金枝藏骄-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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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目娇媚的女子,这个原本该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不知为何只觉她的面容越发模糊。
司礼自远处而来,恭敬地叫了声“公子”后,便立在马车旁等着。
慕迟回过神来:“昭阳公主永远是黎国的昭阳公主。”
得了他的保证,乔青霓安下心来,弯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多谢慕公子。”
慕迟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乔青霓看着车影渐行渐远,想到方才春宴上的事,不觉垂下双眸。
司礼坐在马车前,看着四下无人时方才道:“公子,密林已经收拾好了。”
马车内寂然良久,才低低地传来一声“嗯”字,嗓音嘶哑难听。
司礼怔住,心中忍不住担忧。
可马车停在慕府门口,公子从马车下来时,除却脸色苍白了些,及侧颊那道早已不再流血的红痕,神情没有半丝异样。
司礼不觉凝眉,总觉得公子不像表面这般从容。
慕迟径自去了书房。
即便如今天暖,书房也总点燃着一个火炉。
慕迟边往里走,边摘下发冠的红豆簪,看着上方镶嵌的红豆,良久捻在指尖化为齑粉,随意地扔在地上。
满头墨发如绸缎散落,映着雪白的锦服,如飞仙妖鬼。
直至走到书案后,慕迟将一路紧攥的另一只手展开,那枚花蝶簪躺在他的掌心,沾上了他掌心的血迹,银红相间,早已破败不堪。
慕迟翻手,任花蝶簪掉落在地,目光落在书案上木箱上。
——那个装着乔绾送来的首饰的木箱。
此刻看来,讽刺至极。
里面的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乔绾送来的,他与旁人成双成对的物件。
胸口一股戾气涌现,还夹杂着沉闷闷的感觉。
慕迟猛地伸手将木箱拂落。
木箱狠狠地砸在地面,顷刻裂开,里面的首饰散乱一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响起。
司礼听见动静,忙走了进来,却在看见满地狼藉时一怔:“公子?”
“全都扔了,一个不留。”慕迟阴森道。
司礼迟疑了下,蹲下身收拾起来,却在抓到白玉瓷瓶时,瓷瓶陡然沿着缝隙裂开。
慕迟听见碎裂声,目光微凝。
装着白玉膏的瓷瓶碎了,上好的白玉膏洒落出来。
白玉膏旁,曾被烧了一半仍泛着墨黑的笏板躺在一根连理簪下,上方粗糙的字迹若隐若现。
曾经,在般若寺,银杏树下的少女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那四字,侧颜认真,神情虔诚。
*
乔绾从春宴离开不久,便听说今年的春宴草草结束了。
她在春宴出口遇见了赵家的人,他们抬着满身血迹却仍怕得瑟瑟发抖的赵滢,她的右眼血肉模糊,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
乔绾看着赵家人离开才上了马车。
靠着车壁,她才忍不住闭了闭眼。
赵滢嚣张,她更甚。
有一瞬间,她觉得满身血迹的人不是赵滢,而是她。
乔绾本不想这么早回公主府,可一众下人满眼为难地看着她,最终只能意兴阑珊地任马车载着她摇摇晃晃地朝公主府行着。
公主府更加严肃了,守卫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陌生模样的下人不苟言笑地来往穿行。
陵京也越发陌生。
乔绾回到寝殿,刚沐浴完,便听见倚翠在外面道:“公主,昭阳公主来了。”
乔绾皱眉,她不能出公主府,一些人却能进入,只是得层层盘问,乔青霓倒是说来就来。
转念又想到,那可是乔青霓,慕迟控制了乔恒,敲打了太子,软禁了她,只有乔青霓是自由的。
这就是区别。
乔绾懒得再换新衣,只擦了擦湿发,披了件披风去了前殿。
乔青霓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头上仍戴着那枚金丝红豆簪,见到她来微微起身:“皇妹。”
乔绾再没心情作些姊妹情深的戏码,只点了点头,懒散地坐在主座:“有事吗?”
乔青霓看着她,顿了下缓缓坐下:“大齐已着人前来迎亲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乔绾侧头看了她一眼:“皇姐真觉得这姻亲能如期举行?”
单是慕迟,都不会允许。
乔青霓轻抿了下唇角,笑了笑:“慕公子说,不会的。”
她不愿嫁给远在他国的太子,尤其如今乔家的皇室已然落败,她去了必不会被重视,不过是个承载着那个“预言”的虚假之人。
乔绾并不意外乔青霓的回答,早便知道的答案了:“既然如此,皇姐来找我做什么?”
乔青霓默了默:“慕公子对皇妹,有些不同。”
“是吗?”乔绾讽刺地看着她,“比皇姐这命格尊贵之人还不同?”
乔青霓摇摇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头,只是沉默着。
良久,她蓦地开口:“皇妹真觉得我命格高贵吗?”
乔绾凝眉。
乔青霓自嘲一笑,坦诚道:“钦天监的预言是假的。”
乔绾怔住,惊愕地看着她。
“母后生我的那年,静贵妃刚诞下一个皇子,林美人也生了儿子,只有母后,她生下了我。”
“一个公主,也只有名号好听些,”乔青霓的眸色沉了沉,“可在吃人的宫里头,终是个无用之人。”
“母后担心因生了我而失宠,便收买了钦天监上上下下,放出了那则预言。”
“父皇果真越发宠爱母后,还册封了我为昭阳公主。”乔青霓轻轻地笑了起来,“母亲本想欺骗一下糊涂的父皇,却从未想过,这则预言到了最后,竟骗过了天下人。”
“所以我要拼命地变优秀,要对得起父皇的恩赐,对得起天下人的苛责目光。”
乔绾听着这荒谬的秘辛,只觉得分外好笑:“你告诉我,就不担心我传出去对你不利?”
乔青霓看向她,摇了摇头:“我告诉你,是因为……”
她的睫毛轻垂:“慕迟早就知道这些了。”
“他说,他从不信天,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不信这则预言。”
乔绾的神色愣了下,下瞬反应过来。
慕迟早就知道预言是假的,得到乔青霓也不会得到天下,可是他仍选择了乔青霓。
多么可歌可泣的感情啊!
乔绾止不住地想要冷笑:“所以你来找我,是来炫耀你们的情比金坚?顺便让我不要不识好歹地与他纠缠?”
乔青霓垂下双眸:“这也是文相的意思。”
文相。
这个如今在黎国大权在握的相国。
乔绾看着乔青霓,思绪逐渐冷静下来,良久,她脆生生地笑了一声:“好啊,三皇姐。”
乔青霓微怔。
乔绾笑看着她:“不过,我要入宫一趟,你来安排。”
乔青霓不解:“乔恒那般对你,还还当他是父皇?”
乔绾浑然不在意她如何说,只继续道:“我还要两万两银子。”
“这是何意?”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两万两,是我当初在松竹馆花的钱。”
作者有话说:
绾绾:携款跑路准备~
第42章 、囚雀
第二日一早; 慕迟果然命人带来了一副脚梏。
脚梏是金色的,小巧而精致,上面雕刻着云纹凤鸟; 凤鸟的眼珠是上好的血玉。
五丈长的细丝锁链,只够在整个寝殿活动。
乔绾将脚梏狠狠地砸在那些守卫面前,只说自己死也不会戴上脚梏。
七八个守卫跪在地上; 白着脸恳求:“慕公子说; 公主若不肯; 我等、还有府上的下人便不必活着了。”
“求长乐公主戴上。”
乔绾看着满地的守卫,又砸了寝殿的好些茶壶茶杯; 方才气喘吁吁地坐回榻上。
两方无声地对峙着,最终守卫捡起脚梏又要呈上。
乔绾沉默许久恨恨道:“让倚翠来。”
倚翠于心不忍,拿着脚梏久久未曾动手,直到乔绾说了声“没事”,方才红着眼圈扣到了她的右脚脚腕; 另一端则锁在了床榻旁的铁架上。
脚梏锁在她脚腕的刹那,乔绾就知道; 自己彻底出不了寝殿了。
就像当初被困在皇宫中的母亲。
她尝试着挣了挣锁链,可挣扎到脚腕泛红破皮; 都撼动不了分毫。
锁链是用玄铁打造的; 镀了一层华丽的金,极为坚硬。
守卫见乔绾戴上脚梏; 恭敬地叩首后; 转身走了出去。
司礼正站在府邸门口,看见守卫出来; 便知道事情完成了。
听着守卫的报备; 司礼沉寂了许久; 方才轻叹一声。
他到底不忍亲自去寝殿,看着曾经恣意妄为的长乐公主,被困在华丽的“牢笼”中。
司礼回到慕府时,慕迟正在正房中。
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看折子,没有翻舆图,没有回书信,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紧闭的窗前。
外面天光大亮,屋内却一片昏暗。
他站在昏暗里,隔着窗子迎着外面微弱的光明。
司礼将守卫报备的事说了一遍,慕迟依旧一言未发。
脚梏对慕迟并不陌生,他有记忆起便被锁链锁着,从小到大,锁链也在慢慢地换得越发坚硬。
如今,她也戴上了。
慕迟知道乔绾会戴上脚梏的,她表面看起来嚣张跋扈,却是个纸老虎。
她牵挂的人太多,心也太软,便只能受人制衡。
若是他,便是死再多人又与他何干?
可不知道为什么,慕迟想起当初刚从地牢逃出不久,将两杯毒酒放在那个他该叫一声母后的女人面前的画面。
他其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那个女人,她左手边的是毒酒。
可女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全都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最后,她吐着血倒在了华丽又厚重的宫毯上。
“司礼,”不知多久,慕迟徐徐作声,嗓音有些嘶哑,“你说,我做错了吗?”
司礼一怔,看着始终望着紧闭的阑窗的公子,他的身躯紧绷着,像是在期盼着他的答复。
这是司礼第二次听见公子这样问他。
第一次是在齐国皇宫外,公子杀完那些曾参与过囚禁他十余年这件事的诸多宫人后,也这样问过他。
那些宫人中,包括大齐的皇后,也是……公子的母亲。
司礼以往笃定地觉得,公子是恨的,恨那些宫人,恨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这一次,司礼隐约中觉得,公子在害怕。
可所有人,包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司礼甚至荒谬地想着,也许当初,公子希望皇后选择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爱他。
虔诚地、独一无二地爱他。
然而到后来,他期望的总会成空,他想要的都在怕他。
司礼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低声道:“守卫说,长乐公主挣了很久,很生气。”
这一次,慕迟沉寂下来,再未作声。
*
乔绾一觉醒来,便听倚翠说,守卫送来了一块上好的狐皮。
狐皮是火红的,绣娘仔细地剪裁过,刚好能够裹住冰冷坚硬的脚梏。
乔绾只冷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懒得再多说什么。
有了这个脚梏,乔绾每日都只能在寝殿内外逛逛,侍女会送来一日三餐,平日也会送些话本、糖人这些小玩意儿。
乔绾除了偶尔会看看话本,在外间舞舞软鞭,或是让倚翠给自己念话本外,很少再离开内寝。
更多的时候是在房中待着,随意地写写画画,余下时日便倒在床上算着日子。
反而是倚翠,日日绞尽脑汁地说些笑话趣事逗她开心,唯恐她在房中憋闷。
乔绾无奈,她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享受好了。
她只是在想着,她被慕迟软禁一事,必然早已经传遍,如今又是几日未曾露面,只怕乔青霓也猜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可她曾应过的,要帮自己入宫一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瞬便已到了四月十五。
倚翠在膳房煎着药,而后小心地将手中的“药引”倒入,看着浓褐色的药汁逐渐翻滚。
膳房外,正在休息的下人又围在一起小声说着事。
倚翠仔细地听着,打算听些笑话趣事,一会儿回去给公主讲。
可今日那几个下人却没说故事,只说这几日公主府有“脏东西”。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附和,都说看见过白影出现,神出鬼没的。
最后一众人决定买盆黑狗血放在府中驱驱邪。
倚翠一愣,猛地想起前几日她起夜,似乎也曾在院外看见过一道白影。
那白影只安静地站在院中的树下,像鬼又像人,等她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过去时,树下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影?
越想倚翠心中越是发凉,刚好药煎好了,倚翠暗想着还是不要把这些事说给公主听了,免得公主做噩梦。
可刚等倚翠回到寝殿,还没将药放下,便听见门外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文相手拿明黄色的圣旨走了进来,他似乎没看见她脚腕的金梏,只道:“长乐公主乔绾接旨。”
乔绾倒没有太多诧异,只是有些恍惚,她已经足有两个月没收到乔恒的旨意了,顿了下方才跪下。
乔恒的圣旨很是简短,不过是说已多日未曾见到长乐公主,心中甚是挂念,又适逢柳妃忌日,特请长乐公主入宫一叙。
柳妃,是乔绾的母亲。
乔绾俯身接旨,可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慕迟的人来打开脚梏。
最终文相眉头紧锁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中拿着慕迟的令牌,侍卫确认后方才将脚梏打开。
马车晃晃荡荡地前行,前后尽是府中的守卫,就连皇宫门口的禁军都换成了陌生的脸。
乔绾进了皇宫,四处可见到眼生的宫卫。
文相等在后宫外,乔绾并未立即去临华殿,而是先回了一趟长乐宫。
她坐在母亲的画像前,烧了好些金元宝,唯恐地底下的母亲再缺银钱。
而后乔绾将母亲的那幅画摘了下来,妥帖地卷起。
宫妃的尸骨都葬在皇陵,只有这幅画了。
母亲临死前曾说,若人死后有魂魄,她定会附在这幅画上。
她还说,如果绾绾有一日能逃离皇宫,便将娘的画像烧了,撒在你安家的地方,也算是娘一直陪着你了。
乔绾将画小心地放入画筒中,方才离开去了临华殿。
比起以往繁华巍峨的宫殿,如今的临华殿带着几分日薄西山的迟暮感。
乔绾还没走进殿内,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咳嗽声,等到她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靠在御座上的乔恒。
如今的他脸颊瘦削灰白,身形也瘦骨嶙峋的,穿着玄色的龙纹袍服,遮盖不住的病弱。
一旁的桌上则放着一碗汤药,乔绾嗅到苦涩的药味一愣。
这个药味,像极了今日倚翠熬的汤药。
只是这碗汤药的味道更为强烈,甚至有些刺鼻,只闻着都令人觉得肺腑难受。
“来了。”乔恒如今的声音也虚弱至极。
乔绾再没有同往日一般笑着跑上去,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御椅前,良久道:“父皇。”
乔恒抬头睨了她一眼,又疲惫地收回目光:“你倒是有心了,无事便退下吧。”
乔绾看着再不与自己作戏的乔恒,陡然觉得好笑起来,她垂下头:“父皇还不肯说实话吗?”
乔恒一顿,终于抬眸看向她,眉头紧锁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绾笑了一声:“自然是绾绾想知道,父皇以往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啊。”
乔恒猛地睁大眼:“你早就知道?”
乔绾笑盈盈道:“最初不知,后来吐血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了。”
乔恒死死地盯着她良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煞白的唇内侧染了血色:“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同朕做戏?朕竟被你骗了?”
“明明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