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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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看世子是想送给什么样的姑娘家了,”伶人回,“若是上了些年岁的,就去天香阁,那里多数用料上乘,璀璨夺目,若是年岁小些的,可供选择的就更为多了,翠浓处多用玉料,鸾春阁精致繁复,有些首饰铺子则是构思精巧,巧夺天工。”
谢容珏撑着自己的下颔略微想了一会儿,“年岁二八,喜穿淡色衣衫,寻常首饰并不繁复,多以白玉首饰居多。”
伶人闻言,“那世子可以去翠浓处看看,那边首饰价格高昂,雕刻得极为雅致,用来赠人最是适宜。”
传闻中的这位世子爷向来薄情,从来不让人近身分毫,旁边站着的伶人揣度了一下谢容珏的意思,开口道:“能得世子爷这般另眼相待,想来那位姑娘必然是位难能一见的大美人。”
谢容珏抬眼。
刚刚说话的伶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口实在是僭越,刚准备下跪示错之时,却又听到谢容珏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是自然。”
旁的伶人见此言有用,也跟着上前奉承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家有这样的福气,只怕是看到世子这样用心的对待,也要芳心暗许了。”
此言一出,谢容珏却没应。
半垂着眼睑,想到自己曾经对沈初姒说过的话。
说无意成为她的例外的人是他,说不必浪费时间的人是他,说没有必要托付给他的人,也是他。
远远谈不上是什么福气,只怕是她现在都并不想见到自己,甚至他们曾经唯一的那一点儿羁绊,也已经被她还给他了。
那颗饴糖已经被他放在寝屋之中。
他想到云来赌场中,那个世家弟子说的,怎么讨姑娘家欢心,无非就是死缠烂打,投其所好。
从前的谢容珏对于纠缠不清的人最为不理解,湎于风月事,不得其解,诸多烦扰。
大概是从前的他对什么都没有什么所谓,太过洒脱,现在真正轮到了他自己头上,想到沈初姒若是日后和林霁琴瑟和鸣——
谢容珏抬手饮了一口酒,没有再接着想下去。
桃树下埋着的桃花酿桩桩件件是她当初不曾掩饰的真心,当初毫不在意的人,是他。
所以现在想与自己一刀两断,再无牵扯,也是寻常。
只不过割舍不下的人,变成了他而已。
谢容珏抬步离开云想楼,台中的琵琶声似乎都变得更为凄婉,只是他刚刚踏出楼中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股香味。
他往右侧略微闪躲,然后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只看到一个身穿绯色抹胸襦裙,外罩淡色纱衣的花娘,此刻手上抱着琵琶,突然就跪到了他的面前。
“世子。”花娘往后看了看,此刻的鸨母并未再厅堂之中,白日里人少,并未有人注意到,“原本不该如今日这般冒昧,但是实在是因为世子近来都未曾来过云想楼,所以莺儿今日才斗胆到世子面前。”
这个名唤莺儿的姑娘脸上带着一点儿恳切,双手合十。
“莺儿之前就一直仰慕世子,之前听闻世子已经和离,莺儿自然是不敢和公主那样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只是恳求世子,为了侍奉世子左右,莺儿就算是为奴为婢都可以。”
“莺儿虽然人在云想楼,但是却是清倌,这些年也攒下来赎身的钱,只要世子愿意,莺儿……”
面前的姑娘姿容清丽,画着浓重且并不适宜的妆容,泫然欲泣。
谢容珏却突然想到了那日雪中,沈初姒和他说到的,自己过往欠下的风流债众多,记不得曾经和她的那点儿因果也是寻常。
大概如她当初所言,他这么些年,打马过路盛京城,自以为片叶不沾身,却也确实欠了点儿风流债。
可是他现在想还的,却又只有那么一桩。
往常谢容珏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是脚步都不停地离开,只是今日想到沈初姒,却难得多了一点儿耐心。
“既然是有了赎身的钱,”谢容珏顿了顿,“又何必上赶着给人为奴为婢。挺直脊背,不必求我。”
作者有话说:
阅读提示:莺儿在第五章有提到哦o3o
第39章
桃树抽枝; 春雨如丝。
梨釉将之前准备好的衫裙放在沈初姒身上比对了一下,近来沈初姒又清减了些,连带着衫裙的腰身处都被蒲双修窄了些。
“殿下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蒲双比着今日的发饰; “近些天来日子也转暖了不少。”
因着近来少办宴会,再加上今年初也有不少郎君和世家小姐都该到了相看人的年纪; 所以今年的这场春日宴也要比往日里更为热闹些; 不少还未成婚的皇子也大多有意在这日看看有无中意的世家女。
等了成婚; 就该外出就藩了。
沈琅怀登上皇位时十分顺遂; 旁的皇子大多不成气候,母妃也并无什么争权的胆量; 这些皇子都被敕封为王,朝中上下也并无什么异议。
宫妃多出美人,沈初姒的那几位皇兄也大多生得相貌清俊; 即便日后是个闲散王爷; 但总归都是荣华一生,也是不错的归宿,试想今日的春日宴也当是众贵女精心妆点来赴宴。
沈初姒原本并不想去参与这样人多繁杂的宴席,况且自己又与京中世家女大多都不熟络,只是宋怀慕央着她; 只说帮着一起看看京中的世家郎君也是好的。
“不必多费周折; ”沈初姒看了看蒲双拿在手上的首饰; “素些就好。”
蒲双依言将刚刚拿在手上的珠钏放回妆奁之中; 只挑了对白玉耳铛出来。
*
“今日听说九公主殿下也会来?”贵女用帕子掩着嘴; “说起来; 先前圣上登基大典之时; 皇室宗亲隔得实在是太远了些; 我都还未曾见到过九公主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样貌。”
“往年的春日宴这位九公主殿下也未曾来过,今年却恰恰来了,莫非也是想相看京中的世家郎君?”旁人接道,“只是此事要圣上替她谋算着,若是没有母族和兄长,即便是自己相中了,这……也没有什么用处吧?”
宁亲王府建成已久,今年又是自先帝驾崩后的第一次宴席,难免举办得要热闹些,临水小筑旁栽种了不少罕见的花木,大概是精心侍弄,即便是现在还未曾到了开花的节气,却也有了不少已经盛开的花木。
时候还早,有几个相熟的世家女已经在此品茗赏花,谈着近来京中的事情。
“这话说得可就是不对了,”有人在这时插话,“之前难道你们都没听到过风声?林太傅与先帝是什么样的关系,之前先帝重病之时就曾经将林太傅召入宫中,之前新帝登基那晚——”
那人压低了声音,“可是有人见到林太傅和林少卿前往九公主所居的地方,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
此言一出,顿时周遭都是哗然。
倘若二嫁当真是林家的那位林少卿,那也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了。
在此处的世家女有不少对林霁存了些心思的,听闻这话,顿时面色也说不上是好看。
恰在这时,有见过沈初姒的世家女,手上的团扇遥遥一指,“真巧,刚刚说到就来了。喏,那位就是九公主殿下了。”
沈初姒浑身上下都并无过多饰物,只耳边坠着的耳铛远远看着就是难得一见的好种色,京中不少贵女也是初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备受盛宠的公主殿下,衣着清淡,相貌却又实在盛极。
有贵女摇头嗟叹:“这样的好相貌,恐怕也只有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能舍得下,宁愿去那风月场,都不愿意踏入府中半步。”
……
宋怀慕去年来春日宴时,只记得桌上糕点实在是做得精巧,各种口味都尝了些,看得坐在旁边的世家女都有点儿惊讶,将自己面前的碟子都递给了宋怀慕。
这事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儿不光彩,好在去年的宋尚书也想着将小女儿留在身边几年,即便是春日宴上没有相看,倒也并无什么。
京中的世家女和沈初姒都不过是泛泛之交,自然也没有什么上来攀谈的。
沈初姒和宋怀慕坐定之时,身边并未坐着其他贵女,此时时候尚早,临水的岸边只是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世家子弟,并未入席。
“阿稚,”宋怀慕指着站在不远处的那几个世家子弟,“看到那个身穿绿衣的了吗?就是我先前和你说过的,成婚后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侍奉长辈孩子的那个,你瞧瞧,长得是不是让人大开眼界!”
宋怀慕提到这事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沈初姒大概是觉得有点儿好笑,眼眉间都带着一点儿笑意,依言往着宋怀慕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身穿绿衣的世家子弟倒也并没有宋怀慕说得那般不堪,只是身材略微显得矮小,还佝偻着身子,只远远看着,就觉得委实算不上出众。
沈初姒的视线还未收回去,却看到那位绿衣世家子弟身边,倏然出现了一个人。
身穿绛红色的锦袍,并未罩着外衫,也没有如同寻常世家子弟一般宽袍大袖,袖口处束起,身姿颀长,此时站在那位绿衣子弟身边,更显得长身玉立。
谢容珏相貌生得极好,纵然是性情顽劣,只单单这点儿实在出众的相貌,加之实在不凡的家世,恐怕也有不少世家女因此倾心。
他分明站得极远,可是迢迢遥遥的视线,却又恰好对上了沈初姒原本看向那边的视线。
“之前常在深闺,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世子爷,”有贵女小声惊叹,“只传言中说过生得相貌不凡,但今日得见,这长相也实在是太过出挑了些,恐怕是整个盛京城都找不出这般相貌的了。也难怪那位殿下——”
“嘘,”有人连忙打断,“噤声!”
贵女寻常并未和沈初姒一同赴宴过,一时也忘了还有这样的忌讳,惶惶自知失言之际,转身看向那位殿下。
只见沈初姒正在低声和坐在一旁的宋怀慕轻声交谈,或许是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轻声议论,言笑晏晏,面色如常。
也是,倘若是京中传言属实的话,这位殿下日后的二嫁当是那位大理寺少卿,这样的姻缘,即便是从前和那位世子的婚事并不如愿,日后也当是圆满了。
也不知晓京中有多少人会艳羡这样的好姻缘,即便是没有先帝筹划着,只凭着先帝留下的余荫,这往后也当是无忧了。
贵女放下惴惴的心,又小声和周边的人说道:“和离后居然又在这春日宴中遇见了,九公主当日可是在新帝驾崩之日和镇国公世子和离,今日这般遇见,恐怕多半是心中不快。也是,恐怕也是见九公主失势,才这般果断地和离,这殿下也是往日里娇惯着长大的,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的委屈。”
“谁说不是呐,不然怎么说那镇国公世子实在是薄情呢,这样相貌出众的殿下,即便是养在后院之中又能如何,好歹也是拜过天地的,居然就这么说和离就和离,啧,今日这么遇见,我瞧着可实在是有几分意趣。”
“诶,你们说这今日是九公主殿下更为恼怒些,还是那镇国公府的世子更为冷淡些?”
刚刚那些贵女交谈的声音其实并不算是小,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自以为旁人听不见,可是此时这里时候尚早,周围并无其他嘈杂的声音,宋怀慕也足够将方才的交谈听在耳中。
宋怀慕看了看沈初姒的神色,也只看到沈初姒面色并无异常,好像是对那些话并不芥蒂。
阿稚看着性子很淡,但其实比谁都洒脱,从前虽然是她自己所求,大概也是对那位镇国公世子多少存了点儿情意,可是若是看开了以后,多半也是当真不在意了。
宋怀慕抬眼看着站在远处的谢容珏,轻声叹了一口气。
*
世家子弟这边,其实说来说去也无甚可谈的,只是今日谢容珏来到这里,却着实让周围的人觉得有点儿惊诧,原因无他,谢容珏往日里就算是宫宴就极少参与,除非是不得不前去的,往日里何曾能在春日宴里见到这位。
再者说,这今日,那位九公主殿下也在。
这可就是难得的热闹了。
谁不知晓这桩先帝赐下的婚事,只维持了仅仅月余,就在恰巧在先帝驾崩之日就和离,这婚事,成得出人意料,和离之时,也同样是让人吃惊。
巧的是,今日这两位就在这春日宴上遇见了,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乐子。
谢容珏生性风流,偏偏生得一副无瑕桃花面,打马过路盛京城之时,就是为人称道的好颜色。
要说和那位大理寺少卿比起来嘛,林霁可是被称之为世家子弟典范的温文尔雅,行事处处有礼,少年权臣,相貌清俊,若说为良人,显然就是林霁要更甚一筹了。
这位世子生来薄情,只怕现在心中五味杂陈的,当是那位自幼被如珠似玉对待着的殿下了。
身边的人觑着谢容珏的神色,只当他是并不想想起这位昔日赐婚下来的荒唐婚事,凑到一旁套近乎道:“世子也不必多想,今日九公主殿下到这里来,想来也顾不上世子爷,毕竟这近来盛京城可是有风声,殿下的二嫁,当是那位大理寺少卿——”
“是啊是啊,我也听我父亲提过这么一件事,虽然还没有个准信,但多半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世子也不必因为此事忧虑,”有人应和,“毕竟林太傅和先帝的私交甚笃。既是和离嘛,就当是互不相干,世子这样的好相貌,日后再娶,无论是哪位世家女也无甚难的!”
“今日遇上殿下,想来也只是巧合,世子也不必介怀。”
说话的这几位,都是京中小族的子弟,谢容珏虽说并未入仕,但是毕竟也是镇国公府嫡系的独子,打好关系,日后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这位世子当是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那位公主殿下,甚至多半是心中厌恶,不然怎么可能在先帝驾崩之时就毫不留情地和离呢?
有人心中暗道。
其实也是,毕竟这桩婚事,原本多半就是那位殿下自己求来的,这位世子之前就是常常出入风月场,这么一个人,被迫娶了自己并不愿娶的人,家宅之中多了管教之人,生出厌恶之心也是寻常,也难怪这么多日都不曾回府一步。
只是可惜那位公主殿下,只远远看着,也知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林霁在前,旁的人若是也怀了这般的心思,多半就显得有点儿自不量力了。
谢容珏原本面色倒谈不上如何,只是刚刚一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眼眉中原本蕴着的三分笑意顿消。
旁边的人只当他是遇上公主殿下,所以心情不快,所以这几人两两相视,也未曾再言语。
只觉得既然是身为男子,原本也应当是肚量大些,即便是从前殿下强求这桩婚事,但是总归也是和离了,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就连见到九公主殿下,都是面色不快。
当真是有点可惜,这样容貌出众的美人。
大概也只有镇国公世子这样绝情的人,还能不生出一点儿的怜香惜玉之心,说和离就和离,就算是再见,都是这样冷淡的神色。
……
原本就是陪着宋怀慕来的,沈初姒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彼此间的寒暄实在是有点儿麻烦。
有位贵女大概是身上用的香料多了些,甜腻的香味顺着传过来,沈初姒只觉得喉间有点儿发腻,她垂了垂眼睑,就借故离开了席间。
宋怀慕原本想着陪同她一起,沈初姒却又摇头婉拒了。
自己并不适宜这样的寒暄,可是宋怀慕性子热络,善于与人往来,与谁都能说上几句,她与几位贵女相谈也甚是开怀,沈初姒并不想打扰到宋怀慕,所以只是略微提起裙裾,抬步往着花木深处走。
此时不过申时,因着之前下了一场春雨,原本还没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