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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落魄后我成了首辅的朱砂痣-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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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前; 陆羲洲对沈知禾而言; 不过是一位联姻的对象。她不需要知道陆羲洲到底是什么背景,也不需要去了解陆羲洲那死去的双亲。
  同样,更不需要知道陆羲洲的内心想法。
  但是最近; 他说得越来越多; 沈知禾也越听越多。她把握着那个度,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
  双颊上,陆羲洲的手在轻缓地抚摸。大拇指划过脸上的绒毛,宛若对待一颗珍贵的珠宝。极为爱不释手。
  男人看着她的双眸; 漆黑的瞳孔中; 一片黑雾弥漫。
  “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一边说着; 一边去看沈知禾的表情; “身为首辅,我应该辅佐帝王。但是我个人,必须杀死太子。”
  所以; 所谓成王败寇; 陆羲洲并不在意这个王是谁。但是太子; 一定得是那个寇。
  沈知禾愣住; 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她好像大概明白了。
  在过去的十八年生命里; 沈庭居教她的东西; 是忠君爱民。所谓忠君,就是忠于君子。也即,不管什么时候,都只听皇帝命令。
  沈知禾原本只觉得他愚忠,如今却突然想明白,原来在这愚忠里,最根本的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但是光想明白这些,还是不足以让她知道,陆羲洲为何与太子为敌。
  所以,“为什么?”
  想法刚一出来,声音就出了口。
  陆羲洲动作一顿,却是将视线挪到了一边去。
  他不能说。
  他现在所有记录在册的身份信息皆为造假,若是被官府知道,便是死罪。
  旁人知道不与外人说,那是与他共犯,旁人知道并说出去,那是与他为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陆羲洲想要的结果。
  沈知禾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人的回复。
  仔细研究这人的表情时,才从那丝丝缕缕的怅然里,品到这人内心的忧虑。
  “算了,”她说着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表情,等再抬起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你告诉我我也记不住。”
  “……好。”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艰涩。
  沈知禾太懂事了。她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有时候会让陆羲洲觉得,自己那些心思在她那边其实都明明白白。
  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了解得愈多,便愈发爱她。
  等外面彻底陷入黑暗后,便是万籁俱静。陆羲洲转头看了眼窗外,起身将窗户关上。等空间封闭,他才轻笑着将她额头上的鬓发挂入侧耳:“今日夫人都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沈知禾一一告知。
  在一片烛光里,女子的叙述虽然情绪并不始终如一,却也娓娓道来。
  她从出门,挑着重点讲到了回家。
  后来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陆羲洲也陷入了沉思。
  如今他站在桌前,沈知禾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椅子在窄窄的一侧,女子撑着脑袋歪头,正好能看到陆羲洲低头思索的脑袋。
  男人的食指轻点木桌。他只沉思了片刻,便说道:“等于说,太子深陷贪污案这件事,明日就能传遍全城了?”
  沈知禾没回复。
  陆羲洲也不是要她回复的。
  因为他有印象,这件事因为皇帝的插手,原本哪怕是在朝中都并无多少人知晓。但是公主的身份,更容易接近朝堂。故而她知道,也不存在什么差错。
  只是若是在太子妃的宴上说出来,让这些宾客都知道后,消息便会传得特别快。
  最多两日,京城中大至八十老朽,小至垂髫小儿,都将知道太子贪污这件事。
  他顺着这个思路沉思片刻,又默默念道:“造势。”
  什么?
  沈知禾没听清。
  视野里,男人抱臂而立,右面的胳膊搭在左面胳膊上面,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你还说,出府的时候遇见了京都总兵?”
  耳边寂静了片刻。
  沈知禾耐不住寂寞,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着桌上的册子。正觉无聊之时,忽而听见身边一阵响动,刚抬起头来,便看见男人骤然转过的身子。
  他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肩膀,双目激动发亮。
  手中按着的身体,因为男人突然而至的动作,极为僵硬。
  女子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
  “夫人,这件事得需要你帮助。”
  沈知禾懵懂:“什么?”
  俩人鼻腔里不约而同呼出一些浊气。
  迄今为止,陆羲洲搜出来的证据,还并不能够彻底让太子失势,只能让其出现颓势。原先陆羲洲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用一种较为合理的手段,逼太子做出谋逆之事。
  如今,沈知禾告诉他的这一消息,倒是解决了这一事情。
  所谓“造势”,是明明太子所做之事还不足以撤其太子之位,但已经在百姓之中失去信誉。而所谓谋逆……
  京都总兵还不够吗?
  他可以顺藤摸瓜。
  陆羲洲想起自己搜到的那些并未上交的证据,他抓住女子的肩膀,缓慢说道:“夫人,你记住,太子之所以贪污,是为了暗地里招兵买马,收买官员。”
  沈知禾点了点头。
  “明日,我们会将这个消息放在民间。而你,帮我告诉后宫中的明妃。”
  “明妃?”
  沈知禾疑惑皱眉:“我记得明妃并无孩子,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她?”
  之前沈知禾跟着父亲去皇宫拜见老太妃的时候,曾经见过那娇艳的女子。她比沈知禾大不了多少,仗着年轻明艳,又知分寸,颇会讨人欢心,在如今的后宫中极为受宠。
  皇帝如今年老,身体日渐虚弱。偶尔病重,也只留明妃一人于榻前侍奉。
  如今陆羲洲让这消息告知于明妃——
  沈知禾默了默。
  “是让明妃吹枕头风吗?”
  陆羲洲露出笑意,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对。我夫人可太聪明了。”
  后宫不用每个人都知道,一个人知道,就代表着所有人都知道了。而最为关键的,并不是让皇上知道太子有多么不好,而是为了让他知道,太子已经没有威信了。
  当所有人都在动摇的时候,太子定然会坐不住。而这个时候,京都总兵就排上了用场。
  再加上,皇帝已经没有太子二十岁的时候那般强壮的身体了。
  有了危机感,便会破釜沉舟。
  “这个简单,”沈知禾立马就答应下来,“正好过两日宫中姑奶要过六十五岁寿辰。之前父亲送信过来,说姑奶今年不大办,只我们家人共同凑一块儿过过。届时,我托公主一同拐一趟明妃宫中就是了。”
  陆羲洲见交流之中沈知禾已安排好,脸上划过一分欣慰。
  光造势还不够。
  还需要洗脑。
  让最亲近的人去洗,去让皇帝怀疑,太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为了造反而招兵买马。
  不管造反和招兵买马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了怀疑,就必定会对那懦弱又野心极大的太子造成影响。
  届时,太子真的造反自然是最好。若仅仅只是对其他两位王爷下毒手,也足够废除他的太子位了。
  而一旦如此,陆羲洲这边就可以接受胜利果实。
  怎么算,都是他赢。
  和自家夫人串通一气后,陆羲洲便安心处理起这两日囤积起来的文书。随着太子贪污案的日益深入,陆羲洲承皇帝之命,特派钦差大臣到各地方查案。
  如今,他桌上摆着的,几乎全是那些地方来的禀信。
  一桩桩一例例,影响极为恶劣。
  这些皇帝都看过。
  当时皇帝看的时候,陆羲洲就站在御书房里,身后站着各部大臣。垂眸低首之时,那身居高位的天子勃然大怒,手一甩,便扫掉了一大片的调查之卷牍。
  “这个老大,这些年瞒着朕竟做了这么多丑恶之事。枉朕以为他认认真真严谨小心这么多年!原来都是做给朕看的。
  “若非都御史弹劾,朕还要蒙在鼓里。”
  皇上气的直发抖,似乎身子也站不住,扶着桌子微微向前探着上半身。当即就宣布要废太子。
  彼时台下站着七位大臣。
  陆羲洲位列第一。
  他首当其冲顶着盛怒跪下阻拦:“陛下,万万不可。”
  身后大臣也纷纷跪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当时陆羲洲掷地有声,又是说太子这名称之地位,又是言太子这些年的功绩。说得是铿锵有力而有理有据。
  终于劝没了皇帝废太子的念头。
  如今,在昏暗的灯光下,陆羲洲的视线明灭,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死。故而这时候,太子还不能倒。一旦倒了,就是前功尽弃。
  心中再次计量万分后,才意识到,耳边已经寂静下来良久了。
  他抬起头。
  沈知禾不知何时回到了榻上,正低头翻看着桌上书册。
  觉察到男人的目光,女子抬起头来,黑色的瞳仁在面前的烛火下亮晶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
  陆羲洲摇了摇头:“没什么。”
  却没收回视线。
  俩人之间隔着两张桌子,还有一大片的空地。桌上分别放着两盏灯,不远处台上燃烧着银质雕雀烛台,整个书房里都充盈了明亮灯光。
  沈知禾与他对视半晌。
  套着红色大背衣的女子,原本的正红色在这样的光亮下,也晕染出了一些暖黄的暗沉。碎花与云纹用了特质的金线雕琢,在暗夜里闪亮发光。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尾上挑。
  许是因为光线,神色有些暧昧。
  “所以,我还是没想明白,”沈知禾托着脑袋开口,“你和太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倒是没一直想。
  只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陆羲洲被记录在册的身份,其实很是平常。
  他原本是宿州巡抚的远房亲戚,十三岁时父母得病身亡。投奔宿州巡抚之后,参加科举,从此一路扶摇而上,为仕为官。
  这是大多数官员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出彩的。
  若说和太子有牵扯,除非是科举之时,被太子动了手脚。
  只是这也不至于让太子死去。
  之前沈知禾在沉思的时候,一直在想到底会是为了什么?毕竟,以她对陆羲洲的了解,若非滔天之仇恨,他绝对不会置人于死地。
  陆羲洲轻声笑了两声。
  “原来你刚才是在想这个。”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了面对沈知禾这一边的桌子旁。
  “但是还不能告诉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不可避免的,沈知禾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陆羲洲见状,又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说的是,我之所以针对太子,与他所涉及的贪污案有关。”
  沈知禾蓦然抬起眼睛。
  陆羲洲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身侧:“我现在还不能把具体的东西诉说于你。它牵扯到很多东西,你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等太子死后,等,”他顿了顿,“等尘埃落定,我才能有告诉别人的底气。”
  底气。
  他用了这个词。
  所以实际上,陆羲洲的心里也在发虚,是吗?
  “那若是太子没死呢?”
  “太子一定会死的。”
  陆羲洲目光坚定。其中信念感,莫名感染了沈知禾。
  她抿着唇,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垂着眸子,鼻头小幅度地耸动,声音细细轻轻:“但是我有点怕。”
  下午其实也有在把上午的事情重新复盘。联系陆羲洲说的那些话,沈知禾产生了一种极为隐蔽的危机感。
  那是对于未知结果的直觉。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了陆羲洲。
  男人蹲下来,语气温和:“在怕什么?”
  沈知禾摇了摇头。
  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怕立而后破。
  怕,鳏,寡,孤,独。
  她不知道朝廷局势,也不知道形态变化。她不知道陆羲洲为了杀死太子,都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朝中到底谁是他的盟友。
  他好像孑然一身,又好像左右逢源。
  充斥着绝对的理性。
  那些沈知禾未曾见过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构建,成桥成路,成梯成云,通往最终的目标。
  这极强的信念感,沈知禾只在陆羲洲身上看见过。
  她无法形容,只觉得在那种喜悦里,还带着一小部分,但极为重要的恐惧。
  等女子重新抬起头时,目光也恢复了平静。
  语气同样如是:“陆羲洲。”
  字字分明喊了他的全名。
  这让陆羲洲心脏轻滞,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夫人说道:“我这一生,前十七年,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父亲沈庭居,是赫赫有名的异姓侯。以累累战功闻于世。前半生功绩,乃本朝之首。
  “他青年时幼稚,刻板,迂腐,愚忠,愚孝,耿直,倔强,不可一世。到了年老,才逐渐有了力不从心的随和与无奈。
  “而我娘,锐利,强势,骄傲,锋芒毕露,不苟一笑。
  “这二人有一共同点。
  “爱我。”
  沈知禾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叙述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一般,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情绪。
  甚至,那双总是映着灯火的瞳孔,都漆黑一片。
  只是下意识地,她微扬脑袋,散发出骨子里的骄傲。
  她看着陆羲洲,看着男人在家穿着那一身黑色长衣。他为了舒服,也松开了发髻。于是墨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在黑暗里,仿佛将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
  “我从小娇生惯养。我父亲成了异姓侯之后,看起来好像和和善善,但是对我最为严厉。但凡我有一点儿行为不合他意的地方,便会对我用以家法。
  “我母亲看着极为强势,但是却总会拦着我父亲,溺爱我。一严一慈。更别说那时我便被封了郡主。
  “于是我自小就没接触过不好的东西。我父母让我向善,让我向好。他们从不给我撞南墙的机会。让我可以不顾后果地依托他们。
  “所以我不懂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争斗局势,什么人际陷害。”
  “但是,”沈知禾顿了顿,“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嫁给了你。”
  所以从此,过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必须去应付社交,必须去和一些气场不和的人交往。我必须拥有管理一座府邸的能力,必须学会统筹安排一场完美的宴会。
  “我不得不站在你的立场上,与你并肩而立。去支持你,辅佐你,成就你。跟着你一起,面对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风雨。
  “我冒着极大的困难和勇气,才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视线里,男子在她面颊旁边的手将伸欲伸,最终停在她的唇边。细长的手指,在光亮下,曲曲直直,与胳膊连在一起,仿佛是通往心脏的线条。
  沈知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陆羲洲,你能竭尽你的一切,保护好我吗?”
  长长的睫毛落下的阴影,遗留在了狭长的眼眶中。它遮挡住了女子眼中的所有神色,只留下了那些淡然的,漆黑的色彩。
  尖挺而小巧的鼻头,白而透亮。
  她看着他,双唇紧闭。
  陆羲洲没说话。
  于是,呼吸声,和刚刚说话产生的唾液的吞咽声,便弥漫在了二人的耳边。
  沈知禾嫁给陆羲洲,不是来受难的。
  她是沈家最受宠的嫡女,自小就骄傲,前十七年顺遂无忧。十七岁之后,就算是在旁处受了委屈,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如果,陆羲洲会因为这些个人恩怨,伤害她。那么,记恨他的,不仅仅是沈知禾,还有整个沈家。
  她仰着头。
  神色里是充斥了十数年的骄傲。
  陆羲洲半伸出来的那只手,终于触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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