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情诗-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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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在他宽阔的肩颈里,哭得无声,哭得压抑,是遍体鳞伤无家可归的小兽,发泄那些她一点都不敢让外人知道的情绪。
“她走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少女哭到失声,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我是废物”,最后她说的那句话很轻,轻到连她自己都要听不见。
——我活得好疼啊。
薄知聿任由着她发泄,他肩颈都是她冰凉的眼泪,每滴都像锥子砸进他心里,疼得他不知所措。
习佳奕没错。
可迟宁又做错了什么。
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每个都把她抛下了。
在这沉沉浮浮的人间,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在狼狈地匍匐。
薄知聿轻抚着她的背脊,两件外衣都能摸到她后背凸起的骨骼,瘦到风吹都能飘走的身形,他一点劲都不敢用。
“阿宁,事情没完。”
“该死的人还活着,我们能做的还很多。”
/
这世界向来黑白分明,残酷得明明白白,不会因为少了个人就停滞不前。
迟宁自己实名公开寻找陈誉时间相关的受害者,帖子信息公布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她承诺她们不会因为这次事件影响学业,只要他们乐意发声。
事件热度只在网络上发酵了几条便销声匿迹,迟宁并不意外,因为在这种时候,舆论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催着习佳奕去死的人,都不见了。
谁都是看客,谁都在怜悯。
事件的转机是薄知聿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录像视频,里面明白揭露陈誉的所作所为,一举成交,被开除教师资格证,终生无法执教。
据说在判决后的那天,陈誉被人打断腿了,终生无法人道、行走。
迟宁面无表情,她甚至无法从心底生出任何一点快慰。
她已经连恨都不会了。
学校换了新的高数老师执教,薄幸继续去为他的高四生涯努力,真相大白,校园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和习佳奕道过歉。
谁的日子都在过,可好像只有迟宁,她一个人被留在了那天。
她没有去学校和公司的力气,临时从ICPC的比赛退赛,不读书也不刷题,她的日常就是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无论吃多少药,再如何就诊,她醒来的反应只有盯着那连动都不会动的天花板。
吃不下东西。
连喝水都不会。
生平积攒了许久的郁结都在此刻爆发。
她演,都不爱演了。
她哪儿都不愿意去,薄知聿也没去,他就这么陪着她。
迟宁偶尔能听白涂找上门的声音,斥责薄知聿那天回来,是抛下了多少的生意、人脉,惹得无法收场。
偏偏他现在又只知道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眼底没有自己,回来也是什么都不顾得给迟宁收拾那堆没人敢接受的烂摊子。
白涂说薄知聿现在真是离谱得可怕。
晚上。
迟宁的药效发挥,这个时间点她有精力能和人正常的对话。
薄知聿喊她吃饭。
迟宁坐在椅子上,她总是会觉得没力气,反应又很迟钝。
男人刚从厨房里出来,围裙没拆,手边的菜正滚烫,烟火气十足。
“怎么了?”
“新奇。”迟宁问,“你学会做饭了?”
薄知聿:“本来就会,只是懒。”
迟宁打趣:“那你现在不懒了?”
男人眉梢扬起,压都压不住的痞气,“为什么,阿宁还不清楚吗?”
迟宁想笑,可唇角刚弯起,上面牵动着的好像是千斤重的压力,立刻让她绷得笔直。
她低头,才触及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薄知聿给她夹菜:“尝尝。”
迟宁顿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尝。
她问:“你不工作吗?”
“不去也没事。”
“为什么?”
“因为我是老板?”
迟宁又问:“为什么不做你喜欢吃的菜?”
薄知聿慢悠悠地回:“阿宁怎么知道这儿没有我喜欢的?”
迟宁吃得太慢,那一碗饭基本都没动过,吃不到三秒,她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起身,跑进厨房,趴在垃圾桶边干呕。
嗓子眼火辣辣的,恨不得都要把胃都吐干净。
她根本就没吃什么,只能吐出些黄色的胆汁。
她脸色苍白,整个唇舌都只有那种又苦又恶心的感觉,起身的那瞬间差点整个人都栽倒进垃圾桶里。
薄知聿眼疾手快:“阿宁——”
“没……没事。”她磕磕绊绊地说。
薄知聿给她倒温水,迟宁一杯喝到底,还难受得无法喘息。
“吃不下多久了。”他沉着声问。
迟宁:“没有,就今天。”
薄知聿气笑了,“阿宁,我们谈谈。”
“真没事。”迟宁勉强扯起笑脸,“继续吃饭吧。”
她面色惨白得都快跟墙融为一体,眼神空洞无物,拼命逼着自己维持着正常人的表情神态,只有皮在笑。
五官扯动的时候,莫名渗人。
薄知聿眉头几乎要皱到一块儿去了,可他不能跟她生气,哪怕是为了她好都不可以。
阿宁已经很难受了。
薄知聿忍着那些不痛快的情绪,陪她坐在餐桌上吃饭。
她真的吃的很少,强撑着喝了小半碗粥,就眨巴着眼睛看他吃饭。
总是一阵一阵的。
刚才有问不完的话。
现在一句都说不出口。
饭后,迟宁说她想看电影,那部他们之前没看完的《这个杀手不太冷》。
之前怎么问,他都不愿意告诉她结局是什么。
迟宁喜欢从头开始,他们便看杀手和被家暴的萝莉相遇。她窝在他的怀里,小手有意无意地扯着他的衣服下摆。
很用力,攥到指节发白。
迟宁求知欲来了,她问:“你小时候像不像个杀手呀?”
“不知道。”
“肯定像。”迟宁问,“打架吗?”
薄知聿轻笑了声。
迟宁立刻会意,他肯定跟她这种半路才出家的叛逆不同,小心翼翼地问:“严重吗?”
她想听,薄知聿就会说。
在被薄明那个畜生糟蹋之前,他母亲也是曾红极一时的女星,不过她没什么演技,就是凭着那张脸好看。
他母亲是厌恶至极薄明的,可她也就是个初中文凭,怀孕无法卖脸薄明那样势力的人,也根本不允许她生孩子。
那她一个身无所长的十八岁女孩儿,能做什么呢。
她把孩子生下来,当做去和薄明交换的筹码。
薄知聿的老家是在南汀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人烟荒芜,背靠大山,这里的人最是封建,他妈是个演员在他们眼里就是戏子,更别提什么十八岁生子找不到爹这样的丑闻。
“野种”、“没人要”、“废物”,薄知聿从小听到大。
说到这儿。
薄知聿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伸手,她换了姿势,直接跨坐在他身上,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过他的脖颈,恨不得把全身的温暖都给他似的。
他不在那恶臭的地方,在小姑娘满是馥郁玫瑰味的温柔乡里。
迟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话都说不清楚,喃喃道:
“谁说没人要,我要你。”
她在生病,她说句话都觉得费力,可她还在坚定不移地对他说——
“薄知聿,我要你。”
“……”
愣了几秒,男人埋首在她颈间,任彼此的呼吸和温度交缠。
“我本来不相信这些的。”
他不信这世界上任何人说的话,柏云圣常年对他的评价就是心理防备过强,自私自利,典型的觉得自己凌驾于世人之上,根本不会把自己交付给任何人。
他声音很闷:
“可是,是你说的,我就信了。”
“阿宁,别骗我。”
迟宁应好:“不想说就不说了。”
“没什么不想的。”
那对他来说都是过去,他没有什么是不能让迟宁看的。
当初,他妈可是自己都养不活自己的,自己都教不明白,更不要说什么教孩子。
那年他七岁。
几个小孩围着他笑闹,白藕似的手臂揪着他堪堪盖着眼睛的碎发,一拉,头皮猛地拉扯他被迫地扬起下巴,像土窝里被提溜起来的死鸭子。
小孩们发出天真笑声以及几声微不可查的惊叹。
——这只死鸭子,长得过分好看了。
男孩的眼眸是标准的桃花眼,右眼下缀着朱砂小痣,眼尾还沾着几末血红,不显狼狈,反倒像天生就带着蛊惑意味的狐狸相。
年纪尚小,就是如此惹人惊叹,遑论以后。
“有什么好看的?”为首的男孩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过去,“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啪”的一声,他被扇偏了脸,那群施暴的小孩开怀大笑,笑他的狼狈,笑自己的爽点,笑肆无忌惮。
可偏偏在这时,男孩也跟着笑了。
低哑,粗噶,怪异又苍凉的笑声,完全不像七八岁小孩能发出来的声音。
悠悠荡涟漪,圈圈藏惊悚。
那人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笑个屁!”
他没有半点收敛,这空荡的小巷,就只有他一人如鬼敲门的笑,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血顺着眼角挂在唇边,舌尖一卷,血入喉。
一边尝着自己血的味道,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看着他啐道:“疯子!”
疯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撞上他的额头,比起刚才扇耳光按一下来得更加清脆。转瞬即逝,刚才还在说话的人现在脸已贴着冰冷的墙,五官扭曲狰狞。
“放开!”
他一句话不说,沙哑的笑声贯彻整个巷子。
无论手里的人怎么挣扎,他每笑一下,随后紧跟着的是愈加现沉重的砸墙声,直至他手上绽放开红色玫瑰。
仿佛他抓着的,才是那个死鸭子。
“放开他!他要……要死了……”
疯子被喊得怔愣了一下,回眸看了眼说话的人,又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男孩。
那人意识混沌,嘴里依稀平凑出几句呢喃的“疯子”。
他们以为他终于要松手了。
薄知聿低笑着,手上用力,语调散漫地拖长:
“那,死吧。”
那天整个蓝白巷是被扔进蒸笼里上蹿下跳的死鸭子,医生和警察轮番拷问家长咒骂,一切都热闹的永无休止。
他们说他是个疯子、恶鬼、杀人魔。
再没有人说他是个野种了。
真好,原来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薄知聿如是想道。
/
从那天起,他一直信奉只有暴力才能解决问题至今。
迟宁今晚也没什么心情看电影,基本都在听他说话。
薄知聿问:“你不害怕?”
迟宁笑:“怕什么?”
也是。
她从不会觉得怕。
薄知聿把玩着她的柔软的长发,问:“都是我再说,阿宁要不分享点什么?”
沉默几秒。
迟宁笑:“我好无聊,没什么能说的。”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生病也是,难过也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全都是藏在心底。
他们之间好像,在往前走的人,永远都只有他一个。
迟宁避开他探寻的目光,随口转移话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什么你觉得害怕的?”
这她以前就挺好奇的。
他养巨蟒,不信世俗,不畏人言。
离经叛道的事儿只多不少。
男人对上她的眸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只能装下她一个人,他静静地看着她,音色缱绻低哑:
“怎么没有。”
“阿宁,我怕你不喜欢我。”
第61章 “薄荷情诗。”
“我怕你不喜欢我。”
好浪漫的话。
可她受不住。
迟宁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吃不下东西了,也没法睡觉,整个人日夜沉浸在无边的恐慌里。
她偶尔会做梦;总是会梦到习佳奕和奶奶;在他们的葬礼上。
习佳奕的父亲一夜白头;她受折磨至今。
人离世了;最受折磨的是身边的人。
她和薄知聿;本身就是错的。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多离谱的定时炸|弹。只要她一点点去消耗光薄知聿的耐心,他们的故事便能结束了。
这世界上;没有比爱情还脆弱的感情了。
抑郁症是怎么都望不到底的无底洞;她只会把人拖着往下坠;可她不该这么拖累他。
迟宁想,和薄知聿分手后,她想去回到奶奶在南汀的家,古朴素雅;后院总是会种着她也说不上来名字的青菜小花。
她想在那离开。
奶奶戴着老花镜;无论四季如何更迭,她总是坐在贵妃椅上;听着那木头吱呀的声音摇摇晃晃,老人家声音温暖至极:
“我们阿宁,要岁岁长宁。”
奶奶明明是这么说的,可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等;她甚至无法对着她说一句对不起。
她只能在每个梦魇缠身的黑夜里吓得满身是汗,猝然惊醒——
奶奶走了啊。
她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习佳奕呢。
她明明跟她说过,明天会好的,她们明明答应过彼此;生活还有希望……
每个人都把她抛下了。
她只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被人遗弃的Plan B,唯有牢牢住在神经里的那条恶犬在狂吠,“去死吧。”
“你早点去死吧——”
“阿宁。”薄知聿唤她的名字,轻轻吻着她脸侧的头发,声音低哑,“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好不好?”
迟宁没说话,她只是笑。
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笑容。
在薄知聿还要开口的时候,少女扯着他,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不会接吻,完全是靠着力道在发泄,牙齿和唇肉磕碰出血丝,腥味卷在彼此的唇舌间,她不停,甚至连眼睛都不闭。
气息暧昧地搅和,视线粘稠得密不可分。
迎着屏幕上幽暗的光,迟宁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分手吧。
她在心里说。
吻接得很没劲,疼得半死。
迟宁往后退了些,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便轻抚上她的唇瓣,摩挲掉那点血丝。
迟宁问:“疼了?”
薄知聿弯着眼,明明是最阴晴不定的人,此刻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眼眸里都是温和的笑意,“还亲吗?”
“……”
他能不能有一次是按照套路出牌的?
迟宁懵懂了半秒,还在思索该如何反应。
男人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气息重新覆盖上她,比她之前的吻还要欲|气,恨不得要吞咽下她所有的喘|息。
舔|吮着她的唇起始,慢慢深|入,到步步攻略城池。
一点点,把她刚才咬出来的血腥变成缱绻温柔的触感。
迟宁被他亲得眼眸起雾,只知讷讷地看向他。
薄知聿是真坏。
他偏偏要等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在停在她唇边极近的位置,能吻,却不吻她。
迟宁张了张唇,说不出话,她只感觉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要离他近点。
离他再近点。
男人的眼眸沉如墨,唇角还有刚才咬出来的血色,不显狼狈,配上那深情得要将人溺毙的桃花眼,蛊惑性十足。
“想?”
他盯着她,眼眸勾起弧度,气息抵着她。
“宝贝,自己主动才有意思。”
他一副任她糟|蹋的模样,低笑了声,音色磁沉,妖孽至极地与她调|情:
“哥哥不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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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迟宁好不容易睡下了,薄知聿才给她关上房门。
他发信息联系柏云圣,三分钟没到,隔壁房间就出现砰砰砰的声音——迟宁的房间。
薄知聿怕她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