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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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阿格楞的如意算盘便打破了,收留我爹这事儿就显得颇为可笑,原本他想将我爹除之而后快,幸好哈沁献计,要留我爹一命,好从他那儿学到大曜独有的机关之术。狗皇帝舍不得花钱又草菅人命,独峪愿意花重金买我爹的技艺,并不计前嫌委以重任,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聂云汉静静听着,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面无表情,他一直盯着关山的脸,试图从那上面找出破绽。
关山除却咳嗽,就是紧紧抿着唇角,似是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露出一抹心痛的神色。
但这神色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始终保持着以前那种不动声色的平静。
关平野继续道:“所以,我爹听了哈沁的话,给了他新的提议,便是今日的计划。”
聂云汉表情终于微微破碎,他又向前一步,站在关山四轮车之前,双腿几乎已经触到关山盖着毯子的膝盖:“义父,你不会做这种事!”
曾经突袭过聂云汉的那名下属抬起手中刀刃,以刀鞘末端指向他,冷声道:“退后!”
卓应闲当即变脸,正要发难,便见关山摆了摆手:“没关系,高酉,汉儿不会害我。”
高酉狠狠地注视着聂云汉,缓缓放下刀。
“换作以前的我,自然不会出卖大曜,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么?”关山平静道,“以前我为大曜牺牲什么,都觉得那是自己军人的本分,即便失去爱妻、被家人误会,这一点也从未变过,可是经历过生死,被背叛,被利用,我才发觉,一切都不值得。”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别无所求,要说求的,可能也就剩下一点自豪,当我战死沙场,或者百年归老,临死时能无愧于国,无愧于君,无愧于心,可狗皇帝连我最后的骄傲都要夺走,你叫我……”关山咧开嘴,脸上的笑凄惶又狰狞,“……你叫我如何甘心?!”
聂云汉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关山腿上的毯子,胸口剧烈起伏,失神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是你教我忠君爱国,是你教我为国死义,是你把我带成一个真正的士兵,你怎么能……不会的,不会的……”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义父,你教我的那些,全都是假的吗?!即便有仇,也不能跟独峪……不能跟外敌勾结啊!”
卓应闲心疼得无以复加,扑过去搀扶他:“汉哥,我们不和他们说了,跟我走……”
聂云汉跪在地上不肯动,他抓着卓应闲的手,却执拗地看着关山:“……你、你是……”
是那某乙么?
关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了一丝悲悯:“我知道你有多么忠勇刚直,你就像你爹娘,简单又纯粹,重压之下,也只会断裂,不会弯折。而我,只不过是你的义父,我没有信心让你为了我的冤仇背叛你的信仰。”
“因此我一直不赞同平野想要把你带过来的想法。”关山看了眼关平野,关平野讪讪低下头。
“你猜得对,是我在暗中给宋鸣冲送密信,让他阻截你,只是没想到他另有图谋。我熟悉韩方的字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灵翅’藏身地的人,当你们追到了五陵渡,我也只好冒充韩方写信给他们,希望他们能把你们治住。”关山说到这儿,无奈地笑了笑,“可惜啊,是我把你教得太好了,反倒成了我的阻碍。”
聂云汉好似要把所有问题都问出来,他定定地凝视着关山,声音颤抖道:“就因为你三番四次阻我不成,所以……所以要出手杀我?”
“爹,你竟然想杀了哥?”关平野吃惊地瞪大了眼,瞥了瞥一旁的高酉,鄙夷道,“就凭他?!”
高酉脸黑得像锅底,但又不能说什么,旁边孟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关山没有理会关平野的质疑,冷冷地回答聂云汉:“你明白我此次复仇的决心了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只是区区一个义子,算得了什么!”
“不行啊爹!这是我哥,不是别人!”关平野尖叫起来,甚至挡在聂云汉前边,双手按住关山四轮车的扶手,冲着他爹大声道,“你不能杀他!杀了他我也不活了!”
卓应闲揽住聂云汉的腰,把对方向旁边带了带,感觉到怀中人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简直想撕了面前这对黑心父子俩。
自己疯了也就算了,怎么能如此折磨聂云汉?
“汉哥,他们说的都是狗屁,咱不听了!”卓应闲费力将聂云汉抱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关平野和关山一眼,“你们都是什么人啊?口口声声说什么义父子情,义兄弟情,还有你,关平野,说爱你哥,为他要死要活的——你们的感情就是用来伤人的么?就是用来把一个好好的人掰成工具使的么?!别臭不要脸了!”
卓应闲半拖半抱地带聂云汉离开,聂云汉失神地垂着眼,下意识跟他走。
关平野不甘心地在后边喊:“哥!你别误会我爹,他不是那个意思!”
孟闯和高酉想要过去拦住卓应闲,被关山阻止。
聂云汉清清楚楚地听见关山说:“算了,平野,我早说过,汉儿不会同意这样做,你就算把我搬出来也没用。”
关平野执拗道:“哥一定是还没转过弯来!我再与他好好说说!”
“你折腾了这么久,还没看明白吗?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最了解,这么好的人才,若是能用,我会不用?用得着千方百计阻止他,甚至动了杀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知道你有多痛苦,他会想明白的!他……他分明也是心疼我们的……”
“别傻了!他只心疼他身边那个!他与他爹娘一样,都是个痴情种,你在他眼里能算什么?”
关平野仍是不听劝:“我哥最重情义,你再给我点时间,他一定会帮我们!”
“时间?我们还有时间么?”
聂云汉听到这句,茫茫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别看了,走!”卓应闲生怕多待一刻对他都是折磨,不由分说拉着他回了岩洞。
进了洞里,聂云汉苦苦撑着的伪装便再也撑不下去,他浑身一软,突地向下坠,卓应闲连拖带拽才把他弄到床上,从背后搂着他,陪他一起躺着。
“汉哥,别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哭完了就好了。”卓应闲在他耳边道,“他们的话一句也别听,指定就是用亲情来拿捏你呢!”
聂云汉发着抖,一句话也没说,卓应闲便又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继续道:“不知道关平野跟你说了什么,或许他们一家三口真的很惨,偏偏仇人是皇帝,有仇难报,着实憋屈——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跟独峪人合作对不对?!难道与皇帝有仇,就是叛国的理由么?”
“换了我,顶多就是独闯皇宫刺杀皇帝,不成功便成仁,至少大节不亏,问心无愧。不过他们父子俩一个残一个伤,确实没有本事亲手复仇……退一万步讲,他们要是在背后支持太子搞事,逼老皇帝退位,也算报仇了啊,我都能理解,联合独峪人这种行径根本让人同情不起来!”
“平野说什么独峪愿意花重金买他爹的技艺,不计前嫌委以重任——我呸!独峪人那是真的尊重他们吗?他们救人难道是为了行善?太可笑了,没有人会尊重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们只想买到你义父会的一切,武装自己,壮大自己,反过来对付我们大曜!”
卓应闲抱紧了聂云汉,心疼道:“汉哥,最坏的还是独峪人,是他们利用了关爷和平野的仇恨,而且这仇恨,还是他们一手炮制的,你别……别对关爷失望,站在他的立场上,被仇恨蒙了心,也很难想清楚到底自己该怎么做。”
“等你平复些,我们去和他们好好说,问出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当年是谁向独峪人透露了十二连环锁的设置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或许能想通,然后我们再借机问一问,此次他们的行动计划到底是什么,能及时阻止就好了。”
他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也知道,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能说通,关山和关平野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如何解决接下来的问题,其实难如登天,尤其他和聂云汉以及云虚子显然是阶下囚,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又能如何扭转大局?
可若不这么说,卓应闲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慰聂云汉。
他向来牙尖嘴利,只会骂人,却不会哄人,此刻是真真正正犯了难。
聂云汉现在的状态,比以前他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差,令他这个鲜少感到害怕愣货,打心眼儿里泛了寒。
卓应闲伸手摸了摸聂云汉的脸,干燥不见一滴眼泪,心里更怕了。
正视关平野有问题那次,至少他还肯哭一哭呢,现在这样一声不吭的,分明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卓应闲自问没有办法把人扳过来,也不想再折腾对方,便从聂云汉身上爬了过去,与他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并将他冰凉的双手揣在了怀里,轻声道:“汉哥,你跟我说句话吧……”
聂云汉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某处发呆。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了,若说关山是假的,是哈沁找来蒙他和关平野的,可他盯着对方那么久,的确挑不出来任何破绽。那人的举止、说话方式甚至眼神,都与关山如出一辙,只是现在目光中的冰冷,是关山所没有的。
阿闲说得对,若站在关山的立场上,怎么可能不恨?
可若要他接受关山所说的一切,更令他心碎。
信仰脆弱得如同寒风大雪里冻得酥脆的树枝,雪只是厚了那么一点,它便“咔嚓”一声折断了。
聂云汉想起方才的场景,高酉和孟闯都在那看着,他便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当众凌迟,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二十多年来融入骨血的信念就这么一刀刀地被刮了下来。
而他显得无能又无助,可笑又荒唐。
仿佛他所信任的一切,包括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卓应闲见聂云汉仍不吭声,担忧地亲了亲他的眼睛:“汉哥,我们都长大了,不会再被长辈决定一切。你看看我,我不再是那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我有能力去抓住一切我想要的,不用再等人施舍。你也是,你不是他们的工具,不是被人用模具锻造出来的物件,你是你自己,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的信仰就不会灭!”
“错的是他们,不是你啊!”
他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聂云汉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极为缓慢地吐了出来,像是吐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浊气。
卓应闲以为他缓过来了,正稍稍安心,却又听对方缓缓道:“我爹娘去得早,并没教过我什么,只来得及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什么是忠诚。是义父带我第一次上战场,教我怎么做个好兵,给我讲做人的道理。”
“我被他一手一脚塑成了现在的模样,是他给我戳了根顶天立地的脊梁骨,让我行得端站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他就是我眼中的一杆战旗,指着我前进的方向。”
“可他却变了。”
聂云汉毫无感情地说:“战旗倒了,阿闲,我的脊梁骨,像是被人抽走了。”
“不!”卓应闲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坚定地说,“汉哥,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我替你撑着,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脊梁骨!”
第173章 实惨
夜色深沉; 有两人身着皮装御翅飞行,到了长宁峰山脚附近才缓缓降落。
皎洁的月色落下,映出一対愁眉不展的脸,正是戴雁声与万里风。
“好几天了; 一点汉哥和阿闲的下落都没有; 这可该怎么办才好?”万里风将翅收起来; 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戴雁声伸手将她眉心抚平,轻声道:“别愁了; 以前这样的事也没少遇过,即便我们找不到,老聂也会想尽办法传递消息给我们。”
一阵风吹来; 明明不算冷,万里风却突然打了个冷战,她握住戴雁声的手:“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多想了。两年前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此番出行; 原本就是脱离了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又总被人牵着鼻子走,心里没底是正常的。”戴雁声拉着她往前走; “这种情况下,别自己给自己添堵; 若是没有自信,那就相信同伴。”
他掌心传来的热度给了万里风些许安慰,她轻轻点点头; 与戴雁声并肩而行。
城中依旧戒严,宋鸣冲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本来一直帮赤蚺的他突然不遗余力地开始追查他们的下落,大有抓不到人不罢休的意思。
他俩之前通过易容躲开了追查; 但今夜出城之时接受了严密排查,现在想要回去,觉得风险颇大。
快到长宁峰山脚下的马行时,万里风又道:“在城里待着实在太危险了,这次我们回去跟左哥碰头之后,就出来在山上随便找个山洞落脚吧。”
戴雁声想了想:“行,听你的。”
“也不知羽书那里怎么样了,我不放心他。”
“左哥会看着他的,再说他那里灯下黑,宋鸣冲定不会发觉。”戴雁声道,“这样一来,也算宋鸣冲替我们盯着秦落羽,我就不信重重官兵看守,她能传递出消息去。”
万里风仍旧忧心忡忡:“宋鸣冲到底跟谁一边还不好说呢。”
“管他呢!说句难听话,秦落羽就算真是钉子也没用,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宋鸣冲把我们全都抓回去也审不出东西来。”戴雁声牵过拴在树下的马,冷笑道,“做赤蚺这么些年,此次确实是最失败的一次!最难対付的不是独峪人,是自己人啊!”
“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万里风翻身上马。
戴雁声坐在她身后,凑到她耳边笑道:“不阴阳怪气,那我含情脉脉如何?”
万里风躲开他的唇,胳膊肘子冲他肋下一捣:“真有闲心,快走吧!”
戴雁声勾了勾唇角,抓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驾!”
两人一骑快速往归梁府城赶去,一路上十分平静,只有月光树影与他们相伴,然而戴雁声却总觉得哪里不対。
似乎太过平静了些。
然而这条路到了夜间向来安静如鬼蜮,戴雁声想想,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方才还觉得万里风操心太多的他,陡然提高了警惕性,仔细留意着周边的情况。
在过十里坡时,他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道寒光闪过,便道:“不好,有绊马索!”
戴雁声来不及勒缰绳,便抱着万里风“嗖”地从马上跃起,正要往旁边树上跳,不料铺天盖地落下一面大网,将他俩兜在了里头。
匆忙间戴雁声一个转身垫在万里风身下,俩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马儿长鸣一声,也被前方的绊马索绊了个跟头,也“咣”地摔了一跤。
万里风愤怒地抓着网格:“妈的,竟敢暗算老娘!宋鸣冲,你滚出来!用这种损招你要不要脸?!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打一场!”
路两侧树下闪出十几个官兵,原来在另一侧他们也设了大网,那绊马索只是逼他们跳马,不管往哪个方向跳,都会落入网中。
官兵自动分成两队,其中一队收紧了罩着万里风和戴雁声的那张网,生怕他们俩跑出来。
宋鸣冲身着便服,背着手从官兵身后走过来,看着他俩这副狼狈的模样,轻笑一声:“抓你们还是得用网,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戴雁声抱住万里风,不让她再做无谓的挣扎,他冷冷地看着宋鸣冲:“看来文州那次也是宋大人你出的主意?前后表现这么不一致,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有那么重要么?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宋鸣冲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