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囍-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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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老本就不是活人,不过是在阳间化了一副假躯,遭不住木葛生拳脚,魂魄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遁逃了。
“便宜他了。”木葛生啐出一口血,“妈的,狗娘养的东西。”
他完全知道阴阳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阴阳梯中就算有残怨凶绝,也并非不可铲除,乌氏不过是想要留下一桩后患,借此制衡酆都。
阴兵暴动给十殿阎罗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若非太岁出手,酆都必然大乱。然而乌孽的能耐太大了,阴阳家若是收回傩鼓,必然遭到忌惮。
失去了太岁这个保护伞,阴阳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如何最大化保有实力,又让酆都无可奈何呢?
当然是留下一颗像阴兵那样的定时炸弹,只要阴阳梯中的残怨还存在一日,十殿阎王就不敢对阴阳家轻举妄动。
阴阳家和酆都的恩恩怨怨持续千年,木葛生早已见怪不怪,从天算子的角度出发,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保全了阴阳家,就是保全了诸子七家的实力。
但他从来不想当什么天算子。
木葛生深吸一口气,将尸体扔到一边,对柴束薪道:“等老三醒来,让他带我进酆都。”
“你要做什么?”
“谈判。”木葛生道:“我要去见十殿阎罗,他们或许有办法超度阴阳梯中的亡魂。”
画不成突然开口:“阴阳家历来是天算子和酆都沟通的中间人,你直接越过阴阳家去见阎罗,此举不妥。”
“长生子。”木葛生冷冷道:“如今的阴阳家,并不听我这个天算子的。”
“那是因为你从未履行天算子之责。”
“我他妈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天算子!”
“这是你的命。”画不成看着他,缓缓道:“世间没有双全法,你不可能既是天算子,又是一名军人。山鬼花钱已经选择了你,你若一直逃避,就只能陷入无尽纠葛。”
“当初我便说过,与天争命,代价惨重。你选择了一意孤行,如今便是因果。”
“去他妈的因果。”木葛生一字一顿道:“只要我去和酆都谈判,事情就有转机。”
画不成淡淡道:“你去不了。”
“墨子和无常子都重伤昏迷,阴阳梯已封,根本没有能带你进酆都的人。”
木葛生看向柴束薪,“老三什么时候能醒?”
“要等药材,他们现在伤势虽缓,但只有用了药,才算真正脱险……”柴束薪话未说完,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画不成道:“阴兵造成的伤势,远非寻常药材可医,而有这些药材的,只有蓬莱。”
他看向木葛生,面色如古井无波。
“一事换一命——你若想救他们,就必须履行天算子之职。”
“长生子这是要和我谈交易?”
“非我所愿。”画不成道:“别无他法。”
“我若一意孤行呢?”
“你已经尝过一次代价了,况且,这次你要失去的东西,你输不起。”
字字诛心。
木葛生沉默片刻,道:“方才长生子说一事换一命,山鬼镇换的是老三性命,那么还有一事,是什么?”
画不成淡淡道:“请天算子算一卦。”
“算一卦?老二的命没这么不值钱吧?”木葛生道:“长生子要的是什么卦?”
“非我一人所求,而是七家所愿——自银杏斋主过世以来,再无卦象现世,如今世事混沌,七家需要一盏明灯。”
“铺垫不用这么长。”木葛生听得嗤笑,“您就直说是什么卦吧。”
“天地苍苍,国祚灭亡。”画不成看向殿外,“华夏乱得太久了,我们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
木葛生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失语,继而猛地大笑出声。
柴束薪如坠冰窖,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明白了。”画不成背对着他,“自天算子继任以来,七家只要这一卦。”
“请天算子起卦,算国运。”
第41章
“你有五天时间考虑。”画不成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殿阁中只剩下了木葛生和柴束薪两人,天色已然黑透,微冷的寒风刮了进来,空而冷寂。
柴束薪浑身都在抖,他一把抓住木葛生的手,“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很清楚。”木葛生道:“又何必问我。”
国运——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阴阳交替,此为一国之祚。
从姜太公的《乾坤万年歌》到诸葛亮的《武侯百年乩》,李淳风的《推背图》,刘伯温的《烧饼歌》……遍数历朝历代,推演兴亡者不在少数。
易分国运,以天道推人道,预言虚盈。
但凡事都有代价。
身为诸子之一,柴束薪很清楚算国运会有怎样的后果——这是天算一门的绝学,亦是山鬼花钱所能推演的最大卦象之一,它甚至是一个禁术。
千年以来,诸子七家经历数场朝代更迭,却只有不到五人算过国运。
卦象一出,算者身殒。
这是要磕命的。
木葛生站在原地,沉默良久,低声道:“我去看看老二他们。”
当夜,柴束薪客居的阁楼内,灯火通宵未歇。
柴束薪披衣散发,书桌翻倒,银针撒了一地。
他想尽了办法,除了求蓬莱用药救人,没有别的出路。画不成给出五天期限,五天一到,就是墨子和无常子的死期。
药家医术倾世,然而他却束手无策。
柴束薪一拳砸在墙上,鲜血直流,他很久没有戴过手套了,往日精心保养的手指伤痕密布,结出了一层握枪的茧子。
他想过硬闯,强行夺药救人,但且不论他和木葛生都有伤在身,寡不敌众,墨子和无常子都在对方手上,一旦轻举妄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甚至想过放弃,干脆让墨子和无常子都死了算了,以那两人的本事,魂归地府也能大闹酆都,并非没有后路。但他也能想到木葛生绝不会同意——历代无常子死后的结局都是个谜,木葛生不会拿乌子虚的性命冒险,而松问童一旦殒命,则意味着墨家传承彻底断绝。
墨家断代、阴阳家嫡系血脉断绝、而他身为灵枢子也命不久矣——这是谁都不敢看到的后果,意味着诸子七家正在走向不可挽回的消亡。
柴束薪甚至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这是画不成设下的两难之局,赌他们不敢不救墨子和无常子,因为一旦诸子纷纷殒命,蓬莱将一家独大。
诸子七家互为制衡,这是决不可出现的危局。
直到天色破晓,柴束薪看着满室狼藉,突然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冷意。
……他居然还在这里瞻前顾后。
说到底,诸子七家未来如何,已经与他无关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门主那边来了客人。”
“我看见了,真是难得。”
“门主已有多年不曾待客了。”
清晨,几名童子在山路上洒扫,其中一名童子身旁跟着一只白鹤,“最近怪事儿可真多,不知谁胆大包天,拔了百年灵鹤的羽毛,长老都快气疯了,却被门主压了下来。”
“还说呢,我昨天看见门主亲自带着一位公子,乘鹤下山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竹叶沙沙作响,其中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带着点神秘,“你们知道吗?剑阁那边的灯连着亮了三天。”
“剑阁?那不是剑修的地方吗?”有童子诧异道:“剑阁道险峻难过,想上山至少要三天,谁吃饱了撑着到那边去?”
对方露出几分得意,“我看见的那个人,从山底走到山顶,只花了不到一天。”
“别是你做梦看花了眼。”有人明显不信,“如今的剑阁弟子大多在外游历吧?山顶还有人住?”
“你别说,还真有人。”一名童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年门主带回来的那位,如今就在剑阁修行。”
“你说的是……林师叔?”
柴束薪已经在门前站了三天三夜。
这是他想到的最后的办法,如今只有门里的人能帮他。
银杏斋主座下大弟子——林眷生。
林眷生是木葛生的师兄,二人同样出自天算门下,木葛生常说师兄之能胜他数倍,如今只有林眷生能帮他算这一卦。
剑阁峥嵘而崔嵬,柴束薪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阁楼,山巅积雪千年不化。他一路走来,这已经是山上的第三场雪。
他站在门前,睫毛上沾满冰霜,但依然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他抬起手,再一次敲响阁楼大门。
“柴束薪求见。”
与此同时。
木葛生跳下白鹤,看着熟悉的街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您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城。”
“阴阳家已事先设下结界,但维持不了多久。”画不成淡淡道:“事不宜迟。”
他一甩拂尘,平地风起,在岔路口卷开一阵浓烟,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露了出来,阴阳梯豁然大开。
洞口周围围着层层红线,红线正中捆着一张朱色大鼓,发出低沉轰鸣——正是太岁傩鼓。
木葛生看着不远处,微微有些出神。
片刻后青年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朝大鼓磕了三个头。
接着他站起身,扭头看向画不成,“长生子莫要忘了之前的承诺。”
画不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木葛生掏出一枚山鬼花钱,神色逐渐凝重,“开始吧。”
与此同时,蓬莱,大雪纷纷而落。
剑阁之上,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剑阁中伫立着一座高台,由青石和玄铁搭建而成,其上布满深深剑痕,沟壑纵横。
高台上有一间小亭,亭中红炉煮茶,对方朝柴束薪微微侧身,“请。”
柴束薪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腰间佩剑,青衣高冠白云履,正是一别多年的林眷生。
故人身形容貌丝毫未改,甚至神色也带着昔年的俊逸温和,只是换了一身蓬莱装束。
“我不是来喝茶的。”柴束薪哑声道,他在门外站了太久,寒气入肺,连声音都变得冷涩。
“我知道。”林眷生倒了一杯茶,“剑阁极寒,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冻坏了身体。”
说着将茶杯递给他,“你是医者,自然明白我说的话。”
柴束薪沉默着接过茶杯,茶水入口,温润回甘。
林眷生和木葛生泡茶的手法极像,但前者无疑娴熟很多。
柴束薪喝完了茶,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简单叙说了事情经过,林眷生安静地听完,道:“我虽在剑阁,但外界之事,也略知一二。”
“……算我求你。”柴束薪低声道:“可否帮他算这一卦。”
“灵枢子,你和天算子的缘分,没有这么深。”林眷生轻叹:“这是天算一脉的命理,你身为局外之人,已经牵扯太多了。”
“我心甘情愿。”柴束薪摇摇头,“不是灵枢子对天算子,只是柴束薪对木葛生。”
林眷生沉默片刻,道:“我帮不了你。”
“为何?”
“我如今是蓬莱中人。”林眷生道:“灵枢子,你脱离药家的事已经在七家内传开了,我佩服你的决绝。但容我一言,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诸子七家和天算子之间,你做出了选择。”
“你有选择的权利,他人亦然。”
茶水煮沸,白雪纷飞,林眷生看着远处群山,道:“当年在银杏书斋,师弟每每犯错,我总是帮他遮掩。”
“但这一次,不是小事。”
“诸子七家有规,离经叛道之人,不可袖手放纵。”他将佩剑放在桌子上,“有错当罚,长生子已经给出了最温和的做法。”
“说到底,谁也不再是莽撞少年了。”
不知过了多久,柴束薪才道:“……木葛生是你师弟。”
林眷生轻声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柴束薪从山巅下来时,已是第四日深夜。
他路过松问童的房间,房门打开,刚好遇上提着灯笼出来的木葛生,对方端着药碗,“你去哪了?”
柴束薪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回来后一直在找你。”天色太黑,木葛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老二刚刚睡着,这里不方便,我们去别处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墨子醒了?”
“……嗯。”
两人进了木葛生暂居的别院,房间中摆着一张大桌,花钱散乱。柴束薪站在房间里,看着桌面上的古旧铜钱。
木葛生找来一只匣子,将花钱胡乱收起来,“怎么着,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枚山鬼花钱?可惜一个子儿也花不出去……”
柴束薪:“我数过了,一共四十八枚。”
木葛生动作一顿。
“用山鬼花钱做成山鬼镇,并非易事。”柴束薪涩声道:“你曾经说过,山鬼花钱中藏有浩瀚之力,但能发挥出多少却是根据持有者的能力而定。”
“别小看人啊三九天。”木葛生“啪”地合上木匣,“今非昔比,我能耐可大了。”
“你拿什么换的。”
“……”
“你重伤未愈,想要完全催动山鬼花钱的力量,只能强行去换。”柴束薪嘶哑道:“你拿什么换的?”
木葛生装傻装不下去了,叹道:“看破不说破,你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
柴束薪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地攥着拳,竭力保持清醒。然而他在雪中站了太久,又情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木葛生被他吓着了,手忙脚乱去倒茶,“三九天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说着将茶杯塞到对方手中,“你别急,先喝口水缓缓。”
柴束薪触碰到木葛生的手指,他在雪里站了三天,寒气入体,早已浑身冰凉。然而和木葛生的体温比起来,他的手居然是暖的。
茶杯摔碎在地,水花飞溅。
柴束薪低声道:“你换的是寿数。”
“你什么都算好了——用一半的寿命注入山鬼花钱,做成山鬼镇;剩下的一半用来算国运,是么。”
木葛生没说话,只是重新倒了一杯茶,塞进他手里,“你先喝水,冷静一下。你的脸色很差,老二老三都躺着,你不能再有事了。”
柴束薪有一瞬间想要抓着眼前人大吼,他想说应该保重的是你!这本应是我说给你的话!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攥着手中的一杯茶。
他无法告诉木葛生一切,说你的命是我换来的,甚至因此牵连了太岁乌孽,而你却用这寿命做成了山鬼镇,置阴阳梯中万千冤魂于不顾,你还要去算国运,让之前种种看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否则难以想象木葛生会有什么反应。
自始至终,发疯的都只该有他一个。
数日以来,无力感始终纠缠着柴束薪,如今终于爆发了,他身心俱疲地想,他们付出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木葛生是军人,他本该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即使战死亦慷慨以赴。如今却要困在这方寸之地,为了某些古老得几乎腐朽的东西、为了某些不知所谓的枯玄,抽筋拔骨,熬干心血,最后还被人指着脊梁称为悖逆之徒。
他们从出生起就被捆上某种东西,所谓的诸子之位,所谓的家族传承。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三九天?”木葛生看着沉默不语的柴束薪,悬心吊胆地试探,“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柴束薪霍然抬头,脱口而出:“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木葛生没听懂,“跟你走?去哪?”
“去哪都可以。”柴束薪语速飞快,“去战场、去国外、去找你父亲、或者随便别的什么地方,只要你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