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寻-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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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常恭却是镇定自若。
官军对上土匪,他自然没有怕的道理。
然而两军兵刃相交之后,战况却让他有些动容。
对面这股匪徒竟是训练有素,战法森严。
他们排成整齐划一的阵列,跑起来的时候连马蹄的动作都是一致,看起来有些傻气。
冲到近前,他们高举手中的板斧,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甚至连一丝躲闪都没有。
迎着长枪,马不减速,直直撞了过来。
“刺!”
保义军的将领话音未落。
“投!”
突然,那些骑兵手中的板斧瞬间被投掷出来。
漫天的板斧迎面而来,带起罡风阵阵。
保义军前排的枪手眼睁睁看着这情形,便心惊胆颤起来。
这不比弓箭,这种距离下,这种重量的板斧这样掷过来,挨一下就是非死即残。
他们虽是厢兵,知道战阵之上人命如草芥。但他们都是刚经历了两场大战,胜了叛军之后活下来的,死在这群土匪的斧子下,还是觉得冤得很。
于是保义军气势一滞。
斧头轰然砸在前排的枪手头上,溅起漫天血雾。
“啊……”
惨叫声响起,瞬间如人间地狱。
骑兵们抽出马刀,撞入阵中。
然后,马刀整齐划一地挥下,如割草般收割去无数性命。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任常恭远远看着,不由得面色一变。
程武亦是带着他的女随从站在帐外望着。
他摇了摇头,叹道:“还是太惨了些,有伤天和啊。”
那女随从将手从他手中抽开,颇有些不快地道:“也不知你怎么想得这主意。”
程武微微带着些叹息的口气,道:“是德莱文给我的启发。”
那女随从听得一头雾水,但她也习惯了他嘴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懒得再问。
她一转头,见任常恭的亲卫向这边走来,连忙重新靠在程武身上,将手放进他的手背里。
那亲卫是奉了令来唤程武过去的。
程武听了召唤,颇有些不爽地应了一句:“不是说好鸣金之前不想见到我吗?”
但还是拱了拱手应了,来到任常恭身前。
任常恭正在台上指挥,见了他面色不豫起来,径直喝道:“这就是你说的土匪?分明比严虎的人战力都强!”
程武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末将分明说过,他们能打的很,是晋中凶名赫赫的‘玉面罗刹’……”
“够了!要不是看在祁乡伯的面子上,老子把你交出去!”
程武赶紧摆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
任常恭又指向远方,问道:“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是什么来头?”
程武眯着眼看了半晌,道:“那个临阵指使的叫徐峰,人称‘朔风刀’,是‘玉面罗刹’手下统领……”
“那个看起来很大个很凶的,其实是个女人,匪号‘母神虎’,很是凶悍啊,末将差点就折在她手里……”
“那个用长槊的,就是个小孩,名叫卫昭,你看他,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其实不怎么能打,末将和他放过对,自问还是能打得过他的……”
任常恭一股怒气发作不出来,直气的七窍生烟,怒喝道:“你别在本将面前嘻皮笑脸的!再让我听到一句玩笑,老子让你上去和他打!”
两人再看向阵中,却见卫昭跨在马上,手中一柄长槊如蛟龙翻舞,瞬间又斩杀数人。
程武脸色一白,抱拳讪讪笑了一笑。
“卢子,你带人去左路支援。给我切断他们的阵列。”
“邓冲,你带兵支援中军。”
“你,去把刘奇攻山的人马撤下来。”
“呼延措,去把那个徐峰斩了,挫挫他们的威风……”
任常恭一叠命令下去,诸将各自领命而去。
程武身边的女随从低着头,眼睛四下一瞄,见指挥台上防卫稀松,任常恭正专心凝视着战阵,也未注意到自己。
她有心暴起制住任常恭,肩膀一动,忽然被程武搂住。
任常恭转头一看,见两人竟敢在自己的将台上搂搂抱抱,一股无名业火烧上心头,偏偏这不是自己的下属,又是祁乡伯府的子弟。
“行百里者半九十,老子已经收留了这小子,且忍一时之气,交好祁乡伯……为将者,当有大气魄,海纳百川,有容为大……”
在心中反复念叨了良久,任常恭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怒火。神态严肃地向程武道:“你是勋贵子弟,又在军中任职,行事切记要慎独律己,不要被人捉住了把柄。”
“是,是……”程武躬身受教,却又抬起头,一脸坦诚地道:“其实,末将这一幅轻佻模样都是装的,实在是因为末将自小太过贤明,惹家中嫡长兄嫉妒,才刻意如此放浪形骸以自污。今日得任将军如此语重心长的提点,实在是感人肺府,感激涕零。”
任常恭嘴角抽了抽,心道:“白痴。”
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祁乡伯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那边呼延措手执双板斧,带着上百亲卫突过重重阵列,直直向徐峰迎去。
徐峰一直策马奔在最前面。
一则是这种万人的野战,不需要太复杂的阵列,临阵指挥便可。二则是,他就是喜欢冲锋。
徐峰随手劈翻几人,抬头便看见迎面而来的呼延措。
“好一条大汉!”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战意更浓。
“来呀!”
呼延措咬了咬牙,亦是战意高昂。
两人驱动战马,便向对方驰去。
一个执着长刀,一个执着大斧,各自挥舞着,拨开面前的人群。
终于刀与斧相交。
“叮”的一声巨响,战阵之中腾起一片烟尘。
“呀!”
呼延措一声大喝,额上青筋暴起。
徐峰是单身执刀,他却是双手都有斧。
一只斧头被刀架住,电光火石间,他另一支斧头狠狠就向徐峰面门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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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胜败乃兵家常事
呼延措是保义军中第一猛士,壮硕非常,有千斤之力。这一斧劈出,势气雄浑,势在必得。
任常恭远远望着,心中大定。
程武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战场之上,顷刻决生死。这一斧,呼延措尽了全力,但凡触到徐峰身上,便是非死即重伤。
突然,他眼前一花,竟发现徐峰不见了。
呼延措凝神静气,耳朵滤去战场上的嘶杀声,隐约听到有风吹着衣袂的烈烈作响声。
他猛然抬头。
徐峰高高跃在空中,正如大雁一般往下落着。
而他手中长刀如炽,迎面劈来。
如今已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徐铁,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雁客’。
雁过长空,刀光如日当空。
呼延措忽然发现这一刀自己避无可避。
他极为不甘地大喝一声,双板斧高高举起……
刀光落下。
呼延撒措的喊声还在回荡,额间却已出现一道血痕。
一身神力还未使尽,满腔战意只剩不甘。
他巨大的身体身体晃了晃,仰着直直倒下马背,轰然作响。
“铛”的一声,任常恭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眼中透出深深的痛惜之色。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与严虎的两场大战损失了四万多人,一点也没有心疼。但呼延措的死,却让他痛到不能呼吸。
呼延措随他十数年,一起历经大小上百仗,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
思及至此,任常恭虎目含泪,一时不能自已。
旁边程武微不可觉得松了口气,摆出一幅又惊讶又悲伤的表情。
他轻轻拍了拍任常恭的背,却不说话。
任常恭有些意外,这一拍,让他觉得这个程武与旁人大有不同,行事落落大方,毫不受礼法道德所束缚,有些无耻有些好色有些奸滑也有些傻气,却不让人讨厌。
“居然有人敢拍本将军的背。”
他有些愣然地转过身,向程武沉声道:“你站一边去,本将承受得住。”
程武“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剑,递在任常恭手上。
任常恭收拾心情,摆出一幅镇定自若的神情,指着从山上回撤过来的人马道:“看,我大军回调,必将这伙贼人杀得片甲不留。”
程武却是远远一指,道:“看,那边着火了。”
任常恭转头一看,一口气顿时提不上来,脸涨得青紫。
程武又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问道:“那总不会是将军的粮草辎重吧?”
良久,任常恭方才顺过气来,点点头道:“是……”
程武“哦”了一声,叹道:“那亏大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战场上的嘶杀声似乎远去,将台上仿佛只能听到任常恭粗重的喘气声。
“其实,”程武终于开口安慰道:“将军不必难过,这些粮草辎重是朝庭的,又不是将军你的俸禄……”
任常恭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程武。
“你是在安慰本将吗?”
程武点点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本将还没有败!”
“但是……”
任常恭猛然抬头,怒道:“没有但是!”
程武往后缩了一缩,伸出手,怯怯又是一指。
任常恭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怒气迸出,莫名的恼火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已经丧失了本有的大将风范。
这种发现让他更加地恼火起来。
而且,他真的不想转头去看。
“一定不是好事。”
任常盯着程武的的眼睛看了一会,终究还是转头看去。
一支上万人的步兵从另一侧漫山遍野地冲来,斜斜刺入刘奇的阵中。
“必胜!”
远远一声齐吼震得任常恭耳朵生疼。
如此,保义军中军被五千骑兵冲散,后方的三万多人马方才从山上撤下来,阵列还是一片散乱,又遇到侧方袭来的攻击。一时间,四万保义军如没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任常恭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下令道:“全军,收紧防线。”
旗手听了号令,挥动将旗。一时间保义军如潮水退去般向中军大帐回撤而来。
那些土匪也不追击。
五千骑兵收拢阵形,撒开马蹄沿着阵线外来回奔跑着,与那一万步兵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而那一万步军却不后撤,转头向王相岩的山上行去。
“将军,他们要上山与严虎余孽汇合。”程武道。
“本将知道。”
“那我们要不要派兵去拦住他们?”
任常恭怒道:“派谁去?派你去吗?”
“愿为将军效死。”程武似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怒意,反而一拱手,颇有些慷慨激昂道。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任常恭怒气更甚,在沙盘上一拍,将沙盘连着案子砸得稀烂。喝道:“去!你去拦住他们!”
程武嘻嘻一笑:“将军不要生气,末将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开玩笑,本将恨不得剁碎了你。
程武却难得正经起来,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地说道:“将军不必介怀,不过是一群土匪,输赢能值什么……往后我承袭了伯位,还有天大的好处给将军……”
呵,你承袭了伯位?
你这小子是来给本将逗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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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土匪上了山与严虎余孽汇合之后,保义军也收拢阵形,又将王相岩围起来。
徐峰那五千骑兵却是远遁而去。
这一战,双方损失的人马虽少,形势和战前大有不同。
那一万土匪偷袭了保义军的粮草辎重,又带了口粮上山,暂时解了严虎残军的困境,又有五千骑兵游离在外接应。保义军这边则失了粮草,又不敢再全力攻山,优劣之势瞬易。
这一夜,王相岩上灯火通明。
“叛军是在祭奠严虎。”
程武仰头看头明如白昼的王相岩,转头向任常恭说道。
“哼,一个逆贼,也值得这么多人祭奠。”任常恭冷哼道。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惆怅起来。
呼延措死了,以后若有一天,自己也撒手人寰,又有谁会祭奠自己呢?
戎马一生,杀敌无数,到如今想来,似乎并没有为天下人做过什么,还妄想什么祭奠。
自嘲地笑了一笑,任常恭忽然想道:若自己当时决定北上抗辽,结果又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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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惊醒
保义军一间营帐中。
昏迷中的祝圣哲额头上冷汗不断冒出。他紧紧闭着眼,在睡梦中,他看到严虎的头颅再一次飞起,但那个头颅却张开嘴暴喝道:“严某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你安敢杀我!”
“安敢杀我!”
祝圣哲退了一步,绝然道:“你不过是个反贼……”
下一刻,无数披麻带孝的人向他围过来,脸上皆带着杀意。
石叔云、苗庆、万渊……一个个目光狠厉地盯着自己。
祝圣哲又退了两步,嘶声道:“反贼,你们都是是反贼……来人,护我!”
他说着,突然在人群里看到断了一只手的戴明正。
“明正,救我。”
戴明正慨然应诺:“愿为大人效死。”
说完,他脸上却露出嘲讽的表情,阴恻恻地笑起来:“祝大人,但你为了自己活命,把我像弃子一样丢掉了,还记得吗?”
“不是的……”
突然,祝圣哲的喉咙被人扼住。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他努力睁开眼,想去看面前的人是谁。
但眼睛始终睁不开。
死亡的气自己越来越近……
突然,祝圣哲睁开眼,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人,您醒了。”
祝圣哲转头看去,见自己还在保义军的营帐中,帐中还立着两个黑衣劲装的亲卫正守着自己。
“我晕了多久了?”
“两天。”
祝圣哲点点头。
他忽然又是一愣。
“林启……”
在梦里,掐着自己的那个人是林启。
醒来前那个瞬间惊鸿一瞥的一眼,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祝圣哲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怎么会梦到这样荒谬的事情。
林启?不过是在文水县有过两面之缘的年轻人罢了。
“情况怎么样了?带我去见任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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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任常恭而言,祝圣哲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不仅这次剿杀严虎的过程中,祝圣哲出力极大。更重要的是,他是枢秘院傅斯年的弟子。
任常恭出身寒门,靠着军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中艰难困顿不为人知。但再想往上走一步,就难如登天。
梁朝武将地位低,又因为他在朝中没有倚靠,才会被派到洺州解围。
谁都知道,凭十万厢军与耶律烈雄相抗,不过是找死。
因此,他迫切地希望投入朝中一方势力,傅斯年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枢秘院掌天下军机,若得傅院使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同时,他收留程武也是出于这种迫切的心情。
祁乡伯虽只是一个伯爵,却是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