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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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临戈收拾好东西,走到一楼的时候收到周兮辞发来的消息,要他去车棚等她。
他自知躲不过,轻轻叹了声气。
周兮辞和熊力又换了车,陈临戈载着她往回骑,两人都各自沉默着,直到进了小区。
陈临戈在车棚前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呲”地一声。
晚风温凉,小区路灯一闪一闪的,衬得夜色愈发沉寂宁静。
周兮辞从后座跳下来,看着陈临戈将车停好,轻声道:“我今天问林姐了,她说你户籍和学籍都转回了溪城。”
陈临戈没法否认:“是。”
“那你的户籍现在……”周兮辞其实心里有答案了,只是她不愿相信。
“在红杏。”陈临戈顿了下,试图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是……”
他看着周兮辞逐渐红起来的眼眶,慢慢沉默下来。
怎么会没有什么呢?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庭,叫了十几年爸妈,哪怕是养只猫猫狗狗也会有感情。
现在说断就断,怎么会没有什么。
“这些都是蒋阿姨的意思?”周兮辞看着他,在他开口前又说了句:“陈临戈,你不要骗我。”
“不全是。”就算蒋玉雯不说,陈临戈也已经做了大学不留在沪市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蒋玉雯会做到这个地步。
陈临戈原先是想瞒着,可看着她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欺骗的话。
“凭什么啊?她凭什么这么对你?”周兮辞闷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她怎么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兮辞记得小时候自己刚被周家领养,因为来到新环境不适应,周国成不得已将陈临戈接到周家。
那时候蒋玉雯因身体原因一直怀不上孩子,眼见着年纪大了,也动了领养一个孩子的心思。
陈建业的意思是他们工作都忙,养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如领养已经能说会走的陈临戈。
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底都算不上丰厚,要个小孩也是为了将来老了有个能送终的人。
周兮辞那会还小,不懂被领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以后又可以和哥哥不分开,也不再哭闹,学着叫周国成和徐慈英爸爸妈妈。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陈临戈本可以拒绝被领养,他记得自己的妈妈,记得自己的家在红杏,只是为了她,为了她的一声哥哥,他离开熟悉的环境,改了姓,叫蒋玉雯妈妈。
陈临戈刚来陈家时,蒋玉雯对他还是疼爱的,陈建业更是,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蒋玉雯意外怀孕,在他五岁那年生下了陈临舞。
最初的时候,她说陈临舞年纪小,对她关心更多是应该的,再大一些,她又说陈临舞是妹妹,哥哥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
陈临戈一直忍让,毫无怨言。
后来烟草厂倒闭,蒋玉雯竟动了将陈临戈送回红杏的念头,她在家里和徐慈英聊起这事,被周国成说了句没良心。
徐慈英也尴尬,毕竟陈临戈是因为他们家领养了周兮辞才被陈家动了心思领养的,如今他们又说退养,说句没良心都算轻的。
周兮辞是在蒋玉雯和陈建业的一次争吵中得知陈临戈要被退养的事。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陈临戈,气冲冲跑到陈家,抱起陈临戈的衣服和课本就往外走:“你们不想要哥哥,我要。”
她不懂,哥哥又不是玩具,为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盛怒之下的陈建业赶忙将人拦住。
他抱起周兮辞,脸上已没了怒气:“小辞不生气,陈叔叔没说不要哥哥,哥哥是我家的小孩,现在是,以后一直都会是。”
“真的吗?”
“真的,叔叔跟你保证。”
陈建业是打心底里喜欢陈临戈,他知道蒋玉雯偏心,私下里也都尽量弥补着陈临戈,只是他没想到蒋玉雯竟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和蒋玉雯大吵了一架,甚至说到了要退养就离婚的话。
蒋玉雯妥协了,没再提过这样的话,还跟陈临戈道了歉。
后来随着陈临舞长大,她和丈夫南下经商不得已将两个孩子留给婆婆照顾,她慢慢对陈临戈又好了起来。
陈家搬去沪市那几年,周兮辞知道蒋玉雯不喜欢她和陈临戈联系,她就不和陈临戈联系,她只是希望陈临戈能过得开心些。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替陈临戈难过。
也替自己的胆小和懦弱难过。
这几年,她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情绪像决堤的洪流,在周兮辞胸腔不停冲撞,强烈的窒息感将她裹挟,眼泪和呼吸都变得失控和急促。
“哥,对不起……”
她哽咽着,诉说自己的愧疚,说那些不该和遗憾:“我没有,没有不想……见你。”
“我也很想你……”
“我以为她会对你好,他们会对你好。”
这些年堆积的想念和愧疚,在一瞬将周兮辞击溃,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敢想象这几年陈临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心口传来的尖锐痛意几乎将她溺毙在眼泪的潮湿中。
在强烈的窒息感之下,周兮辞忽然想起以前问过陈临戈为什么知道被退养也不生气。
陈临戈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生气了没人哄。
她说,那以后我来哄你。
她明明都记得。
可她还是那么决绝的和他断了联系。
原来陈临戈从未丢下过周兮辞。
她才是丢下他的那个人。
第20章
这个有陈临戈的盛夏
从懂事起; 周兮辞就再也没这样哭过了,眼泪像失控的水龙头,怎么也停不下来。
心里的愧疚和难过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她哭得一抽一噎; 眼睛红得像兔子,陈临戈蹲在她面前,指腹间都是她的泪水。
“周兮辞,别哭了。”陈临戈用指腹覆在她眼皮上,又心疼又着急,喉结不停滚动着,“再哭明天眼睛该肿了。”
“已经……已经……”周兮辞哽咽着; 像是呼吸不过来,整个人都跟着抽噎,“会肿了。”
她长舒一口气,压下那些涌动的情绪,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抖动; 声音也颤抖:“对不起。”
“嗯。”陈临戈松开手; 她眼睛湿漉漉的; 睫毛上还挂着泪,他用指腹擦掉,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我没有怪你; 从来都没有。”
周兮辞听他这么一说; 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我不是故意的; 我那时候接到蒋阿姨电话; 她说她说……”
想到那些令人委屈的言语; 周兮辞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 我都知道。”陈临戈抓着她手腕,“都过去了不是吗?你看,我现在就在这里。”
周兮辞看着他,看他发红的眼睛,牙根紧紧绷着,才没让情绪再次失控。
她转过头,闭着眼深呼吸着闷闷应了一声:“嗯。”
陈临戈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的手,将人从地上带着站起来,又擦掉她眼角的泪,低声问:“回家吗?”
已经十一点多了。
周兮辞没想到自己哭了这么久,一时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吸了吸鼻子,说话时鼻音还是很重:“回吧。”
陈临戈一直没松手,拉着周兮辞进了单元楼里。
二三楼的声控灯坏了,两人脚步放得很轻,走到三楼时楼上楼下都一片昏暗,一缕月光被树荫遮遮挡挡,落进来后也没多少光亮。
陈临戈正要回头提醒周兮辞小心些,还没转过去,她忽然从后面抱了过来,他有些猝不及防,手往前抓着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
周兮辞抱得很紧,勒得陈临戈有些难受,但他没说,只是在她胳膊上挠了下,放轻语气问了句:“怎么了?”
她稍微松了些,额头抵着他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哥。”
夏天的衣衫薄,陈临戈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吸喷洒在后背上的热度,手都快把栏杆抓碎了才强忍住没躲开。
他低声应着:“嗯。”
“你……”周兮辞松开手,却不让陈临戈转身,她依旧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想到此刻陈临戈就站在这里,他们还有很长的以后,那些难言的和错过的许多都还来得及弥补,周兮辞忽然就觉得过去的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又重新抱住陈临戈,沾着泪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很小声地说:“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小小的声音像是生了爪子在陈临戈心里重重抓了一下,他松开抓着栏杆的手,整个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陈临戈低垂着脑袋,视线落在她紧紧圈在腰间的胳膊上。
他抬起手却又停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放下去抓住她的手腕,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收紧力道。
陈临戈攥着她的手腕没动,指腹刚好贴在她的脉搏上,长久的沉默里,黑暗中的心跳逐渐和脉搏跳动在一个频率上。
他在彼此的心跳声中应了声好。
以后是哥哥还是其他都无所谓。
只要她愿意。
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
周兮辞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怕徐慈英看见,不到六点就爬了起来。
在自己家里像做小偷一样,轻手轻脚洗漱完,拎著书包刚一出门,对面的门也从里推开了。
昨夜风一吹,那些难过的情绪都跟着眼泪一起流走了,彼此心里解了疙瘩,说和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时候,周兮辞却有几分的不自然和说不上来的尴尬。
她提著书包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叫哥吧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叫名字吧又觉得生疏了。
周兮辞犹豫半天,“那个……”
“周兮辞。”陈临戈垂着眼,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声音带着倦意:“我没名字吗?”
周兮辞突然想起重逢之初也有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但她此刻却有着和当初完全不同的心境,没忍住笑了下,“哎不是,我就是吧,就是那种嗯……”
她一时也描述不出来,想着他这会应该和自己心情类似,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应该懂的?”
“我不懂。”陈临戈打了个哈欠,没搭理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问了句:“你这么早就去学校?”
“嗯,你走吗?”周兮辞说:“要不我们一块去大熊家吃个早饭?”
“行。”陈临戈也是没怎么睡好,要不是刚好开门碰上她,他本来是打算下楼跑两圈的。
他说:“我拿个书包。”
两人一块下了楼,陈临戈骑车载着周兮辞,她揪着他的T恤:“等周末放假我带你去买辆自行车吧,总不能一直骑大熊的车。”
“嗯。”陈临戈低头看了眼:“你抓到我肉了。”
“啊?”
“手。”
周兮辞忙松了下:“这样呢?”
陈临戈没说行不行,直接抓着她的手往前一扯,搂住了他的腰:“领口都给你扯大了。”
周兮辞没防备,鼻子直直撞在他的后背上,疼得没忍住直接往他肚子上抓了一下。
结果肉没抓到,却摸到一层薄薄的肌肉:“……”
还挺有料。周兮辞腹诽了一句,手也就大喇喇圈在他腰上,忽然想起什么:“陈临戈。”
“嗯?”
“你不是游泳特长生吗,怎么今年高考……”
周兮辞记得陈临戈刚去沪市的时候,就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当时的初中破格录取进校的。
陈临戈语气淡淡的:“我已经不游泳了。”
“为什么?”
陈临戈笑了声:“我不走体育这条路也能考上大学。”
“……”周兮辞这下学聪明了,往他腰上掐了一下。
陈临戈一时不察,人动了一下,车子也跟着扭动了下,差点被后面疾驰而过的电瓶车刮倒,好在他及时捏住了刹车。
周兮辞也被吓了一跳,在陈临戈开口前立马低头认错:“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陈临戈没说什么,重新踩着踏板往前骑。
周兮辞又想起什么:“可不对啊,蒲靳哥说你成绩挺好的,你今年怎么会没考上?”
她开始发散思维:“不会是蒋……”
“不是。”
蒋玉雯没想过在他高考这件事上做什么手脚,但也在阴差阳错间接致使他高考出了意外,不过陈临戈不想和周兮辞说这些。
他不想再看到她掉眼泪。
“那你是——”周兮辞心里倏地咯噔了一下:“你该不会是故意没考好的吧?”
“我有那么傻吗,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陈临戈加快了速度,“我可能是太紧张了,心态不够稳定。”
“真的吗?”
“不然呢?高三又苦又累,我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周兮辞还想问那如果你考上了,你还会回来吗?
可当她抬起头看见眼前少年挺拔的背影,突然又不想问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如果,何必每个都究极结果。
活在当下,已是最好。
“陈临戈!”
“嗯?”
“陈临戈~~~”她笑了起来。
“嗯。”他不厌其烦地应着:“干嘛?”
“不干嘛,就想叫叫你。”周兮辞戳戳他后背:“你是没吃饭吗,怎么骑这么慢。”
陈临戈依旧是不急不慢的速度,“可能是你太重。”
“……”周兮辞怒了:“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拥有超能力,那你的超能力肯定就是能在一秒钟激起别人怒气值。”
“谢谢。”
“我没有夸你!”
“哦。”
“……”
可能是心情太好了,周兮辞也懒得跟陈临戈掰扯,由着他慢悠悠晃到熊力家早餐店门口。
“许阿姨早上好!”车一停,她就从后座蹦下来,“我来吃早餐啦!”
“小辞早啊。”许玉莲快速夹了一碟包子递给她,“去里面坐吧,要吃什么自己拿。”
周兮辞接了过去:“大熊呢?”
许玉莲笑:“去给人送包子了,巷子里的刘奶奶腿脚不便,她儿子在我们家定了一个月的早餐。”
“这样啊。”
周兮辞跟许玉莲说了几句,见有人来买包子,才拉着陈临戈进了店里。
“你还是豆浆吗?”她抽了两双筷子,递给陈临戈一双:“你今天要不要试试胡辣汤,很好喝的。”
陈临戈倒是不挑:“可以。”
周兮辞打了两碗胡辣汤,刚坐下来就看到熊力从外面跑了进来,抬手招呼了下:“早啊大熊!”
熊力进门的脚步顿了一下,慢慢走到桌旁坐下:“你……”
“什么?”
“没什么。”熊力和陈临戈打了声招呼,又起身去给自己打了碗胡辣汤。
三人吃完早餐一齐去的学校,路上周兮辞的旧车链条掉了一次,等到学校已经快上早自习了。
她小跑进教室,走到位上拍了下简凡:“早啊,简小凡。”
简凡一嘴的东西差点被她拍噎住,看着她脸上遮不住的笑,咽下东西问:“你中彩票了啊?”
“啥?”
简凡盯着她看了几秒:“算了,当我没说。”
周兮辞觉得莫名,但也没在意。
一夜没睡也没影响她一上午四节课的活跃和积极,哪怕是最不喜欢的英语课,她也上得津津有味。
中午照例还是要出去吃饭,陈临戈被林松媛叫去说事,临走前周兮辞问他想吃什么。
陈临戈还坐在位上,回头看着她:“都可以,你看着带吧。”
“行。”
等走到楼下,陈临戈忽然从走廊探出身:“周兮辞。”
她停在原地,仰头看过去:“怎么了?”
“我想吃面。”
“那牛肉面可以吗?”
“可以。”
周兮辞抬起胳膊给他比了个OK,看到他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