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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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人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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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轻车都尉:唐勋官十二转之第七转,相当于从四品。
第80章
阮归趣说完之后,元也等了片刻,没能等到后续,登时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没抓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难道认为我天下无敌么?”
“难道你不是么?”元也反问道。
“怎么会呢?江湖那么大,我这点功夫怎么可能是第一?”先前阮归趣担心元也长在深山缺乏自信,遇事情都是鼓励为主,谈论起功夫也就带着点自吹的意思,直到现在,阮归趣才发现这个徒弟有点自信过头,连带着对自己也有些盲目了,虽则尊师重道是好事,但总有一天元也要走出去,自己有必要给他多说点,于是语重心长地问道,“阿也,你还记得为师家乡在何处么?”
元也自然记得:“陈留郡汴州,好端端说你家乡做什么?”
“陈留阮氏,若是翊之听到这些,他立刻就会知道我的家族。”阮归趣有些无奈。
“我现在也能猜到,肯定又是世家出身了。”元也翻了个白眼,“怎么你们个个都是世家出身?难道世家子弟遍地跑么?”
“世家当然是少数,你觉得多见,那是因为你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阮归趣止住元也,不让他辩解,“我虽不知溪娘来自何处,但你母子俩在山阴时,一直在清河崔氏的庇护之下,后来到会稽王氏,与世家的关系就更加直接了,所以你所遇见的人大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你明白了么?”
元也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阮归趣所言句句属实,顿时语塞——是了,就连阮归趣都是受郡王托付,他怎么会出自普通人家呢?
阮归趣看见元也吃瘪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两声,才继续道:“世家之中,琅琊王氏有最精要的武学传承,我们阮家以文见长,我算是个异类,父亲见我死活学不好文章,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让我学武,托人将我送去临沂山庄外堂学了几年功夫,我的基础全靠那几年,但是再往深了去,临沂山庄却不会教我了,他们亲传弟子都是从王家挑选,而且对天资要求极高,即便翊之的父亲同意,翊之也进不去内堂。离开临沂山庄后,我自己在江湖边打边学,学得多,却无一称得上是绝顶,这些功夫足够我行走江湖,可真的面对武学宗师,我也只能远远躲开。”
江湖上自然不只有一个临沂山庄,名门大派动辄便是上百年的传承,武功路数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精益求精,那些门派精英弟子的功夫必然远在元也之上,此番人在暗我在明,阮归趣能察觉到被人跟踪,全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所以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若要知道对方是谁,其实十分困难。
元也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阮归趣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人是个绝顶高手了,那师父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的?”
“离开浔阳的次日,我与翊之离开破庙时,天色刚明,那天野外雾气很浓,为了跟住我们,他离得比平时更近了些,我在不经意间察觉到雾气有流动的痕迹,这才发现被人跟踪了。”
元也目瞪口呆,他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大早起来,八成是不会注意什么雾气流动,可见自己与阮归趣在经验上还差得远了!不过想到跟踪之人到来的时机,元也觉得有些为难:“你发现的时候,他肯定跟了好一会儿了,怎么才能知道他是何时跟上来的?”
阮归趣道:“大概就在我们离开浔阳的时候,因为先前我并未感觉到不安。”
普通人一边看书一边走路的话,如果前面即将撞上柱子或者踩到坑里,哪怕他没有看路,临了也会感觉到,进而抬头看向前方,这是寻常人对危险的警觉性,习武之人则更加灵敏,尤其是阮归趣这样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过几十年的人,因此元也相信阮归趣的判断,并依此推测道:“会不会是鹿岘庄的人?元清也是那天早上就找上了门。”
“不无可能。”
“与其说是鹿岘庄的人,不如说是元清的人,蓝田恐怕并不知情。”说到此处,元也猛地坐起,低喝道,“糟了!她猜到了我的来历!”
阮归趣一惊:“怎么可能?我与长安都没有联系!”
“不是这个。”元也皱起眉头,果断道,“是过所出了问题!我们不能回会稽,得想办法把他甩掉!”
“你是说……”阮归趣立刻明白过来,“他的目的不是我们,而是是找到溪娘?”
元也没有回答,只问道:“师父,若是你一个人,可有把握不被那人发现而离开?”
阮归趣思索一瞬,自信地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分开走?”
“对!你带着幡炅丸回会稽,将被跟踪的事告诉溪娘,我和翊之去钱塘,刚好都是往东,前进的方向没有变,想必也不会惹那人怀疑。”元也想到在钱塘的“故人”,狡黠一笑,“到了钱塘后,我自有法子甩开他!”
阮归趣摇头否定:“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都甩不脱,你俩如何能做到?这太冒险了,若被那人发现,他为了达到目的,很可能会对你们下手!”
“师父,对自己有点信心!你既然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他肯定不会离我们太近,既如此,横竖是两个人同行,有翊之在,我再易容成你的模样,还怕唬不过他么?”
“你也知道距离远,那个人肯定不是看样貌,而是看身形!即便你身手与我相差无几,可你看……”阮归趣比了比两人身材的差距,道,“除非那人是瞎子,否则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俩的区别?”
“唔。”元也觉得有点道理,仰头思考片刻,道,“要不装病罢,到时候我裹着斗篷坐马车,马车比马走得慢,也能拖住那人的时间。杜三郎他们来这里肯定有公干,不会在驿站耽搁太久,你跟着他们一行人走,如此也不会引人注目。”
阮归趣还是不放心,问道:“我和你们一道走不好么?反正你到钱塘有办法甩开他。”
“不行,要给溪娘送信。”元也想到蓝田,又摇了摇头,道,“不能说实话,不然她一定……这样罢,师父,你和溪娘说,我与翊之去钱塘寻医,让她安心照顾崔姨母,同时想一想翊之的处境,一定要时时刻刻陪在崔姨母身边,不到万不得已,别让崔姨母用药,”
阮归趣不禁皱起眉头,奇道:“还要特地找借口拖住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溪娘和蓝家有仇?莫非……”
元也心一紧,警惕地看着阮归趣。
阮归趣推测道:“莫非溪娘的夫家真的与元清有关系?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争夺元家掌门人,然后失败而逃,隐居山里,如今元清担心你回去夺位置,所以要斩草除根?”
元也忍不住要为阮归趣瞬间脑补出的宅斗大戏而喝彩,他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样!”
阮归趣笑了几声,猛然收住,冷着脸道:“你真当为师是傻子?”
元也一愣,不明白阮归趣怎么忽然就变了脸。
“我好歹在江湖上趟了多年的水,大名鼎鼎的姑苏元氏,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元氏两姐妹与蓝田的纠葛早已传遍江湖,说书先生的话本都不知出了多少册,元溪和元清的名字也为众人所熟知,我早在去兰渚山之前便听说过此事!这些年里,溪娘虽然从不说明自己的姓氏,可是有你在,她又擅长炼丹解毒,我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她念念不忘的人竟然……竟然仍旧是蓝田!”说到此处,阮归趣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难掩其苦闷。
“原来你早就知道!娘额冬菜!你也太能装了!”元也惊愕不已,惊叹完了,却见阮归趣依旧低沉,元溪便搭上他的肩膀,劝道,“蓝田这些年里并未辜负溪娘,他的性格相貌又确实讨人喜欢,不然当年也不会出那档子事,对不对?而且感情这种事是不大讲道理的,溪娘是个死心眼的人,对你无心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那个……那个先来后到!总之,你也别太难过了,看看外面的人罢,好不好?”
“可蓝田不是良配。”阮归趣闷闷道,“他太软弱,当年若换做是我,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元也附和道:“就是,我也觉得他比不上师父!差太远了!”
阮归趣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元也一眼,道:“怪道你坚持孤身去鹿岘庄,原来早与蓝田暗通款曲。”
“倒也不至于这么说嘛,我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涉及到溪娘,我不敢瞎说,就像你之前一直装作不知,不也是一样么?”元也晃了晃阮归趣,哄道,“既然你知道了前因,这下总同意先回去了罢?”
阮归趣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肯定自己能行?”
“男人绝不能说自己不行。”元也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第81章
晚饭时,杜二郎出现在餐桌边,他本名相时,单字睿,妻是贺兰氏,如元也所料,这次来浮梁县是路过,一行人的目的地是泉州。
饭后在院中散步时,王翊之向元也解释道:“本朝陆续有中原人南迁入泉,在闽地发现了西周壁画,杜二哥在礼部任职,又是文学馆学士,这次去是为了研究西周礼乐,因为时日长,所以带着家眷,杜三哥是受东宫之命来护送。”
元也有些不解:“听起来只是个寻常差使啊,怎么会被人下毒呢?而且为何是向女眷下手?”
王翊之回头看向二楼的灯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轻声道:“与差使无关,杜二哥已经知道是谁,我们就别管了。”
“哦!”元也踢踢腿摆摆手,借着活动筋骨的间隙观察周围,无奈他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危险,当初方笙离得也不近,可是他轻易便感觉到了方笙的注视,这次是怎么回事?实力差距当真就这么大么?
“夜风起了。”王翊之收回手,偏头看向元也,道,“回去罢,师兄。”
元也回神,应了一声,跟着王翊之走进楼里,到了自己房间后,他正要推门,却见王翊之依旧往前,不由问道:“你去哪里?”
王翊之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回道:“回房,师兄还有话么?”
“呃……”元也才想起这次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必两个人挤在一处了,禁不住有些赧然,他挠了挠头,灵机一动,猛点头道,“对!有很重要的话!”
王翊之垂头看着自己布满尘灰的鞋,问道:“很急么?若是不急,我想先回去洗漱。”
“不急,你好了再来。”元也笑嘻嘻地摆摆手,转身进屋,待他关上门时,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今天与王翊之相处时,元也总觉得有些奇怪,可真要说起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上来。回到房里后,元也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儿,左等右等不见王翊之来,他察觉到睡意渐渐涌来,连忙起身去往桌边,这才发现方才倒的茶水已经凉透,看来是过了好一会儿了,元也便不再干等着,而是出去敲响了王翊之的房门。
来开门的人却是阮归趣。
元也有些惊讶,越过阮归趣的肩头,见王翊之坐在桌边,只留给自己一个侧脸。
许是感觉到元也责备的目光,王翊之转过脸来,温和一笑,道:“师兄,进来坐罢。”
“我当然要进来坐!”元也推开拦门的阮归趣,大刀阔斧地坐到桌边,审慎地来回看面前的两个人。
王翊之好整以暇地倒了杯水,推到元也面前,道:“师兄想说的话,师父已经与我说过了,我无异议,都按师兄的意思办。”
元也眯起眼睛,他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点:“你今日怎么这么尊敬我了?以前不是叫我阿也么?”
王翊之温声道:“先前与师兄说过了,长大了,该懂得礼数不能忘。”
元也瞪了王翊之片刻,无奈后者不是看烛火便是看茶杯,很显然在躲避自己,他一向爱护王翊之,无法凶这个师弟,想来想去,还是看向阮归趣。
阮归趣眼皮一跳,知道此时的元也没那么好糊弄,只是想到破庙那晚的试探,他还是定了定心,道:“你看翊之都懂礼,谁像你,一天到晚对着为师大呼小叫!”
元也被抢白,刚要回怼,转而想到这样岂不是刚好被阮归趣说中,顿时十分憋屈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王翊之忍不住帮元也道:“师兄是师父看着长大的,视师为父,因此亲昵,并不是不尊重师父。”
阮归趣嘴角抽了抽,他一摆手,道:“行了,你们师兄弟感情深慢慢聊罢,老头子我去睡大觉了!”
王翊之站起身,道:“我送师父。”
“呃?那我也送师父!”元也跟着起身。
两人送到门口,阮归趣离开后,元也便没再进去,而是认真问道:“翊之,你没事罢?”
王翊之笑着摇了摇头,道:“师兄,这几天好好休息罢,后面还有好长的路呢。”
元也叹了口气,道:“好罢,有事记得与我说。”
“师兄放心,我记住了。”
回到房间后,王翊之魂不守舍地呆坐在床边,忽然灯芯一闪,爆出火星,他醒过神,目光落在对面的墙壁上,若是房间布置相同的话,那面墙边应当正睡着元也罢!王翊之眼中不自主浮现出悲哀的神色——这个在他迷茫低沉时破窗而入的少年,不知在何时悄悄占据了他的心,若不是那晚师父的话让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接受元也成亲的事实,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样大逆不道、违背伦常的心思!天与地,日与月,寒与暑,种种阴阳对立而又协调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本,男与女……亦是如此!
王翊之扶住额头,自语道:“还……还来得及,只要从现在开始远离……哪怕……哪怕我已无药可救,起码他是正常的……”
元也贴着墙壁听了半天,就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何意,便重新贴上去听,只是那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元也盘腿坐了片刻,还是没有头绪,便一掀被子躺下,暗道:总归后面还有一路同行的机会,不怕问不出原因来。这么一想,元也登时心安不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余下的几日,元也一直为贺兰雪解毒,闲暇时,几人与杜家人同行,去昌南镇逛了几圈,元也趁机准备伪装成阮归趣的衣物,如此七日倏忽而过,终于到了众人分别的时候。
元也裹着厚厚的斗篷登上马车,临行了,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喊道:“杜三哥!”
杜浮筠将缰绳递给侍从,走到马车边,问道:“怎么了?”
元也看了一眼装扮成杜家侍从的阮归趣,向杜浮筠道:“我能麻烦你照看长安那个人么?”
杜浮筠了然,点了点头,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的。”
元也抱拳:“多谢。”
杜家车队浩浩荡荡往东南方行去,而另一辆只有一匹马护送的马车,则迎着朝阳往东方而去。
鉴于阮归趣单独在王翊之面前时,都是颇为端庄的模样,元也为了伪装好,除了偶尔下马车为王翊之指点功夫,其余时候都在马车里打盹,连掀开帘子去聊天都难,更别提按先前计划那样去套话,因此这一路走得沉默而又无聊,六天之后才终于到了钱塘城门前。
“我们到了。”王翊之勒住马,抬头看着高耸的城门。
“总算到了!”元也恶狠狠地说道,从包袱里掏出阮归趣的过所,正待要递出去,王翊之心有灵犀一般,同时伸出手来,两个人隔着帘子碰到一起,王翊之手一抖,元也被吓了一跳,过所应声落地。元也连忙掀开帘子,见王翊之略显狼狈地跳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