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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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国公看着郑贺,对这个儿子的蠢感到心痛。
为人父母的苦楚,在这个儿子身上他算是尝尽了。
想到这里,他忍住要将郑贺暴打一顿的冲动,开了口:“鸣蝉,你到户部去做个从员外郎,如何?”
“噗”的一声,郑世子将口里的茶一滴不落的喷到了姜城脸上。
姜城默默擦了下脸,脸色很犹豫。
他很想巴结一下抚国公,也去户部做个员外郎。
镇国公拧着眉头,立刻拒绝:“你别拿我儿子当靶子,他才多大。”
他安抚的看一眼不知所措的陆鸣蝉,又道:“当初你做户部尚书怎么被弹劾下来的,你忘了?”
抚国公毫不在意道:“不就是多用了两个权贵子弟。”
他也将目光放到陆鸣蝉身上,蛊惑似的道:“放心,不管你怎么闹,我这把老骨头兜得住,你敢不敢跟着我干?”
“啊?”陆鸣蝉冷不丁被委以重任,挠了挠头,“我得问问我大姐,我怕连累她。”
镇国公立刻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失落。
原来他对陆鸣蝉没感情的时候不觉得,如今父爱如山,他自觉自己是个天下少有的慈父,结果自己这个慈父又出钱又出力,到最后竟然抵不过巨门巷一个黄毛丫头。
他觉得解时雨是故意的拉拢陆鸣蝉,拿着他镇国公世子的名头当门神。
偏偏陆鸣蝉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看不穿解时雨的真面目。
这儿子就连身边交的朋友也全都乱七八糟。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把林彤这个古板学究招回来,给陆鸣蝉作伴。
抚国公看镇国公一脸吃瘪的神情,心里乐开了花。
巨门巷那个姑娘,要是没野心,就不会支持陆鸣蝉做这个世子,答案如何,早已经不必多问。
镇国公自诩天下第一慈父,其实是因为周萍的事让他大受打击,才将心血放在了陆鸣蝉身上。
他看谁跟陆鸣蝉要好都不怀好意,尤其是抚国公,更是没一点好心眼。
他见陆鸣蝉得了这个消息,也不去看庄景了,也不出去玩了,直接就往刑部赶,心里酸成了一坛子醋。
解时雨哪里好?
就因为她是个姑娘?
想到这里,镇国公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争宠”的好法子。
他得给陆鸣蝉定一门亲事。
陆鸣蝉完全不知道镇国公的小心思,他对镇国公的孝子之心,就像是戏台上的戏子一样,换上一张面孔就能上场。
离开镇国公,卸下这张面孔,他的孺慕之情和乖巧天真一瞬间就全部消失,变成一个乖戾的小子。
镇国公对他来说,就只是镇国公。
至于父亲,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刑部巍峨,但刑部住处却并不好,四处都带着一股阴冷之气,花草也是东一撮西一撮的不茂盛,偏偏几颗大槐树很是茂盛,笼罩出一股幽深之景。
这么个地方,又没有自由,不管再怎么受到照顾,也住的愉快不到哪里去。
陆鸣蝉进了三间连房,见了这景象就皱起眉头,好在解时雨还能有个独门独院,不算太凄凉。
解时雨自己住的倒是安然,只是没有胭脂可用,她那苍白的脸色无从掩饰,看着有些惨淡。
第一百四十三章 烂摊子
陆鸣蝉见了解时雨,一张小脸板的很正经,但是心里是乐开了花,十分兴奋。
这种喜悦之情四处流淌,很快就被解时雨察觉。
她听陆鸣蝉将抚国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凝神想了片刻:“抚国公既然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做的好自然好,做的不好,也有抚国公兜着。”
陆鸣蝉连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解时雨又问他:“解臣的事情现在如何处置的?”
“人跑的太快了,”陆鸣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不过他肯定跑不掉,赃物就在他家里放着,谁也不能冤枉他,大姐放心,我看这次他爹都回来准备给他奔丧了。”
“解清回来了?”
“嗯,快马加鞭,今天早上才到的京城,一回来就去找了常沐。”
解时雨用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了两下,若有所思的扇动自己的长睫毛,她想少了一个解清也行。
解家人——都是一样的,在她眼里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可以统称为敌人。
唯一让她另眼相看的,就是节姑。
因为节姑不仅蠢,而且性情激烈,不必她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作的死去活来。
“解臣这次是逃掉了,”解时雨告诉陆鸣蝉,“解清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就是来给他顶罪的,
几位皇子都受了罚,太子也意思意思,舍出去一个解清,
这样也能在皇上面前表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并非兄弟不和的始作俑者,这事情就过去了。”
陆鸣蝉一听,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解臣——这么坏?”
解时雨笑了笑:“人一旦自私起来,能到什么地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和解时雨所预想的一样,两天之后,她从刑部离开,回到巨门巷,解清则入了狱,承认自己贪得无厌,想要贩卖私铁。
解清这一条老命,很快就会消失在京城这一场风暴之中,不会再有人记得。
从一个前途大好的户部侍郎,到如今的死囚犯,他自己也没想到,将他推到这条路上的人,不是解时雨,而是引以为豪的儿子。
在解时雨回到巨门巷的第二天一早,陆鸣蝉特地起了个大早,装扮一新,去了户部。
抚国公已经告知众人,他年事已高,为了不耽误事,特意找了陆鸣蝉来帮自己。
陆鸣蝉是他的眼睛、口舌和手脚。
进户部这样重要的地方,陆鸣蝉是第一次,他兴冲冲的踩在户部的青石板上,感觉自己每一个脚印都十分有力,可以将这里面的人全都碾碎。
他可以在这里翻江倒海,抽筋扒皮,无所畏惧。
然而到了值房,他只看了一眼眼前情形,力量自己先被粉碎了。
值房里稀稀拉拉的站着十来个没被革职的人,全都无精打采,仿佛是昨天夜里被什么妖魔鬼怪抽走了精气神,连眼珠子都黯淡无光。
站没站像,陆鸣蝉让他们坐下,他们一屁股歪在椅子里,也没个坐像。
面对这样一帮残兵败将,陆鸣蝉预备好的下马威,全都没处发。
挠了挠头,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下手。
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他,这十来个人悄悄的琢磨着他,都不吭声。
陆鸣蝉坐在椅子里,干脆也混不吝的开了口:“不是说户部位高权重,你们怎么一个个的这么不精神?难道你们全都中饱私囊,现在害怕的很?”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有个人回了他的话。
“为官者不患无位,而患德之不修,我等也谨记圣贤教诲。”
陆鸣蝉满脸疑惑:“什么修?”
答话的人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我们德行好。”
陆鸣蝉看他大约五十岁上下,官袍穿的整齐,但是露出来的衣服和鞋袜都是粗布所制,一看就穷的厉害,心里暗暗纳罕。
他干脆问道:“同在户部为官,你这德行好的人怎么穷成这样,难道没发俸禄给你?”
穷老头答的很爽快,陆鸣蝉听完,不禁咋舌,没想到短短三年时间,户部竟然已经腐烂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户部里从上到下四百余人,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背后有人,其中的关系盘根错结,难以赘述,这些人又各自为政,层层盘剥,甚至连发放的俸禄也是一样要刮掉一层。
剩下的一半若是不结党,那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鸣蝉一时有点发愣。
来之前,抚国公告诉他这一次是皇上要大力整治户部,可要是按照这个人数,户部立刻就得停摆。
他皱着眉头,毫不掩饰的唉声叹气:“那些德行不好的人去哪儿了?”
“都避去外地十四个司了。”
陆鸣蝉这回直接一甩手:“那就都回去吃饭吧。”
其他人都走了,那穷老头却靠过来:“世子爷,在下名叫周闵,是个员外郎。”
陆鸣蝉看他一眼:“哦,那咱们两个一样,我也是员外郎。”
周闵低声道:“不一样,世子爷来是要肃清户部的,在下读书多年,不愿就此沉寂,只要世子爷不嫌弃,在下甘附骥尾。”
陆鸣蝉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雄心壮志,问道:“你多大岁数了?”
周闵连忙道:“四十有一。”
“嚯,”陆鸣蝉惊讶的打量他,“那你可够显老的。”
周闵只当没听见:“在下精通算术,世子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陆鸣蝉心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不仅有野心,而且胆子大,但是这户部乱成这样,也不是多一个人就能行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干活吧,等我想明白了再找你。”
他打发走周闵,溜溜达达的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承认自己虽然很有急智,干大事还差的远。
不过他还小,差的远也不要紧,他可以去问大姐。
他自我开解一番,并没有因为来了和没来一样而惆怅。
回到巨门巷,他忽然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平常安安静静的花厅里,今天似乎多了好几个人。
小鹤站在外面给鱼喂食,喂的魂不守舍,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承光和金理,这两人一向不露面,今天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竟然煞有其事的守在了门口。
他们两人同时看陆鸣蝉一眼,将陆鸣蝉看的一个哆嗦,飞快跑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人也比其他时候多。
吴影和尤铜竟然也在,吴影垂手直立在阴影中,是个护卫的姿势,但尤铜却是站在南彪身后,低垂着脑袋,一副有话要禀告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喜事
南彪回头看一眼长驱直入的陆鸣蝉,嘴里的话一点都没打岔。
“解臣一直在太子的皇庄上,这件事并没有牵连到他,看样子等风头过去,他还是能照样出来给太子干活。”
“真能活。”解时雨漠然的想了一句。
想完,她垂下眼帘,说话的声音挺温和:“我记得他们去京府衙门告我的时候,也曾拿孝这个字来压我,
如今解清遭逢大难,解臣不仅不出来为父奔跑,还连面都不露,这么大义灭亲的行为,可不能只有我们知道,
你去找几个说书的,打快板的,在茶馆酒肆,好好给他宣扬宣扬。”
无心人听了,无非是听个热闹,有心人听了,却能立刻想到解清是给谁担的罪名。
太子就是想用解臣,也得掂量掂量他的名声。
等解臣从太子麾下脱离,没了“党争”二字舒服,解时雨立刻就能让人杀了他。
“痛打落水狗,”南彪冲着陆鸣蝉挤眼睛,又问解时雨,“要不要把动静弄大点?”
“动静大,反倒容易引人注目,让他有反击的手段,”解时雨微微一笑:“小风也能吹向四面八方,等解臣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南彪应声。
他的话是回完了,可也不往外走,而是顺势坐下,饶有兴致的看向尤铜。
陆鸣蝉多机灵,一看就知道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是在等着看尤铜回话。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促狭的对着尤铜做了个请的手势。
尤铜窘着张脸:“世子的事要紧,世子先回禀姑娘吧。”
陆鸣蝉看他一张脸红的莫名其妙,笑嘻嘻道:“先来后到,我的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尤铜猛的一扭头:“你先。”
陆鸣蝉干脆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悠闲的坐下看戏。
吴影也是笑眯眯的,承光和金理干脆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尤铜左顾右盼,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一个帮手,局面反而面临失控,只能挪动双腿上前。
“姑娘,属下。。。。。。”他说了一句,嘴巴又跟黏上了一句张不开了。
他看一眼窗外,外面天气也很不错,一对喜鹊停在了窗棂上。
解时雨今天格外温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宽宏大量,脸上没有任何阴冷沉郁的神色,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再次开口。
尤铜掩饰似的咳嗽一声,忽然将脖子一梗,紧闭着眼睛,大喊一句:“属下求娶小鹤姑娘!”
屋子里外顿时一片低低的笑声,陆鸣蝉更是当场大叫起来,将手里的瓜子全都撒了出去。
小鹤站在鱼池边,羞的满脸通红。
陆鸣蝉瞅着尤铜,忽然道:“难怪你总是胖,原来是小鹤给你开了小灶。”
尤铜听到“胖”这个字都要打哆嗦,连忙摆手:“没有,最近没胖。”
“没胖?”陆鸣蝉又使坏,“那就是你一厢情愿,要是小鹤也喜爱你,怎么会不给你开小灶。”
南彪也道:“就是,没胖那就是有假。”
平常他可是受够了这几位爷的吓唬,今天机会难得,他当然不能放过。
尤铜只能对着南彪生气:“你能不能夹上你的狗嘴?”
南彪归吴影管,不受尤铜管束,还知道今天情况特殊,笑哈哈的回答:“夹不住。”
尤铜无可奈何回头看一眼承光,至于金理,他是连看都不大敢看的。
金理从里到外,都是“死”的。
看完承光,他再看别人,就知道今天是无人肯帮他了,就连解时雨都在微笑着等他答话。
他心里疯狂的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可硬是没有一个有力的外援,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思念起陆卿云来了。
陆卿云不苟言笑,一定不会任由他们这样放肆。
他着急上火,思前想后的想了一气,最后还是绝对自己受点罪,将小鹤娶到。
于是他又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低声承认:“是胖了。”
陆鸣蝉和南彪哈哈大笑起来。
解时雨这才点头:“我准了。”
尤铜喜的红光满面,笑的合不拢嘴:“多谢姑娘成全!”
解时雨将小鹤叫进来:“我那钱匣子里的钱许久未动了,全都给你做嫁妆,还有,你既然管着家,那婚事也你们自己操办,缺什么要什么,再来找我。”
小鹤想到那个钱匣子里的银票,二话不说,上前就给解时雨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不等尤铜高兴,承光上前拍拍他:“既然胖了,就跟我走吧。”
尤铜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听闻此等噩耗,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闹够了,大家再次离开,各行其事,屋子里就剩下陆鸣蝉和护卫在一旁的吴影,屋中的笑意也渐渐离去。
这样的喜气太难得,以至于解时雨不想破坏,她招呼陆鸣蝉:“去码头上看看,边走边说。”
陆鸣蝉起身跟上:“那咱们去状元楼吃饭。”
状元楼的雅间,能居高临下的将整个码头看入眼里。
解时雨取下帷帽,往下看了一眼,就发现码头上并没有恢复往日繁华。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往常码头上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碌的时候,现在却是空荡荡的。
所有能出去的船全都出去了,并且一时半会不敢进来。
这些人心里都很明白,知道这时候动作太大,是在往死路上走,早晚要沉在这片码头上,因此宁愿不挣钱,也不敢留下。
天威难测,手中没有权势,哪怕是富有四方,也全都是浮财。
一个“浮”字,就能道尽所有。
陆鸣蝉揪着一只鸡腿,边吃边将自己今日见闻说了。
解时雨颇为惊讶,想不到户部已经腐败至此。
她的脑袋,一直是井井有条的,两只眼睛更是随时盯着四周,虎视眈眈,总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揉碎了放进脑子里一样。
能够活到如今这个地步,就能够证明她的脑子有多明白。
可这么清楚的脑子,遇上户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