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梨娥-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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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薛烬,除了一开始的欣喜,到后来清醒,也越发淡薄了。
但薛烬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又或者没有,只是他自己有一腔没发泄干净的感情要在她这儿倾泻,所以常惹得她那颗平静的心也跟着他波动。
那波动,自然是愤怒,江霜寒虽无多少情绪,可也做不到真的无一丝情绪,那便可修佛了。
她如今唯一困惑的问题,只有一个,便是她那颗沉入古井锈迹斑驳的木头心,是如何隔着身世渊源的长河,被他激得一而再恼火不堪。
江霜寒想不明白。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颤颤巍巍的帘子停在江霜寒胳膊一侧,轻碰着她的后颈,携着马车外属于春日的暖风。
红玉倾身去看,正见池小将军下马,迎着远处浩浩汤汤的仪仗去了,她同江霜寒告了一声,便跟着下去看情况。
片刻,红玉才又回来,同江霜寒解释道:“前面碰上了俞太妃的仪仗,池大人正要避让,却被太妃身边人叫走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妃?”江霜寒皱眉。
“不错,太妃原定的是大局定下之后,约莫六月再启程离宫,但听说前几日是太妃同大将军说了,决定今日离开的,说是宫中事多纷扰,她已见了不少血光,今后只求在佛祖面前诵经敲钟。”
“她若从前说这些,我是不信的。可如今……”江霜寒抬手撩起帘子朝外头看去,“她的事情解决了,目的达成了,现下不愿再在皇宫中待,倒也合情合理。”
“可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红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道。
江霜寒笑了一声,想说红玉敏锐,还有她这个祸患没有解决,太妃想来走得也不安心,是以就连出宫都同她撞了一日。
果然,没多久便见池山拎着个盒子走了过来,他表情不怎么情愿道:“太妃说她离宫之际收拾了些旧物,正好看见了这些,想来你看了会懂。”
江霜寒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多谢。”
她看了盒子一圈,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索性便要打开,手已经放在了盖子之上,又抬头看了池山一眼。
池山摸了摸鼻子:“你看吧,看过之后我同太妃回个话。”说罢,放下帘子转身往一边去了。
江霜寒将盒子打开,最上头放着一枚香囊,与江霜寒身上戴着的那个相像,却并不是一个,底下便是厚厚的一沓书信。
她将信封从里面取出来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不过太妃既然将这东西送过来,便是允她看的。
江霜寒将信打开,从最上头开始看起,几封看过去之后,便知晓,那是临泽王去了沂水之后与母妃最寻常不过的家书,若非江霜寒自己亲眼看过,要真的以为沂水像他信上说得那般快活。
前几封不过是一个慈母的思念与一个远游之子对母亲的竭力宽慰。
信是从第四封开始不一样的,上头多了一个人,正是江霜寒,她在上面的名字是“妙音姑娘”,从他们的相识,到在沂水的相处,都能在信上看到清楚的脉络。他毫无芥蒂地提及她的出身,又将他们相处的细节略去,哪怕在家书上也同样温柔周全。
江霜寒看得眼热,又看懂了他的这些信,每一封都是在同母亲介绍她,想要她了解她多一些,每一封都不掩饰他的欢喜。什么样的看重,能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将一个人隔着遥遥千里讲给他的母亲?
她最后看到一封信上:她的出身同皇弟有些干系,过往如云烟,只怕她不能轻易放下,将来若要周全,恐费周折,知母妃向来不愿沾惹如此之事,孩儿自会解决,还请母妃放心。
江霜寒泣不成声。
两个丫鬟在一旁看得又是无措,又是惊慌。
春娥曾见过江霜寒消沉度日,但也不过是与大将军消极抵抗,却从未见她如此悲伤过,竟不知太妃到底送来了何物,也不敢擅自出声。
良久,江霜寒才对外面道:“烦劳池大人,霜降求见太妃。”
外头的人半晌没有回应。
江霜寒抬手便要探头去看他,便见马车门被人从外头拉开了,动作之大,震得马车门哐当一声。
他不自知一般,失礼地看向江霜寒,注意到江霜寒红了的眼眶,又是一僵。
池山冷下了声音,眼里有不忿,又有焦急:“我就知道她不会送什么好东西来!”
江霜寒一愣。
“前日我见薛烬的时候,正碰上太妃的人来请辞,要太妃提前离宫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当时他允了。不想,正请了要送你回大将军府的这日,我当即便要他回绝,可他看得那样清楚,竟然还是允了。”
“我当时急了,可他说,你的心在临泽王那儿,他拦不住,你知道了只会增加对他的怨恨,还不如顺着你一些,也能,也能让你念他一些好。”
临泽王这人,只提名号便知道是位坦荡的君子,江霜寒喜欢他怎么样的性子,他们也都知晓,正因为知晓,便明白,那是薛烬这人学不来的。
若是学得来,他也不至于小时候受到父母以及他人那么多白眼。
“我知道你因以前的事对他生了怨,他从前是有过分之举,可你们各有所图,相互利用。你还曾想要他性命,这算什么?他也曾多次护你周全,这算什么?他早早地同贤妃划清了界限,而你前后周旋于三个男人身侧,这又算什么?”
池山不走心地道歉:“对不住,前些日子整理旧案,你们这些事情我全看了。”
“要我说,你当初就该真的将那毒给他下了,正好了结了你们从前的冤仇,如今他也不至于总在你面前低一头,我想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江霜寒记起前几日刚听过类似的话,一时语塞。
“我们都清楚,你也清楚,俞太妃今日就是要拦着你,不让你同薛烬成亲,你如何想?”池山见过薛烬绝望又荒唐的时候,见过这两人把虚情假意当深情玩儿的时候,至今仍然不相信,他们两人经历这么一遭,一个深陷其中,另一个就能清清白白地出来。
薛烬纵然准了太妃来见江霜寒,可也无不凌厉地说:“人,我准她见了,也准她想一次那人。但她不能走,亲还得成,纵然心不在,我也要守着她。”
当然,这话此时说了不合适,池山纵然气急,可也不至于真的没脑子。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得去见一见太妃。”江霜寒见他不愿通传,作势起身要自己去。
池山满眼的不可置信:“我不知晓她到底给你看了什么,但你今日将要到大将军府,也该去看看,薛烬他又为你做了什么?若是你看到之后也能如此波澜不惊,我池山佩服你!”
江霜寒眼皮跳了跳,薛烬在大将军府里做了什么?
她心下微动,脚下步子却没停,捧着盒子往太妃的马车那边去了。
第63章 他没办法同一个死去的人……
同一时间;薛烬一人立在宫墙之上,听着送太妃离开的士兵禀报的消息。
静默之中,前来禀报士兵战战兢兢;额边滑下了一滴汗,他莫名觉出了此时气氛的紧绷。只敢微微仰头,确认薛烬确实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随即便又垂下脑袋;老实候着。
“你说,她看了东西后,主动去见了俞太妃?”良久,薛烬才重复道。
士兵点头。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隐约知道大将军特地在这时将太妃送出宫是有些缘由的。至少今日,若是太妃的人先去见了江美人,那太妃这一趟能否顺利到承德寺便是未知数了。
“她们……”薛烬起了个头;又道,“算了。”
分明眼前的大将军气势无比强势;可士兵却莫名从他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几分落寞。
也许是高处风寒给他的错觉吧。
江霜寒确实去见了俞太妃;不管今日池山拦不拦她;如何拦她,就凭着这些书信;她都得要去见太妃一趟。
江霜寒靠近太妃仪仗的时候,前头守着的侍卫像是早得了命令知道江霜寒要过来,是以这会儿远远地便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帘子还未拉开;江霜寒便先闻到了属于祥和宫修禅殿的檀香,太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江霜寒却因这熟悉的气味更清醒。
宫人将帘子撩开,下了马车走到一边;做出了请君入瓮的姿态。
江霜寒看着她敛声屏气的模样,又抬头往马车内看去,太妃此时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本是闭着双目的姿态,闻声睁开了眼,那一双浑浊的双眼看透世事,在看向江霜寒的时候也格外波澜不惊。
“许久不见江美人了。”俞太妃语气平静道,目光在经过江霜寒双目的时候,停了片刻。
“柴清漪是太妃的人。”江霜寒笃定道。
太妃被揭穿也不意外,反而是笑笑:“不过是早年从我宫中出来的罢了。”
俞太妃这一副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的姿态,着实坦荡。
她也确实没有什么不能坦荡的,从知道临泽王离世的真相之后,又或者从更早的时候起,从她从宫外的寺院搬回皇宫时候起,她就已经筹谋了许多。
赵氏没有子嗣,所以兵权在握又与皇上生有嫌隙的薛烬是她最好的帮手。太妃在帮助大将军上位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出了大力,事成之后,又很快离宫,叫有心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人也无法置喙。
“太妃下得好一手棋,霜降前后在宫内宫外流转,竟全成了太妃的手中之刃。”对太妃有心参与大局的怀疑是很早就有的,知道这些事情全是太妃一手操作,还是在那次同辛贵妃谈话之后。
不过纵然是知道,她也没有什么应对的余地。
因为每一次,都是江霜寒自己做的选择,每到了那个地步的时候,即便没有太妃,她的选择就还是那样。
太妃无意与江霜寒议论这些事情,她将目光落在江霜寒手上的盒子上,眼神中有一瞬的动容与柔情,又很快恢复如常:“你看过了。”
江霜寒低头看向怀中的盒子:“看过了,多谢太妃慷慨。”
“太妃既然有如此的手段,就应该明白,这次成亲的事情,决定权并不在霜降这里。”江霜寒抬头直视着太妃的目光,“太妃若是在大将军那里多费些力气,想来已经有结果了。”
江霜寒以为这句话说完,得到的会是太妃与方才一样的淡薄语气,谁想到,却听见她叹了一声气。
“你以为哀家若是能劝得动他,还会来找你?”她眼中有无奈,“若是他肯听,那哀家这会儿便不会在这里,不会去承德寺,而是在皇宫里了。”
一个在皇宫里尊为太妃的长辈,和一个被遣送到寺院中清修的前朝太妃,所掌握的话语权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霜寒立即便明白了太妃的意思,她有些讶然。
江霜寒以自己对俞太妃的了解来看,她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外甥也当做自己复仇的一枚棋子。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不然她不会费尽心思地拦着她和薛烬在一起。
她以为,这个时候送太妃出宫,大半是因为太妃解决了从前临泽王的事情,再无心于宫中的争斗,又或者是薛烬特地想要她避开前朝的猜疑,指责她罔图沾染政事,才送太妃去承德寺避开一段时间。
却不想,竟是因为这件事情。
江霜寒在震惊之余,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薛烬不傻。
若说她方才觉得太妃对薛烬是彻底的利用,利用完了又还惦记着外甥的情分,那么此时,江霜寒便只觉得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
薛烬分明将太妃的意图看得清楚,却一直留她到今日,在尘埃落定之际才将她送走。
江霜寒想到那日跪在勤政殿脱下衣服向薛烬求情的赵扶卿,他早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包括从前听了太妃的命支持薛烬的大臣们。
“太妃是大将军的姨母,这件事情他连太妃也不准多言,霜降又能做什么呢。”江霜寒淡然反问道。
俞太妃方才是看见了江霜寒眼下微红,这会儿又意外她的态度,与自己预料的不大一样,她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你真的要嫁给暄儿的表弟为妻?”
这才是俞太妃的真实态度,什么慈祥温和,她那双历经沧桑的双目此时迸射出凶光,此时若不是在这简陋的马车里面,江霜寒毫不怀疑她想叫人来绞死自己。
江霜寒听她提到赵暄玉,目光也有一瞬的停滞,她冷着声音道:“若他能睁眼看见,此时对这些书信一定比我更失望。”
太妃闻言一愣。
不等她反应,江霜寒已经退身行礼:“霜降告退。”
太妃放在身侧地手抓紧了马车内的横木,若非指甲太软,只怕她的力气都能深陷木中,凭借着这个来汲取最后一点力量,她看着江霜寒离开的背影道:“临泽王府,那儿有他留下的东西。”
说完,她也不管江霜寒有没有听进去,终于闭上了眼睛,求心安一样,将手上的佛珠拨得越发快。
她没能看到江霜寒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兰若见江霜寒离开,看着她的背影送人走远之后才回到马车,正看到太妃急忙拨动佛珠的场景,她有些心焦,又别无他法,眼见着太妃将那颗佛珠线拨断。
太妃猛然睁开眼睛,方才她的脑中一时是临泽王同她说话时的温和语气,有他提及在梨园救了个女子时露出如他那般年纪的少年露出的毛躁,又是薛母临走前同她细细叮嘱的碎语。
她面露悲悯看着散落的佛珠,恍然想起来,这是赵暄玉特地给她求来的。
兰若见他们马车已动,出声劝慰道:“太妃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必来让江美人做,她分明自己都脱身不得。”
“她可以。”太妃肯定道,却没有再多提这件事情,仿佛方才与江霜寒的相遇真的是偶然一般。
猛然撞见一个过于契合的人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惊喜,但对于自幼生长在皇家中的人来说,那便不可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所以在赵暄玉最初提及霜降的时候,太妃便提出了怀疑。
他是清醒地沉沦。
江霜寒经过今日便什么都明白了。如果这样的话还不足以撼动江霜寒,那临泽王府便是太妃为他们两人埋下的最后一道火线。
江霜寒从太妃那边过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池山牵着马往她这边看着,等她人过来的时候,池山又骑上马往前面走了。分明是又气她真的见了太妃,又怕她受了太妃的影响。
就在江霜寒要上马车的时候,池山骑在马背上到了她这边,他不满道:“临泽王府有什么?”
江霜寒转头看他。
池山避开她的目光,池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见你那么久不出来怕她蛊惑你,毕竟太妃可不是一般人。”
江霜寒没同她搭话,只在要进去的时候,扔下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但是能让太妃那般笃定会让她动摇的东西,江霜寒几乎能猜到一点。他们曾经在沂水的时候,赵暄玉提到过王府,也提到过想要有一日带她回王府。
不过,这会儿江霜寒并不想将自己的猜测讲给池山听。
池山只将江霜寒送到大将军府门口,见着里头的人将她接了进去,便调转马头离开了。
他带着刚才从太妃那儿听来的消息去找薛烬,没想到他不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却要跑去城墙上吹冷风。春季的风是暖的,但若是立在高墙之上,那边另当别论。
池山将遇见太妃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自然是省略了他为薛烬申辩那一段,最后道:“那临泽王府里头到底有什么?她说她不知道,我不信。你赶紧现在派人将那东西带回来或是毁了,不然我怕你一败涂地。”
他说了半晌,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