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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戏明-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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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这还没春天呢就邀他去看花不就是能开百来朵花的牡丹花树吗?哪里值得特意邀人去看?
  还说要亲自种枸杞给他吃那种满大街都能买到的玩意有什么稀罕的?年纪小就是没见识!
  刘健:“…………”
  有什么办法让这家伙闭嘴吗?
  好在国事繁忙内阁里头适合闲聊的空档不多,且大家都不太想给这小老头儿陪聊所以他也没明贬暗炫多少句就继续喝着枸杞水看公文去了。
  这天王华跟着谢迁他们入宫给朱祐樘讲学。他们结束一系列严肃的经筵教学过程之后结伴往宫外走路上恰好遇到刘健等阁老。
  他们自然恭恭敬敬地停下行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华总觉得刘健多看了自己几眼。
  等出了宫门,王华才和谢迁讨论起刚才刘健的古怪来。
  他没干什么可以传到内阁去的事啊!
  谢迁沉吟片刻,说道:“可能是文哥儿干了。”
  王华陷入沉默。
  这,还真的挺有可能。
  王华也不知道文哥儿哪来那么大面子,干点啥都能弄得人尽皆知,不是叫诸位阁老听说,就是直接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是多少朝臣都得不到的待遇?!
  王华回到翰林院就把文哥儿拎去问话,看看文哥儿有没有干啥坏事。
  文哥儿觉得自己老冤枉了。
  他哪里做了什么坏事?他每天都好忙的好吗?刘阁老倒是个好人,他们家还有刘阁老送的牡丹花呢!
  只是刘阁老为人太严肃,比之老丘还要更严谨一些,他不太习惯往刘阁老家跑。
  等等!
  对哦,刘阁老送过他牡丹花!
  文哥儿陷入沉思。
  王华见文哥儿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昨天邀请丘阁老春天去看牡丹花树!”文哥儿大胆猜测,“您说丘阁老是不是跟刘阁老他们说了,刘阁老因为我没请他心里不高兴!”
  唉,没想到他王五岁还是这么受欢迎,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华:“…………”
  王华说道:“你以为丘阁老和你一样,有点什么事就嚷嚷得人尽皆知?再说了,刘阁老也不是那种你不请他他就不高兴的人!”
  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文哥儿听了觉得也对,顿时有些纳闷了:“那我就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了。”
  王华想想文哥儿最近都在忙着他的种田大业和摆摊大业(且两个都在赔本),也觉得谢迁可能猜错了,这事可能和文哥儿压根没关系。
  既然毫无头绪,王华也就不想了,专注地回到自己手上的工作里头。
  文哥儿莫名其妙被他爹质问了一通,只觉郁闷得很,转头遇上李东阳,便和李东阳说了一通他爹的坏话。
  别人都是智子疑邻,他怎么老怀疑自己儿子呢!
  不应当!
  李东阳了解完事情始末,不知怎地竟觉得文哥儿的猜测很有道理。
  说什么丘阁老不爱到处说,上次那个“大胃王”的说法不就是丘阁老给传出去的吗?他的“不爱说话”仅限于他不想搭理人的时候,换成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谁都堵不住!
  李东阳用“你小子厉害啊”的眼神瞅了文哥儿一会,觉得再没有见过像文哥儿这么能搅动朝堂风云的小孩儿了。
  看看,邀人看个花都能邀出点内阁矛盾来!
  李东阳笑眯眯地询问:“你小子只邀丘阁老去看花,不邀我们去?”
  文哥儿:?????
  这是重点吗?!
  重点难道不是一起谴责他爹!
  文哥儿道:“那花不是我的,等我与赵叔商量好了再邀请大家去!”
  李东阳也没为难他,笑着表示刘阁老那边的事包在他身上,他找机会去探探底,瞅瞅刘阁老是怎么个想法。
  文哥儿是不记事的,听李东阳这么一说就把事情撂下了,继续赶自己的功课去。
  他现在把每天的功课压缩到一早上,时间还是挺紧迫的,不赶完作业下午就摆不了摊了!
  吃过午饭,文哥儿便去老地方支摊子代写书信。大家都知道他这里是玩票的,没事就爱过来找他唠嗑,给他讲讲市井里的新鲜事。
  像最开始那种负心人害了佳人性命的恶事不多见,新鲜词儿倒是让文哥儿听了不少,都是家中大人和翰林院诸多师长不会与他讲的。
  比如这日两个宦官结伴而过,文哥儿本来不太在意,有个闲汉就与文哥儿讲起了他们为什么出城。
  原来城外有座寺庙,里头供奉的全是宦官“菜户”的牌位,每逢忌日这些“菜户”的“丈夫”就会想办法出宫去拜祭。
  文哥儿听得懵懵懂懂。
  “什么是菜户?”文哥儿纳闷地问。
  那闲汉笑道:“太监与女人成亲就叫‘菜户’。”
  文哥儿没想到太监还能成婚,有点吃惊:“他们还要娶妻的吗?”
  闲汉见文哥儿有兴趣,便给文哥儿细细讲来:“那肯定的,听说他们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会被嘲笑的,所以再怎么样都要攒些钱找宫女结为‘菜户’!”
  之所以叫菜户,估摸着是因为宦官才有出宫采买的权限,宫女有什么需要还得他们经手,所以一来二去也就因此结缘了。
  文哥儿没想到宫中还会有这样的事。
  不过宫中的日子想来清苦又寂寞,太监宫女相处的机会最多,凑一起相互慰藉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文哥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出城去祭拜‘菜户’?”
  那闲汉嘿嘿直笑,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多,闲暇最多,有次我实在好奇这些太监出宫后会做什么,就偷偷跟上去瞧了瞧。我等他们走了以后溜进那寺庙里一看,好家伙,全是女人的牌位!厚着脸皮找人一打听,人说这些都是‘菜户’。”
  他说着说着还啧啧感慨起来,没想到太监死了媳妇还会哭得那么惨,这谁看了不觉得惊讶?
  文哥儿道:“倒是还有些情义。”
  那闲汉说道:“对嘞,听说不仅他们太监有情义,宫女也很有情义,有些死了太监‘丈夫’的还会替他守节来着!”
  文哥儿:?????
  还能给太监守节?!
  看来这“菜户”竟也算是一种挺稳定的婚姻关系。
  而且照这说法,当了太监都逃不过不结婚会被人嘲笑的命运?!
  没有小叽叽也会被人催婚?!
  他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到有人坐下来要写家书,文哥儿都还在震惊中,感觉没用的知识每天都在不断增加中。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有些憔悴,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憔悴。
  文哥儿鲜少见到妇人来他的摊子,可能是看周围围着许多人,妇人们不太好意思过来。他见这妇人神容萧索,不由敛起旁的思绪,认真问道:“您想写信给谁?”
  妇人道:“我想写信给我丈夫,看他能不能来接我和儿媳、孙儿孙女回乡去。”她报出了自己丈夫的名字。
  文哥儿与妇人一番交流之下,才知道妇人儿子滥赌成性,儿媳差点都被他典卖了。还是妇人把自己嫁妆全卖了出去抵了债,才没叫儿媳被人拉了去。
  为了让儿子戒赌,她不知哭了多少回了,可惜儿子根本听不进去,总说自己会把输出去的钱赢回来。
  这次儿媳都差点被典卖了,她才算看清这个儿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儿孙女被儿子带坏了!
  可惜她们现在一没钱二没认识的人,自己回不了乡,只能请人帮忙带个信给丈夫,让他想办法接他们回去了。
  众人一听,都觉这人真不是东西。
  要说是碰上灾荒大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甚至自己和妻子都卖身为奴,只求能有一口饭吃,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起饿死!
  可这家伙只是为了赌个痛快,就要把自己妻子给卖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现在累得家中老母典卖嫁妆,出来求陌生人相助,简直猪狗不如!
  众人都义愤填膺。
  妇人神色木木的,显见已经被赌徒儿子伤透了心。
  文哥儿见状也觉得她儿子真不是东西,提笔帮她把信写好了,又问她能不能找到熟人送信。
  要是找不到的话他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他认识的人挺多!
  妇人闻言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仅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替她和儿媳抱不平,连眼前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娃娃都尽心尽力想帮上她们的忙,她的儿子却赌成了个畜生!
  妇人对着文哥儿千恩万谢,才匆匆挤出人群走了。
  她得回去护着儿媳和孙儿孙女,省得那畜生又丧心病狂地打卖掉她们主意。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大明人渣图鉴+1


第158章 
  文哥儿把摊子留给谢豆直接寻祥叔说起这事儿,问他有没有认识的人要去妇人老家,有的话他就不用另外找人了。
  祥叔听了事情始末,也觉那赌狗儿子真不是东西立刻说道:“事不宜迟我去会馆那边问问有的话我就直接把信转交了。”
  他们晋商会馆都是走南闯北的商贾,经常天南海北地跑找个顺路的人还是挺容易的。
  文哥儿闻言便安心了出去与谢豆一起代写书信去。
  回家的路上,谢豆和文哥儿嘀咕起来:“看来养孩子不仅费钱,还不知道养出来会是什么样儿。你说要是把孩子养大成人了他却变得那么坏,当爹娘的可怎么办才好?”
  文哥儿听着谢豆的碎碎念不由说道:“你可别你又去先生面前说什么‘我不想要孩子了’。”
  这谢豆豆整天找打,迟早殃及他这条无辜的池鱼!
  谢豆豆:“…………”
  手开始隐隐作痛了。
  哪怕回忆起了挨打的痛楚,谢豆还是有好多话想讲:“嫁给他的人也惨,你看要不是遇上个还算不错的婆婆这人的媳妇岂不是被人卖了去?”
  文哥儿点头:“是啊要是婆婆也是坏蛋伙同儿子一起把她和女儿都给卖了她是有苦都没处说。”
  他给谢豆讲了自己在野史上看到过例子。
  有些人卖了老婆但没全卖。他们把老婆典当出去,让自己老婆帮别人生儿子传宗接代再回来。
  这事主要出现在娶不起老婆的穷人身上两边一个娶不起老婆一个养不起孩子可不就一拍即合吗?
  有的人还能把老婆典当好几回呢。
  左右自己家已经有了儿子后继有人牺牲妻子幸福全家有什么不可以的?让妻子去帮人生个孩子就能养活全家老小,多划算不是?
  至于什么礼教纲常,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一不能填饱肚子,二不能给他们生儿子。
  对于这些被“典当”的女人来说,说不准想守节不为别人生孩子也是一种格外奢侈的幸福。
  要不古人怎么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呢?
  连孔圣人都说了,要是一个地方人口足够多了,首先应该想办法让他们富起来,人人丰衣足食;等人人都丰衣足食了,还应该让他们接受教育。
  物质和教育缺一不可。
  先“富之”后“教之”,才能让社会稳定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可惜赌博这种剁手都改不了的恶习,文哥儿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像张鹤龄他们那样的权贵子弟滥赌成性,顶多只是输些家财挨顿打,落在中下阶层家庭头上那可就是家破人亡、典妻鬻子的惨剧。
  黄赌毒贻害千年!
  即使是到了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也没人能杜绝这些东西的存在,更没有人能杜绝人性中恶的一面。
  想要整个社会一点肮脏和阴暗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文哥儿转头对一脸纠结、多愁善感的谢豆豆,少有地宽慰了这位发小几句说道:“所以我们要好好读书,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到时候要是遇到什么不平之事,我们想怎么帮别人便怎么帮别人,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要是很多事只有站到高高的地方去才能做到,那就努力走到高高的地方去!
  至于到底要走到多高才能做到这种程度,文哥儿没有说。
  一来是这对小孩子来说是个很难想清楚的问题,二来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倒不如先说点好的,残酷的现实留给谢豆豆长大后再去发现。
  谢豆不知道文哥儿难得的“体贴”,只觉文哥儿的话听得他心潮澎湃。
  比起许多人要走的千难万难的路,他们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能有出头之日,说想说的话,帮想帮的人,做想做的事,这何尝不是他们的幸运?很多人莫说是帮别人了,连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都已经艰难得不得了。
  谢豆回到家,二话不说就埋头看书去,差点连吃饭都忘了。
  谢迁见他如此表现,问他今日出去又碰上了什么事。
  谢豆把那赌鬼儿子的事在饭桌上讲了。
  还有文哥儿提到的典妻之事。
  按照谢豆的第一感觉,得知那赌鬼儿子有多狼心狗肺确实是觉得“要不还是不生孩子了吧”。
  谢迁:“…………”
  手痒,想打儿子。
  好在谢豆很快把文哥儿宽慰他的话说了出来,且很认真地发起誓来:“文哥儿读书可努力了,我也要好好读书!”
  谢迁神色稍霁,颔首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比起自家这傻乎乎的儿子来,文哥儿确实要聪慧一些。甭管他是为了不挨打,还是为了宽慰豆哥儿,总归还是说出了一番叫人听得顺耳的话来。
  谢迁对文哥儿的觉悟非常满意,连夜看了看自己的教学进度,给文哥儿划拉双倍学习内容。
  不用谢,这是他这个当老师的应该做的。
  第二天一早,文哥儿照例带着自己“学生”们晨诵,时不时给大伙讲解一下经义内容,很有当小先生的劲头。等胥吏们都要干活去了,他又在冬末的朝阳下嘿嗬嘿嗬地练起了拳脚。
  可以说和每天早上一样过得分外充实了。
  结果谢迁他们下朝回来,赶巧瞧见他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手舞足蹈。
  谢迁走过去轻轻松松把他拎进直舍。
  文哥儿有点茫然,转头瞅了眼自家大先生,不晓得他怎么突然拎自己进屋。
  谢迁道:“昨日你开导豆哥儿的话,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微笑着说,“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以后也得抓紧读书。”
  说罢他就把双倍功课划拉给了文哥儿,直接从功课上体现了“抓紧”两字。
  李东阳奇道:“文哥儿说了什么?”
  谢迁便把文哥儿要“好好读书站到高高的地方去”给李东阳讲了。
  这高高的地方是哪里,大家自然都懂的,那肯定是“居庙堂之高”。
  李东阳摸着文哥儿脑壳欣慰地说道:“有这志气挺好,我们就等你考个状元了。”
  文哥儿:?????
  什么时候他的目标是状元了?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胡说!
  李东阳道:“你数数,算上你爹,都有几个状元在教你了?”
  文哥儿道:“爹和老师厉害,和学生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所有状元老师都能教出状元学生来的,我听说您的老师也是状元,您不也没有考状元吗?”
  李东阳:“…………”
  这小子的嘴巴可真是得理不饶人。
  其他人鲜少见李东阳在言辞上落了下风,顿时都乐不可支。
  “行吧,下次换你大先生和你四先生来说你,你就没法这样犟嘴了。”李东阳叹着气说道。
  其实他的名次也不差,好歹是二甲第一来着,可翰林院这里最不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文哥儿道:“大先生他们才不会说这种话!”
  李东阳用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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