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个猫饼-第4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阮裕眼中好似蓄了一点玻璃窗外的水汽。
封行远怔愣片刻,只觉得窗外车流中某个缺了德变道转弯的车照射过来的车灯,在他眼前凝成了一线——他在一点轻微的眩晕中抓住了某些字眼:“你说……什么?谁活不了多久了?”
阮裕垂下头,稍微安静了片刻,选择了将一切和盘托出,从他梦到那个自称吴求的人,到陆云山说他身上浮着一层死气,包括……跟着他的那些陆云山口中的“怨气”、突然恢复的能听清别的小动物在“说”什么的能力、萦绕在他身边的黑气,桩桩件件,陆云山说都在证明他的生命流逝速度达到了某种异常的水平。
封行远摇摇头,下意识地不相信:“小陆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可封行远自己其实也底气不足。
陆云山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说错过什么,而且人家也帮了他们好多次。
“不过,陆云山说了,我可能还有机会,”阮裕早先就自我调节过心态了,因此显得颇为平静,他甚至还能带着点笑,“他说能追溯到我的源头,可能还有办法。我们还约了周末一起去麦子山。”
一顿饭五味杂陈地吃完,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些。
他们打了车回到家里,阮裕看封行远始终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凑了上去,试图找点愉快的话题,拿着手机要给封行远看。
封行远先是被阮裕手机屏幕背景中的自己晃了一下,有种说不上来的羞耻感和另一种奇怪的感受,随即他看见了阮裕点开便签,上面写着很多阮裕想要去做的事,每一条里都有“和封行远一起”。
这捧着自己手机给他分享的小傻瓜,所有的计划,都是关于他。
封行远心里又酸又软。
什么领路人,什么兄长,什么摆正心态……他根本就摆不正。
“我只是习以为常地怯懦着缩回去,试图用这种拧巴的心态来寻求一种自我宽慰。”封行远控制不住地在想。
他总是擅长反思自己的。
虽然很多时候反思并没有什么用。
雨下得很大,很像深秋的那场雨,可封行远现在的心境早就与当时不同了。
他独自煎熬许久,却像西西弗斯推着巨石,对那份压抑的感情总是徒劳。
而现在,劈啪作响的雨声隔在窗外,他却能清晰地听见两种声音,呼吸,和心跳。
有什么在慢慢绷紧,绷紧,再绷紧——
“我喜欢他啊,”封行远的思绪像被煮沸的一锅水,他质问着自己,“我为什么不敢?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再绕许多弯路?”
“我们还有多少未来——”
“嘭——”有什么断裂开来。
在一片嘈杂的心跳声里,封行远俯下身去,他的心脏吵得他的胸腔有点发疼。
这一次,他头脑清醒,没有犹豫,坦然地迎着阮裕的目光。
这一个吻不再是蜻蜓点水,封行远掌握着主导权,温柔但不容抗拒地一点一点将其加深。
阮裕有点呼吸不上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被封行远按着脑袋揽了回去。
“阿裕……”封行远喃了一声,那声音有一点喑哑低沉,却带着某种祈求的意味。
阮裕不是特别能明白那些感情,但他依稀分辨出自己心中对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的回应。于是他温顺而乖巧地,任由封行远攫取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也许过去了一会儿,有也许已经过去了许久。
封行远终于缓缓放开了阮裕。
他把阮裕揉进自己的怀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阿裕……我们一起去麦子山吧,一起去把未来抓住。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余生要一起共度,我们一起去做一百件事,一千件事,一万件事……”
良久,阮裕拥着封行远说:“嗯。”
封行远第二天就去办了辞职。
甚至王旭还没有物色好新的工作,封行远的辞职信就已经躺到了领导的桌子上。审批流程走了半天,在同事们的注目下,封行远从领导的办公室走出来,然后从容地整理起了自己的文件。
“封哥,你这是……”王旭看封行远一件一件把东西放置整齐,又把自己要交接的工作一一清点,仍觉得不可思议。
“明天我就不来了,今天要先把这些整理好。”封行远对王旭礼貌地笑了笑。
林娉也有些愕然:“封哥你真这么就辞职了?考虑清楚了?”
“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封行远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来,“不确定需要花多久时间去解决,公司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想拖累公司。”
他不想拖累公司,工作也不能拖住他。
傍晚又下起了雨,封行远加班把要移交的资料整理好,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撑着伞,站在雨中最后回头看了看合誉的大楼。
他大学毕业就在合誉工作了,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没有像那些资本家鼓吹的把公司当成另一个家,但也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在这里加过班熬过夜,看着合誉有人来有人走,跑过许多单业务,有大获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优秀员工的奖金他拿了六年。或多或少,他人生的这一部分光阴,是和这份工作绑定的。
他习惯于每个工作日早起上班,习惯于走过五个红绿灯路口从家到达公司,路边哪里有早餐店,哪里有面馆,哪一家是这几年才刚开业的,他都知道。
现在……他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份工作了。
说不上来难过,封行远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怅然。
他走入了雨幕之中。
街道对面,有一把等着他的伞。
“你会后悔吗?”阮裕问。
封行远摇摇头:“走吧,我们回家。”
路灯的光被雨水浸泡得湿漉漉的,倾斜的雨丝在光下像胡乱砸下的珠子。
水汽氤氲,走着走着,阮裕却在商业街边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人没有撑伞,坐在街边被雨淋湿的长凳子上——是吴越,阮裕认出来。
封行远自然也看见了,那年轻人常年病容憔悴,此刻被雨水一泡,看起来整个人皱巴巴的,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身影,在路灯下与许久之前深秋一场雨里的阮裕显出了几分相似。
阮裕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为吴越遮了雨。
吴越在伞下抬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却自眼角滑下了泪来。
“是你……”吴越的声音沙哑又虚弱,吐了两个音之后,他就自行咳了个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气息,眼泪却没有停下来,“你是吴求吗?”
阮裕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是阮裕。”
阮裕把伞举得有些远,遮住了吴越就遮不住自己,封行远的伞便挪到了阮裕头顶。
封行远看了看阮裕,又看向吴越,问道:“你一个人?楚陈庭呢?”
听到楚陈庭的名字,吴越敛眸低下了头。
“他是个骗子。”吴越痛苦地说。
雨水从伞上弹走,噼里啪啦的声响反而衬得万物沉寂,有汽车呼啸而过,声音也远去了淹没在雨里。
沉默了一会儿,封行远说:“我们家离这不远,不介意的话,去坐坐吧。一直淋着会生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去帮别人跑腿,十里八乡漫山遍野地跑,累得晚上也没精力码字,沾了枕头就睡着。
果咩~
第53章 骗子
金江大厦,顶层。
瓢泼大雨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以一种决然赴死的姿态,被玻璃拍碎了搅在一起,缓缓淌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把远处浓墨重彩的灯火扭曲得不成样子。
楚陈庭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往身后的椅背上靠。
办公椅并不柔软,不如家里。
他有些想家了。
吴越现在肯定睡了吧。楚陈庭想到爱人的睡颜,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提了提。
他没有打电话回去,而是打开手机,点开了某个界面——那是他家里的实时录像。他在一楼的客厅里安了摄像头,能拍下几乎整个一楼。
吴越上下楼不方便,又不爱接触陌生人,找的保姆都不能实时待在他跟前。
前些天,他抽空回了趟家,保姆说吴越晕倒了,后来吴越醒了说自己能站起来了,坚持要让保姆离开。
于是楚陈庭就装了摄像头——虽然这段时间摄像头的功能更多的是让他在这一头遥遥看一眼他的爱人。
楚陈庭翻找着今天的录像数据,从中找到吴越的身影。
吴越对楚陈庭来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是看着他,楚陈庭就会觉得自己又短暂地获得了某种动力。
他曾经失去过他,两次。
一次是九年前,楚陈庭去了国外。还有一次是四年前,一场车祸。
算来他们相遇到如今,居然已经有十好几个年头了。
楚陈庭的目光不舍得从屏幕上挪开,他看见吴越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
长时间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生活给吴越秀气的眉眼添了些病弱阴郁的气质,在摄像头有些失真的影像里,吴越消瘦的人影显出了一点胶片的质感。
楚陈庭难免想起来吴越的少年时光。
除却最初那场肃穆的葬礼上的狼狈,后来的时光,他被他哥哥养得很好,走出阴霾之后,他脸颊上还挂了点肉,软乎乎的。偶尔看着人笑时,眼睛里是亮的,像柔软又没有防备心的小动物。
楚陈庭匆匆回国,本来是想把人捧在手心里的,却怎么也没能留住吴越少年时被娇养出来的那身天真。
想到这里,楚陈庭目光一暗。
光阴如梭,四年前的事,十几年前的事——吴越全忘了,但楚陈庭还记得。
眼下,那些阴霾的过往即将被扫除,他还有重要的事,要继续做。
想到这,楚陈庭准备关掉手机继续工作——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按上屏幕,却看到录像里的吴越回头,遥遥地看了摄像头一眼,而后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吴越自从被他接回家之后,就没有再一个人出门了。
楚陈庭的眉心慢慢拧起来。
他看着吴越的背影消失不见,合上的门安静地沉默着。而他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很快,楚陈庭就在他的办公室坐不住了。
因为吴越没有回来。
楚陈庭匆匆从金江大厦赶回了家,路上他联系了手下的人,命人去调取监控找人。
房子里人去楼空,有一瞬间,他感到一种在四下里蔓延开来的荒芜,那种空落落的孤独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有什么东西他来不及抓住。
房间里的电话好巧不巧,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楚陈庭怔了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起了听筒。
“楚陈庭……”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有些低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的爱人,还有你的朋友。”
楚陈庭缓缓捏紧了拳头。
那人打电话来似乎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也不管楚陈庭是否回应,话音落下,听筒里就只有滴滴的忙音了。
楚陈庭立刻反应过来,给江照玉打了电话。然而江照玉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并没有接听。
“韩叔,”片刻之后,楚陈庭已经开始联系自己的人,“东珠市那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夜色深沉,楚陈庭静静听着电话里的汇报,背上浅浅一层方才被惊起的冷汗已经飞快褪去。东珠市的情况不算好,但他却在那些坏消息的字里行间冷静下来。
他捏了捏眉心,没敢把连日的疲惫吐出半分去,胸口中像堵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愤怒比焦虑更先一步在他胸腔中升起来。
与之相反,他的头脑却清醒不少。
最后的机会……楚陈庭怒极却反而笑起来。
他很快提着那口气又匆匆自房子里走了出去,他的私家车顺着车流滑进了夜色里。
滑进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
楚陈庭是个骗子。
这是吴越唯一透露过的一点点关于楚陈庭的话。
至于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个雨夜坐在外面淋雨……他不肯再说半个字了。
在这方面,吴越的性格倒是和阮裕有些像。
封行远无意戳人痛处,揭人伤疤,也没有多问,只是给吴越冲了感冒药让阮裕端过去。
“谢谢。”吴越接过热气腾腾的杯子。
他已经换上了阮裕的衣服,倒也勉强合身。拾掇干净了,封行远才看到吴越原本就透着些病态疲倦的面容。
吴越的目光几乎一刻都没有从阮裕脸上挪开。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阮裕问。
吴越垂下头,看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语气有些悲伤与落寞:“你很像吴求,我的弟弟。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哪怕是看着你,我也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阮裕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吴越的声音低下去。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他问阮裕的,倒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而几乎是问出口的同时,他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他像个溺水的人,即将沉入水中了,此刻只能慌不择路地抱住一段随便哪里飘来的浮木。
“我打开了他留在家里的电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资料……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呢?”吴越痛苦又纠结地说,“他说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在我出事之前我们就是恋人,可他明明九年前就出国了,直到那场车祸之后他才回来……他说我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他这些年都没有放弃追查,而那些他查出来的资料里全都说我哥哥做了很不好的坏事……他骗我,是为了什么呢?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太没用了,我谁也不认识,什么也没记住……”
吴越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的世界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原先被楚陈庭用纸糊了起来,可纸糊的终究不太牢固,摇摇欲坠,终于还是坍塌了。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拨开那层障目的纸,什么也看不清。
惊慌与不安一口将他吞没了。
他发现他现在认识的世界,全是凭着楚陈庭构筑的,由谎言和隐瞒编织起来,当他意识到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欺骗了他,才惊觉自己除了那个人之外,竟再没有可以投奔的人,再没有能够追寻过去的通道。
他被过去的自己抛弃了,谎言的泡泡被戳破后,他已经无处可以落脚。
阮裕看了看封行远,而封行远靠在门边,见吴越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阮裕和吴越之间复杂的那一点联系,封行远的心弦微妙地被触动了一下。
阮裕的灵魂有一半来自吴求,十几年的光阴过去,吴家的一对兄弟,一个困在丢失的记忆里,另一个也没能记得过去,他们面对面坐着,却是这样的光景。
这一夜榆州的雨没有停,阴阴沉沉的雨幕好像也被一阵泛着凉意的风送到了东珠市。
无声的角逐上演着,哪怕是斗到最激烈的时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仍不如一场惊雷瞩目。
幸好一夜也只是一夜,时间一分一秒都不会被延长或者缩短,很快便过去了。
天亮之后,吴越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去向阮裕和封行远辞别。
他在这个不眠的雨夜,决定要去寻找真正属于他的过去。
他不想一直缩在蜗牛壳里了。
封行远担心吴越的身体状况,然而已经冷静下来并思虑了一夜的吴越却摆了摆手,回答道:“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失智了。”
阮裕还想说什么,吴越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过身来,深深看了阮裕一眼,像是仍然在试图回想起哪怕一点记忆来——可还是徒劳。
阮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