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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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韶儿。”
这头顾仲犀训顾韶,那头高恪坐堂,全家听训。他训所有人,训高广征只顾流连姬妾温柔乡,忘了为人父的担当,把高家长子的责任抛到了九霄云外;训高怀志碌碌无为成天不知道在做什么,做为高家长孙,着实算得无为;训儿媳妇只知菩萨在天,不知凡间烟火。训完所有人就是不训高怀逸。可高怀逸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说给她听的,让她心里明白一件事,高家,是一个多么大的大家族,她的太奶奶尚且安在太康颐养天年,她父亲几房姬妾又给高家添了香火,她的里外族亲加起来能有成百上千的人口,可家里真正能为这个家族做的事人,太少。这是她爷爷在问她,敢不敢就这么懈怠责任,敢不敢再这么任性妄为。
爷爷从来不吝用族中女子的能力,这点她从懂事起就明白,譬如姑姑,譬如她,都是被扔到棋盘上的棋子。所以她这些年和秦政的交往才看似畅通无阻,否则,否则是什么局面,不用细想也猜的到。她这枚棋子有了自我感知后的所有挣扎和布局,都能被一眼看穿,爷爷没有当即弃掉她,是觉得这场博弈于他并无坏处,这才放任。所有这一切,她都懂。
晚间才被叫到书房,行了大礼后坐下:“爷爷,我并非任性妄为,太子欲纳顾韶为门卿,我是说客。”高恪品玩着手中的玉器,头也没抬:“据我所知,她是女子。虽江湖传言是她一手破了刘质困玉壁的阵,可要说她后面没操手,你也不会信,连棋子背后的手长什么样也不清楚就敢要这枚棋,太子,真是好胆气。只是这太子过几日还是不是太子,得看天颜。伏秀,这么多年了,你输了。辛苦你了,再撑一段时候,等皇上的旨今下来,你就可彻底放下担子,这段时候,你更要谨慎。这是天命所归,凡人棋下得再好,也不能赢过老天爷。”
——“我是输是赢爷爷怕是从来没在乎过。确实,凡人胜不了天,可天意是否真如爷爷所料,这不还是没有定局吗?”
这时高恪才抬起头:“难不成你们还真指望她替你们力挽狂澜?不过这么想的不止你们,连乔弘恭也以战局为由求皇上把燕王从燕原郡调回京里。这场戏,才开始,想想也是精彩。”
高怀逸知道眼前的老人从未想过输,所以以看戏的姿态看这场好戏开幕,可这回,他真的遇到对手了却还不自知,不知为何,心里觉得甚是荒凉。
皇帝听内侍把南方战事的奏疏读完,对一旁的内侍招招手:“让石彬来琼华阁见朕。”出了文德殿,路上见着秦曙和高怀志在边走边高谈阔论,于是招手:“曙儿过来,陪父皇去琼华阁。”说完对高怀志挥了挥手:“你去禀贵妃,说朕与儿子共进午膳。”高怀志作揖至他们走,起身想了想,皇帝从不做多余的事,如今大庭广众如新亲近贤王,怕是有意为之。可太子之名还在秦政头上,旨意迟迟不落下,言官谏官的奏疏堆成小山皇帝也不看,这是何用意,真是不懂。
还没想透,皇帝身边的田公公过来冲他一笑:“翰林不必讶异,皇上不仅带了贤王,刚刚下旨,把太子和刚回京的燕王还有大皇子都召去琼华阁赴宴了。宴上只有两名天家外的人,那就是许公东许大人和石彬石大人。”
这场皇家宴吃出了太师高恪、太傅罗午斋、太保许公东、少师乔弘恭、少傅吕玠、少保陈继隆,英国公石彬。秦政被褫夺太子封位,改封晋亲王,太子开府后所授官制全数废除,按各官员本职归朝廷各部管辖。据说原本这些虚名皇帝都不准备赏赐了,说是留给他的儿子去施恩德,如今全数洒出,得恩德的未得恩得的都明白这只为安稳人心。琼华宴上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有赴宴的人才知道,而高恪竟不在列,这让他称病几日不朝。
秦政那日回到府里,下马车看着晋王府的府匾哈哈大笑,最后笑出泪来,回府后也足足三日未曾露面。高怀逸受命前来,踏入左面回廊就见前面一片狼藉,秦政就那样胡子拉碴的躺在地上,酒坛还歪在一边,流了一地醇香。贺兰幼靖见她来,满眼含了感激之情,到一旁小声说:“他回来就一直喝酒,谁也劝不住,谁劝他都要发一遭脾气,屋里的东西,快被砸没了。我怕孩子吓着,把孩子送到皇后那去了,可他一直这样,怎么办…”
正说着,秦政又醒来,拎起酒坛向她们这边砸来:“都是你这个女人!若不是你,我又何至如此!因为你,父皇才决了心不让我当太子!你们东契,狼子野心,欲置我于死地,你也脱不了干系。说!你是不是也是他们派来里应外合毁我大琰的!”他站起来歪歪斜斜的走来,扬手要去抓贺兰的衣襟,贺兰赶紧躲在高怀逸身后,一直在抖。高怀逸扣住了他手腕,看着他:“殿下,难道我这些年的付出,竟是给了这么一个风都能吹倒的人吗?你走到如今,就只会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你妻子身上吗?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喝下去直到喝死吗!”
秦政沐浴完穿戴整齐,和高怀逸对坐而谈,只是一开口就难掩伤心之情:“我原以为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如今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原来以为出去一趟立下军威就能绝了父皇废太子的心思,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伏秀…”说完又饮了一口酒,笑得凄哀的看着她:“你为何还要前来?我不是真的傻子,你这些年在我身边,不过是高恪的平衡术,他若赢了,万事大吉,他若输了,还有你能保高氏一族不被灭族。我可有猜错?”
——“没错,也错。你猜中的,是我爷爷的心思,可我的心思,难道只能和他一致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如果你说这些年我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助我爷爷的平衡之术,那未免也太低看你我这间这些年的情谊。我曾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这一点你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吗?”
——“曾?也就是说,如今你对我失望了。伏秀,你期望的,我都懂,可那太过虚幻,不说以后如何,在我没达到终点前你对我的期望显然是不合理的,没有人能干干净净走上皇位,哪怕他生来就是太子也不能。天家就是如此残酷无情,这些年了,你还没看透这点吗?”
——“的确,我也看懂了这一点,所以我今天才来。我来只是想问你,接下来你是想在晋王府里蹉跎一生,还是想重新把紫宸殿当目标,再一步一步走近那里。”
——“我还有机会吗?难道不是明天就能听到圣旨,你我共同的弟弟就要荣登太子之位了吗?我不甘心又如何,你知道琼华宴上父皇怎么说,他说,我背上东契这个包袱,难免要受些委屈,但只要一直背着,就能换来两国不动干戈。你说,我能如何?我要是休了贺兰幼靖,两国再起战事我就是罪魁祸首我就是千古罪人,可我要是不休她,我就永远也不可能再换来父皇的另眼相待,当初娶她,真是大错特错!父皇说,让我们几兄弟心要齐,无论将来谁为帝,另外的都要诚心辅佐。这话有多虚伪他自己不知道吗,看看如今楚魏汉三王哪一个不还是蠢蠢欲动!帝位面前,从来就没有兄弟齐心一说!”
——“其他的事我先不和你说,贺兰是你孩子的母亲,做为一个男人该如何对她,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看来你确实毫无斗志,那我今天就先走了,明日,希望你能好过些。”
回来时在街市下了马车,缓缓走到那正在买布的人背后,嗯了一声摇头:“这花色不衬你,买那卷吧。”指着另一卷明亮花色的布匹,见顾韶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布匹买下,不由得莞尔,要治这个人,就得这样,明明自己也中意她手上的布,但就是不能明着说。两人缓步向成衣铺走去,高怀逸将和太子的对话都说给她听:“看来你可以逍遥度日了,他斗志全无,神仙也扶不起。”
顾韶也笑了一声:“那感情好,听闻南方战事已近平息,葛重进率残部逃往云襄国,也算一时枭雄最好的结局。正想着不日就回昆吾,这时候的昆吾啊,简直人间仙境。我走了,你也好收拾收拾嫁人了,被绑的事你家里人处理得当,无人知晓,当朝富贵公子还是任你挑,挑好了写信去昆吾,你嫁人,我定来喝杯喜酒。”
这话她说得真情实意,高怀逸听得咬牙切齿:“你这个人,迟早有人收拾你。”顾韶又是一眼无辜:“我一心向善,难得的好人,收拾我做什么。”说完从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个梳妆盒:“你眼里过的物件多,知道你什么也不缺,但商人万水千山将它带入昆吾,又辗转来了永安,整个大琰约就你我一人一个,这是缘分。礼轻但我送礼的情可不轻,喜欢吗?”
看看这个人,打一巴掌,松开才见掌心里有颗糖粒子,这样的人不可恨谁可恨。追问毒可清了,听到吱吱唔唔就知道没有,恨得真想打一顿,哪有对自己身体的事如此不上心的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清晨丫头给她梳妆,呀的一声:“小姐,这盒子可真好看,也精巧,可是宫中赏赐之物?”高怀逸拿起那把色泽温润的象牙梳缓缓的梳着头发,莫名想起那晚在农家的时候,顾韶说了太多话累得睡着了,她轻唤几声都没有回音,就那样借着月光一直瞧着她,最终鬼使神差的在她左脸上亲了一下,那粗粝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栗了一下,那不是害怕,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高怀志在外叫她的声音打断她思绪,穿戴好了出来看他一眼:“没进宫?爷爷今天可是上朝去了?”高怀志立在那神色低沉,挥退下人后才坐在地上笑了一声:“姐姐早就猜到了皇上不会封贤王为太子,昨天才去晋王府,我猜的可对?可我实在不懂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我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高怀逸坐在椅子上摸了一下弟弟的头,也挺无奈:“当年齐魏楚汉四王,齐王比今上的才智要高身体要好治国策要英明,顾林成一案牵扯齐王时,先帝真的从未怀疑过吗,为何最终还是任齐王一头撞死在含凉殿,你以为先帝不心痛吗,那是他儿子啊,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一个儿子。若当年齐王即位,如今是何形势你想过吗?”
没有发生过的事有太多种可能,可有一点是能从上一朝记叙中知道的,若齐王即位,依他的性子,其余四王不说都会死,但下场绝对凄凉,而顾林成的北麓一脉将做为他的治国智囊霸占整个大琰官场。他在时,震得住北麓顾氏,他不在了,他的子孙将如何,顾氏一族是曹魏还是司马晋只是迟早的事,难不成,真指着他们当诸葛孔明?
——“今上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才在五人相争中走上帝位。这些年,怕不是你,就连爷爷也信了今上无心再管朝堂之事,可这江山还姓秦,他还是皇帝,事关帝位,他岂会不管。哪个皇帝不想自家江山福祚延绵万万年。做臣子的,切莫忘了本分,揣摩圣意归揣摩,断定他要做什么,那就可笑了。如今皇上并未轻慢我们高家,爷爷自然明白该如何行事。做臣子的听圣上的话,做孙子的听爷爷的话。就这样吧,别想太多。”
一连半月,秦政都没再召见高怀逸,她也乐得清闲,每日街市上走走,和那人斗斗嘴,看她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踏实。两人昨日分开时约好今日去郊外踏青,这时候高怀志带着高府老少游船去,高怀逸托辞头昏留在岸上,缓缓走近栈桥边那位垂钓翁,往水里丢了颗石子,惹得钓鱼的人回头嗔她一眼:“老大不小的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好不容易上钩的鱼被你吓跑了。”
高怀逸就站那看湖光山色,不时看向站那的府卫,见他们并未时时向这边看来,这才安心和顾韶说话:“这□□太迷人,甚是想念那时和你两日游。”余下的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也不知为何,日日都想见你,夜里你还不讲理的闯进我梦里,简直可恨。”顾韶抬头望着她笑,目光有些痴痴的,只是她今日扮了老翁样,这样瞧着她甚是怪异,两人目光痴缠许久,高怀逸忍不住先笑了:“为老不尊。”顾韶更是哈哈笑出声来,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等了一会才说:“这些天我去看过陈大人了,他在战场受伤颇重,唉…只盼他早日康复。他说天家反复无常,他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太保之名有或无于他来说不重要。近日他长子陈以年从外地调入兵部任侍郎,或许这就算对他一生血战沙场的补偿了。”
说完提了条鱼上来,装进鱼篓:“今天晚饭有着落了。天天自个做饭也厌烦了,不过我算着也差不多了。”高怀逸想捏捏她被晒得通红的耳垂,一时失神:“什么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有人伺候我衣食住行了。”说完提着鱼篓站在她面前,高怀逸被她看得甚是羞涩,可转念一想又不对:“昆吾要来人了吗?”顾韶促狭的朝她眨眨眼:“姑娘,你晒晕了。我是算着,你让我攀的高枝该来找我了。你也别晒太久,去阴凉的地方呆着吧,我回了。”
晚上高府也吃鱼,两姐弟在院子里散步时听见不远处砰砰砰的声响,高怀志看了一圈指向隔壁:“隔壁那房子似是有人买了,这半月一直在敲敲打打,估摸着是在换新景。那富商在袁州赈灾贪腐案中被查,房子一直没卖出去,没人敢买,一般的人也买不起,如今不知又是何方神圣要住进来了。”高怀逸猛然明白过来,顿时欣喜得握紧了手心。
顾韶沐浴更衣,一身素缟持香立在顾林成的画像前,上完香后恭敬的跪下。顾仲犀也跪在了旁边,神情肃穆:“告诉你爷爷,你此去何处。”
——“仇家门下为门客。”
——“此去龙潭虎穴是为何。”
——“为北麓顾氏正名,为死去的顾氏一族,报仇。”
——“此行千难险阻,可有顾虑?”
——“没有。我是顾氏子孙,为达目的,即使最终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顾仲犀扶她起来后环看了一下屋子:“这里的一切都会被人清扫,该带走的我都已经带走,今夜我就离开永安,我在,对你是威胁。即使他们怀疑你是顾氏后人,只要没有我,谁也不能证明。你记住你需要做的三件事,第一,尽快让高恪去死;第二,让秦政为北麓一脉正名;第三,任他们自相残相,你全身而退回昆吾。”
坐在马车里,顾韶闭目听着清晨的永安,那些吆喝声脚步声马蹄声还有男女老少说话的声音拉开了永安城一天的序幕,这些声音,听着真是美好。马车停下时她听见一个温婉的女声请她下车,掀开帘子,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眼前。她说她叫万俟春,是晋王殿下派她前来服侍先生,此府中大小事务皆可问她。这府宅正门侧面转弯就是高府后门,这会她见高府的两个丫头在那和送菜送柴的人说话,不免心里叹气,哪见过丫头来谈这些事的,高怀逸最近莫名发傻也是令她费解。
带顾韶把园子看了个大概,万俟春上茶后接过丫头递来的衣饰跪在一旁:“先生对住处可还满意?殿下说想尽快和先生见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顾韶坐那看了一会远处,拿着衣物去换了。从现在开始,很多事她都没得选,不愿意,也只能强忍着哄自己愿意。
秦政给她备了一身男装,是何用意她也明白,为免吓到贵人,她也自觉用半边面具遮了脸。踏进晋王府的那一刹那,莫名觉出脚上千斤重,抬不起,落不下,却退不了,只能往前。行过大礼,起身才看清秦政清晰的容貌,天家养尊处优长大,确实风流不凡。秦政也对她看了一会,目光复杂,好一会才说:“从玉壁回京,本王本想快此见到先生,只是先生前些日子受惊,本王这才拖延到了今日。在此,先谢过先生恩情。”顾韶赶紧起身回礼:“殿下言重了,前些日子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