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3-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没看,又用劲甩出去。
树阴越来越小,那两个人的身子几乎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了。王明打开遮阳伞。鱼钩动了动,迅速往下沉。王明站起来,拉紧鱼线,感觉手上很吃力。他顺着鱼线动的方向沿着岸边遛了几回,把线往岸上拉。水面向两边分开,一个巨大的黑影窜上来。王明拽住鱼线往岸上跑,一条七八斤重的草鱼被拖上来。王明抬头望了望对岸,那两个人还是缠在一起。女人亮在阳光下的腿白花花的,男的后脑勺冲着他,把女人的脸完全挡住。王明冲鱼踢了一脚,鱼吧嗒一甩身子跳起来又重重落下去。王明说,他妈的,又不是在水里。他把鱼兜拿起来,把里面的小鲤鱼扔到水里,把这个大家伙装进去。他想该回家了。可是他望了望那两个人,见他们还是雕塑一样粘在一起,就打消了主意。他把鱼兜里的鱼放在岸上用石头压好,又把鱼钩抛出去。
天空热辣辣的,太阳仿佛能穿透遮阳伞。四周静极了,一丝风也没有。水面和蒲子都在散发热气。王明的身子汗津津的。那条鱼在地上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它的嘴边有血慢慢渗出来。
那两个人身子仿佛长在一起,还是男人的后脑勺冲着王明,女人的头却完全被男人挡住了。王明想,他们也许在接吻。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知道自己没有水了。他站起来,想过去看看这两个人,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骂了句他妈的。吧嗒一声,那条鱼忽然跳了一下,王明吓了一跳。他看见鱼白色的肚子那儿有些地方变成红色。他用脚踢了踢鱼,鱼开始乱蹦起来,噼哩啪啦地甩打着身子和尾巴,发出很大的声音。湖面像一个扩声器,把这种声音加倍放大,送到对岸。王明想,他们或许会回过头来看看,万一是条蛇在他们背后呢?但那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长在一起不动,女人的身体好像往后倾斜了,男人的身子一多半在女人身上,他们的手好像伸进了对方衣服里。王明想到一个主词:侵入。那个男人的手侵入了女人的身体,女人的手侵入了男人的身体。他暴躁不安,拿起一块小石头,朝鱼身上砸去。鱼蹦了起来,并发出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这种声音又被湖面扩大送到对岸去,那两个人还是不动。鱼嘴里的血更多了,肚子上好多地方都变成红色。王明叹口气,用手掬些水洒在鱼身上,鱼又不动了。王明用手扯些水草,胡乱盖在鱼身上。这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掩埋一具尸体。
王明把鱼钩抛出去,静静地坐在马扎上,目光空空地掠过水面。他看到树下那辆火红色的摩托在太阳的炙烤下仿佛要燃烧起来,摩托、鱼、男人、女人和他、城墙都像油画中的静物似的,可是王明觉得这些都在动,像水面下的暗流,在流淌、涌动。他想那两个人一定会站起来,去吃饭、回家或忍不住找个地方做爱,尽管他们看起来还像学生。他的嘴角有一丝微笑露出来,他觉得这是两条大鱼,在慢慢靠近他的鱼饵。这时,王明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然后连住叫了几声,他觉得有些眩晕,天气太热了。王明又掬起些水,洒在鱼身上,鱼的肚子稍微抽了一下。
“汽车快还是火车快?”几个活跃的声音传过来。王明看见四、五个男孩从城墙的豁口处翻过来。他们头上戴着柳条编织的凉帽,手中拿着用窗纱缝制的捞鱼的网。他们在王明前面停住,蹲下身子看他钓鱼。一个男孩把手伸进鼓鼓囊囊的背心,抓出一把杏给王明。王明看到他们一个个脸上汗迹斑斑。有一个男孩看见对岸的那两个人,他大声喊:“看!”然后他站起来,像鸭子似的用两只手拍着屁股边跺脚边笑,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其他男孩们也跟着他笑。王明觉得心里放松了,他长长吐了口气。可是那两个人还是抱在一起不动。一个男孩发现了王明的鱼,喊:“这么大的鱼!”男孩们就都不笑了,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条鱼身上。他们问:“就是从这儿钓上来的?”王明点了点头,十分得意。“死了吧?”一个男孩用手指捅了一下鱼肚子。鱼忽然跃起来,被鱼兜罩着又摔下来,吓了那个男孩一跳。男孩们又都笑起来,他们蹲成一圈,研究这条鱼。一个男孩站起来说:“咱们也捞鱼吧。”
男孩们都站起来,拿上绑在木杆子上的网四散开去捞鱼。他们把绑纱的那头伸进水里搅来搅去,沿着河岸慢慢走,有两个男孩靠近了那一男一女。王明有些激动,他紧紧盯着他们。男孩们大概有些羞涩,经过那两个人时,匆匆用网在水里搭了一下。那两个人还是原来那样子,只是忽然不动了。王明看到他们不动了,但他知道他们心里还在渴望,他们的身体也还在渴望。男孩一走开,他们就又会动的,他们的手一定会更深地进入对方的身体,此时,王明想大声尖叫。
男孩们在岸边转了一圈又回到王明钓鱼的地方。他们没有捞到一条鱼,网里只有些蹦来蹦去的虾米和黑壳的金牛。他们把这些东西放进盛满水的罐头瓶子,又围在王明的鱼周围。
“它不会死吗?”男孩们问王明。
“就要死了。”
“那你还不赶紧把它放水里面?”一个男孩尖叫。
王明撩些水洒鱼身上,鱼动了动。嘴唇艰难地一翕一合。
“你们想要它吗?”王明问。
“你舍得把它送人?”
“我每天都在钓鱼,吃鱼吃腻了。”
一个男孩伸出手,在鱼肚子上小心地摸了摸。鱼一动也不动。
“你们打水漂吧,谁打得最远,水花最多,鱼给谁。但有个条件,”王明向对岸那两人斜了一眼,“你们走的时候,不管用什么办法,得让那两人站起来,朝这边看看。”
男孩们开始挑选石块,他们捡起一块,又放下,认真地比来比去,把那些又薄又圆的石块握在手里。
比赛开始了,一块块石片像燕子一样啾啾叫着掠过水面,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孩子们中间传来沮丧的叹气声和惊喜的尖叫声。有几个射得远的,石片像蛇一样贴着水面往前飞,几乎要冲到对岸。王明的嘴角微微地动着,嘲讽地望着对面。石片终于钻入水面不见了,但那两个人似乎真的成了雕塑,一直没有动。王明叹口气。
王明指着那个鼻梁上有颗雀斑的男孩说:“这条鱼归你了。现在你想办法让那两个人站起来,面朝这边。”男孩勇敢地笑了笑,还举起一只手。他说:“那我现在可以把这条鱼抱上吗?”王明点了点头。
男孩弄些水浇鱼身上,然后把它从鱼兜里取出来,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男孩朝那两个人走去,剩下的跟在他后面。王明忽然觉得很累,他从水里把鱼线收起来绕好,鱼竿折回去,收好遮阳伞,他现在甚至不想看那两个人了。
男孩边走边朝鱼嘴上呵气,他闻到鱼嘴里有种淡淡的腐烂的味道,他觉得鱼正在死去,他不想让鱼死去,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鱼。
男孩再一次朝鱼嘴里呵气的时候,鱼忽然用劲一冲,鱼头撞在男孩下巴上,男孩觉得头嗡地一大。鱼从他怀中蹦出来落在地上。男孩们大喊:“鱼、鱼!”鱼用尾巴拍着地面,身体一跃一跃,男孩俯下身子用劲去扑鱼,其他几个男孩也去追,鱼一跃滑入了水里,鼻梁上有颗雀斑的男孩往前一冲也掉进了水里。岸上的男孩们指着水里喊:“鱼、鱼!”鱼在水中并没有马上消失,它青色的脊背刀锋一样看得很清楚。雀鼻男孩又往前一跃,他的手指摸上了鱼背,鱼尾巴一甩,消失了。男孩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滑,他用手扑腾了两下,然后便开始下坠……
王明看着男孩抱着鱼往对岸走,看到男孩落水了,他向男孩跑了两步,往对岸看,那两人还粘在一起。王明听到岸上的孩子们喊“救命”、“救命”,他往前奔的身子停住了,他仰起头,大声朝对岸喊“救命”、“救命”。此起彼伏的救命声喊成一片。对岸的两个人站起来了,他们站起来却不动。王明继续大喊救命,那两个人用手在捶腿。王明想,他们在一起一个姿势时间太长了,腿麻了。那个女人头发飘散开,王明看到一张很漂亮的脸,这张脸王明觉得自己可以百看不厌。然后,王明看到他们两个一瘸一拐走到摩托车前,那个女人的胳膊还缠在男人身上。他们朝这边摇了摇头,男人发动着摩托,女人坐上去搂住男人的腰。摩托一加油门,向公园门口冲去。王明说:“他妈的!”他朝男孩跑去,他跳进水里,水只到他腰部。岸上的男孩们喊:“前边!”王明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空了,他想起锅底坑。他的手挥舞了两下,水淹没了他。王明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想今天真热!
。07:23
玉米在歌唱
杨春娥
一座十几层高楼对面的临街店铺里,莲莲和两个女孩子忙得团团转,仅有的3个理发坐椅都坐满了客人。莲莲一边很熟练地给那个躺在椅子上的中年胖男人干洗着头发,一边很亲热地熟人似的问着大哥你是哪里人啊之类的话,客人也很随意地对答着,不时说一句带点色的话,莲莲和她的两个女徒弟见惯不惊地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笑了。莲莲纤细的手继续像弹钢琴那样在那个男的头上很娴熟地舞动着。如今的莲莲真的今非昔比了,她已经彻底破茧而出,从一个乡村姑娘变成了举手投足言谈都很城市的女人了。
说起来也真不容易,她和长福私奔出来到现在已经8个年头了。她现在都不敢想当时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啊,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上仅带着3000元钱,就两眼抹黑地来到了这个城市。唯一的理由是长福以前来过这个城市,跟着几个老乡在建筑工地做小工。长福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上面有三个姐姐,他受不了建筑工地的苦,回村了,现在只好又逃到了这里。莲莲如今也忘不了他们第一天来的狼狈困窘和惧怕。
出了火车站,望着密密麻麻蚂蚁样的人群,还有车流,莲莲胆怯地拽着长福的手,她想起念书时曾经学过的一个词“车水马龙”。城市真是繁华热闹啊,就连那柏油马路,也平整干净得比自己家屋子的地都干净。天就要黑了,他们去什么地方呢?莲莲慌慌地问着长福。长福到底在城市里呆过,说我们先住店,明天我再去找老乡。那些出租司机和开店的人像看动物般把他们围住,甚至动胳膊动手地纷纷要拉他们上车。莲莲学着长福的样子,连连摆着手赶苍蝇一样躲开了他们。长福一手拉着莲莲,另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大白色尼龙编织袋——那里面是些换洗衣服和莲莲坐月子给小孩子用的小褥子小衣服,是长福他妈给做的。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莲莲跟着长福来到一个偏僻的凸凹不平的胡同里,两边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长福说他以前住过这里,便宜,一个晚上五元钱。五元还便宜?莲莲吸着气。这是城市,不是咱那,你白住也不收钱!长福有些没好气,莲莲心里委屈又不敢再吭声了。
黑黑的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两个人站在一起几乎转不过身子。一张双人木床,破旧的被褥散发着刺鼻的怪味,莲莲没有任何力气了,躺在床上饭也没有吃就睡着了。半夜里莲莲醒来了,是被噩梦和一泡尿憋醒的,莲莲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噩梦,其中梦见她爸爸拿着棍子追着骂着要打死她。她拼命地跑,跑得肚子里的小孩子也掉出来了,血乎乎地死了,莲莲伤心地哭了。莲莲下了床,到院里厕所里尿了,回来听见长福发出香甜的鼾声,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肚子里8个多月的孩子不停地踢打着莲莲的肚皮,好像哭喊着她(他)饿了,莲莲这才觉得真的饿极了。从村里到这个城市坐了差不多一天的火车,在车上她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当时的心情是又害怕紧张又兴奋,甚至火车已开出很远了她还不止一次地问长福说,她爸爸会追来么?长福笑着说她怎么那么傻啊,莲莲没笑却哭了,长福骂她神经了,哭什么?让车上人笑话啊。莲莲擦了眼泪,可心里乱糟糟地就是想哭,好像有一把锋利尖锐的刀子,残酷地砍断了她和她所有亲人之间的联系。就是那种连根砍去的感觉,莲莲怎么能不心疼啊,莲莲的泪又出来了。在黑暗的小屋里,莲莲吃着从家里带的煮鸡蛋,眼泪无声地流着,长福香甜地睡着,还打着很响亮的鼾声,一点都不知道莲莲后半夜到天亮就没有睡着。
这个小屋是这家主人放杂物的地方。主人是个50多岁的老女人,还有一个30多岁的儿子,好像还没有结婚,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如今到城市的农村人太多了,这家人就把小屋出租了。城市里什么都能赚钱啊,像这破烂的小屋,在莲莲家,就是养猪的地方都比它强,可是在这里每天都能赚钱。莲莲和长福商量,干脆长租下算了,这样可以和房东搞价钱,他们的孩子快要生了,他们身上不到3000块钱了。经过讨价还价,他们以每月150元的价格租下了,包括水电费。那个老女人还一脸不情愿地说,实在是看着他们可怜才让他们住下的。
和房东商量好房子问题,长福顾不上吃早饭,就匆匆出去找老乡了。勤快的莲莲就借用房东的洗衣盆,把床上的被褥都拆洗了。房东看见莲莲在院里水龙头前不停地拧着水管,脸色就不好看了,青灰得好像患着什么病的老女人,抽着烟站在莲莲面前说:“你们农村人还哪来的那么多讲究,我的水表是按字收钱的,像你这样用水,月底收水费来了,你得多交钱。”莲莲抬眼看着那女人,只好微笑着说:“阿姨,你放心,我就好好洗这一次,水表字不会走多的,真多了我也掏钱,你放心阿姨。你有什么洗的么,我一块给你洗了?”莲莲早晨叫那女人大婶,那女人板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耐烦的样子,莲莲乖巧地忙喊“阿姨”,那女人就脸色平缓了些。莲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聪明,一句话,那女人就毫不客气地拿来了一大堆衣服,笑着说:“你们农村来的姑娘就是能干,那么大肚子了,干活还这么利索,水费不用你多掏了,你们也不容易的。”莲莲忙低着头说:“谢谢阿姨。”其实莲莲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那一大堆衣服像山一样,莲莲整整洗了一上午。她虾米一样弯着腰,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也觉得难受了,小胳膊小腿踢打得莲莲的肚皮。莲莲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死了。9月的天气了,莲莲全身的内衣都湿透了,莲莲真想大哭一场,她有些后悔了,那片玉米地,那该死的玉米地,该死的长福!
莲莲一点也不喜欢城市了,电视剧里那些个灯红酒绿高楼大厦,美女帅哥香车像一个梦,离莲莲的生活太遥远了。莲莲住在这个破败的城市的贫民窟里,每天都得花钱,买蜂窝煤炉子买锅买碗买菜买米买油。莲莲也学会了和小贩子搞价钱,莲莲不再早晨上菜市买菜了,她下午的时候才去,那样就便宜了很多。同样的几根黄瓜下午几乎比上午便宜一半。莲莲的心里慌慌的,钱一天天少下去,可是长福每天早早出去,晚上垂头丧气地回来,莲莲开始还问问,后来看见长福的脸色连话也不敢问了。两个人胡乱吃点饭,长福就躺下睡了,一句话不说。可是翻烙饼般在床上滚,才晚上8点多钟,两个人就睡下了。隔壁房东开着电视,那喧哗的说笑声,使莲莲更加心烦。在家乡的村里,也能看上电视,可现在过的叫什么日子啊?莲莲碰一下长福的胳膊说:“怎么办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