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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女帝本色-第3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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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成全和牺牲

白影扑下城墙炸开的洞,许平然犹自捏着玉玺微微发怔,还没等她想清楚,城墙之下已经有人大喝道:“吾皇禅位于原开国女皇后裔许氏,诸君还不礼拜?”

许平然听得这声音是从炸开的洞内传出,急忙扑到城墙边,烟尘中只看见几骑疾驰而去,嗒嗒蹄声转眼没入街角听不见。

她回转身,城墙上将士还是一副茫然表情,惊变乍起,翻云覆雨,普通将士哪能搞明白这复杂皇权,都盯着她手上玉玺,傻在那里,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皇帝就换了人,还换了个不认识的女人。

许平然惦记着后来那个“宫胤”,扑入炸开的墙洞寻找,哪有那个白衣人的影子?

她立在原地想着刚才后出来那个,一招般若雪倒也似模似样,可是那奇怪感觉……

她扑下城墙炸开的洞,城上景横波也跟着扑了过去,第二个白影出来时,隔着雪雾烟尘,她根本没能看清楚,只是那身形武功,恍然便是宫胤。此刻不禁心急如焚。

她当然知道邹征是假,从看见圣旨的那一刻便开始怀疑,或者更早,从紫蕊神态不对,就开始了,接到圣旨她的第一反应是宫胤受了挟持,然而将圣旨来回看了几遍后,又觉得不对,宫胤如果真的有难处,必定会在别处给她暗示,如今一分暗示没有,那就是发圣旨的人不对!

点齐兵马,千里回奔,气势汹汹说要报仇,其实是心急火燎,想要回来验证宫胤的情况。

看见邹征的那一刻,她心中吁出一口长气——不是宫胤。

然而随即心底怒火便燃起——这天大的事,这大荒的江山,这皇权的争夺,他宫胤说让就让了,说躲就躲了,说走就走了,和以前一样,不告知,不理会,不征求意见,那么决断无情地做了,诓她千里回奔,然后再将这帝歌往她手里一丢,这事就算完了?

他难道不知道,她回来,不是为了帝歌,是为了他吗!

他什么时候,肯坦坦诚诚,彻彻底底,和她一起去做每一件事?

城下对着假宫胤问的那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想问的,自然是本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总在黑暗处沉默将一切安排圈定,用鲜血生命铺就自己脚下之路,毫不容商量一步步牵她走上,然后在路的末端,选择消遁或撒手,永远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愿在她通往帝业道路上横尸相垫,可她却只愿和他一起睡在普通坟茔!

一腔疑问,满腹郁卒,在这帝歌城头,三旗之下,谁来给她回答?

她扑过去,不顾一切随着许平然冲下洞口,耶律祁伸手抓她,手指擦过她的衣袖。

她跃入洞内,烟尘未散,满鼻的硝烟气味,上头碎砖还在簌簌落,但一眼就能看清楚,那个白衣人已经不见了。

她顿时明白了“心拔凉拔凉”的真正感受,像心忽然被提吊而起,砸进了冰水里,从热到极冷,一霎要窒息。

那第二个宫胤,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他又不愿见她!

而此刻她攻入帝歌,表面目的直冲皇权而来,他此刻不见,便等于将江山拱手,让她夺了他的位去。

这又算什么?

难道我景横波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只爱江山的野心家?

烟尘呛人,温度寒冷,她在咳嗽,眼底泛出泪花。

随即她觉得那冷有些不对劲,那冰雪劲气应该已经散去,但此刻她却觉得越来越冷。

前方那白衣女子,静静站在废墟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已经不是当初懵懂菜鸟,感觉到对方杀气透体的那一刻,她霍然便要闪身。

但动不了了。

不知何时,地底已经凝了一层冰,那冰颜色微红,似凝了不洁的血,她的靴子竟然被牢牢粘在地上。无法形容的奇寒从脚底往上钻,似冰剑倒插,刹那间膝盖剧痛。

这种寒冷,比般若雪还冷,多一种阴毒之气,就像她当初为宫胤吸出的那种阴寒气息。当初只入体一点,就把她折腾出一场大病。

背对她的女人,忽然幽幽道:“景横波?”

她呵呵一笑,道:“你谁?”

一边悠然答话,忽然一个翻身,只穿了袜子翻了出去,靴子留在原地。

她身在半空,脚尖一点墙壁,便要借助这点实地瞬移。

然而哗地一声,那墙壁忽然也满壁红冰,黑暗里暗暗闪烁血光。

她哪里敢让只穿袜子的脚碰触这样的冰,只怕立刻便会黏上并中毒。

身形只好下降,看准下方一处无冰的废墟。

脚尖只差毫厘处,那碎砖块石的废墟之上,忽然弹射出无数淡红冰棱,她一落下,就会被冰棱串成刺猬。

她只得再让,她在空中无法瞬移,必须要借一点实物,一抬头看见上方洞口,斜垂下半边铁链。

她伸手去抓铁链,链子刚刚抓住,就听见细细“嚓嚓”之声,一看,淡红的冰晶正如蛇一般闪电而下,马上就要抵达她的手指。

身下墙洞,嚓嚓连响,地面上墙壁上,如生枝发芽一般,伸出无数纵横冰棱冰剑,刹那间便贯穿了整个墙洞。

她不松手会被冰晶所伤,松手会坠落锋利向天的冰棱堆上。

上有猛虎,下有毒蛇。

她咬牙,一手自腰间摸出匕首,然后松手。

她要试试落下刹那毁去冰棱,然后瞬闪而出。

身子下落。

忽然听见一声冷笑,自幽暗处发生。

她心中一凉。

然后便见身下横七竖八的冰棱,转眼消失,聚合成圆圆一块,像个澡盆,正对着她。

她的心刹那沉底。

一剑可毁冰棱无数,可要怎么去挖圆圆的澡盆?

关键这女子,真气操纵冰雪的能力,在她感觉不下于宫胤甚至更纯熟,她一旦落入这个“澡盆”,下一瞬也许就被包成了汤圆的馅。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人在沉落,心也在沉落。

忽然手腕一紧,身子一停。

她她一抬头,就看见耶律祁微微焦灼的脸。

日光下那张脸轮廓清晰而五官模糊,只唇角一抹淡淡笑意犹在,令她心中安定,但他的手并不稳定,另一只手臂还在不断挥动——身后有无数士兵正在攻击他。

她用草人伤人吸引城上人注意,趁机以假女王乘坐吊篮上城,自己早已趁人人都在看草人杀人的时候,先一步瞬移贴上城墙,她孤身上城,只为寻求宫胤真假答案,之后耶律祁借势上城,现在城头也只有他们二人,其余人还没能冲过护城河。

满城敌人,她落下来其实也不过刹那,他应对着满城敌人,犹自记得扑过来救她。

耶律祁迎着她微微一笑,伸手将她上提,景横波心中却若有警兆,急声道:“小心!”

声音未落,轰隆一声,地面上那个洞口,忽然又塌一截!

耶律祁和她再次落下!

他反应极快,刚刚落下,伸手一抄抄住景横波,另一手也不知抄住了什么东西,猛地往底下一砸,轰地一声,冰晶和一股黑色的烟尘四溅,那个厚厚的“澡盆”已经被砸碎。

下一瞬他落在地上,人还没站稳,手中剑已经直射前方缓缓转身的许平然。

景横波也一抬手,一个黑乌乌的东西呼啸而起,向前横冲直撞而去,撞得一路冰晶破碎冰剑断裂,那是一个城头上用于取暖的炭炉,刚才城墙地面塌陷滚了出来,正被耶律祁拿来砸冰澡盆,现在被景横波操纵着砸冰棱和许平然。

格格嚓嚓之声不断,黑暗空间里半透阳光,半明半暗里淡红冰棱不断破碎,无数截面在淡金色阳光中闪烁七色琉璃光彩,美至绚烂。

而那头的白衣许平然,依旧冷淡而幽寂,抬了抬手。

景横波忽然又听见那种“格格嚓嚓”的声音,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又现一层淡红冰晶,正向两人身下蔓延。

而对面,许平然挥袖,面前冰壁忽竖,咔嚓一声,耶律祁的剑,和景横波的炭炉,生生被嵌在了冰壁中。

她出手丝毫不带烟火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唯因如此,更令人感觉到俯视天下的傲慢。

景横波心里清楚,眼前这位真牛逼,想必是九重天门的顶级人物,原以为自己和耶律祁联手,还有希望拦住她,此刻看来,还是小命要紧。

头顶上又是嚓嚓声响,阳光变得淡红,一层冰晶正在洞口凝结,马上洞口要被封住。

她伸手抓住耶律祁,准备带他一起瞬移,但耶律祁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手臂一抡,她被翻到了耶律祁背上。

“踩着我的背,出去!”

她一低头,骇然看见不知何时,那片淡红冰晶,已经铺满了耶律祁的膝下。

“耶律!”

“走!”

“不!”她要从他背上翻下来。

耶律祁忽然伸手,抓起一片碎冰棱,手指用力——

“别!”景横波失声喊。

对于有毒的东西,见血和不见血相差很大,此刻被寒气侵袭还是小事,一旦身上出现伤口,可能就会攻心。

“走!”

“我能带你走,不要逞能!”

“谁也不是她对手,她已经抢了皇位,就一定会拦你的军队,你若不出去尽快攻城,难道要为你千里来伐的横戟军,成千上万地死在她手中吗?”

“你和我一起出去!”

“她不会让我们走掉,只有你可以,你出去,我绊住她!否则她一旦抽身,尸体将堆积如山!”

“耶律!”

“景横波,这不是让你逃命,这是让你救命!一人之命与万人之命,孰重孰轻?”

“一样重要!”

黑暗尽头,许平然淡淡冷冷地笑着,并不阻止他们的对话,唇角甚至犹有一丝有趣笑意。

瞧,这就是人间烟火,人间情感。

满是牺牲和无奈,奉献和成全,真是令人感动,只是不知道今日感动之后,明日可能见到初升的太阳?

命怎么会没有区别?白衣和权贵,草莽和王者,站在高处和站在低处的人,他们背负的责任本就不同,轻言牺牲,如何一步步走上云霄?

她弹指,眼前冰棱碎裂成灰,神态微微厌恶。

她厌恶这样的激情和感动,她厌恶这世上所有的温暖和光明的东西,那东西会让人软弱沉溺,甘于蛰伏而不能奋起,那些温热的东西,会令心肠更软,然后就会流出更热的鲜血,自己的血。

冰冷咔嚓碎裂,往事弹指湮灭,她心中涌起冰冷杀念,也要将这一对男女,尤其这个假惺惺要牺牲的男子,湮灭。

她缓缓向前走来,所经之处,冰棱纷飞如冰花。

头顶上洞口淡红冰晶在慢慢合拢,只剩下人头大小,耶律祁已经出不去,只有景横波可以。

耶律祁猛地伸手,一指点在景横波脚底,他出手不轻,景横波“哎哟”一声,身子向上一冲。

身体应激反应,下一瞬她出现在洞口之外,城墙之上。

一上城墙,便有四面士兵狂涌而来,邹征躲在碟垛之后,大声指挥士兵务必现在擒下女王。

景横波身形连闪,自扑来的人群中穿过,一眼看见底下裴枢正在疯狂攻城,黑压压的士兵狂奔而来如潮水,她带来的俘虏的兽人和草人,正在强渡护城河,那些健壮的躯体和溜滑的鳞片,在日光下泛着血汗和油光,而缴获的那些弩车,正向城门狂射擂石。城下不断发出轰然之声,烟尘狂飙云上。

当头风声劈下,她一个仰滑,身子在冰面上滑过,猛然一个翻身,已经触及刚才那个洞,现在整个洞已经被淡红冰晶厚厚地封住,透过那透明洞盖,她看见底下冰棱再度生出,逸枝横斜,将整个洞塞得满满,已经无法再瞬闪进入。

她看见洞内两端,白衣委地的许平然,一脸冷漠杀气,向半跪于地的耶律祁,走来。

第九十一章 母子相对

城墙边鏖战正烈,城头上景横波陷入重围,城楼洞内,耶律祁和许平然两相对峙。

墙壁在不断震动,以至于那些刺出的剑般的冰棱,簌簌抖动相互摩擦,不断有碎冰掉落,滴滴答答伴着许平然一路向前的脚步。

耶律祁缓缓站起身,盯着许平然的步伐,许平然却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向上看。

她更惦记着第二个宫胤,事关重大,心头疑团难定,只想找到他,亲眼再验证一下。

眼前人影一闪,耶律祁已经挡在她面前。

许平然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修长幽美男子,身形神情,有种微微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说是喜欢还是憎恶,一时却因此提不起对他的杀意。

但拦阻她还是不行的。

“不要不自量力。”她转开眼,淡淡道,“我要杀你,很容易。”

耶律祁笑道:“那或许可以试试。”

许平然冷冷看着他,心中升起恶感——她讨厌看见为女子奋不顾身的男子。

堂堂男子,不能以性命江山为重,活着还有何必要?

“十招。”她漠然道,“你只能活这么久了。”

耶律祁还是在笑,“那试试?”

黑影一闪,他抢先扑了上去,雪风呼啸,许平然的步子依旧漠然向前。

城楼地面在砰然震动,先前凝结的一层冰被震得碎了又碎,但那封住洞口的淡红冰晶却越来越厚,景横波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感觉到脚下一阵又一阵的震动,知道下面洞里,必是一场见血的生死拼杀,心急如焚,却被不断涌上的士兵缠住——裴枢在底下攻城愈烈,上头擒住她的决心就越强。

墙洞里,黑影白影一阵交织,碎雪飞冰如瀑布一般哗啦啦撞在墙上,同时砰然撞在墙上的还有耶律祁,他靠在墙上,伸手缓缓抹去唇边鲜血。

他对面,许平然神色平静,衣衫如雪,不染尘埃,淡淡道:“十招。”

“我还活着。”耶律祁的笑容极度温存,温存得分外讽刺。

许平然盯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那一夜春风微雨,不沾衣襟,她在昆仑之巅的寝居里,头一次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她在师门本就以反应迅捷著名,那不速之客还没摸上她的卧榻,她的剑,已经将对方逼在墙上。

一泓秋水映出那人如画眉目,赫然竟是那入师门没多久的新小师弟。

剑光下她记得他也有类似这样的笑容。

无惧,甚至温柔,温柔底却隐藏深深讽刺。

她还记得那晚雨打竹扉声如琳琅,琳琅声里那段对话,从此决定了两大世外宗门,乃至整个大荒的命运,当时说来和声缓语,如今细细想来,惊心。

“师姐可愿与我,共赏这宗门翻覆?”

“我为何要与你结盟?你这初初上山,连武功都不如我的小子,也敢来和我说这大不韪言语?”

“昆仑宫永远不会给你权力,而我,可以。”

“你凭什么?”

“凭我武功远不如你,也敢摸进你闺房的勇气。这昆仑宫十位弟子,八位师兄,最起码一半都爱你美色,但这么多年,那群人只敢山下梭巡,对月吹箫,隔山相望,乃至夜半偷窥,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真正靠近你。一群连险都不敢冒的男人,配执掌这世外宗门,配做你夫君?”

“污言秽语。十招之后你不死,再和我说话!”

十招之后。

他一身披血,赖在她榻上,对她微笑,“我还活着。来,继续谈。”

……

光影变幻,忽然修长青年,撞破当年俊美少年光影,耶律祁已经再次微笑,扑了过来,“来,我们继续。”

她有些木然地抬起手来。

漫天冰珠飞溅,从气到冰再到碎雨纷雪,温度在不断下降并下降,隔着厚厚的墙砖,景横波都感觉到脚底冰冷,围攻她的士兵们更抵受不住寒气,面青唇白,动作都缓了下来。

城墙震动猛烈,俘获的草人身躯滑腻,能够泅渡护城河,能够令箭雨滑落,所以能很快穿过阻碍,滑上城墙,去攻击城头上负责放吊桥的士兵。

远处轰然一阵猛响,城头上守军纷纷对那方向看去,随即有人惊呼:“不好!宣宁门那里!”

那个方向,隐约一线烟尘直上。昭告着一场新的战争。

景横波眉毛一挑——英白率军抵达宣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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