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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独家皇后-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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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势拥住他,窝在他胸前嗅着皂角和兰草的清香,闷闷地道:“你一直在等我?”

“嗯,”他垂了垂眸,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呢喃道,“一天里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等到用完晚膳你还不回来,心神恍恍地批了一会儿奏章,实在熬不下去,交代了何文鼎几句,就先去沐浴了。”

“那你方才进来时捂着我眼睛做什么?让我猜你是谁么?”

“我看乔儿一直盯着这画呆坐,似是被画境感染,不想让你再看下去。”

他方才站在门口时便看到了她,见她盯着那幅画出神,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似乎能感受到她不安凝重的心境。他当下便停住了急切的步子,将脚步放得很轻但又能被她听到。

漪乔将目光转向书案上的那幅画。那是一副以淡墨绘就的水墨画,寒山峭壁和冷松翠柏构成了整个画面。陡直如削的峭壁之下是飘渺得似要散出来的山岚雾气,几株松柏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乱石间,仿似要被深山里的寒气冻住一样。

整幅画着墨不多,但渲染与留白都恰到好处,墨色变化自然而空灵,布局精当,线条厚重,笔力刚劲,画面意境高古深远。

“那你为何要画这样一副画呢,”漪乔仰头看向他,“不觉得整个调子太冷僻了么?让我想起了贾岛那苦寒的诗风。”

“是僻冷了些,但似乎还不不至到碣石山人那般苦寒的地步,”祐樘望着那幅画笑了笑,“这是等乔儿的时候画的,画完之后我自己也发觉幽寒了些,似乎是不知不觉间就拐到那调子上去了。”

“那松柏是你的自喻么?”

祐樘顿了顿,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垂眸含笑道:“我又不孤独。我有乔儿,不久之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漪乔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又窝回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其实我更怕孤独,所以,不要离开我。我会尽一切可能挽回你既定的结局,我们还要一起到老呢,祐樘。她拥着他,在心里默念道。

“这画不好,”漪乔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已经哽咽,她懊恼自己竟没忍住,埋着头不敢看他,“回头画个吉庆些的。”

祐樘想要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奈何她死死抱着他不愿松手,他一时间动弹不得。祐樘无奈一笑,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拍抚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回头画个吉庆的,挂在乔儿那里好不好?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呢——乔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

“真的没有?”

“说没有就没有。”

“没有的话,那乔儿就放开我。”

“不要。”

“乖,先放开。”

“不放。”

祐樘叹笑一声:“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人诚不欺我。幸而乔儿不凶悍,不然我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只是……”

漪乔吸吸鼻子:“只是什么?”

“外人似乎不这么看。乔儿已经声名在外了,”祐樘说着便笑了起来,“乔儿还记得在我登基之初,上书奏请守丧三年延迟纳妃的谢迁谢先生么?他当年可是帮了我大忙——谢夫人平日行事剽悍,谢先生是出了名的惧内。那日我派内官到谢先生府上传旨召他入宫,恰赶上谢夫人发脾气,内官到时,谢先生正缩在床底下避难。见我的旨意到了,这才壮着胆子从床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谢夫人扬眉吐气道:‘你再如此,我便告到陛下那里!’谢夫人根本不以为意,冷冷哼笑一声道:‘好啊!夫君去找陛下,那妾身就找皇后去!’”

“噗——”漪乔忍不住喷笑,复又黑沉着脸看向他:“我有那么凶悍嘛?我又不会把你逼到床底下……”

“我始终独宠中宫别无嫔御,大概在外人看来,是由于乔儿是个善妒的河东狮,”祐樘小心地为她拭去脸颊上残存的泪迹,嘴角晕开一缕柔和的笑意,“乔儿笑了就好,来,擦擦泪——”

“惧内大多数是由于爱妻嘛。谢先生当年肯帮忙,除了因着你青宫时的师生情分,大概还有一种类似于同道中人的理解。”

祐樘颔首道:“嗯,大抵如此——乔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就寝吧。”

“那你呢?”

祐樘笑道:“我再批一会儿奏章——乔儿怎么了?”

漪乔敛容叹息道:“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你这一忙,不晓得又要到几更天。”她沉默一下,将他的双手捧在自己手心里,低语道:“你这样日复一日地忙忙碌碌,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算是一台机器,日子久了也会出问题。何况你……”

“昔日太祖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祐樘摇头笑道,“我这样算不得什么。况大明如今刚恢复些元气,边陲又诸事未平……”

可是后世又有几个人记得你?漪乔思及此就是一阵长叹:“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早些就寝。”她说话间站起身,倾身抱了他一下,转身出了思政轩。

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他这段历史后世鲜有人知?她知道他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百姓,但名望与功绩起码要成正比。在福泽当世之后,相信祐樘自己也不希望他呕心沥血亲手缔造的是一个被遗忘的盛世。

漪乔按了按额角,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思政轩里的灯火,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一声,摆驾回了寝宫。

随着叶色由绿转黄,不知不觉间便跌入了八月。漪乔腹部隆起已经十分明显了,行动变得越发不利落,她此刻愈加能体会到怀孕的艰辛——除了身子笨重和忌口以外,她的脚踝、小腿都开始出现浮肿,半夜里时不时小腿抽筋,染了风寒也不敢吃药,只咬牙硬挺着,怕影响到孩子。

周太皇太后一早就安排了好几个手脚麻利、经验老道的嬷嬷伺候她,她们对于这些孕期徵状早已司空见惯。在她们的悉心料理下,她脚踝和小腿上的浮肿总算消下去一些,夜里抽筋的次数也少了。虽然她们照料得很周到,但祐樘只要一有空就会亲自扶着她出外散步,甚至亲自为她揉腿按摩。

由于腿部抽筋基本都是在半夜里,他又一向浅眠,她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跟着醒来。漪乔担心他原本便少的睡眠直接变得所剩无几了,于是一再提出跟他分处睡,给她多调派几个守夜的宫人就成。但祐樘每次都坚决地驳了回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日夜里,漪乔又在小腿的一阵阵抽痛中醒来。她小心地转头瞥了身边一眼,忍着疼痛慢慢地撑起身体坐起来,又屏息看了祐樘一眼,见他尚在睡梦中,这才稍稍放心些,曲起腿轻轻揉按以缓解疼痛。

只是她如今腹部高隆,这个动作做起来很是吃力,没揉几下就得歇歇,又怕吵醒他,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很轻,喘息更是不敢出声。

她疼得眉头紧锁,龇牙咧嘴地揉按了半晌,疼痛稍缓,本想凑合着躺下接着睡,但因为身子笨重,撑着身体慢慢躺回去的时候,原本就没有完全缓过来的小腿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她疼得眉头狠狠一皱,低呼尚未出口便被她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她撑着半坐半躺的姿势,正要再起身,却陡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体。

“是不是又抽筋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清醒,丝毫没有半夜醒来的迷蒙混沌。

漪乔懊恼地叹口气,点了点头。

祐樘捞来两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小心地半抱半扶着让她靠在上面,并让她屈起抽筋的那条腿。随即,他跪坐在她身侧,从小腿后侧开始,拿捏着力道由下往上为她揉捏痉挛处。

他的面容平和沉静,这一套动作做下来更是小心又娴熟。借着窗外的月光,漪乔安静地凝视着他,一时默然无话。

“乔儿感觉如何?还疼么?”他一抬头,正对上她凝固的目光。

漪乔回神,摇头笑道:“不疼了,已经好很多了。”

“不是已经好转不少了么?怎么又抽筋,看来还是要继续泡脚,”祐樘说话间轻轻放平她的腿,又取来一个锦垫垫在她的脚下,“我瞧着乔儿腿上的浮肿还没完全消下去。平日里一定要多休息,少吃盐,不要喝太多水。还有,我听说把脚垫高也可以消肿,乔儿小憩时注意吩咐宫人在脚下垫上垫子——算了,还是我明日亲自跟她们仔细交代一下好了——乔儿笑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些嬷嬷一样在行?而且,这些话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漪乔笑看向他。

祐樘帮她重新盖上被子,讪讪地笑了笑:“我也是听宫里那么有经验的乳娘保母们说的。听说怀孕中后会出现抽筋和浮肿,虽然我自己也会一些,但还是特地去学了缓解痉挛的手法——乔儿这是嫌我啰嗦么?我以前真没想到我有一日也会这么一遍遍地交代一些琐碎事。嗯——近来有些忙,又是祭祀太社太稷,又是处理江浙水害,先皇的实录也修好了,礼部又进呈了宪宗纯皇帝实录仪注。这一忙起来呢,总觉有些事情就疏忽了,是以总忍不住一遍遍交代乔儿。”

“我看我这一次怀孕下来,你学会的比我还要多的多,”漪乔说着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这样真的会影响你休息的。你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又要处理冗繁的政务,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如今不都快八个月了么?前面那么长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他反握住她的手,“何况,乔儿让我和你分开睡,我会一直想着是不是夜里又痉挛了,你有没有盖好被子,不要染了风寒才好——如此反而更睡不踏实。总是要你在身边,我自己照看着才安稳些——乔儿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漪乔踌躇了一下,复又抬头盯着黑暗中他熠熠的眸子,“还记得当初我们闹翻那次,我问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回答我的只是一阵无休止的沉默。你……你当时为何不说话?为何要我生生误会你?以至于我们后来绕了那么大一圈……”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声,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样的沉默。漪乔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试探着低唤了他一声。

“都过去那么久了,乔儿竟还记得,”他说笑间抽掉了她背后的软枕,抱着她就要让她躺平,“快睡吧,天还没亮呢,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干嘛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就说出……诶?”漪乔挣扎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脸颊,意外地感到指尖微烫。

她瞪大眼睛惊讶道:“你你你……你脸红了?”

他动作一滞,没有出言否认。

他见她作势要下床,阻住她道:“乔儿做什么?”

“掌灯啊,这么稀罕的场面我怎么能错过呢,”漪乔见他拦着她不让她动,眨眨眼,“那要不,你去?或者我叫宫人进来?”

祐樘正尴尬,突然一笑:“谁都别想去,今儿个我就算把灯都毁了也不会让乔儿瞧见的。”

漪乔还要分辩,忽然僵了一下。

“怎么了?孩子又闹腾了?”

“他好像……好像在我肚子里翻了个身……”

“我看,乔儿还是莫要欺负我了,连儿子都看不下去了,”祐樘轻拍了拍她隆起的腹部,叹息道,“这是在为爹爹抱不平呢是不是……咦?他似乎朝我手上伸了伸小拳头……”

祐樘说着,又试着拍了拍,下一瞬便即刻感受到他拍过的地方鼓起一个小包,之后又消下去。他一时失笑,换了个临近的地方轻拍两下,很快便感觉到手指下又是一鼓。他面上笑意更盛,又连续改换位置,结果那小包便紧跟着他的手掌到处跑。

见他如此有玩心,漪乔哭笑不得道:“快睡吧,天还没亮呢,还能再睡一会儿。”

“乔儿不掌灯了?”

“估计这会儿都不红了,我看什么。”漪乔见他的手离开,早就跃跃欲试的她也在肚皮上轻拍了一下,手下随即便鼓出一个小包。感受到孩子的回应,漪乔不由会心一笑。

“等过了这几日腾出工夫了,我就对着乔儿肚子弹琴,没准儿他能听懂琴音呢。乔儿不是也一直在念书给他听么?”

“嗯,我有事没事还会跟他说说话,”漪乔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若这孩子真的是男孩儿的话,名字你想好了么?”

“还没有。我思量这件事很久了,只是未曾想到合意的。不过字辈都是排好的,到他这里就轮到厚字辈了,只需再取一个字。”

朱厚……朱厚照?可是……漪乔不解地看向他:“按大明之前根据五行相生的取名规矩,木生火,第三个字该是带火的,不是么?”

“嗯,我就是在选含火的字。”祐樘颔首笑道。

难道是因为古今字体的差别?那么如果这孩子确实是男孩的话,眼下是否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日后的明武宗?

若她记的没错的话,朱厚照登基时不过十三四,这也佐证了她对于青霜道长暗示的猜测。而这个孩子登基之后,大明便进入了著名的正德朝。然后……

漪乔倒抽一口凉气,面上神色复杂难言,不愿再接着往下想。

然而不管她有怎样的担忧,都必须烂在肚子里,她所能做的,就是避免祐樘的早逝,以及教好这个孩子。

金秋之际正是食蟹的好时候,尤其在明宫中食蟹一向都是风尚,且对此颇多讲究,因此蟹肥之际,宫眷内臣们五六成群围坐食蟹的比比皆是。但奈何螃蟹性寒,且具活血化瘀之效,尤其是蟹爪,对于孕妇来说无异于堕胎药。因此,螃蟹早已经被祐樘归入了漪乔禁食之列。

而为了不馋到她,祐樘自己也干脆掐掉了这样的口福,跟着她一起忌口。漪乔心里过意不去,告诉他不必如此,但祐樘只笑说若是连这点口腹之欲都抑制不了的话,他也就枉为帝王了。何况他脾胃虚寒,而蟹性寒,吃多了也不好。她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提。

漪乔感慨自从她怀孕以来,在饮食上一直都是谨慎再谨慎,等她把孩子生出来,一定要将孕期错过的美食都补上。当然,前提是她明年不会接着怀孕……

弘治四年的九月丁酉,亦即二十四日,是个日丽风和的大晴天。

祐樘下了午朝之后,刚回到乾清宫,正要更衣,忽见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奔进来。由于跑得太急了,到了他面前,腿一软就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陛……陛下,皇后娘娘……要……要生了……”

“咳……”祐樘刚要咽下去的一口茶瞬间呛了他一下,他的整张脸都霎时泛起微红。

“万……万岁……”一旁伺候着的内侍忙不迭捧给他一条丝帕,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托起来,便惊见平日里一向从容淡定的万岁爷撂下茶盏就径直疾步往外走,边走边沉声吩咐道:“再去多找几个稳婆过来。要快!”

在场的众人迭声应完,再抬眼时,哪里还有万岁爷的踪影。

此刻的漪乔正被一群宫人小心地往床上抬,殿内已经乱作了一团。

她的下|体已经见红,肚子一阵酸似一阵,疼痛遽起。在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到床上之后,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她潜在的恐惧加剧了疼痛,还是分娩的痛苦已经袭来,她此刻感觉到那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疼痛正迅速膨胀,已经快要逼近她忍耐的极限。

剧痛像是会扩散一样,瞬间蔓延全身,她咬紧牙关强挺着不让自己出声。

耳旁尽是嘈杂的人声,乱哄哄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也没心思去听了。

漪乔这边意识混沌时,一旁的几个稳婆正一面仔细看护着她,一面有条不紊地交代宫人们速速预备接生要用到的一应器具。

一众人等正忙活间,忽见一身常服未及换的陛下大步流星地直冲了进来。几个稳婆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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