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若桃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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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是缩头缩脑,全是她害的!”
“干吗呀你?!”灵灵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小璇生气了。
“小璇,我总是训斥你不开窍,看来我错了。火车不跑车头坏,根源并不在你……”
灵灵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那些曾经日夜萦绕在自己脑际的烦恼画面,有几幅是姨妈帮助她一起描画的?灵灵的话让小璇的心情烦乱起来。她想起了那个夜晚仲水言向她提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你对自己的正确认识?”
赵小璇不得不承认,她第一次“关注”自己,的确是源于孙月君的一声“哎呀”。那声极轻微却完全能够表达吃惊和防备的“哎呀”像一把利刃,咔地斩断了连接小璇童年和少年的那根丝线,把赵小璇倏地扔进了与其他孩子所处的完全相异的世界。
那是个大年三十的清晨,人们纷纷要洗去积攒了一年的晦气,重型机械厂的澡堂子从一开门就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满了拖家带口的男人女人们。
雾气弥漫,人声嘈杂,一具具赤裸着的肉体像一只只寒风中缩在一起的鸟儿,拥挤不堪地争抢着在几支破旧的喷头下取暖。孩子妈妈们大多抱着个大盆去洗澡,孙月君也不例外。每次去洗澡,小璇都能看到一出出由大盆引出的官司。
“你把大盆撂在这儿,别人还怎么洗?”
“不是有孩子嘛!”
“自私自利!”
“就自私怎么的!”
这还是文明的,不文明的就得“妈妈奶奶”地骂起来了。
常有熟人把水龙头让给孙月君,因为小璇不是孙月君的女儿。孙月君可不是自私自利,孙月君是大公无私的典范,谁都知道孙月君含辛茹苦地抚养着的是她死去的姐姐的女儿。
孙月君端着满满的一大盆水向小璇走来。
小璇坐在大盆里,孙月君把手巾拧成麻花状,从小璇的脸蛋开始搓。泥球唰唰地往下落,孙月君的脸上结满了汗珠。
“疼。”搓到胸脯的时候,小璇被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吓了一跳。
“哪儿?”
“这儿。”
孙月君照原样又搓了一下,小璇咧咧嘴。
“没事,再观察观察。”孙月君思考了一下,抹了抹汗说,“站起来吧。”
小璇扶着大盆的边沿站了起来。
蹲在地上的孙月君立刻怔住了。
她摘下水涝涝的眼镜,凑近小璇的胯间。
“哎呀”——在鼎沸的人声中,那一声“哎呀”格外刺耳。
小璇立刻低下头——小璇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像大人一样……
天啊,它们是打哪儿钻出来的呀?!
以后的每一次洗澡对赵小璇来说,都是一次炼狱般的折磨。小璇陆陆续续地观察了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她们没有一个人长了那些玩意儿,也没有一个人的胸脯肿起了两个包块。
小璇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偷偷地看她,偷偷地“哎呀”着。
(27)
小璇的胸脯越疼越严重,包块也越来越大,孙月君领着小璇来到了市内最大的医院。
大夫是孙月君念医专时的老同学,挺和蔼的,一见面就拍着小璇的头对孙月君说:“嗬,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可真不容易。”
她让小璇撩开衣襟,然后轮番捏了捏小璇的两个花苞。“疼痛是正常的。咱们小时候不都疼过嘛,亏你还是个大夫。”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孙月君说。
“你呀;从小就粗粗拉拉的。”
从那天开始,孙月君就不许小璇和儿子睡在一间屋子了。
对于孙月君的决定,周小坡大惑不解。小璇虽然也弄不明白,但她知道肯定跟自己身体的变化有关。周小坡吱哇地叫着,“妈,为什么呀,我还愿意和妹妹一起写作业呢!”
孙月君说:“我也没说不让你们一起写作业呀!你睡觉总是咬牙,吱吱嘎嘎的,妹妹能睡好觉吗?”
小璇明知道哥哥从来也没有咬过牙,却仍像理亏似的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小妹,我咬牙了吗?”周小坡哭唧唧地问。
孙月君紧张地看着小璇,没等她示意小璇,小璇就肯定地回答:“咬了。”
当晚一熄灯,孙月君就急忙问躺在身边的赵小璇,“你哥哥真咬牙啦?”
小璇只好将谎话进行到底,“咬了。”
孙月君茫然地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是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起给俩孩子打虫子呢!”
按照民间的说法,小孩睡觉的时候咬牙,是因为肚子里生了蛔虫。
吃了塔糖(一种驱虫药)的周小坡和赵小璇分别拉出了一团子蛔虫,让孙月君很是喜出望外。
小璇和周小坡分屋而眠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伙伴们知道了,他们顿时流露出极大的不满。因为那个让大家喜欢的“空中楼阁”改做了仓库,上面被孙月君搁满了舍不得扔掉的破东烂西,他们再也不能分伙玩耍了。
在孙月君去上夜班的时候,兄妹俩执行起这个决定就更显尴尬了。
小璇和小坡写完作业洗漱停当之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屋子里,距离的加大让他们睡前的闲聊变得困难起来。
“小妹,郝勇敢说你们音乐老师长得像黄蓉!”
“谁?”
“郝勇敢!”
“不是,我问你他说我们老师像谁?”
“哎呀,《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急性子的周小坡已经打开小璇的房门站到小璇身边了。
“才不像呢!”小璇腾出位置让小坡坐在床边。
“我看也不像,郝勇敢就说像。你说郝勇敢是不是个强奸犯?!”
“是。”赵小璇想起了“我爱你”,对哥哥的话表示了赞同。
周小坡得意洋洋地转身睡觉去了。
“哎,哥,什么是强奸犯啊!”周小坡刚刚躺稳,就听见赵小璇叫。
“强奸犯就是——”周小坡光不出溜地跑回来,“强奸犯就是专爱偷看光屁股女人的男的!”
“哦。”赵小璇懂了,但是她不再说话了。
她忽然害怕起来。
她告诉自己,以后可得躲着点郝勇敢。
第二部分(三)
(28)
赵小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哥哥周小坡也有了类似对郝勇敢的防备。
难道是从——从那一次之后?
姨妈拎着大包小裹,领着小璇去看望一个做大官的亲戚。天热得很,小璇不情愿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大腿根刺痛了一下。
“快走,马上就到了。”孙月君催促着。
也真是,没走几步,就真的到了。
那位亲戚家住独楼,从大门口到室内还要经过一个小花园。品种各异的鲜花开得绚烂极了,小璇忍着疼痛跟姨妈往里走。
坐在人家的沙发上的时候,小璇的大腿根已经疼得像针扎一样。她实在受不了,就拽姨妈的衣襟,“姨妈,我想上厕所。”
“的确是有困难,要不,也不能来麻烦您老人家。”姨妈没理会小璇,认认真真地对对面那个穿着军服的白头发老头儿说着,“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单位也不给分房子,他要是能回来,我不是还能有个指望啊!”
“姨妈——”小璇又拽孙月君。
白头发老头低头笑了笑,忽然对着门外喊:“张姐,带孩子上厕所!”
一个扎着围裙的老太太跑进来,对孙月君笑着点点头,拉起小璇来到了厕所。
小璇不认识坐便,小璇以为厕所里那个锃明瓦亮的陶瓷坐便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瓷盆。小璇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比这个瓷盆大许多的瓷盆。
小璇并没有尿,她只是想借上厕所的机会,看看她的大腿根到底怎么了。
“小姑娘,上完了吗?”老太太在门外喊。
小璇一着急,出去了。
姨妈还在和那个老头说着,情绪明显比刚进屋的时候激动许多。小璇听明白了,姨妈是在说姨父。
姨父的工作单位在西北,很远,姨妈想求这个老头帮忙调回来。
看到姨妈眼珠通红的样子,小璇再也不觉得自己的腿疼了,她的眼睛也跟着一阵阵发红。
“司令员,吃中饭了。”那个扎围裙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说。
老头对着老太太摆摆手,回身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人民币,“月君啊,大伯我一辈子清正啊,小周在哪里工作是组织的安排,我怎么能随便介入呢?这个你先拿去吧。”
孙月君没有接钱,“谢谢您,我不能收。”
“好,有骨气,懂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伯没白喜欢你。”老头把钱重新放回去,又指着地上的东西对孙月君说,“这些你怎么拿来的就怎么拿回去,跟我不能扯这个。”
回来的路上,拎着大包小裹的孙月君一直沉默着。她一声不吱地往家走,速度很快,嗖嗖的,虽然没有眼泪,却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捏住鼻子,把两筒鼻涕噗地甩在地上。
小璇一路小跑跟着姨妈,她偷偷看姨妈的脸,被姨妈绝望而痛苦的表情吓得不知所措。
孙月君越走越快,擤鼻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小璇的大腿根在裤子的摩擦下也越来越疼了。小璇哭了,眼泪和鼻涕都流得很长,她也学着姨妈的样子把鼻涕往地上甩,可是鼻涕却粘在手上不肯下来。
一回到家,小璇就脱下了裤子。
她左腿的大腿根上,有一条渗着血的口子;而她的裤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黑红黑,上面结着硬硬的血痂!
“姨妈!出血了,我!”小璇惊惶失措地喊来正呼噜呼噜擤着鼻涕的孙月君。
孙月君跑过来,先是一惊,马上又放松了。“什么时候出血的,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不知道啊!”小璇哭着。
“现在还出吗?”
“不知道呀!”
“一天到晚光知道玩,和姨妈一样,傻乎乎的。”孙月君捏了捏小璇的鼻子,说了一句“赶紧换个裤衩”,就转身继续她的沉默去了。
小璇第二次来月经的时候,是三个月之后了。孙月君把厕所的门开了个缝,顺着门缝把一卷卫生纸递了进去,颇难为情似的。
“这个——姨妈,怎么用啊?”小璇对着门外的姨妈喊。
已经把厕所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孙月君对着里面的小璇说:“放在裤衩上夹紧就行了。”
卫生纸很不听话,到处窜,搞得小璇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在家里换纸,又怕周小坡看到,只好把换下来的纸一条条地撕了扔进厕所冲掉。
更倒霉的是那几天学校偏偏要开运动会,小璇报了二百米和四百米,姨妈却说什么也不让她上场。小璇年年都是这两项的冠军,同学们还指望着她出成绩呢!
运动会的头一天,同学们听到赵小璇和老师请假,立刻炸锅了,七嘴八舌地谴责赵小璇。
老师也生气了,训斥说:“什么事情能高于集体利益?!”
小璇越是掉眼泪,大家骂得越欢。放学的时候,几个学雷锋积极分子带领一帮同学一直尾随着赵小璇到了家。
“赵小璇,大懒猪!”
“赵小璇,大屁股!”
“赵小璇,不要脸!”
同学们被这刺激好玩的游戏振奋了,几个淘气包子带头喊起了粗话,每喊一句,就换来大家的一阵狂笑。
小璇一声不吱地向着家的方向走着,她深深地低着头,眼泪落了一路。
那一年,赵小璇因此而没当上三好学生。
第二部分(四)
(29)
上了初中就好了,体育老师会在上课前主动问女同学:“谁见习?”
让小璇欣慰的是,总会有另外一两个女孩子和她一起走出队伍,尽管在走出队伍的那个时刻,小璇总会感受到一线刺眼的光芒——来自天上的太阳的和来自地上的人群的。
让小璇难过的是,“见习”的女孩子都没有她长得胖。别说是这几个女孩子,全校的女生都没有她长得胖。
她胸脯上的肉太多了,而且不停地增多,仿佛一夜之间就能又长大一圈。
走路的时候,小璇只好抱着几本书。
如果不挡上,上衣就会撅出老远。
小璇为此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办法才能阻止胸脯的生长,也不知该采取什么措施才能遮盖住已经长大了的胸脯。
小璇好憋闷啊,有好几次她都想问问姨妈怎么办,但是都没能说出口。怎么开口啊,人家姨妈根本就没有这种烦恼,又怎会理解她的想法!
孙月君的胸脯很小,几乎只剩一层皮了。
那是周小坡五岁才断奶的结果。
孙月君是厂医,她遮羞的方法再简单不过,随手撕两块医用粘膏粘在白大褂前襟和乳头对应的位置就可以了。既简单又凉快——大夏天的。
夏天的赵小璇是无法挺胸抬头走路的。尤其是穿上姨妈花了大价钱给她买的那件纯白色的柔姿纱连衣裙。柔姿纱是个好东西,风儿可以穿透它抚慰燠热的肌肤,满大街时尚的女人都在享受柔姿纱的好处,只有赵小璇被柔姿纱折磨得夜不能寐。
柔姿纱太透明了,即使小璇也像孙月君那样偷偷地在白背心上贴了两块粘膏,也难以挡住胸部的轮廓——大大的,圆圆的,鼓鼓的,颤颤的……
“姨妈,我不想穿这件裙子了。”小璇说。
“怎么啦?”孙月君一愣。
“太,太……”
“嫌不好看?”
“太露了。”
“自作多情,谁看你。”孙月君不高兴了。
可是,几天之后,却真的有人看赵小璇了。
那是时常围成一堆在校门口抽烟的几个高年级的坏小子。
小璇走在上学路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早早地等在家门口。周小坡在,小璇没有怕,但是小璇知道他们是冲着她来的,别看一个个若无其事的。果然,和哥哥说再见之后,那几个小子跟上来了,吹着口哨,唱着风靡一时的《迟到》: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
早已有个她,
哦,她比你先到……
小璇浑身抖了起来,嗖嗖地向前走着。前面有一个警察,她真想哇哇哭着扑进警察叔叔的怀里,可是那个警察正在给一个用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做思想工作——在当时,二人共乘是要被罚款五元的。
后面的坏小子们还在唱《迟到》,小璇听清了那几句歌词。“早已有个她,她比你先到”——既然有别人了,是不是就没我的事了?
小璇的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一个长着小黑胡子的坏小子就站到了她的面前。
“哪班的啊?”
小璇低着头。
“交个朋友呗。”
其他几个抖里抖擞贼眉鼠眼地四下看着,像在放哨。
“送给你啊?”小黑胡子的手里拿着一条闪着金光的项链。
“不要。”小璇终于说出话来。
“不识抬举,今晚扒你家窗户。”小黑胡子得意地挤出一连串的笑,“嘿嘿嘿嘿……”
极度的恐惧已经让赵小璇忘记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