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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精选-第44章

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精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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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去赎罪的话,那么她经历的那些悲痛的时刻已经可以赎回许多许多事。我是这些悲痛时刻的目击者,而且永远也忘不了这些时刻。

  但是马上传来了准备动身的欢快喊声,于是大家高高兴兴忙乱起来,到处响起欢声笑语。两分钟后,凉台上就空寂无人了。m夫人放弃了这次旅游,终于承认她身体欠佳。谢天谢地,幸好大家都已出发,都在急急忙忙,没有时间来表示同情、详细询问和提出各种忠告了,要不真叫人腻烦!只有少数几个人留在家里。她丈夫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回答说她今天就会康复,要丈夫不必耽心,她也没有必要躺下来,她要一个人去花园……与我一起去……这时她望了我一眼。这真是幸福不过的事情!我高兴得脸都红了。一分钟以后我们就动身了。

  她沿着前不久从小树林回来时走过的那几条林荫道和小径走去,本能地回忆原先走过的路,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视线却不离开地面,在上面竭力寻找,也不回答我的问话,也许已经忘记我是同她走在一起的。

  但是当我们几乎要走到小道的尽头,我捡到信的那个地方时,m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愁苦得十分虚弱的声音,说她的身体更差了,她要回去。不过,走到花园的栅门口时,她又停下了脚步。想了一会儿后,她的唇边出现了绝望的苦笑。她浑身乏力,痛苦已极,决心承担一切后果,听凭命运的摆布,于是她默默地回到原来的道路上,这一次甚至忘记了提醒我一声……

  我难过已极,心都碎了,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往前走去,正确点说,是我引着她朝一个小时前我听到马蹄声和他们说话声的地方走去的。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榆树附近,有一张在一整块石头上凿出来的长凳,长凳的周围爬满了常春藤,长着野生的茉莉和野蔷薇。(整个小树林还装点着小桥、亭阁以及诸如此类的景物)m夫人坐在长凳上,下意识地望了望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美妙景色。过了一会儿她打开一本书,两眼直盯着,既没翻页子,也没看书,简直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在我们头顶上蔚蓝、深邃的高空中缓缓移动,好像溶化在自己放出的火光之中。割草的农民已经远去。从我们这边河岸看去,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身后,是割去了青草的无边无际的田垄。清风徐来,偶尔送来青草的芬芳。那些“不播种、不收割”的小虫、小鸟们正在附近举行永不停止的音乐会。它们鼓起活泼的翅膀,扑打着空气,像空气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这一瞬间,似乎每一朵花,每一颗小草都在散发着自我牺牲的芬芳,同时对创造它们的造物主说:“父亲啊!我多么自由自在,我多么幸福啊!”

  我朝可怜的女人望了一眼,在这欢乐的天地里,她孤单单的,活像一个死人。两大颗泪珠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她的眼睫毛上,那是心灵的剧痛压出来的。我完全有力量使这颗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心活跃起来,得到幸福,只是不知道如何迈出第一步。我感到痛苦。我成百次地想走到她身边,但每次都有一种无法遏止的感情把我钉在原地,每次我的脸庞都发烧,火辣辣的。

  突然,一个明朗的想法,照亮了我的心。办法已经找到,我又回复到了原来高兴的状态。

  “您要我去给您摘一束花来吗?”我用高兴的声音说道,使得m夫人突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了望我。

  “您去摘吧,”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非常微弱。微微一笑之后,她马上又垂下两眼,盯着那本书看。

  “要不然他们到这儿来把草一割,花就没有啦!”我大声叫嚷,高高兴兴跑去摘花。

  很快我就采集了一束,不过花色单一,品种贫乏。真不好意思拿到房里去。不过在我采摘和包扎这束花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多么欢快啊!野蔷薇和野茉莉还是就地采到的。我知道不远处有一块庄稼地,那里的黑麦正在成熟。我跑到那里去采矢车菊。我把它和长长的麦穗混在一起,挑选了一些最壮实,色彩最鲜艳的。就在这儿的近处,我找到了一整窝勿忘草,于是我的花束开始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稍远一点的田野里,又找到了一些蓝色的风铃草和野石竹,至于海百合则是我跑到河边采来的。最后,在我返回原地的时候,我又去小树林呆了一会儿,以便弄几片绿油油的掌状枫叶,用来包扎花束。我偶然发现一大片三色堇。我的运气真好,就在它的附近,我闻到了紫罗兰的花香,一朵小小的紫罗兰藏在茂密、葱翠的草丛中,上面还撒着晶莹透亮的露珠。花束终于做成了。我用又长又细的小草搓成绳子,将花束牢牢地扎住,然后小心翼翼把那封信塞到里面,上面用花盖着,只要她在我献花时稍加留意,就可以很容易发现这封信的。

  我捧着花束,朝m夫人身边走去。

  走在半路上,我觉得信放得太显眼,于是我用更多的花将它盖住。再走近一点的时候,我又把信往花里塞了塞,最后,几乎快走到的时候,我又突然把信往花束的深处塞去,从外面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我的两颊发烧,好像燃起了一堆火焰。我很想用两手捂住面庞,马上跑掉,但她心不在焉地望了望我的花,好像完全忘记了我是去采花的。她几乎是机械地,几乎没有看就伸出一只手来接我的礼物,而且立即把它放在长凳上,好像我把花交给她,就是让她把花放到长凳上的。随后她又垂下眼睛看书,好像读得出神了。失败使我差点哭了起来。“不过,只要我的花束留在她的身边,”我想道,“只要她不忘记花束就好了!”我躺在近处的草地上,右手枕着头,闭着两眼,似乎很想睡觉。但是,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我在等待……

  过了十来分钟。我觉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一个极好的机遇来了,它可帮了我的大忙。

  那是一只金黄色的大蜜蜂。它是一阵和煦的清风给我刮来帮忙的。它先是在我头顶嗡嗡地叫了一阵,后来就飞到了m夫人身边。夫人一次又一次用手把它挥开,但那只蜜蜂好像与夫人故意为难,变得越来越令人讨厌。最后,夫人抓起我的花束,在她自己面前用力一挥。就在这一煞那间,信从花底下掉了出来,直接落在打开的书上。我浑身一抖。m夫人看了一会儿,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看看信,一会儿又望望捏在手中的花,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她的脸庞红了起来,红得全身发紫,赶紧瞟了我一眼。但是我已截住了她的目光,紧紧闭着两眼,装作睡着了。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直接望她的脸庞。我的心在怦怦乱跳,就像一只被乡村里的卷发顽童逮住的一只小鸟。我记不清我闭着两眼躺了多久,大概有两三分钟吧。最后,我麻着胆子,睁开了两眼,发现m夫人正在如饥似渴地贪婪地读信,从她发烧的面颊、从她闪闪发亮、噙满泪水的目光,从她每一根细小的线条都在高兴得颤动不已的明朗面容来看,我猜想:她的全部幸福都包含在这封信里;她的全部忧愁与烦恼,都已像烟雾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一种既痛苦又甜蜜的感觉,渗进了我的心头,我已经难于装睡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时刻!

  突然,从我们的远处传来几声喊叫:

  “m夫人!matalie!matalie!”①
  ①m夫人的法文名字:娜塔里亚。

  m夫人没有回答,但很快从长凳上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然后对着我俯下身子。我感觉到她在直望着我的脸庞。我的睫毛开始颤动,但是我忍住了,没有睁开两眼来。我竭力使呼吸更加均匀,更加平静些,但心房的慌乱跳动,使我感到窒息。她呼出的热气,使我的面颊觉得发烫,仿佛在对它进行考验。最后,她吻了我摆在胸前的那只手,并且洒下了几滴热泪。她接连吻了两次。

  “matalie!matalie!你在哪里?”又传来了喊声,而且已离我们很近了。

  “我就来!”m夫人用自己浓重的银铃般的声音作了回答,但那声音却被她的泪水淹没了,颤抖起来变得非常小,小得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见了。“我就来!”

  但在这一煞那间,我的心终于背叛了我,完全不听我的使唤,好像把它全部的血液,一齐涌到了我的脸上。也就是在这一眨眼之间,她在我的嘴唇上飞快而热烈地吻了一下。我轻声惊叫一声,睁开了两眼,她昨天给我的那块薄纱头巾马上落在我的眼睛上,好像她想以此为我遮住阳光。过了一会儿她就不见了。我只是清楚地听到匆匆远去的沙沙脚步声。这儿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从脸上拉下她的头巾,吻了又吻,高兴得简直忘乎所以。我有好几分钟就像疯子似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用手肘撑在草地上,毫无意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前方,望着附近点缀着色彩斑斓的庄稼地的小山岗,望着那条弯弯曲曲环绕着这些山岗流过的河流,在极目所及的远方,穿过另一些闪现在阳光照射到的远方的点点山丘和村落,蜿蜒而去,还看到一些蓝蓝的隐约可见的森林,好像在灼热的天际,冒着缕缕青烟,于是一种甜蜜的宁静,使我激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这种宁静好像是肃穆、宁静的景色造成的。我觉得轻松些了,呼吸也更加舒畅了……可是我整个的心灵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到无言的甜蜜的倦意,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有了什么预感。我的一颗受惊的心似乎既羞涩又高兴地猜到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于是在期待中轻轻地颤动……突然我的胸膛开始受到震荡,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胸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似的,接着是泪水,甜蜜的泪水从我的眼睛里一齐涌出。我双手捂着脸,浑身不停地颤抖,像一根小草,完全沉浸在心灵的第一次觉醒和感悟之中,沉浸在我的天性的第一次的、还不明显的觉醒之中。……我最初的童年随同这一刹那间结束了……

  ……

  两个小时过后,当我回到家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m夫人了:她因为突然有事,和丈夫一起乘车去莫斯科了。我以后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13 百岁老大娘  前几天有位太太对我说:“那天早上,我迟迟才动身,走出家门时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我是故意弄得诸事缠身似的,正好到尼古拉耶夫斯基大街两个相隔不远的地方去。先上事务所去,在那大门边可以见到那位老大娘。她给我的印象是那样老态龙钟,弯腰驼背,拄根拐杖,只是我还是猜不出她的年岁多大。她来到大门边,就在门旁的一个角落里坐在打扫院子人的长凳上休息。其实,我从她身旁走过,她在我眼前只是闪了一下罢了。  “约莫十分钟后,我从事务所里出来,走过两座房子就是一家商店,上星期我在那里给索尼娅订购了一双皮鞋,于是就便去把它取回去。我一眼望去,发现那老大娘现在已经来到了商店旁边,也是坐在大门边的长凳上。她坐在那里而且朝我看,我报以微微一笑。我进商店去取皮鞋。哟,三、四分钟后,当我继续向涅夫斯基大街走去时,却看见老大娘已经来到了第三座房子旁,也在大门边,只是没有坐在长登上,而是靠在墙壁的凸出部位上。这大门边没有长凳子。我不由自主地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心想:她为什么要在每个房子前坐下来呢?

  “‘老太娘,你累啦?’我问。

  “‘累了,亲爱的,我老是觉得很累。我看今天天气很暖和,太阳又很好,所以我就上孙女们家吃饭去。’

  “‘老大娘,你这是去吃饭?’

  ‘亲爱的,是去吃饭,是去吃饭。’

  ‘你这样会走不到吧?’

  ‘不,走得到的。瞧,我就这样走一阵,休息一会,然后又起身走。’

  我打量老大娘,心里感到十分惊异。老大娘身材矮小,一身干干净净,衣着破旧,想必是小市民出身。她拄根拐杖,脸色苍白,皮肤腊黄,双唇毫无血色,活像一具干尸。她坐着,微笑着,阳光浴满她全身。

  ‘老大娘,你年纪大概很大了吧?’我随口问。

  ‘一百零四,亲爱的,我一百零四岁,只不过是(她这是开一开玩笑)……你上哪儿去呀?’

  她望着我,高高兴兴地笑着。难道她是想和谁说说话?百岁老人还如此关心我上哪儿去,使我感到非常惊讶,似乎她真的想知道哩。

  ‘是这样的,老大娘,’我也笑起来说,‘我给女儿在商店买了双皮鞋,现在带回家去。’

  ‘咦,小小的皮鞋,你有小女儿?你真有福气,还有其他孩子吗?’

  她又望着我笑。她两眼失神,几乎不见生气,但那里面却仿佛放射着亲切的光焰。

  ‘老大娘,你愿意的话,从我这儿拿五个戈比去给自己买个白面包吧,’说着我就给了她五戈比。

  ‘你干吗给我呢?也好,那我就拿着你的了,谢谢。’

  ‘拿去吧,老大娘,请别介意,’她收下了。显然,她不是乞讨,她还没到那种地步。她是漫不经心地拿去的,根本没有把它当成施舍物,仿佛她这么做是出于礼貌或者出于一片好意。不过,也许她也很喜欢,因为有谁和她这个老太婆交谈呢?不只是交谈,而且还怀着一片爱心去关怀她呢?

  ‘好吧,再见,老大娘。’我说‘祝你一路平安。’

  ‘会走得到的,亲爱的,到得了的,我会到得了的。你上你孙女那儿去吧。’老大娘弄错了。她忘了我的是女儿,而不是孙女,大概她以为我和她都有了孙女。我向前走去,最后一次回过头来,望见她缓慢而艰难地站起身,用拐杖戳一下地,拖着步子沿着街道蹒跚走去。也许她在路上还要休息上十次,才能到达‘吃饭’的地方。她经常上哪儿去吃饭呢?这么一个怪怪的老大娘。”

  这个故事我是那天早上听到的。其实,那不算什么故事,而是与一个百岁老人相遇留下的一个印象而已(实际上,你什么时候能遇上百岁老人,而且是一个精神上充满活力的百岁老人呢?),因此,我把它全忘了。夜深了,我看完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后就把杂志放在一旁,突然想起了那位老大娘,而且不知为什么我又驱使自己继续去想象:她是怎样走到孙女家吃饭的呢?我的眼前浮现出另一幅,可能是十分逼真的小画面。

  她的孙女们,也许包括她的外曾孙女们,她已经把她们一并叫做孙女了,大概是某个同一行业的人,自然也就是同一家的人了,要不她怎么会上她们家吃饭呢。她们住地下室,大概承租了一间理发铺。她们当然是穷苦人,但是她们依然要糊口,而且还得循规蹈矩。老大娘到达孙女家时大约是下午一点多了。她们没有想到她会来,但可能十分亲切地迎接她。

  “是你啊,玛丽亚·马克西莫芙娜,请进,请进,欢迎你,上帝的奴隶!”

  老大娘喜笑颜开地往里走,门铃还在久久地发出刺耳的尖细响声。她的一个孙女,想必就是那个理发匠的妻子吧。理发匠本人年龄还不大,约莫三十五岁的样子,可是按职业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位老师父了。虽然这种手艺并不复杂,但工作服却像煎饼那样油渍斑斑。是不是由于使用化妆香膏的缘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理发匠”,仿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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