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不是西门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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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手机跑到楼下,迎面的路灯下停着奥迪A6。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内的灯开着,方亚洲坐在驾驶座上,韦丹在他身边。方亚洲正在动情地说着什么,韦丹一脸的感动,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仰望星空,不知道董少逸此刻在不在上面,如果他看到这一幕,应该也为韦丹高兴吧?有时候命运让我们认识一些人,是为了把我们带去另一个人身边。韦丹复活了。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三我们只是孩子(1)
洋兽医真有两下子,手术一星期以后慕尼黑已经能自己进食了。高亢高兴得合不拢嘴,像伺候做月子的产妇一样精心伺候小家伙:制定菜谱,不停地翻新花样;每天无数次抱着它在小区里散步;甚至连睡觉都把它的小床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时不时伸过头去看一眼。照这样发展下去,他很快可以写一部人兽恋的剧本了。
这天高亢在喂慕尼黑吃安利的复合维生素,他把维生素掰成几半,拿在手心里喂它,小
家伙把药片嚼得噼啪响。
我正在拜仁的官方网站上乱逛,这是我新想出的主意。高亢不会德语,我可以每天把网站上更新的最新消息告诉他,这比每个礼拜陪他看球省力得多,一样可以增加共同语言。
“为什么卡恩这么强了,还有人叫他‘漏勺’?”我看着更新的狮王的照片问高亢。
“就是因为他太强了,所以媒体对他的神勇已经麻木了,闲得没事干就抓住个别失误狂炒。”高亢已经喂完维生素,开始喂慕尼黑吃钙片。
“我想我快爱上他了,日尔曼精神真了不起。”我陶醉地说。
“是不是只要跟德国沾边你都爱啊?纳粹怎么样?”他问。
“爱一个人就是要爱他全部的。”我说,“方亚洲邀请我们周末去海南。”
“他怎么想起请我们?”
“他怕只请韦丹一个,孤男寡女韦丹不肯去。所以就顺便请我,再叫上你,两男两女热闹点。”我找到一张狮王狂吼的照片,太酷了,可以做我的新墙纸。
“他是不是很有钱?”高亢问。
“应该是吧。”我来到他身边,抱起慕尼黑,“要不然怎么人脉那么广,把我们的慕尼黑给治好了?一个成功人士。”
“你怎么不去找一个成功人士?”他说话酸溜溜地。
“我有你了啊。”我摸着慕尼黑的毛。
“我有什么好。”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鼓励我赞美他。
我当然不能让他落空,“阁下有年轻的身体,方亚洲怎么说也有40岁,老矣。你还有才华,我喜欢你的灵感像阴沟里的脏水一样冒个不停。”
成功人士的邀请踩到了高亢的自尊,无论我怎么游说,他都不愿周末出行。
我没高亢那么清高,也架不住韦丹的软磨硬缠和海鲜的诱惑,于是踏上去三亚的飞机,做了一次快乐的电灯泡。我们住最好的酒店,每天除了吃海鲜就是到酒店海滩上去晒太阳。方亚洲对我和韦丹一视同仁,绝不因为追求韦丹而厚她薄我。相反,他们保持着距离,除了偶尔牵手,他没碰过韦丹。
我们两个女孩子住一个房间,到了晚上,方亚洲自然成了我们睡前的话题。
韦丹告诉我,方亚洲是做钢材和房地产生意的,身家上亿。他比我们大15岁,几年前把前妻和女儿送去美国,没想到前妻很快另谋新欢,二人于是离婚,女儿由前妻抚养,他恢复单身。
“那么好的男人,当心被别人抢跑了。”我说。
“可年岁差太多了,听说现在三年就有代沟了。”
爱过一次的韦丹变得谨慎,不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那么全无顾忌。可我心里想的是:贵妇犬太娇嫩了,出去散步随时都会被黑狗欺负的,她需要有只大牧羊犬来保护。
虽然一刻不停地涂防晒霜,我们还是晒得黑漆漆地。我一回到上海就直奔高亢家。没人应门,我打他手机,可没人接。过了一会儿,高亢懒洋洋地抱着慕尼黑沿着楼梯上来。
他一见我就说,“你怎么黑成这样?晚上不开灯都看不见你。”
“现在流行古铜色皮肤,说明有钱度假晒太阳。”我说。
我没注意到高亢脸色的变化,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看我买了什么?”我掏出个纸袋递给他。他拆也不拆,往桌上一丢。
“是椰子糖,小时候吃的,让我们重温旧梦吧。”我剥开糖纸就要往他嘴里塞。
他别开头,“是成功人士买的吧?”
“这点东西我还买得起。”我有点不高兴了,从他怀里抱过慕尼黑,“慕尼黑,姐姐喂你吃糖。”
慕尼黑只当是跟软骨,开开心心嚼起来。得场病换来口福,他最近的伙食标准直线上升。
我就要把糖放回包里,高亢老大不情愿地说,“放下吧。”
他接着嘟哝了一句,“哪有送人的东西还要回去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我发现女人希望男人为自己吃醋,以此来求证他更在乎你。可一旦男人真的吃醋,女人们又不免怪他们小肚鸡肠,这是一个悖论。
“好啦,扯平了。看这个。”他递给我一张剪报,是一段新闻,说全球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已经达到4200万人,仅2002年就有500万人感染艾滋病病毒,300多万人因此死亡。艾滋病也被称为“超级癌症”和“世纪杀手”。中国已经成为艾滋病发展大国,有专家警告,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中国的艾滋病感染者到2010年将达到1000万。
“我想以这个题材写个电视剧本,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向大家传递艾滋病的知识,来共同关心弱势群体,有社会意义。”他说。
“会不会太说教了?”我问他。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三我们只是孩子(2)
“故事编得好就不会。我不想零敲碎打地帮别人写那些破玩意儿了,把自己的概念稀释
了,像撒胡椒粉一样撒进人家的戏里替别人做嫁衣。我需要一样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激动地说。
高亢是个行动派,目标一确定就大刀阔斧地实施。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找资料。他在google上搜索“艾滋病”,把数以千万的链接一一打开,将有用的信息全部贴到自己的资料库里。没几天已经找了十几万字的资料了,我建议他不如先出本书叫《“防艾”指南》。
SARS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顷刻间席卷全球。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到昨天为止,感染人数已达1485人,其中中国内地感染806人。虽然上海的疫情控制较好,但连篇累牍的SARS报道还是弄得人心惶惶,无论谁打个喷嚏,都会惹来厌恶的目光。
公司派了两个保安,一到上班时间就雄纠纠地站在大门口,用枪式温度计对着每人额头就是一枪,体温正常的才可以进去工作。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洗手间里大家排队洗手,好几个同事桌上都放各种版本的抗毒冲剂。方亚洲在香港出差,用DHL寄了一大包N95口罩回来。街上几乎人口一罩,据说这是避免感染SARS的有效途径。到了这时候没有人埋怨戴口罩憋闷了,活命要紧。
我和高亢减少了约会的次数,他那边心无旁骛地在找资料,我这里又被妈妈看得很紧,连去家门口的小超市买包牛奶都要戴好口罩快去快回,一到家还得换衣洗手,弄得我都懒得出门。
如此草木皆兵,也不见周围有谁中标,我正打起韦丹手里那张美容卡的脑筋,却接到她的电话,说方亚洲可能感染了。
香港是疫区,方亚洲出差回来以后就采取“自我隔离”,在家工作,生怕成为传播SARS的“罪人”。两天前,他开始头疼、咳嗽,今天甚至发烧了,而且体温高于38度。
“你陪他去医院检查了么?”我在电话里问韦丹。
“他不让我陪,自己也不肯去,说现在医院里都挤满了发烧的病人,谁知道哪个有SARS,健康人去了反而被传染。”韦丹急得快哭了。
“那也不能不去看啊,我看到报上说,万一拖延治疗,肺会变得像纤维一样,还会呼吸衰竭的。你再好好劝劝他。”我说。
我挂了电话,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方亚洲病了。
“这个韦丹怎么那么倒霉?”妈妈自言自语道。自从董少逸出事以后,她的结论也做了即时更新,不再说“韦丹命真好”,或是“韦丹真有本事了。”
在这个人人对SARS惟恐避之不及的关头,韦丹像个逆向而行的白衣天使,惜别家人奔赴前线,照顾病中的方亚洲。担心自己被传染后再传染给家人,韦丹索性暂时搬入方亚洲的豪宅。她的理由是:WHO定义的感染者的死亡率为3。5%,死亡率取决于病人得到的意料救护程度。所以她的照顾对病人意义重大。
因为怕牵连韦丹,方亚洲去了一家外籍医院拍了X光胸透,没发现肺部病变。但SARS的潜伏期要一周,他只能回家继续观察。
我身边尽是不怕死的人,周末本来想跟高亢好好亲热的,他却请了朋友来家里吃晚饭。那家伙是个长得像《指环王》里的精灵王子美少年,高高瘦瘦的,应该是某部电视剧里的小明星。
吃饭的时候美少年不停地咳嗽,剧烈的程度仿佛是要将内脏一并咳出来。我心里发毛,这个人别是SARS患者,怎么不像方亚洲一样自我隔离呢?太没公德心了。专家说SARS的病原体是通过近距离的飞沫传染的,我恨不能立刻从包里翻出N95跟高亢一起戴上。
高亢好像浑然不觉,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他们在聊足球,那人喜欢意大利队。
“我最讨厌中国的媒体,只要德国赢球,他们就说对手实力不强。可是意大利输球,不管输给谁,他们又说意大利状态不好。”高亢生气地道。
美少年并不分辩,而是像女人一样笑眯眯地推了高亢一把,我立刻明白了,他是个Gay。这年头不帅的人都没资格做Gay。
美少年又聊了一会儿才走,走前和高亢约好第二天下午在新客站碰头。
“你们明天坐火车去哪儿啊?”我一边洗碗,一边问高亢。
他没听到,拿了块抹布去擦桌子了。高亢讨厌洗碗,我讨厌做饭。所以我们的分工是他做饭我洗碗,双方都觉得自己捡了便宜。
我洗完碗去沙发上陪高亢看体育新闻,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把身体靠近他。
高亢顿了一顿,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免得给你增加思想负担。可我说好什么都不瞒你。”
我心想完了,我男朋友爱这个同性恋了,才不过几天功夫,他的性取向就发生了变化。
高亢说的却是,“刚才的客人是个艾滋病患者。”
我的天!难怪他不停地咳嗽。跟这种人在一个盘子里夹菜,筷子沾了口水在菜里搅来搅去的,艾滋病毒统统被我吃下去了。我站起来就要去厕所呕吐,能吐出来多少是多少。
高亢拉住我,“病毒是不会通过唾液传染的,你不会有事的,我怎么可能让你送死。”
“你确认么?”
“你不信可以上网去查。”
“那你也该事先说一声,要么事后也别告诉我。”我还是觉得恶心,我听说艾滋病的感染渠道不是注射毒品就是乱交,反正刚才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我怕你的反应吓到他,他们像受惊的动物,对普通人的态度极为敏感,”高亢道,“他会介绍我跟Thomas见面,我们明天就去广州。”
高亢以前跟我说过Thomas,他从国外感染艾滋病后回广州和老父团聚,变卖了家产在广州郊县建了一所收容所,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艾滋病患者,为他们提供药物。他是艾滋病感染者眼中的超级巨星,有无数“粉丝”。
《因为你不是西门子 》 三我们只是孩子(3)
我知道写电视剧不能胡编乱造,他需要去了解患者们的真实故事和他们的心声。可我觉得HIV病毒比SARS更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我很怕失去高亢。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我说。
“没那么严重,我脑子里的知识都足够写《“防艾”手册》了,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高亢笑着回答。
“可广东现在也是SARS重疫区。第一例患者就是出现在佛山的,你还往那儿跑。”
“我告诉你,瘟疫一直伴随着人类历史。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跟SARS一样同属于冠状病毒的流感杀死了2000万人,SARS才死多少人?中不中要看运气的。”
“那慕尼黑怎么办?”我问他。
“我已经托了人照顾他。”
第二天高亢义无反顾地去了广州,像个为了信仰四处奔走的革命志士。我对这件事的感想很复杂:一方面,我喜欢他身上的理想主义细胞和赤子的情怀,这是他最让我着迷的地方;另一方面我又有些不以为然,以他在那个圈子的资历和人脉,写部叫好叫座的戏并非不可能,没必要那么自讨苦吃。
陈翎培训结束回国了,方亚洲陪韦丹和我去机场接机。方亚洲的观察期已经结束,头上的疑似帽子一被摘掉,便迫不及待地出来透气。在去机场的一路上,韦丹都像只麻雀一样欢快。
陈翎背着个小包就出来了,后面跟着个德国小伙子推着行李。他长得很帅,一头浅栗色的头发,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记起他就是我们新员工入职培训时被陈翎勾搭上的小子。
“你们都没事吧?”陈翎关切地问。她出国的时候SARS还没有那么猖獗。
韦丹和方亚洲互相看了一眼,韦丹甜蜜地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白衣天使爱上了她的日夜照看的病人。
陈翎为大家介绍德国酒窝,他和陈翎是在慕尼黑总部的走廊里重逢的,要在中国继续培训半年。陈翎的德国之行看起来颇有收获,她和德国酒窝一直牵着手。毕业快两年了,我们3个身旁都有了伴侣,他们会陪我们去往终点么?还是只不过为了转机才暂时搭乘同一航班?
高亢仿佛真成了地下党,一到广州就人间蒸发一样没了消息。我打了几次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听,直到晚上睡前才收到他的短信,说一切平安,勿念。可等我拨过去,手机又关机了。
我只好上网查他去找的那个Thomas。此人在网上倒是很活跃,他办的收容所叫“爱之家”,有自己的主页和论坛,我没费什么劲就找到Thomas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沙哑的中年人,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是高亢的女朋友,好几天没高亢的消息,很担心。他说高亢没事。我问那他每天都做些什么?他回答道和病友们打成一片,他们做什么他做什么。我更不安了。Thomas感觉到了,立刻说小妹妹你放心,我们不是魔鬼,不会害人。我和我父亲同吃同住五年,他去世是因为心脏病,走的时候血是健康的。
之后高亢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音信。“五一”快到了,我开始考虑是否利用假期千里寻夫南下广州,却意外接到高亢的电话。
“我想去广州找你。”我在电话里说。
“你别过来,过完‘五一’我就回来了。”他回答。
“你身体还好么?没人欺负你吧?”我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