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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衰与荣-第35章

小说: 衰与荣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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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伯云自然遵命。    
    她愿意这样驱使他,也稍有不安:遣使多了,欠得也就多了,到一定时候,就把自己“抵押”了。不要再这样了。可为什么总没煞住呢?    
    向南,你喝点什么?汽水?好,我也喝汽水。翁伯云,你呢?一进门她就拉冰箱,开瓶,拿杯,加冰,叮叮哐哐,如同回到自己家里。翁伯云礼貌地问:平平,你们在哪儿谈?到我书房里谈吧?那儿安静些,我可以在门厅里看书。黄平平一挥手:走,向南,端上杯子,咱们到里面去谈。翁伯云,你有兴趣可以进来。不不。——翁伯云摇了摇头。    
    书房挺雅致。贴墙一排四个大书柜,玻璃后面各种精装书,外文书,一壁堂堂皇皇,对李向南有着某种隐隐的压力。薄纱窗帘,写字台上的玻璃板绿荫荫地像一面湖。空调嗡嗡响,很凉。黄平平在转椅上转了转,她注意到李向南目光中的某些疑惑。听说过翁伯云吗?她问。李向南摇摇头:他是……黄平平笑了笑:他是从美国回来的建筑学博士。看到李向南还在等她讲下去,就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关系有点特殊?也没什么,他是我最可信赖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和他讲。就这些。    
    酸溜溜的一股劲涌上李向南的嗓子眼,这么说,自己远不是她最信赖的人?本来这很正常,可现在颇让他受不了。那个武汉小伙儿呢?黄平平和他有着一种与自己没有的特殊友情。别难受了,世界本不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男人也不止是自己。不过,他不能不佩服黄平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最信赖的人呢。大概所有与她交往的男人都有这种错觉吧?    
    还有刚才的舞会,自己一踏进去就有一种外来户的感觉。这里有着另一种优越感。他穿得太邋遢,舞也不会跳,东张西望的,让人白眼,小心翼翼地溜边走,略觉局促。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骄傲。演奏的乐队仪表堂堂,穿着镶金边金扣的白制服,像是俄国沙皇的仆役,及至演奏到兴奋时,钢琴师便对着麦克风奔放地歌唱起来。整个大厅的气氛都被他史诗般的男中音感染了。贵族的艺术。    
    他要谈的事既复杂又简单:想把一份条陈送到成猛手中,托平平帮忙。    
    平平沉吟了一下:我帮你试试。    
    李向南信赖她,她能帮助李向南,都使她生出热情。李向南毕竟是个不寻常的人物,但是她对他又略有一丝轻视,非搞政治不行?处心竭虑的有多大意思?    
    你这是为了坦率表白自己,上边能理解吗?她说。    
    是有求于她,还是第一次真正了解了她,李向南发现自己与黄平平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削减了他对她的亲昵感,却激增了他对她的征服欲。    
    我并不是非搞政治不行,但已经搞了就绝不认输。人生就是一次次危机:我喜欢和危机作斗争。他平静地说道。送条陈的事如果有困难,你就不必多费心了。他站起来,一切要简洁。    
    不吃点东西了?黄平平一下有些急了。向南,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走。她拿起挎包;翁伯云,我们先走了,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翁伯云彬彬有礼地送他们下楼。    
    我这就帮你去想办法。黄平平又开始充满热情。    
    李向南走着,没说话。    
    还要我帮什么忙?她又问。    
    李向南站住了:平平,告诉你我的一个心理。有人驾小帆船横渡太平洋、大西洋,有人孤身到北极探险,我挺佩服他们。可每当他们半途而废,我就替他们扫兴,会骂一句:软蛋。不能坚持到最后,就不要开始;开始了,就不要退下来。    
    那你还有什么灵活应变啊?黄平平说道。    
    李向南继续走着:平平,我能理解你的聪明,我赞赏你的聪明。    
    我有什么聪明?黄平平略有些不自然,她的聪明在于别人识不破她的聪明。    
    好,再见吧。李向南在车站旁站住,伸出手:我希望今后能得到你更多的理解。    
    她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上卷:第五部分似乎很正派,绝不对女人挑逗

    七八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在院子里忙忙碌碌“过家家”,像窝快乐的蜂。砖头搭了个灶,小木柴点着了,红火黑烟,烧着小铁锅。    
    梳着小刷子的小平平在他们中间指挥着:小燕,你管洗菜——一个苹果脸的小女孩拿着一把菠菜在水盆里洗着;小刚,你管切菜——一个胖胖的男孩儿嗳了一声,用铅笔刀开始切菜;圆圆,你放碗,小彬,你管放筷子——两个小女孩儿在圆桌上转圈放下七八个小碟,每个小碟旁一双筷子;我来炒菜——她往锅里倒油,放菜,翻炒,点水,加盐。饭好了,开饭了,排队拿碗来。每个人的小碟里都盛上几片菠菜,小板凳劈劈啪啪响,围坐在小圆桌旁,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剩下她一个人了。中午的白日晒得人流油,这是片商业区,人又多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两份冰激凌解决问题。据说,爱吃冰激凌的女人善于交际。这个电话亭好几个人排着队,再找一个电话。人还是多,晃来晃去地磕碰。她喜欢看鱼游水。水族馆的大玻璃缸内,鱼们在绿幽幽的珊瑚礁石、海底植物中钻来钻去,优哉游哉,谁也不撞谁。人没有鱼聪明,聪明要显出自在来。她感到自己此刻眼睛聪明,含着笑,像薄荷糖;脚步聪明,走得快,但不急有弹性,躲闪灵活,不和人碰撞;觉得自己整个人聪明,哪儿都能去,哪儿都挡不住她。昨晚做梦自己在买鱼,在摊上挑捡着,各种各样的活鱼蹦跳着,鳗鱼在鱼堆上游来游去。她抓住一条就溜走一条,再抓住一条又溜走一条,好滑。掌中留着滑腻腻的手感。前面出现两条巷道,一条蟒蛇跟着两个人。后来,蟒蛇扔下那两人朝自己追来。她和它搏斗着。蟒又变成鱼,遍体鳞伤,好像就是昨晚电视中看到的搁浅自杀的鲸鱼?她知道弗洛伊德,明白这个梦含着性意味……    
    总算见到安晋玉了——在他家中。因为他是要人的秘书,也便成了要人。还不能同这个清秀小生谈正题呢,江岩松在场。    
    平平,正想找你呢。这位高级干部学院副院长江啸的公子笑笑说道。    
    他为什么有一种过份的热情呢?因为自己碰见他在安晋玉处?要见成猛的秘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人为了遮掩某种暧昧,才会不自觉地支出过多的热情。她不喜欢江岩松,对人似乎很随和亲切,但又含着矜持;要保持平和,又怕失了风度;似乎很正派,绝不对女人挑逗,可又让你感到他整个身体充满色情。    
    找我干啥?她问。    
    我们研究所召集了一次历史讨论会,你不给我们发条消息?江岩松说道。    
    她一笑:行。她明白他。有时候求人反而是笼络人的手段。明白装不明白,别人还看不透你,这才是真聪明。她又说:你把讨论会的情况写个材料给我,到时候我给你们发消息。她不吃亏,消息发得多,不是自己的成绩吗?又不费她时间。江岩松起身告辞,临别和她郑重地一握,那诚恳的目光,那诚恳的话语,都使她心中想笑,想说:快走吧,别表演了。看着江岩松背影,她知道:他以后会听自己调遣的,是自己的又一个触角。    
    第三者一走,安晋玉顿时精神焕发,殷勤地拿出冰镇汽水西瓜,在她身边转着。她更轻快了,吃喝,说笑,现在只需单打一,应付一个人了。安晋玉一直在追求自己,这她早明白,所以她也稍认真一些地处理关系。她至今的艺术,就是把事情限制在始前朦胧阶段。她允许对方表示特殊的好感,报以微笑信任,但尽量不给对方机会表明一切,保持个较长时期。若对方最终明确提出了,她也自有善策。不答应他,又绝不伤害他,还要把双方关系转入一种超出一般的、含着暧昧的亲密友谊。她是再聪明不过的女人了,常常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对于一般姑娘是很危险的事情。她现在就是不想答应任何一个嘛,她从不说假话,她现在需要自由自在地生活,起码三五年内不想受任何约束,不考虑结婚。你对我好,我当然高兴。可我确实不知怎么答复你,你最好多接触几个女孩子,多选择选择,千万别只挂我这一头,要不,你死心眼白抱几年希望,不耽误你了?我?对你挺有好感。可到底只是好感啊。不要勉强我,啊?和我一起跳舞,可以;看电影吃饭,也可以;散步谈心,谈最亲密的话,我更愿意;双方感情投合时,吻一下额头也允许;如果提进一步要求,甚至想上床,那我不。她只有遇到那些真正激起她情欲的男人时,才会发生性关系。那是她主动要求的。任何社交友谊或者利益需要——即使对方操着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使她贡献身体。    
    女人用贡献身体来换取什么时,就很可悲了。女人最不能违心出卖的就是自己的情爱。    
    她用小勺品尝着小碟里的冰激凌,不抬眼,随意说笑着。安晋玉在她身边转着。黑皮凉鞋咯吱咯吱响着,两条挺直的裤线不时弯折着,他的手挺白,手指修长,动作细腻,能感到他含笑的目光。愿围着我转就转吧,女人就应该是男人的轴心。    
    嗳,安晋玉,想起一件事,那个李向南托我往上递个材料,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往谁那儿送?成猛?你啥事都可以热心,这件事你千万别管。老头子对他很反感。    
    可……我随口答应他了……你觉得李向南这个人怎么样?    
    我对他印象不算太好。可这还不是我不愿帮你忙的原因。你张嘴求我的事,我总该尽心的。(那当然。她嫣然一笑)可你要知道,成猛对李向南有过批示。我为他送材料,我能扛得住吗?     
    黄平平垂眼想了想,点了点头,既是点给安晋玉看的(表明她特别听信他的话),也是点给自己的。这事的确不是很好办。    
    可她怎么对李向南交待呢?    
    


上卷:第五部分无数把刀划过后脑勺

    金象胡同一号是个很大的“复合式”四合院,几十年前一个大军阀的宅第。正门在东,大红门,漆早已剥落,进去是东院,最大,北西南东四面房子;西边有西院,较大,也是四面房子;东西院之间夹着一排朝东的房子,房前一条甬道,甬道南北各有一个圆洞门,这叫夹院;在夹院南,东西院之间,有个水龙头;西院北房是座小二层楼,二层楼的背后,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狭长院,有一排贴大院北墙的朝南小房,可能过去是下人住的吧,这叫小北院,小北院东头与夹院北头相通。小北院西尽头是整个大院的后门,也是大红门,不过比正门小一些。还需说明的就是整个大院(也是西院)的西南角是男女厕所。复杂的院子找人困难,但不要紧,一进大门,迎面墙上一块黑板,左半边画着大院的平面图,标着每间房子的号码,户主名字,一目了然。黑板右半边,照例写着谁家交奶费、谁家取挂号等。每天早晨大门嘎隆隆一开,便有打拳的遛鸟的老头出去,跑步的中年人青年人出去,晚上十二点(冬天早些,夏天晚些)再嘎隆隆一关,哗啦啦铁链一挂,一锁,就成了堡垒,大家睡安稳觉。曾轮流值日开关大门,终因太麻烦(年轻人总睡不醒,早晨先得擂醒他们才能拿到钥匙)便算了,都委托给住门口的单老头,每家一月出两角钱。单老头还管着大院收发,一部每次收费四分的公用电话。至于房租水电费,倒是按月由各户轮流负责收,账目公布在黑板上。大多是老住户了,有事喜欢彼此照应。    
    黄平平与谭秀妮谈完了,收起本,和她握手告别,同时又扫视了一下屋里。三面黑糊糊的墙,一面门窗,窗外一间简陋的小厨房遮去多半光亮。小床上躺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大床上爬着个两岁的光屁股小男孩。窗下一旧桌,一脸盆架。再无别的。再见。她对谭秀妮说道,对方脸上现出凄然。谭秀妮的手干瘦呆板,像握着几根筷子;同时便感到自己的手丰柔滑腻。这差别让她想到:贫困与富裕,下层与上层,不幸与幸福等等对立的概念。手常常是身体的缩影。我再去采访一下你的邻居们,听听他们的评价。她来到院子里。正是东院,她走到大门口,仰头看了看黑板上的平面图,确定了采访路线,便朝一家走去。    
    谭秀妮看着采访她的女记者进了别人家,疲惫地倚在门口神思恍惚地站了一会儿。女记者那样鲜活,脸上放光;而自己身子发木,脸贴着门框,就像这干裂的老木头。光亮的树皮早已被刮掉,鲜嫩的汁液早已烘干,一切水分都耗干了。眼皮真沉啊,真想闭上眼睡过去变成化石,可不能睡。脊背后感到屋里的老人和孩子。她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慢慢靠开了门框,转身进了屋。已经上午九十点了,该把家安置安置,上街挣钱了。门口停放着卖冰棍用的白色小推车。    
    我从人生咨询所回来,更决心离婚了,我得活。谭秀妮透过屋内晦暗的光线看着黄平平说道,她前几天在咨询所见过这位一大早就来的女记者。    
    黄平平坐得很低,能感到屁股下的小板凳脏腻粘裙。她在本上速记着,停住问:这些天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什么事?她垂着眼坐在床边,双手夹在两膝中,恍恍惚惚只觉得儿子在身后翻着,爬着。    
    刚从人生咨询所回到家,院子里乱糟糟,一堆人围在她家门口,一个眉毛刷子般又横又黑的中年汉子正挥着手讲演。见她来了,眼一亮,嗓门更高了:三百五十块。今儿该还我了吧?    
    又是来要债的,丈夫乐天明诈骗下的。现在,都追着她来要了。我没钱,我还不了你,你找他要去。    
    他进了监狱,我怎么找他要?和尚走了庙在,男人走了老婆在。他骗下我的钱,你就该还。    
    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我没钱。    
    他骗下的钱,你没享受,你没花?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我没花,我不知道。她除了省吃俭用一天到晚替丈夫还债外,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你拿来。汉子用拳头擂着大开的房门,门窗震动,听见屋里孩子哭,老太太咳嗽。她要进去,急着照看老幼。汉子堵着门:不拿出钱来,别想进门。人群中有人劝说了:要债也要慢慢讲嘛。总该让人进去照看孩子,孩子万一从床上摔下来,摔坏了,你不是也有责任?汉子眯起眼朝屋里盯了一下,转过头:没事,孩子好好在床上趴着呢,你快拿钱来吧。孩子的哭声却更响了,因为惊惧,因为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她的心被撕裂了,两步上了台阶,拨开汉子就往里进。汉子把身体一横,堵住门。她急了,用力拉汉子的衣服。他一抖甩,她一个后仰,摔倒在台阶下,咚的一声,后脑勺很重地撞在石头上,嗡地眼前一片黑,黑中一片火光,无数把刀划过后脑勺,一直划到后脊背,裂疼。她站不起来,围观的邻居们上来扶她,头离地了,人们惊叫,见血了。血,粘热的,流湿了后脖颈,沾红了灰白的石头,染红了人们的目光。舆论立时变化,人们纷纷谴责那汉子:你太欺负人了,要债也不是这个要法。乐天明骗你钱,也不该找她还债。她嫁给他,这几年没享过一天福,就是一直替他还债了。你看,把人摔成这样。    
    我没摔她,是她硬拉我。    
    一个意态安详的老头走出人群:她一个弱女子,你这一甩,能不把人摔倒吗?    
    是她自己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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