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第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韭叶黄和莲花白勾搭成奸,你咋还想跟他好哩?〃
〃谁没个糊涂的辰景,俺这辈子就想跟他好哩!〃花瓣儿的眼珠子潮湿起来。
〃你和那个教书先生的事体又咋说?真的假的?〃
〃反正俺也没好下场咧,都跟你们说喽吧!俺听说白玉莲把俺告咧,四处求人疏通,
林先生是警察局长的闺女吴云云的朋友,他让吴云云帮忙说情,还要带俺到京城学唱京戏,
还说娶俺为妻。芒种成那个样样咧,白玉莲不让见,俺家也烧成灰灰咧,整个定州城没俺的
立脚之地,俺只想躲逃喽离开定州,就……就答应他咧!〃花瓣儿的脸一片惨白。
〃咋说你们让人家捉奸在床哩?〃
〃俺没和他干那事,俺……〃花瓣儿的脸又〃通〃地涨红。
〃林先生对你是真心不?〃
〃这位警察大哥刚说,这会儿林先生和吴云云在京城的大街上闲逛哩。俺算是个啥?〃
花瓣儿想笑,使了半天劲笑不成。
〃你真舍得不唱大秧歌咧?还往别处走不?〃
〃俺爹死前让俺重振花家班,让乡亲们还听秧歌戏,俺下大牢咧,事体也就一风吹咧。
俺把秧歌戏当成性命样样着欢喜,命没咧,还有啥舍得不舍得哩?〃花瓣儿不想再说,把脸
扭向别处,眼里的泪跑出来,打湿了肩头。
有人还想问,警察抡起棒子假装往下劈砸。
一群后生停下脚步,远远望着驴车上花瓣儿的悲伤样样,腔子里鼓荡着风雷样样的愤
恨。
〃小七岁红,你等着,俺们为你写万民折,掉脑袋也保你…〃
人群里,不晓得哪个后生炸着嗓子狂喊一句,众人回头踅摸,见那人眼里满是泪花花,
嘴唇抖颤着泛了青光,脸上却是堂堂的感慨和义气。
4
白玉莲嘴对嘴地往芒种肚里灌了几服汤药,还是不见起色。蔡仲恒提前有话,这种边
解毒边调理肺腑的法子不能急,要在腔子里积攒下比毒性更多的药性,才能慢慢恢复。
白玉莲这些天不错眼珠地看着芒种,渐渐摸准了脾气。她晓得芒种的嗓子没了救,因
为他连哑巴的〃呜哇〃都没有,耳朵和眼睛还有点残存的灵性,再就是脑子还清楚。他不想
吃饭的辰景,咬紧了牙关不动,而每次喝药,那黑汤汤连白玉莲都苦得打激灵,他愣是张了
嘴〃咕咚〃一声咽到肚里。
白玉莲觉得他想早好利索,所以,先前心里那股子无依无靠的孤单渐渐消尽,一门心
思盼他站起来,腔子里也有了指望。
刚喂过汤药,白玉莲在炕上替他掐攥胳膊。掐攥累了,她坐直身子擦擦额上的汗,拿
着腔调像央哄娃娃样样地柔声道:
〃弟,你咋一点也不乖哩?姐掐攥半天累咧,你也不晓得说句话,成心拿捏(注:方
言,刁难的意思)姐是不?等你好喽再说,姐也拿捏拿捏你哩,让你也天天给姐掐胳膊攥腿
的没个安生,你愿意不?要是愿意就说句话哩!〃
芒种听得见,无神的眼珠子空转几圈,嘴巴张了张,流出一道细溜溜的口水。
白玉莲用手替他擦干,又说:〃姐盼着你好利索,你心眼里也得暗使劲哩!晓得不?姐
肚里有你种的肉咧!其实姐早想告诉你,只是怕你听不见,说喽也白说。快点好吧,姐估摸
着你好起来的辰景,姐也就快生咧!弟,你愿意要闺女还是要小子哩?摸摸姐的肚子不?要
想,就使劲眨三下眼皮皮。〃
白玉莲说完,直愣愣盯着芒种。
芒种活死人样样地僵了半晌,全身突然抽搐起来,嘴角猛往上提,眼珠子也左右晃荡
得收势不住。半晌,眼珠子稳当下来,真的用力眨了三下眼睛。
白玉莲欢喜地撩了小褂,把他鹰爪样样的手贴在自己肚皮上,激动得想掉泪:〃弟,姐
晓得你心里欢喜,姐也欢喜得不得了哩!咱俩的血脉合到一块儿咧,谁也不能再把咱们分开
哩!〃
芒种张了张嘴,一溜口水流到枕头上。
白玉莲心疼地看着他,慢慢拿了他的手,捂到自己两坨酒酒上,恍惚地说:〃弟,多少
日子没摸咧?想不?睁咧半天眼,又听姐说咧半天话,睡会儿吧,睡一大觉,醒来咱就跟好
人儿一样样咧,谁都不能说咱有病哩!〃
芒种听话,慢慢闭上眼,不大工夫,鼻子里有了轻微的鼾声。
白玉莲叹了口气,悄悄把他的手从怀里撤出来,又小心地放到炕席上,下炕走出屋外。
她抬头看看房上架的那张粘网,有五只野山雀的身子钻到网眼里,心里不由一喜,盼着快些
天黑。
白玉莲从宝塔胡同出来的辰景,除了身上的衣裳,啥东西也没带。她和芒种吃的是原
先剩下的粮食,顶多还有三四顿。吃完了还有啥可吃的?她想给芒种补补身子,想回宝塔胡
同,从那只红板柜里拿走这些年积攒下的钱票,回去两次都没人,而且门板上换了新锁头。
这几天,幸亏能从粘网上摘下几只野山雀,把它们的肉撕烂,混在棒子面粥里让芒种
喝下,算是有了点补养。可粘网是别人架的,她只能趁天黑偷偷顺着梯子上房,做贼样样的
拣个便宜。
白玉莲看着网眼里的野山雀,盼着架网的人正忙别的事体,决定青天白日摘一回,于
是,回屋拿了面口袋,慌慌张张上了梯子。
5
天气越来越凉,空气也好像硬邦了,白玉莲的身子觉得有些发紧。
她看着困在网眼里可可怜怜的小东西,有点不忍心。它们多像躺在炕上的芒种哩!世
上的事体就是这个样样,强壮的干啥都行,弱小的总受欺负。可是,再弱小也得活下去哩,
不吃它们,人就不能活,这辰景顾不了作孽不作孽咧,这才叫弱肉强食哩。
她的手刚攥住一只野山雀的尾巴,西边房上突然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呵斥。
〃俺说这几天咋没粘住哩,闹半天你偷咧,你是不是偷上瘾咧?偷大活人不行,还想
偷鸟,鸟能当鸡巴使?〃
白玉莲〃刷〃地羞红了脸,伸出的手急忙收回,偷着用眼瞅瞅,一个彪形大汉跨了大
步从西边房顶上直奔过来。
白玉莲认得他是都府营后街有名的二愣子栓柱。这人三十七八岁还没成亲,整日贪玩,
夏秋粘鸟,冬春套兔子,卖了钱到饭铺里闷点烧酒,喝多了往街上乱唱乱跳没个安生。
栓柱浑身带着酒气走到白玉莲近前,骂咧咧地说:〃凭啥摘俺的鸟?〃
白玉莲脸红着说:〃栓柱哥,俺……俺想拿它给芒种补补身子哩,瓮里的粮食还有三顿
两顿就没咧!〃
栓柱〃唔〃了一声说:〃你还挺仁义,可惜他吃一筐头鸟也起不了秧(注:俗语,不能
勃起的意思)咧,实在熬不住,俺把裆里的东西借给你,让你吃个饱涨!〃
白玉莲见他犯浑겣〃刷〃地拉下脸,扭身就要下梯子。栓柱跨了大步赶上来,一把揪住
她的衣裳,不依不饶地说:〃想走?把偷的鸟还喽,俺还到饭铺里卖钱哩!〃
白玉莲尴尬地说:〃吃咧,咋还?〃
栓柱坏笑着说:〃让俺日一回,顶算还咧!〃
白玉莲〃呸〃地啐了他一脸唾沫,骂道:〃你混蛋,回家日你姐姐、妹妹去!〃
栓柱翻了脸,劈手把她掀倒在房顶上,抬腿就要往下踹。白玉莲害怕他踹掉肚里的娃
娃,吓得〃啊〃地一声尖叫,爬起来往东跑。
秧歌班的房子和西边另外四家并排着坐北朝南,白玉莲跑了两步醒过神来,看了看房
下的平地,头有些晕。
栓柱幸灾乐祸地骂道:〃你他娘咋不跑咧?俺日你还是轻的,没准儿还先奸后杀哩!〃
栓柱逼过来,白玉莲真的害怕了。她料定他不会下杀手,但凭他的浑劲,没准真敢在
房顶上干出那种事体。
栓柱醉红的眼珠子色迷迷盯着她胸脯上的酒酒,一步步往前磨蹭。
白玉莲被逼得没了退路,把心一横,走到房边,回头撕着嗓子狂喊:〃臭栓柱,你个狗
日的,俺肚子里怀着娃娃,你成心逼死两条人命哩…〃
这声喊叫果然见效,栓柱愣怔片刻,〃呸〃地啐了口唾沫,回身将网眼里的野山雀一个
个摔死,骂咧咧收了网下房而去。
白玉莲惊出一身冷汗,见他走远,蹭过来心疼地拣起死山雀。
西边老刘家的二媳妇在院里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和瞧不起。白玉莲在房
上和她的眼神打个照面,暗暗咬了牙关,硬头皮顺着梯子下了地。
在房上一通有惊无险地折腾,白玉莲吓了一身热汗。抖开口袋倒出死山雀的辰景,翠
蛾迈着急慌慌的步子到了院里。
翠蛾没听见她在房上喊叫,看着几个死物,皱了眉说:〃多大人咧,还摆弄鸟鸟?〃
白玉莲蹲下身子,用手采着野山雀的羽翎,苦笑着实心实意地道:〃姨呀,你不晓得俺
咋过着哩!瓮里还有三顿两顿就断食咧,好歹这也是肉,给芒种补补身子,再说……再说俺
也嘴馋,让肚子里的娃娃吃哩!〃
翠蛾吃惊地问:〃你……有喜咧?〃
白玉莲笑了笑说:〃是芒种的。他成这个样样咧,来世上一圈,咋也得有个后留下哩!〃
翠蛾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瞅瞅白玉莲的肚子。
白玉莲往地上蹭蹭手上的血,抬头问道:〃你今儿咋有空咧?〃
翠蛾蹲下身子说:〃玉莲,俺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体。瓣儿今天后晌让警察押解到大牢咧,
说是七八年的罪受哩。听街上人说,瓣儿当众说咧实情,原来毒药是王秉汉给的。瓣儿不是
说芒种有病?还以为他给的药是治病的,闹半天是王秉汉借刀杀人哩!〃
白玉莲听完,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半晌,哆嗦着说:〃瓣儿她……她咋不早说?〃
翠蛾叹口气道:〃瓣儿心里觉得对不住芒种,毕竟是她亲手往碗里放的,再说……
再说当时见芒种那个样样,早吓晕咧!〃
白玉莲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言语。
翠蛾看她一眼,瞅着地上几个赤光光的死物说:〃想想瓣儿当初嫁给芒种,心里多么欢
喜哩!就是芒种平常有个头疼脑热,她心里还哆嗦得不行哩!瓣儿是个面善心软的闺女,她
就是再恨,宁肯偷偷背着人撞南墙,也不会害你们哩!记得那天拿保银保你们出来不?她要
跪着给人们唱哩!〃
白玉莲眼里想往下掉泪,两个下眼皮拼命截住。
翠蛾又说:〃这辈子当个女人不容易,俺不生养让福根休咧,喜欢上瓣儿她爹还不敢明
说,整日价偷偷摸摸的,可好歹还算半块子女人哩。你说瓣儿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偏偏是个
死眼身子,她要是晓得喽,不寻死觅活才怪哩!你们从小玩到大,跟亲姐妹有啥两样?她爹
啥辰景又错待过你?念想念想阴间的人,念想念想他活着的辰景对你的恩情,饶她这一回吧!
她当不成媳妇,怀不了娃娃,就算是个不男不女的二尾子,也得让她活几年哩,你说是不?〃
白玉莲并不晓得花瓣儿被王秉汉蒙骗,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往警察局递了状子。猛听
翠蛾说出实情,又听她讲起花瓣儿要跪着唱戏挣保银的事体,心里哪还过意得去?一串串泪
珠子散掉下来,泣不成声。
翠蛾替她擦了把泪,轻声道:〃俺晓得你是个实诚闺女,明白喽实情准得卖后悔,所以
就紧着来咧!〃
白玉莲哭了半晌,抽搭着说:〃姨呀,闹半天是俺对不住瓣儿哩,俺晓得咋办咧,明天
就到警察局撤状子去!〃
翠蛾笑了笑,又恨恨地说:〃俺没看错你,蹲大牢的该是王秉汉这个狗日的,咱得想法
告他哩!〃
白玉莲摇摇头,半晌,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俺不告他,他也不能蹲大
牢,俺要亲手弄死他,让他抵喽芒种这半死不活的命!〃
6
大牢里没有日光,乌绰绰看不清几尺远的景致。
花瓣儿被带进一间捆了铁条的屋子,屋角有半片苇席,苇席上堆着些稻草。看得出,
屋子是给〃临时〃犯人预备的。
警察刚走出大牢,耳朵底子里便响起〃咣当当〃关闭铁门的声音。
花瓣儿心里一哀,委屈地啜泣起来。
〃哎,你是哪儿来的?〃
半晌,花瓣儿耳边陡地炸起一个苍老、阴森的女声。
她吓了一跳,急忙聚眼神细看,瞅半天没见着人影。
〃看啥哩?在这儿!〃那个声音说着,用手敲了敲铁门。
花瓣儿瞪大眼睛也看不到人,只有黑咕隆咚一片。
〃你多大?干啥的?犯啥事体?〃那个声音又问。
〃俺十七咧,是花家班唱大秧歌的,俺……没犯啥事体,被人坑害的!〃花瓣儿怯生生
地说。
〃坑害你啥罪名哩?〃那个声音紧跟着她的话语问。
〃投毒杀人。〃花瓣儿不情愿地说。
〃嘿嘿嘿嘿,肯定是男男女女的花事体。说说,毒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谁跟谁好咧,
下的啥毒哩?〃那个声音一阵怪笑,花瓣儿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花瓣儿不愿意说,没有搭腔。
〃不愿意说?快说,俺可会法术哩,再不说就念咒语拘吕洞宾下凡咧!晓得那些媳妇
为啥缯着裤脚不?那是怕他裆里那个会飞的东西哩!俺能把他拘下来往你裆里扎阳针,说不
说?〃那个声音阴阳怪气地一阵嚷叫。
花瓣儿不敢言语,吓得〃呜呜〃哭起来。
那女人念念有词,腔调颤悠悠地在黑牢里窜腾。
花瓣儿再也听不下去,吓得尖叫一声,死命捂了耳朵。
〃哈哈哈哈……〃
那个声音笑得极响,憋在黑牢里放散不出,在四面墙上来回乱撞。
花瓣儿纵是捂紧耳朵,还是能听到那歇斯底里又痛快淋漓的笑声,不由〃哇〃地一声
大哭。于是,一哭一笑的响动在黑牢里扭打厮杀起来。
〃咣当…〃
牢门大开,四个狱官举火把提食盒进来。
黑牢被照亮,花瓣儿惊恐地借光亮四处观看,发现离她七八步远的地方,在一间牢门
的探窗里,闪着两只贼溜溜的眼珠子。
〃疯婆子,你又吓唬人哩是不?〃一个狱官拿火把走到那间牢房跟前,〃哗啷啷〃打开
门,〃扑通扑通〃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疯婆子并不言语,咬牙干忍着跑到角落里躺下。
狱官见她直挺挺没有反应,出来锁上牢门,嘴上骂道:〃你他娘就是欠揍,不打个鼻青
脸肿过不了瘾。〃
疯婆子在屋里嘟囔道:〃你不扎阳针俺咋过瘾哩?〃
狱官又气又笑地说:〃就你这样,俺嫌你那儿脏!〃
疯婆子又说:〃你是怕。俺这儿长着门牙哩,咬死你个逼里掰的!〃
另外三个狱官听着他俩一对一答,笑得前仰后合。
拿火把的狱官走到花瓣儿的铁栅栏前,打开锁头,掀开食盒,里面有两个白面馍馍和
一小盆红烧肉,还有一碗蛋花青菜汤。
花瓣儿想起爹在白果树下的景致,惊恐地问:〃要崩俺咧?〃
他见花瓣儿吓得小嘴张开老大,急忙说:〃不是不是,你来巧咧,今天俺们正好办咧一
件大事体,局长犒劳的,俺们吃过咧,这是专门为你留的。〃
花瓣儿半信半疑地问:〃为啥?〃
另一个狱官不好意思地说:〃为啥就不好说咧,一是俺喜欢听你爹和你的大秧歌,二是
俺们晓得你也有点冤枉,三是……这牢里还没来过个模样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