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笙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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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约我一起吃午餐,我刚好去假日酒店办事,便在那里的日餐厅见面。佟先生告诉我最近生意非常忙,忙得他突然有了不想做的冲动。
“那只是一时的情绪,过了这段就好了。”我事不关己地发表观点。
“蔷薇,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一个生意人,也许我该去欧洲放个长假,学一门手工艺……”他的脸色非常疲惫,从身上抽出一支烟,“可以么?”
我点点头,取出自己的都彭打火机,帮他点燃香烟,并说:“学木匠吧,这个手艺最高贵--耶稣在地上的生父就是木匠。不然牧羊人也好,大卫王之前就是牧羊童,不过那并不是一项手工艺……”
“蔷薇,”他苦笑了,“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并不爱我,所以你丝毫不动心、不烦恼!然而,”他顿了顿,将脸埋在掌间,呜咽地问我,“蔷薇,如果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你还会对我如现在这般么?即使你现在对我也是如此的薄凉!”
“但我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要爱你呢,佟先生!”我困惑地挑挑眉毛,“你不是押沙龙,不能妄图得到全天下的爱。而且你有妻子有情妇,得到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人的爱,对你会有什么帮助呢?我又不是什么名女人,只不过是个非常低微、靠自己双手维生的劳动妇女--我的爱情不值一提。况且,爱一个人是非常费心费力的,又不见得讨好。以我目前的状况,你觉得我会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种入不敷出的投资么?”
“蔷薇,你是如此现实,”他低下头,“我早知道这一切,向你索取爱情就好像向冬天的山谷索取百合花一样,是不可能的!”他自嘲地拉拉嘴角,算作一个微笑,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但是有一天,曾经有一天,我想向你求婚,为你放下一切,我们可以走,走到天涯海角……”
我静默了半晌,我想我是有一点感动。我不相信佟先生,但我相信他这番话--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说了他的真话。但是男人的真话,又可以相信多久?
“蔷薇,你在想什么?”他轻轻摇我的双臂。
我清清嗓子,说道:“佟先生,你这么博学,相信一定听过一个禅学专家说过:心即是天涯--我们跋山涉水,不外是为了找寻内心的安宁。麦哲伦早就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我们走一圈回来,往往又回到原点,可那时候早已是物是人非。佟先生,你能受得住这种打击么?即使有爱情,也不能弥补日后无尽的懊悔。况且绝大多数时候,爱情往往比快乐更加难寻,我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化学元素的存在,只不过为了骗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得以存活,不至于完全丧失信心和希望……”
第二部分我为盛名累一生啊
“蔷薇,你告诉我,做一个冷静理智的女人真的那么有趣么?”佟先生抹了一把脸,勉强笑了一下,但神色已经比刚进门时好了很多。
我笑了笑,说:“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是最懦弱无能的一个人,特别适合做人家的老婆,姨太太也能屈就。但不知怎的,就一直找不到主顾,被人诬为‘女强人’--我为盛名累一生啊。”
佟先生“扑哧”笑出来,牢牢看着我,声线渐渐转至缠绵,道:“蔷薇,真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要怎么过……”
然而没有我的日子他们也一样过去了,并没有把“温莎公爵”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我也没有成为惊天动地的传说,依旧穿着七寸以上、镶满珍珠羽毛的羊皮鞋缎子鞋一场接一场地赶晚会。
过去的女人可以躲在锦绣丛中刺绣一辈子的花,所以她们理所当然也心安理得地看着男人的脸色。而我是个职业女性,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我不可以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男人其实是比女人更不可靠的一种动物--不不,这样比较是不公平的。也许男人压根就和女人没什么相干,是空气中的两种物质,是大路中央的两个方向,是毫不相干的两个故事--来自两个星球、说着两种语言、连身体构造都截然不同。即使我有时不得不做出一副相信他们的样子,我也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们,因为他们并不是上帝,而我活着,也不靠他们嘴里的一句话。
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我经常会半夜无缘无故地醒来,呆呆地望着窗外。公司为我租的这个公寓还不错,可以看见一个美丽的喷泉花园。但这不足以安慰我,我以前在德国住的时候窗户对着宽广的湖面,夜月的光芒照在粼粼的水面上,借着星光的剪影,可以看见湖旁丁香、木莲和剪秋罗的身姿,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夜晚独有的香气……是不是因为我是双鱼座的缘故,我格外喜欢水,常常幻想一推开阳台就能直接面对海面。我想我是寂寞了,女人寂寞大都是因为感情,难道我对某个人开始有感情了么?我的心情是灰蓝色的,像这个季节的海面,也许我身体的某部分正在苏醒,而另一部分却在死亡……
然而我仍没有接到大卫·克努得的电话,他说“我夏日的蔷薇,请你等我的电话”,但是我的等待终于落空。也许我根本不该相信他,相信这种客套的场面话,但不知不觉间,我不由自主地还是认了真,并像提防定时炸弹般的提防着那部小小的手机--怕它在我一个分神或者恍惚间响起来,而我却错过了这个重要的时刻。明明开着车,或者销售会议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我突然掏出手机,呆呆凝视半晌,有时也会转头问索菲:“刚才明明是手机在响。”索菲则讶异地望着我。
周末的时候我吃了加量的安眠药,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天空不知怎的,灰蒙蒙一片--也许从来就没有明亮过。我胡乱抓起一件绸睡衣,走到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打开昨夜看了一半的VCD--捷克斯洛伐克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部片子。这部动画片是默剧,如果手机响,我应该会听见--独身女人就这点好,可以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任意选择自己的生活。
偶尔也驾车去国贸买一两瓶香水。在国内买名牌化妆品是非常不明智的,但我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最大的快乐也不过是让自己的感官沉迷在这一小瓶一小瓶充满魔幻的液体里,偶尔放纵一下我想也不为过。
我的生活完全和往常一样,每天拼命工作、偶尔和客户吃饭、按时回家喂猫、将感情收敛得十分稳妥……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地忘掉了克努得,大卫·克努得,我甚至觉得那些电话、那些约会,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是一个梦境,是因为我太孤独而臆想出来的--我孤独了么?
第二部分我给它起名叫‘海的女儿’
周一的时候有场大型晚会,我们并不是参与方,但是用这样的机会为自己作些宣传铺垫还是必要的,所以我安排索菲和露西一起去。索菲的鞋型是仿照今年的路易威登,高得仿佛绷直脚面的芭蕾舞娘,可谁想她上车时鞋尖突然被卡住,从车上摔下来,别处还好说,足踝却立即肿成了馒头。
我对这样的意外没有防备,临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只好扮樊梨花亲自上阵。说到樊梨花,我一直奇怪她看上了薛丁山的哪里?竟然为他杀父弑兄、背祖离宗。而薛丁山也没有给她任何的许诺与盟约,甚至对她也不是特别的属意和在乎--她不过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个,但她最后的下场却没有因为这特殊的过程而好过他人,仍然被满门抄斩所株连,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是否有懊悔过当初的抉择?我不能理解旧式的女人,也许是史学家故意地歪曲,旧式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果敢刚烈,动辄就以死相胁--大家闺秀要死,小家碧玉要死,良家妇女要死,连妓女也要死;知名的不知名的,什么杜十娘、李香君、关盼盼、苏小小,个个铮铮铁骨、义薄云天。惟一没死的崔莺莺,就被众人唾骂到如今!但是非常讽刺的是,好像这一切对男人统统不管用,女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死要活,男人依旧按照一定的轨道运行,赶考、做官、游玩、娶妻……一样也不能少,真是太笑话了。所以说,书是不能多看的,越看越让人寒心。
但最令人莫名其妙的还是《白蛇传》,如果收录到EMBA教程里,教授会告诉你那真是一个极其失败的案例。想那白蛇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还端的文武双全--文可以行医做诗、武可以仗剑斗法,完全符合当时对名士相儒的要求(入则为良相,退则为良医);心思更是缜密到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断桥相遇、船头送伞、义助开店……分明就是老式的爱情小说桥段。但是她依旧没能守住这个男人,两姓旁人的一句话就让他起了疑心,立要逼她现出原形,甚至在她生下子嗣后也没有心慈手软,还引法海入室,将她永远地压在了雷峰塔下……最令人气不过的是,那许仙不过是一介布衣,除了相貌稍显清俊,身边并无长物,白蛇遇到他时他还寄宿在姐姐姐夫家中--即使这样一个男人,也没有被白蛇握在掌心。
我很是黯然,不知为什么会联想这么多,真令人沮丧,甚至一刹那有了冲动想下车掉头而去。但我依然坚持到了会场,职业女性的忍耐力还是很值得惊叹的。
我们迟到了十分钟,露西赶去洗手间补妆,我则一个人站在窗口背光处。我的鞋跟虽然不及索菲的那么高,但也足可以和古罗马的艺伎相媲美,不得不找个地方依靠。我靠在窗帘上--窗帘没拉严,黄昏的光从缝隙里透过来,让所有的暗影都起了层金边,浪漫而且悲哀,好像是久远之前的什么童话的布景。
“你好,蔷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
我突然觉得鼻子泛酸,泪水管不住地要涌出来,但我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你好,克努得阁下,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蔷薇,见到你真高兴。”他看着我,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蓝色的冰海,除了他要表达的感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很想讽刺地说:“是么?”然后便把头掉过去,对他不理不睬,可我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说,“是的,我也很高兴。”
“蔷薇--”他还想说什么。这时,露西已跑到了我身边,说:“夏小姐,我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转向克努得,道:“我们要进去了。”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说:“你新换了助理么?”
“没有,索菲今天生病,否则你也不会看到我。”我职业化地笑笑,“这是另一个女孩子,叫露西,她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呢!”克努得诚心诚意地赞叹,“你们公司里都是漂亮的女孩子。”
“漂亮而且能干,”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补充,“这两种特质很难混合,所以找一个助理格外不容易。”
他看着我,欲说还休,冰蓝色的眼睛既纯真又复杂,看不到心底。我有些难过,但还是偕同露西走进了会场。
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他?他说过要给我电话,我是那么地想相信他,但是,他没有给我信任他的机会。已经开始有模特走秀,衣香鬓影的绅士小姐们浪声谑语。我打发露西去找人聊天,自己则坐在角落的丝绒椅上发闷。
两个陌生的女士在交谈,因为她们没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传到了我耳朵里。“大使夫人真漂亮!”“是啊,看不出来是四十岁出头的女人。”“西方女人很少有这么细致的面孔。”……我好奇地顺着她们的声音看去,看到一个穿暗金色礼服的女人,脸孔果然很美,身材也细挑,也不像一般外国女人那般嚣张或者冷硬,反而有种收敛的含蓄美--正是我欣赏的那一种。
露西赶过来,说:“夏小姐,那是克努得夫人,要我为你们引荐一下么?”
“克努得夫人,这位是我的上司,夏小姐。”我正要摇头,露西却已多事地扑了上去。
克努得夫人迎过来,说:“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早听说你们公司的礼服和珠宝设计十分别致。”
“谢谢你的赏识,”我笑得有点尴尬,我想起了克努得,大卫·克努得,“改天我派人专程去府上拜望。你喜欢哪一类的款式?”
她想了片刻,专注的神情很像克努得。我莫名地感到绝望,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自己的项链。
“夏小姐戴的这一款就非常好。”
“我这一款?”我愣了一下,“这不是我们主推的产品,是上回有个贝壳专家送公司的一批样品,我一时技痒,要设计师给出图纸,做成项链和耳环……”
“但是构思非常好,夏小姐真是好心思。”克努得夫人称赞。
“多谢褒奖,”我脸上轻轻一红,“我给它起名叫‘海的女儿’。”
第二部分夏日里的蔷薇
我非常希望谈话能早点结束,鞋跟太高,站着时我的脚面非常痛。克努得夫人的身高即使在东方人里面,也不属于高的那种,我不得不低下头来和她说话。我觉得很是尴尬,因为克努得夫人实在是漂亮,如果我是个男人,并且有这样美丽得体的妻子,我就不会到外面追逐别的女人--也许大卫·克努得并没有追逐我,一切只是我一相情愿地臆度,他难道会缺少女人么?我又不见得十分特别,我只是个老去的女人。当然克努得夫人比我更老,但是她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作为基础,我有什么?我苦笑了。突然间,我开始审视自己,和别人的丈夫约会,又做着他妻子的生意--这样的事情是否道德?其实,我的道德观念十分薄弱,对佟太太腊梅我从来没有一点抱歉,有时公司的女孩子受了她的气,还暗暗以此为慰。但是我和克努得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往,我这么难过一定是因为动了真感情--我开始对他有感情了么?当然,也许只因为他夫人的美丽大大超过了我的想像。
但是加尔德龙的太太并不漂亮,我依旧不快乐;佟先生的太太平庸而且嚣张,我更加不悦;如今克努得的太太如此漂亮,我却是大大的难堪了!
“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题目?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加入么?”不知什么时候大卫·克努得走了过来。
我更加惶然不安起来,正准备找借口走掉,不想克努得夫人开口说:“你们先慢慢谈,那边有人招呼我。”
我点点头向她微笑致意,但面对大卫·克努得,我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得牵牵嘴角,道:“你太太很漂亮。”
“很多人都那么说。”他始终是那么风度翩翩。
我沉默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蔷薇,你又瘦了。”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而且,手还是这么冰。”
我很想按惯例推说“我长期节食”,但话到嘴边却不可抑制地变成了“你会关心么”。一说出来我便后悔,但又不能再遮盖什么,只好将头别向一旁。
“怎会不关心?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蔷薇……”他扳过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他的手很大很暖,直传到我心里,“蔷薇,你是个太倔强的女孩子。”他轻轻叹息。
“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阁下,”我小心地选择着字眼,“我是--”
“我知道你是职业经理人。”他微微笑,“我亲爱的经理人,我有这个荣幸为你倒酒吗?”
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