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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3388-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第20章

小说: 3388-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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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想要再爱与继续写作,”维迪亚在信上跟我写道。他用一反常态的抒情温柔语调说道,他要从往昔中汲取热情与喜剧与缓释。倘若他不重新振作,就担心自己会死在还能创作出优异的文学作品之时。    
    我非常惊讶──骤然的生机勃发、他的渴盼、他的热情、他的殷殷恳求。通篇语气,读来像是忧虑着单相思的痴恋。接着,他还引述了几行德瑞克·沃尔科特的诗。他曾经引述过沃尔科特;诗人也是个邻近岛民,两人年龄相仿。他说,第一次读到沃尔科特这首诗的时候,诗里的文字曾经让他惊骇:“只是,我的文采减退,才智走味──不过,我从心中跃起──”    
    我再读一次诗句。我又回头再读一次哈代:“最卑劣的吻”。维迪亚行文终结,说道:“看哪,这样一封快活的信怎生转变成这样的。趁着放假一天,作家坐定桌前,写信给朋友,就会促发些奇怪的事情。”    
    那简直像首诗了(“看哪……”)。维迪亚的诗句比沃尔科特还要甜美流畅、节奏轻盈以及意味深长,因为,沃尔科特的第二句太弱了。由于他用上了“朋友”这个字眼,同时他再度肯定我们的友谊,我又再度精神抖擞起来。同日之间,尽管负债累累,尽管收音机与哭号孩童呼应争鸣,我又恢复了工作的信心。我开始推演下一本小说《黑屋》的情节。    
    我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他的来信经过涂改。涂改的人就是他,他撕掉了半页信纸。他在附带补述中加以解释,却更吊人胃口:“第一页前半页审查删除。我得保留些秘密。”    
    


第二部:作家的作家写作难以维持家计(1)

    一个月后,帕特从千里达捎信过来,说她喜欢我关于维迪亚的作品的书,我很高兴;然后,她又补充说道:“这本书维迪亚爱不释手,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他读得专注,脸上还不时浮现微笑,或是哈哈大笑。”这话同样也叫我开怀。    
    然而,我还是担忧着自己将来如何。当初,我的策略就是写作谋生,而今,策略显然不管用。一本小说,一本评论,数十篇书评,一本短篇小说合集──一年不到的,这些作品不过换取到不足糊口的些微收入,我还得感谢太太找了工作,补贴家用。现在,我开始写作第七本小说,一边还接些采访报道的案子,看起来,我似乎还是无法光靠写作维生。虽然我焚膏继晷,好评如潮,但还是让我家无余粮。    
    写作这一行,真能达成所谓心满意足的时候吗?    
    我心想,可以的。我很满足,只是我贫无立锥。因此,有维迪亚这样一个朋友,就更突出重要了。    
    帕特说,她在我的《V。 S。 奈波尔》书中,看出爱与了解,而这般深刻的情感,我在检视维迪亚的作品时,赋予我特殊的洞悉力。她坦承,自己也曾经想要写些跟维迪亚亲身相关的东西。维迪亚写《自由国家》一书的时候,还特别翻阅托尔斯泰的传记,以及一本关于桃乐蒂·华滋华斯的书,还有其他作家的生平记事。文人传记是维迪亚经常阅读的书目,彷佛从窗外窥探,那些同样受到写作煎熬的人过些什么日子,再回头跟自己生活比较。她侧耳倾听他高声朗读桃乐蒂·华滋华斯日记片段,或是宋妮雅·托尔斯泰说法,帕特·奈波尔惊讶地发现这些“妇人之见”如此敏锐,她心想,自己应该也可以写些类似的文章。    
    她开始随手笔记,描述维迪亚写书的进度,写日记,记下他的按语。不过,没多久,她就心灰意冷了。她的性格从来就不够坚强,再说,要在家务都围绕着V。 S。 奈波尔这个中心主角的情况下写作,更不容易。她自觉缺乏热情与深度,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流于繁琐。还有,由她来写维迪亚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奈波尔的太太──以他作为详实与亲密侧写的主题,那可是既冒昧,又游走在粗俗边缘的不智之举。    
    她说,那就是为什么我的书对她意义重大,因为,我也表达了许多她对维迪亚的作品的感受。她说,由于她也同样地受到维迪亚作品的影响,所以,她很高兴看到我完成了这本书。    
    我的书再度成功,再获佳评,可是,我却了无收入。我既愤怒又迷惑。我要的并不多,不过一家温饱罢了。我不敢妄想致富。我只想过得去就好,仅此而已。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当儿,这间租住公寓门上的收信口,推进一封公函,询问我出任维吉尼亚大学驻校作家的意愿如何,任期始于两个月以后。我说好。如果我单身赴任,过得像个僧侣一样,我可以写完我的小说,同时囊裹绝大部分的薪资。第一个学期,我就得离家驻校四个月。    
    我太太说:“我会想你的。”    
    她了解。她乐于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的工作,而这股成就与满足的快感,令她同情我的挫折处境。不过,在我誓言此生不为猢狲王,决意辞掉新加坡大学教席一年之后,再回转大学教书,感觉特别苦涩难堪。我辉煌的头衔应该差可慰藉,驻校作家,可是,如此头衔反而对我嘲笑不休。作家应该自由无羁,不受任何雇主拘禁──维迪亚就是这么说的。    
    我在维吉尼亚,过着僧侣般的生活,我收到一封维迪亚的来信,详叙他的新西兰之旅。他已经回到平房了。他再度经过千里达,再度造访阿根廷,写完他的采访作品。他读过我的书了,还想再读一遍,因为,工作让他心有旁骛,未能专心拜读。同时,读到专写自己的书,他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又回复到平常那个矛盾相抵的自己:“只是,我不认为我的感想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想)。”    
    他想要再择期会面,跟我聊聊英国,以及我适应得如何。我失望吗?我在热带地区待了八年以后,对于这一处“工业现实”有何感想?    
    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非洲,因为伊狄·阿敏将印度人从乌干达轰了出来。正如他多次预言一般,他说,乌干达就要回归丛林了。他归咎在白人外侨头上,他们虽然可以豁免于扶植阿敏上台的罪愆──不过,他们也营造出姑息阿敏,使之壮大的环境。到头来,他们大可一走了之,将乌干达当作一段恐怖往事,抛诸脑后。    
    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听维迪亚如此彻底诋毁某个情境,不过,他的逆耳警语逐一实现,也让他悲愤更深。他曾经预言独裁统治的崛起、印度人遭到驱逐、白人拒绝支持、坎帕拉步向衰颓,最后回归丛林等等。    
    “那是块惹人嫌恶的大陆,只适合次等人民。抱着次等志愿的次等白人,这些人一心只想,就像南非一样,耽溺在惩戒非洲人的恶劣快感中。”你只有尽早开溜,留下来的话,手上就要紧紧地抓根鞭子。乌干达就证明了,只有两种人在非洲撑得下去,次等人跟野蛮人,主子跟奴隶。    
    他从来不曾如此声色俱厉地发言谴责过。非洲军人将八万印度人──男人、女人、还有儿童──押上飞机,家当细软一概充公,维迪亚的熊熊怒火也一触即发。印度人失去了家园和土地和生意,许多人连毕生积蓄也荡然无存。他们大部分都获准入境英国,可是,有谁愿意活在一个严寒冷酷,又充满敌意的地方?他们在英国与美国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替他们仗义执言;在非洲,就没有人为他们作喉舌了。非洲人奚落质疑他们,而白人外侨,就像维迪亚说的一样,只是回避一旁,袖手旁观。


第二部:作家的作家写作难以维持家计(2)

    “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到处充满了愚笨与平庸的人;而地球运转就为了让那些愚笨跟平庸的家伙谋利。”    
    至于来日的打算,维迪亚心中尚无计划。他刚刚回到英国四天,感觉却像活过一段仓皇、炼狱涤罪般的时期。他讲起四年来居无定所,没有自己的房子。他担忧股票市场将再度崩盘。他想要再写本书,偏偏找不到主题。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重袭上心,感觉空虚不安,感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废纸堆尘埃仆仆的暗示。    
    他情绪低落,感觉茫然失措。也是因为他备感疏离的情绪,什么国家?什么护照?他在平房里感觉无处栖身,而这也是他想跟我谈谈英国的另外一个原因。他想知道,我喜欢英国什么,又不喜欢英国哪些方面。他将我看成另外一个流浪者。    
    可是,我人在维吉尼亚,朝思暮想着我的太太与孩子,像个暴风雨夜里航行在汪洋上的水手,我发誓,我再也不干这等劳什子勾当了。维迪亚还提起他想回千里达,采访报道一则发生在黑权公社的暴力谋杀案。    
    他对我的书下的评语,恰如其分,也正是我想听到的。他说,读这本书,他感受到“惊奇、欢欣,以及十分的谦恭。这本书下笔之敏锐易感与典雅高尚,让我惊赞;同时也提醒我,教谕我一些我早已遗忘,或许从来未曾了解的事情。”他提到我行文上的慷慨大度与周延缜密。回想起往日如此劳力密集的付出(“过去的,都过去了”),他再度忧患,又为将来发愁了。他说,他满心哀伤与忧惧。    
    他几经赢取了约翰·罗威林·莱斯纪念奖、毛姆奖、霍桑奖、W。 H。 史密斯奖,而且,《自由国家》一书还让他把布克奖拿到手。文坛早就将他封做当代最优异的英语作家。然而,文名卓著不能让他稍释于怀。他苦于书籍销路无法拓增,企求更多金钱回馈。    
    正当他宣告自己的生命将近尾声之际,我却感觉自己的人生犹未开展。他顺手纠正我书中几个错误,都是小错,事实记载上的手笔之误。他也谈到《自由国家》一书,这书“结构何等紧密”。他也写到某个梦境,梦中主角,他决定略过不提。“写作过程中,我独自幻想出所有的梦境,全是为了他。”《自由国家》令他着魔;他一度“深深沉浸其中──几乎到精神衰竭的状态”。    
    《自由国家》令我感受之深刻亲密,我无法予以评价。我在这本书里,辨认出哈吉·霍尔史密斯的身影,还有坐困围城的非洲国王;我认识书中某些非洲人;维迪亚的上校就是卡塔加山寨的少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同样的咆哮;书中侍者就是伺候他的侍者,而且,就像维迪亚当时形容的一样,“小弟身形庞大,步履快捷,所到之处总会带动一股体臭乱流。”书中的路就是我们开车旅行经过的路径;标志上写着的还是同样的“注意落石”;而我在“即将长成男人”的男孩身上,看到自己。书中同样的野犬狂吠,还是让我心惊胆颤。《自由国家》大半篇幅是我们在卢旺达狩猎旅行的纪录,不过重新连缀,编织成一条拼花被单:但见缝线针脚处处,不详内情的读者乍读像一幅天高地阔、赏心悦目的画面,在我看来,却是一方方补丁。不过,只要你有个朋友是作家,两人又经过相同的旅途,这就在所难免了。    
    他说:“我深挚期望,你的书可以为你的犀利敏锐、笔耕劳作与友谊关爱,带来相当回馈。”    
    他这么说就是给予我的最佳回馈了。我着手写《V。 S。 奈波尔》的时候,就已经定位在一部爱心的作品上,帮他一个忙,给自己上一堂课。写作过程中,我自己获益良多,物质回馈则尚无着落。也许这本书引发某些人对他作品的兴趣,转而替他增加些新读者。可是,我怀疑,许多方面上,维迪亚的生平要比他的作品还精彩。他曾经评论过索美赛德·毛姆,说毛姆一生何等丰富曲折,即使,那老先生总是严词否认。至于《V。 S。 奈波尔:作品初介》,则销路奇差,从来就没有凑到第二刷过。二十五年后,仍然绝版停印。版税前金收到的那一天就花掉了。二十五年来,我没收过这本书的版税,出版公司也从来不曾寄给我销售报表。我从来就无法理清究竟印了多少本。一两千本,或许吧。这本书正好落入出版书籍最悲惨的命运:成为收藏家的典藏项目,几乎无人问津,无处发行,只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那个时候,维迪亚同样求财若渴,至少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家无恒产,只有满箱满箧的手稿与文章,这是他截至今日整个写作生涯的完整纪录。他曾经前往大英博物馆讨论出售一事,还约略开价4万英镑,总括所有的信件、手稿、照片、纪念物、地图、速描、笔记,举凡所有出现在他汗牛充栋的文学生涯的一纸半签,都包括在内。卷帙繁浩,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生性迷信,从不随意丢弃载有手写笔迹的字纸便条,就跟人家保存剪下来的指甲跟须缕发丝一样。然而,在他拢聚所有纸堆以后,大英博物馆改变心意也不无可能,说不定连当初同意的最低收购金额都不愿支付。他需要应变计划。    
    因此,他问我,我方不方便替他传话,就说维迪亚有意出售他的文件档案呢?美国的大学应该挺方便的,日后,他也可以跟他们咨询。他在千里达老家的卡纸箱子里,找到一些他写在久远以前的信件与札记:“1950年7月,我在泛美航空飞机上,一俟降落着陆,马上动笔写下的铅笔札记。”重读过去往来的诸多信件,让他动念写一部自传。可是,万一这些文件资料在骚动中付之一炬(“这在千里达不是不可能的”),那该怎么办?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妥善保存。


第二部:作家的作家写作难以维持家计(3)

    当然,还有钱。他想要将这些纸堆转换作一间坐落伦敦中心的公寓。    
    维吉尼亚大学英语系系主任跟我也是朋友。就是他给了我这个驻校作家的位子。我请教他的建议。他说我该去找大学图书馆馆员谈谈。这位图书馆员就是那类孜孜不倦、井然有序的人物──井然有序而非睿智聪敏──管理图书馆的人大抵若是。他秃顶生辉,恰好吻合这种一丝不苟气质;他胡子刮得干净,双颊红润,衣装整洁有致,楚楚考究,我心里存疑,这人究竟爱不爱读书。    
    我说:“不晓得您有没有兴趣收购《V。 S。 奈波尔》的手稿档案。”    
    “我知道这个名字,”图书馆员说到。“他写了《马尔谷地的食人族》。”    
    我说:“那是R。 K。 纳拉扬写的。”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干净、目光清澄的先生,脑子其实糨糊得很。我顺口列了一串维迪亚的作品,虽然这人一直面带笑容,偏偏一本也没有勾起他的印象。    
    “他打算卖些什么呢?”    
    “所有的东西。他所拥有的一切纸本。信件、书籍、手稿、照片等等。”    
    “他曾经收到知名作家有意思的去信吗?那样的信件通常可以值上不少钱。”    
    我感觉这番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不过,我也庆幸,还好我替维迪亚挡掉辩白他不是R。 K。 纳拉扬的羞辱。    
    “我很确定,他一定有很多诸如此类的信件。安东尼·鲍尔也是他的密友。”    
    图书馆员微笑,却了无欣悦,笑意忸怩,透露着困惑不解,仿佛我脱口而出,讲了些异域番邦的南蛮舌。    
    “他心里打算卖个什么样的数字呢?”    
    “4万英镑。”    
    “换算成美金是多少?”    
    “大概9万美金吧。”    
    “你在开玩笑。”    
    我没搭腔。图书馆员双颚紧闭,紧咬牙根。大学没这笔经费,他说。我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之时,可以感觉他脸上泛起胜利的微笑,狰狞地灼烧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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