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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纪录_朱天文-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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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百货公司外白天

    阿云提着一些东西出来,阿远频催,因为他是利用送货的空档载她出来的。两人一出门走到停车位,发现车子连建材都不见了。

    22。杂景白天

    两个人傻瓜般的到处找车。停车场,街道,中华商场,后面的私人收费停车处,巷子,四处穿梭。阿云提着那些东西跟着阿远,最后两人都绝望了。

    当他们算了算摩托车连建材,要赔将近一万多元时,阿远也许急疯了,看到一辆很像的摩托车,竟然会说想偷过来。他说只要接通电门的电线就可以发动了,叫阿云把风。他才在找电线的当儿,阿云就哭了,他只好放弃。巷子中,是两个在都市边缘里无能为力的小孩。

    23。杂景白天

    自助餐店门口贴了一张红纸,“端节休假乙日,明天照常营业”。

    北门邮局,阿远和阿云在写信,然后阿云把本来买好的东西用包裹寄回去。

    他们傻傻的坐在公路局西站的侯车椅上,看许多返乡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鱼贯上车。

    24。电影院外下午

    这一天下午,两人只有去看了场电影,看得也无情无绪。走出戏院,阿云心情似乎格外低落,一直没说话。阿远想逗她开心,反而惹着她,扭了起来,说想回家。阿远骂她神经病,两人就吵了起来,吵一场完全无聊的架。

    正僵着的时候,有辆公车靠站,有人下来,阿云就在车子即将关门的刹那,跳了上去,亦不管是哪一路车。

    25。海边傍晚到深夜

    阿远灰心透了。想走得远远,远远的,离开阿云,离开人们,离开这个拥塞的城市。

    他到海边时,下起牛毛小雨。天很低很低,林投树业那里,有人在烧冥纸。一种死亡的心情。他也不知恍荡了多久,没有想到要回去,结果也没有车子回去了。碰到海防部队两个充员,把他带回营地来。

    他就跟几名士兵一起吃了晚饭,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是“芬芳宝岛”节目,竟在播映报导矿工的生活。透过荧光幕出来的画面,似乎被粉饰上一层什么,令他觉得生疏,怪不是味道的。他从凳子上忽然倒跌在地,发烧生病了。

    夜静里的海潮声,松涛声,阿远醒来,睡在军营里。暗中,似乎是烟头的火光,乍星乍灭,营堡外卫兵的额前有一盏黄灯。

    也不知是祖父跟他讲过,还是记忆中真的存在着,他仿佛听见许多亲人围在他四面,说他过不了这一夜了,长子呢,真可惜……那是他一岁的时候,病得快要死了,后来不知听谁讲的,吃了一种草药,拉出一堆黑尿,肚皮消下去,就好了,父亲是祖父的养子,答应过生下的第一个男孩跟祖父的姓,听说生下来阿远后,有点要反悔的意思,言而无信,所以阿远才病得快死。自从阿远姓了养祖父的姓之后,身体就比较健康起来。他在此刻的黑夜中,像是看见那个腹胀如鼓的婴儿,给母亲抱着,带去教乩童占卜吉凶。

    26。自助餐店的楼上白天

    这一天阿云在大楼屋顶晾衣服,已经有两天完全没有阿远的消息。她问一起晾衣服的男店员,吴兴街在哪个方向·从大楼屋顶看台北市区,到最后男店员说,再过去就看不见了,反正就在山下那里吧。

    27。宿舍深夜

    吴兴街,粗陋的阁楼上,有一扇窗户的灯亮了起来,然后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叫阿远,有人找他,都夜里两点钟了。

    恒春仔穿内裤出来,一开门,外面竟是阿云。恒春吓一大跳,半掩门遮住自己下半身,急让她进来。阿云说,麻烦叫阿远出来,跟他说——就哭起来,说:“我走了很远来……他再气我……走几步也应该。”恒春这才说:“他喔,他要能走,早去找你了。”

    原来阿远病了,疲惫感冒,气管炎。恒春一迳数落着,说阿远怕花钱,不去看医生,自己买药吃,结果更贵,后来背他去看医生,还吐在人家背上。

    阿远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阿云,阿云一直站着,无言。恒春讲了半堆话,没人理,自去睡了,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阿云坐在床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毫不躲避的眼光,互相感到甜蜜,却又是那样深深沉在底的柔静。他像是看见幼时的他们,在通学的火车上,他考问她英文字母,拿粉笔在玻璃车窗上写着,考她,她脸上那认真又犹豫的情态,历历如在眼前。

    28。宿舍早晨

    次日清晨,窗隙透进来的阳光,照在空牛奶罐上的一棵日日春上。依稀有笑声人语,阿远的听觉渐渐醒转来时,听出是恒春仔在跟阿云讲话。

    恒春仔讲他们恒春的事,家里种琼麻,有一次中美联合演习,琼麻山被画了一个5,成为炮轰的目标,村民去偷美军的东西,他爸爸被妈妈逼得没办法也去偷,结果偷回来两个大钱箱,一打开却是美军尸体。阿云说:“你爸爸那时候一定很可怜。”恒春仔说:“喂,莫怪你是阿远的太太,有气质,那些没良心的,我一说完他们统笑。”

    阿远觉得自己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但其实只是他自己的意识。他讲起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经常去民意代表家打牌,母亲最恨父亲打牌,一打就到天亮,身体弄坏不说,也无法下坑,家里没有收入。他把这事情写在周记上,老师看了告诉他可以检举民意代表,检举人一定要写真实姓名。他真的写了,偷偷跑到警察局,丢进去就溜了。结果警察把检举信交给民意代表,民意代表交给他父亲,他被父亲吊起来揍了一顿。

    阿云把他叫醒了,起来吃稀饭,恒春仔已去上班,阿云将他的衣服都洗好晒在竹竿上了。

    他病体微弱,只能靠在门口,送阿云赶回店中忙事。他握握她手臂,表示感激,望着她走出巷子,觉得水远山长。

    29。侯硐白天

    火车停在侯硐小站,大伙热热闹闹的下车,是老家拜拜,所以约好等齐了,一块回来。

    他们把最等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大半来自中华商场的拍卖品。有个叫土豆仔的,暑热天还穿着长袖衬衫,被大家取笑。阿云买了两盒味精什么的提在手上,愉快的,讲着以前都是阿远帮她背米袋上山。

    阿远快要到山矿里的家屋时,妹妹老远看见他们了,挥手喊着“哒,哒!”阿娜哒,是日语“亲爱的”意思,属于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漂亮的暗号,总在上次分别时道出“阿娜”,至下次见面时看谁先喊出“哒!”

    30。家中白天

    阿远仍然先把阿云送到家,再回家。

    家中的气氛有点怪异,因为父亲没有去上工,大邋邋的窝在屋里。原来矿区在罢工状态中,起因是电视节目做了不实的报导,说矿工天天的薪水四百块,生活情况尚不错,但只有矿工们知道,任何一名工人,一个月,都绝无可能做满三十天,做二十天,休息十天,就是最佳状况了。

    31。土地庙前晚上

    庙前放电影给神明看,村人同看。

    那边一堆是父亲老辈们,议论着罢工的事。他们本来也只是向矿场提提不满,谁知矿主一出场话就讲得那么硬臭,把大家都惹火了,看谁硬臭。现在派代表出来谈判,说是矿主的女婿,女婿出来也没用啦!

    这边一堆是阿远年轻辈。土豆仔把长袖衬衫卷上去露出手臂给他们看,青紫斑斑,很惨,难怪土豆仔要穿长袖遮掩。说是给老板打的,讲着时蛮自嘲不在乎的样子,但当大家义愤比较平息下来时,他不经意的一句、“好痛呀”,教大家真是难过极了。

    忽然停电,电影也停了。

    32。家中接前场

    停电,悉悉碎碎的笑闹讲话,各种声音。在找蜡烛,给祖父摸摸摸,摸到了,一点,砰地炸开,根本是根爆竹,家人笑死了,恨得祖父咒骂:“干你三妹!”

    笑声,闹声,因停电而莫名的亢奋情绪渐渐静止下来时,听见开门的声音、吱——呀,听见电开关的声音、卡——哒,灯亮了,进屋来的是年轻的父亲母亲。他们去城里买制服回来的,怕吵醒孩子们,悄手悄脚把一件制服拿到睡熟的妹妹身前,比着身体估量大小,他们总是买大很多的,一穿可以几年不必买,念初中的阿远,头朝这边睡,睡得模糊,看见这一幕。

    门外有人叫阿远。床边坐着的他,是现在的他,起身出去,大家找他出来踢罐头。都这把年纪了,还玩踢罐头,难得是拜拜的缘故,伙伴们回家的多,就想闹一闹。长足个头的伙伴们,脚下一踢,匡■飞得可远呢,凄啷哗啦一下子,不知谁家的窗户破了,传出喝骂声。这就是他们的小村,月色中有音乐起来。

    33。矿场白天

    次日清晨,各处集合来到矿场的工人们,散置在矿坑前,不入坑。

    中午,阿远偕阿云同来矿场,提着一只小锅,用花布巾包着,送肉粽给父亲,众人也分吃着,办公室里面有人在谈判,说是换了人来谈,答应向他们道歉之类的条件。父亲他们说,四百块就四百块可以不加高,但是那些在坑外面敲煤渣的妇人,钱太少了,该加一些。

    34。宿舍晚上

    恒春仔轧断一根手指头住院,阿远阿云预备去医院探望,快熬好一锅稀饭了。

    阿远边读着家信,告诉阿云,家里收到寄来的兵单。阿云在洗手,听了发呆,任水龙头开着大水也没有知觉。炉上的粥溢出焦味,阿远说都烧焦了她在做什么,她才闻到,忙去搬锅子,一烫,泼了半锅,阿远赶跑来帮她收拾,还没责备她,她先已眼泪汪汪快哭了。

    35。医院夜晚

    他们俩傍在恒春仔床边,服侍他吃碎肉鬻,恒春仔给他们看被轧断的食指,笑说像不像香肠,被猫偷吃一截的那种。粥黄糊糊的焦味很重,恒春仔问怎么烧的,见阿云低着头不语,阿远似也怏怏的,说收到兵役单了。

    恒春仔一下子变得低气压,抱怨断了一根指头,就算好了也不知能不能去当兵,干!阿云听着他们讲话,忽然不胜其怨的说:“你们男生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当兵。”

    36。杂货店白天

    阿远在杂货店中,做完了工作,向老板辞行。自从摩托车遗失后,他赔了钱,就换了这家工作。老板蛮爽气,虽没做足月,仍发给他足薪,从他的服兵役扯到自己四十年前南洋做兵的豪勇事迹。

    37。自助餐店下午

    阿云利用午后比较空闲的一段时间,在她的房间里赶写信封套。窗外楼下有脚踏车吱呀开来,她跑到窗边,果然是邮差,邮差朝她喊都买到了,要她下楼拿。原来她托邮差帮她带了一大叠一元邮票,连邮差也觉希奇。问她要这么多邮票干嘛·她亦不答,只把邮资塞给邮差。邮差是位活泼的年轻人,长着讨人缘的一张圆脸,对阿云很殷勤。

    38。宿舍晚上

    阿云背着一个鼓鼓的中型旅行袋来阿远这里,恒春仔回南部家休养了。阿远在收拾整装,屋内很乱,见阿云拖着一个旅行袋来,问是什么玩意,鼓鼓的袋子,阿云也不说。

    两个讲着一些离别的话,说的却全是恒春仔的事,阿远要她以后有事或干嘛,都可以来找恒春仔。阿云托钱要阿远带回家,钱很少,用了两千多块,问她做什么用了·她仍然不说,只是把旅行袋打开,搬出一堆信封,上面都写好了她的住址和姓名,贴着一元邮票。只写好了一部分,她拿出原子笔,伏在桌上继续工作。

    阿远也呆住了,讲她神经,花那么多钱!阿云埋头写着,写着,眼泪却答答掉在封套上。

    阿远问她有多少个信封·一千零九十六个。阿远说:“三年也才一千零九十五天。”“明年,四除得尽,是闰年,二月多一天。”阿云正经八面的说。

    39。宿舍清晨

    次日清晨,■■的天光映在檐前。阿远■■醒来,他的床铺旁边都是一叠叠贴好邮票的信封,他的手边还有一张邮票跟信封,没贴上就瞌睡去了,一觉盹来天都要亮了。

    桌上仍亮着台灯,阿云埋伏在成堆的信封里,也睡着了。阿远轻步移过去,看着满桌子信封,贴的莒光楼邮票,写的阿云的名字,全是,他心中涨满温柔的痛惜,无以名之,他拿了一条被单,替阿云覆上。

    40。火车站上午

    阿云送阿远上火车,两人站在月台上,竟只无言。离别的车站,仓皇没有着落,一切匆匆。扩音器大声的播出行车班次,一波波刺耳的声浪在空中激荡,阿云忽然便启身跑了。阿远望着她跑掉,出了票栅口。离别真苦啊。

    41。侯硐的家下午

    阿远回到山区时,已经下午,偏西的黄阳斜照,他心思甸甸,说不上是不是悲伤。祖父在畦垅上种菜,家常日子,以前是这样,现在仍是这样。

    弟弟放学回来,脚下一双破鞋子,鞋面鞋底快分家了,一走一扇合的,祖父看着又来气了。因为祖父还特地帮弟弟去买的一双万里鞋,弟弟就是不穿,在祖父的脑袋中,永远无法明白,学校规定穿的黑球鞋,和自己替孙子买来的黑色万里鞋,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不能穿·

    阿远放好行李后,便去阿云家,把钱和阿云托带的毛巾交给她母亲。母亲很说了一些感谢他的话,叫他放心去做兵,阿云总总,都是他的人啦。

    42。家中晚上

    当兵前的这一顿晚饭,吃到后来,只余下阿远和父亲,对坐小酌。

    也许是他要去当兵了,父亲对待他的态度,像当他已是一个大人,他们家的长子。掏出烟抽时,也给他一枝,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南洋当兵事,其实跟父亲此刻的心思,毫不相干。父亲的心,似乎对他有一种愧欠,没能让他好好读书,每个月还要他拿钱回家。但是,他宁愿父亲不要这样感到愧欠的。父子二人,只觉得非常生涩不习惯似的。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外面有人来找父亲去打牌,父亲索性狼狈跑出去了。

    43。家中早上

    大清早,父亲宿醉而回,跟邻居阿松伯在外面不知纠缠什么,呢哝不清的吆喝声,咒骂声,传进屋来。原来半醒的父亲,奋力在搬一块大石头,那是用来防台巩固屋基的两墩大石,父亲每醉时就要去搬它一搬,把它搬到人家门口堵着。

    阿远和母亲合力将父亲拖拉进屋,扶到床上,倒下便呼呼大睡了。母亲在父亲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银晃晃的打火机,交给阿远,说是昨天父亲去买的,让他带去军中,做兵的爱抽烟咧。

    出门时,母亲只说:“你自己身体照顾好。”父亲在床上打着大呼噜,睡得正香。祖父要送他去车站,把买给弟弟不穿的万里鞋找出,一边套穿,一边咕叽自语:“你不穿,我穿。”

    44。山路到车站上午

    祖父一直送他到火车站,装了一口袋的鞭炮,嘴上咬着烟。沿路逢到有住家的地方,便拿出一支排鞭炮,就烟点燃,抛在人家门前,劈劈叭叭炸开一阵烟硝,于是大家都知道,谢金木的孙子谢文远,去做兵了。他就是这样轰轰烈烈踏上征途的。

    火车站设有乡公所兵役课派来的报到处,还不少役男,大家闲闲散散的站在月台上,聊着天,等车。

    45。金门港口白天

    船来船往,阿远他们来到了金门,这时候已年底,中心练习结束,分发到金门。

    士兵把所有行李摆出来接受检查。两个军官围着肃立的阿远,正在翻检那些信封。他们很希奇的望望阿远,不明所以,“你以为金门连邮票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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