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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拔魔-第5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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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沈存异帮了左流英一个大忙,他是道统中的一个小人物,却形成了足以影响全局的小小漏洞:他的思乡之情表明昆沌的法术在减弱,已经不能将全体道士都掌握在手里,他在酒馆门口叫喊的那些话,更是惊动了整个道统塔。

道士们并不认可沈存异的决定,可他们的心境受到触动,暗藏着的情绪逐渐泛起,原本镇定的人仍然镇定,心存怀疑、迷惑、警惕等情绪的人却也不少:祖师的出现太突然,又是十多万年前的二代弟子,即使对道士来说,这也是一件违背天地至道的怪事。

昆沌完全可以不理道统塔里的这些心境波动,可他做不到,他不能允许自己创造的完美之物出现一丁点的瑕疵。越来越多的法力留在了道统塔里,用以平衡道士们不该有的各类情绪,皇京等地享受到的法术自然减少。

左流英的压力没有因此减轻多少,可他的斗志却受到极大地激发,终于,他大致看清了这团迷雾的边界:昆沌的法力并非无穷无尽、无边无际,他也有极限,虽然对左流英和慕行秋来说,这个极限过于遥远,但总算是有一个目标,而不像从前那样茫然无知。

整个皇京都盼着祖师快点获胜,斗法却迟迟没有结束,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中,左流英坚持到了第二次入夜之后。

百姓们都去睡觉了,修行者也逐渐退去,人人都想,睡上一觉,或许明天一早一切都会变好。

可是再次睁眼之后,皇京迎来的不是胜利与喜悦,而是恐慌与阵阵寒意,他们就像大雪纷飞的冬天里被人扒掉了棉衣,仅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无比怀念祖师的法术,就像渴望火炉与阳光,他们从前没有这些东西也活得很好,现在失去了它们却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天上地下,看向左流英的目光中憎恶越来越多,若不是害怕得罪祖师与道统,凡人也会冲上去给左流英一拳。

这一整天,皇京充满了怨气,地面上的居民什么活儿也不想做,一点事情就能将他们激怒,引发了大大小小的骂战直至拳脚相向,天空中的修行者也不像之前那么守规矩,人人都想飞得更高一点,结果逐渐演变成毫不妥协的竞赛,但很少有战斗发生,这里毕竟是道统的地盘,散修与符箓师轻易不敢造次。

就连道统塔也不那么稳固了,第三个夜晚刚刚降临,不断有道士从小酒馆里走出来,每个人都望一眼街口的左流英,然后纵身飞去,他们不是叛逃者,绝大多数人天亮之前都返回塔内,可这个夜里他们是自由的,就连昆沌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做过什么。

张香儿也是离塔的道士之一,她出来得比较晚,已是后半夜,她先是走到左流英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会,说:“沈存异回家也好,他留在道统根本没有前途,从他跟不上我的修行进展那一刻起,我们就已分道扬镳,对我来说修行就是一切。”

左流英没吱声,他在专心施法,不愿做无用之功,他很清楚自己的能与不能,张香儿不是沈存异,不可能被几句话说服。

张香儿飞走了,心情远远不如表情平静,她感到心绪烦乱,却又说不清具体原因,她将这种状况归咎于自己尚未形成道士之心以及左流英的法术影响。

她在皇京的夜空中飞了半圈,途中遇见几名散修,不等她做出反应,对方就已远远避让。心中的烦躁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重,张香儿向皇宫的方向飞去,要向一名凡人寻求建议。

皇宫里的符箓师和散修尽职尽责,客气地拦住了张香儿,听到她要去见熏皇后,都感到很为难,这可是后半夜,谁敢去内院打扰皇后的睡眠?最后一名聪明的符箓师想出个办法,他让女道士去找熏皇后最信任的侍女。

曾拂不喜欢住在皇宫里,早已搬回了皇宫附近的小院里,张香儿落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睁着眼睛默默地查数。

“姑姑。”张香儿在门外轻声叫道,她小时候轮流生活在公主府和沈宅,与曾拂很熟,一直叫她姑姑。

曾拂立刻下床,赤脚走过去开门,一见到张香儿就笑道:“我还以为你当了道士永远也不会来看我了。”

张香儿微微一笑,如果没有左流英与祖师的这场斗法,她的确不会来见曾拂或者公主,“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真巧,我今天失眠,啊,没准我预感到你今晚会来,快进来。”曾拂让进张香儿,自己去穿鞋披衣。

两人都不习惯点灯,就让屋子这么暗着。

“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流英和祖师斗法,全城人都跟着心思不宁。”曾拂摸黑倒了一杯水,她没有天目,从前服侍左流英的时候养成了在黑暗中做事的习惯。

“他们斗的是幻术,持续的时间越长,外汇的法术越多,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祖师其实早就可以击败左流英,他一直手下留情。”张香儿也不了解斗法详情,只能做些猜测。

曾拂点点头,“左流英还是那么让人猜不透,他不是替慕行秋来宣战的吗?干嘛自己动手?这回好了,谁都能猜得到他必败无疑。明天慕行秋就该来了吧,我对他倒更看好一些,就是希望他出手轻点,别将整个皇京给毁掉了。唉,这些年大灾小难一个接一个,我现在就盼望着自己能早点寿终正寝,身后事就交给身后人吧。香儿,你可怎么办?还得接着活很多年呢。”

久别重逢,曾拂话有点多,张香儿笑着倾听,心中的烦躁竟然减少了一些,也就不再提起要见熏皇后的事情,“有祖师在,一切只会越来越好,皇京的变化你也看到了。”

“何止看到,还感觉到了呢,心里像是装着蜜,光是走几步路就觉得甜得很。”

“瞧,这就是祖师的功劳。”

“可熏皇后说’东西是谁给你的,日后谁就有权力拿走,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终不稳当。‘”

“她是公主,天生享受荣华富贵,也说这种话吗?”

“对啊,天生的荣华富贵并不牢靠,父母不在了,或者不喜欢了,一切也就都没了,熏皇后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努力,可不是天生的地位。”

张香儿笑了一下,“姑姑和公主相信慕行秋,对吧?”

“如果你见过慕行秋做过的那些事情,你也会相信他。但这没什么意义,皇后也是凡人,跟道士相比力量太渺小,她相信谁影响不到明天的斗法,我们坚守立场只是为了保留仅有的一点尊严。”大概是觉得语气过于生硬,曾拂也笑了,“凡人力弱,尊严自然也不多,我只想随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不想受法术影响。祖师能让我时刻感到喜悦,可这喜悦是为什么呢?香儿,你能来看我一眼,比最强大法术带来的喜悦还要多。”

张香儿怦然心动,一下子明白了沈存异为什么非要回家。

外面传来鸡鸣,曾拂伸了个懒腰,“我得打点起精神,待会要看慕行秋与祖师斗法呢,千万别像左流英的斗法这么无聊。”

第九百二十二章百里之战

慕行秋站在皇京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过去三天里,他一直滞留此地,大部分时间独处,经受着魔种发起的一次比一次强悍的进攻,迎入魔念,再将他们驱逐出去,中间下过一场雨,他被浇得浑身湿透,也没有施法避雨。

偶尔会有修行者飞过来窥探,最后一个晚上尤其频繁,他们都停在远处,除了张香儿和龙魔,再没有人靠近他,慕行秋由此猜测左流英还在坚持斗法。

上午辰时三刻,约定的斗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慕行秋放眼望去,天空又高又蓝,没有一丝云,盯得久了会感到一阵眩晕,三里以外的空中停着一小群散修,再远一点飘着一伙符箓师。

“嘿,慕行秋,如果你胜了,我愿意第一个入魔!”一名矮矮胖胖的散修大声喊道,语气中却没有敬意,他是投机者,将部分赌注押在更弱的一方,以期获得倍数更高的回报。

大部分修行者都留在城内等着看祖师的招数,跑到慕行秋这边来的观者基本都是这样的投机者,他们很可能早已通过种种方式向道统表示了忠心,对慕行秋的支持只是习惯性的脚踩两只船,如果慕行秋正常战败,他们会将自己的话解释为嘲讽。

慕行秋向散修和符箓师各挥下手,甚至露出了笑容,他看到的不只是投机者,还有昆沌法术的衰弱,如果是在三天前,昆沌法术极盛的时候,最擅长两面三刀的家伙也不会跑来向慕行秋示好,所有修行者都会老老实实留在城内,以无比崇敬的心情等着感受道统祖师的神奇法术。

苍蝇往往是腐败的宣告者,投机者也有类似的功效,他们通常预示着某种漏洞,这个漏洞可能无关紧要,却证明昆沌的法术并非完美无缺。

这就是慕行秋向他们挥手微笑的原因。

“你就在这里出招吗?”“时候已经到了,还等什么?”散修与符箓师们不客气地发出催促。

慕行秋笑着摇摇头,他在等左流英与祖师的斗法结束,这是一场约战,可以想尽办法揣摩对方的实力并有意制造一些漏洞,但任何时候都不能以二敌一,弱势一方尤其要遵守规则,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获胜的唯一希望。

“城里的斗法结束了!”有人大声喊道,从城里又飞出来一群观战者,停留的地方离慕行秋更远,但是信息通过种种法术迅速传来,虽然相隔近百里,消息一点也不滞后。

“左流英吐血了,这一战够他受的。”

“能与祖师相持三天三夜,左流英也算了不起了,除了祖师本人,只怕道统里也找不出比他更强的道士。”

“可惜了,道士吐血跟凡人不一样,左流英就算不死,修行也会倒退一大截……”

众人大声议论,倒像是有意说给慕行秋听。

慕行秋仍然站在草地上,没有升上天空,一丁点法力也不想浪费。

曾拂希望今天的斗法不要那么“无聊”,慕行秋无从听闻她的这句话,却满足了她的愿望,第一招就将远近的观战者吓了一跳。

道士的法术比较内敛,散修和符箓师们都已睁大眼睛,准备以看到多少内容显示自己的实力,符箓师们更是早早祭出了辅助之术,却都浪费了,慕行秋的第一招宏伟壮丽,肉眼皆可清晰见到。

他将魔种藤条插在地上,纯以双手施法,一团淡蓝色的光从他的头顶升起,划出弧线向百里之外的皇京飞去,那光一边飞一边迅速扩大,数里之外的散修和符箓师根本来不及躲避,都被笼罩其中,无不大吃一惊,纷纷施法自保。

可这团光没有任何危害,它只是一个信号,表明斗法即将开始。

蓝光越扩越大,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飞临皇京上空时,已能罩住整座城池,光芒飞得很快,大概也就是普通人以正常速度查十个数的时间,它在皇京持续了一小会,如泡沫一般破裂,数万朵形态名异的蓝色花朵从天而降,半空中的修行者们忙不迭地躲避,地面上的凡人却兴高采烈地跳起来伸手去够。

蓝花触手即灭,没在任何人手里停留。

这不是正式斗法的开始,而是慕行秋发出的问候与邀请。

祖师没有离开道统塔,他发出的回应是一声震动,不像雷鸣,更像是皮囊被硬生生挤进太多空气之后发生的爆炸,促不及防,干脆利落,声音不是特别响亮,却震得所有人两耳发麻,飘在空中的观战者们摇晃不已,全都下坠了一段距离。

震动过后,整个皇京鸦雀无声,人人都从这一声中感受到了祖师的怒意,这就像一位父亲,平日里亲切随和、有求必应,突然间露出严厉与暴怒的一面,虽然只是一瞪眼,就足以将孩子吓得胆战心惊。

整个皇京的感受就跟受宠的孩子一样,既惊恐又羞愧,还没辩解就已经觉得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

街口,左流英坐在地上,嘴角还在往外流血,他知道,昆沌的怒意是自己惹起的,他在昆沌完美的法术体系上戳出几个小窟窿,不大,却破坏了整体的美观,可能不影响正常使用,却令收藏价值大打折扣。

昆沌的眼光比任何收藏家都要苛刻,因此怒意也更加庞大。

“湖面平静,只是因为投入的石块不够大。”左流英轻声自语,抬起头,看到一张满是怒容的脸孔,好像刚刚那次震动是她发出来的。

“你老了。”左流英说,一些感慨、一些惊讶、一些怀念。

“我又不是道士,当然会老了。”曾拂本不打算来见左流英,过去的三天里她一直没来观战,今天也是为了观看慕行秋与祖师的斗法才来到街上,可是一旦走出家门,就不由自主地向道统塔下方走来。她在皇京极少逛街,又不喜欢人群,为此绕了不少路,结果刚一望见左流英的背影,就看到他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地上。

“瞧瞧你,戴着一顶破草帽,衣服脏兮兮,打架打得吐血,没有我和姐姐,你就落魄成这个样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十八九岁的年青人吗?走,跟我回家。”曾拂一边数落,一边伸手去扶左流英。

“家?”左流英好像听到一个古怪至极的词。

“停,别跟我故弄玄虚,我不感兴趣,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要死你也得死在那里。”曾拂搀起左流英,冲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围观者大声道:“都让开,两只老虎打架,你们一群小蚂蚁看个什么劲儿?有时间还不如回家去多陪陪亲人……”

众人让路,看着曾拂与左流英离去,没人敢多问,道士们也没出来阻挡。

左流英已经做过力所能及的铺垫,曾拂只想照顾左流英,两人对正要开始的斗法都不感兴趣了。

昆沌发出的震动以比蓝光更快的速度传到了慕行秋脚下,草地起伏,藤条剧烈地摇摆,迫不及待地要冲天而起,慕行秋伸手在藤条顶部摩挲两下,像是在安抚一只暴躁的猛犬,“别急。”

震动余波渐渐消失,天空中响起一个声音,“你们两个打得还真是客气,也不管观众着不着急,好吧,我异史君不请自来,给你们当个见证者:香燃即是开始,燃尽即告结束,慕行秋若能坚持不败就是获胜,若是被杀或是无力施法,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异史君仍然不肯露面,也不问双方是否同意他当见证者,直接在高空中亮出一根参天大树般的熏香,看样子一年也烧不到头,却能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众生有情,大道无情……唉,我也没心情说这些玩意儿了,慕行秋,在你彻底输掉之前,千万记得将魔魂珠还给我……”

熏香自动点燃,灰烬如乌云一般飘散,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中,参天大树般的熏香以崩塌的速度燃烧,持续时间与普通熏香不会有太大差异,大概也就是一刻钟左右。

慕行秋右手抓住藤条,拔地而起,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昆沌的第一道进攻法术已从百里之外射来,好像早就将法术藏在目标身边。

身为道统祖师,没有向晚辈谦让两三招,昆沌显得急迫了些,这也表明他厌倦了持续三天的幻术之斗,这一战要速战速决。

昆沌拿到了左流英最后一段记忆,那是几名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制定的三个计划:慕行秋与左流英轮番上阵挑战昆沌,全力争取胜利;如若不胜,慕行秋要争取进入拔魔洞,从念心科传人的魂魄那里寻求指点;前两个计划都告失败,还有一个备用计划,慕冬儿正利用魔魂珠与霜魂剑里的芳芳魂魄联系,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帮助。

每一个计划都是那么的可笑,大概有一点自我安慰的作用,昆沌真想立刻打开慕行秋的脑海,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信心。

最重要的是,他要看看魔魂是否留下了查找轮回之身的方法,这是昆沌最在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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