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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武林外史-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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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灵宫主道:“鬼狱中没有灯火,凡人的肉眼到了这里,就变得和瞎子相差无几,我为
了弥补你们的损失,不妨将这些的景象描叙给你听听。”
  这时,方才那迷人的香气,竟已变了,变成一种混合着血腥与腐尸的味道,令人嗅得又
要呕吐,又要发抖。幽灵宫主温柔的语声也变了,变得飘忽,尖锐,阴森,短促,那几乎真
的已不复再似人类的语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语声,竟是从同一人的嘴里发出来的,这几乎是令人万万难以相信的
事。
  飘忽的语声,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幽灵宫主幽幽道:“你们若能瞧得见,你们就会发觉,就算你们现在站着的这一块地,
也可算是世间最美丽的了。那光滑晶莹的地面,看来就像是玉一样,那精美的花纹图案,更
是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的艺术杰作。”
  她轻轻一笑,道:“但你们可知道这块是什么做的?”
  独孤伤忍不住冷笑道:“就是地,还要用东西做么……这倒是活见鬼了。”
  幽灵宫主的笑突然变得有如冬夜寒山中的猿啼,那鬼哭般的猿啼,足以令任何人听了都
不禁为之冷汗淋漓。她接着道:“你永远想不到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块地,是用人的骨
头拼起来的,一块块的人骨头,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有头盖
骨,肩肿骨,胸肋骨,也有手骨,腿骨,甚至有脸骨……”
  她咯咯笑道:“你们现在说不定就是站在一块头盖骨上,那说不定就是一个多情的少女
粉靥下的颧骨……”
  独孤伤一双腿不知不觉已抽搐了起来,就好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爬入他靴子,爬上他
的腿。
  幽灵宫主突又柔声道:“你可知道你们身旁的是什么……那是一幅画,一幅刺绣,上面
绣着青的山,白的云,绿的水。”
  独孤伤冷笑道:“这难道也是神针杜七娘的手笔。”
  幽灵宫主笑道:“不错!这的确是神针社七娘亲手绣的,这可说是她杰作中的杰作,但
你可知道这是用什么绣的?”
  她笑声又变了。
  她狞笑着道:“这是以白骨为针,以发丝和青筋为线,绣在一张人皮上,整整的一张人
皮,就像缎子般光滑,本来是属于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少女的……就像朱七七那么美丽,我剥
下她的皮,只因为她不听我的话。”
  独孤伤狂笑道:“你这是想骇我?你以为抽筋剥皮的事老子没做过。”
  幽灵宫主道:“你自然是做过的,但你可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一个人的皮完完
整整的剥下来……”
  独孤伤狞笑道:“法子多得很,你可要试试。”
  幽灵宫主笑道:“法子固然多,但若要使这张皮完美得没有一丝损伤,那却也是件艺
术,你只怕是不懂的。”
  独孤伤道:“老子只懂剥皮,不懂艺术。”
  幽灵宫主道:“你可愿听听么?”
  独孤伤道:“哼,你爱说不说。”
  幽灵宫主道:“我先将她的身子大半埋在土中,然后,再在她头上剥条缝,将水银一滴
一滴地倒进去。”
  她轻轻接道:“这时候,她的身子就开始有了变化,她的嘴被塞住,身子就像蛇一样往
上挤,往上挤……但她的皮却已被黏在土上,她的身子就像是个肉球似的挤了出来,告诉
你,那白色的肉球到了地上还会跑哩……”
  独孤伤全身都抖了起来,嘶声大喝道:“住口!住口!”
  幽灵宫主柔声道:“这你不愿意听么?你害怕了么?”
  独孤伤道:“你……你这恶魔,你是人么?”
  幽灵宫主银铃般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人……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这件
事的最后一步,就是将一壶滚水倒在那肉球上。”
  独孤伤野兽般嘶声狂吼起来、就好像这壶滚水是淋在他身上似的,他咬紧了牙狂吼道:
“我……和你拼了!”
  幽灵宫主冷冷叱道:“站住,莫要动,一动也莫要动,你可知道你前面是什么?”
  这语声就像是刀,像是箭,毒箭。
  独孤伤身子一震,竟真的停住了脚步。
  幽灵宫主柔声道:“就在你的前面,有个池塘,但却不是你幼年时,家园前那浮着红莲
绿荷,还游着白鹅的池塘,这池塘比那种池塘有趣多了。”
  她咯咯诡笑起来,道:“这是血的池塘,塘里没有水,只有血,没有绿荷红莲,也没有
白鹅,飘浮在这池塘里的只是人心、人肝、人肺、也许还有些刚挖出来的眼睛,刚切下来的
鼻子,刚割下来的舌头。”
  她尖声接道:“你若一不留心跌下去,那滋味可要比你小时候,在池塘里游水时的滋味
难受多了,你……你还想往前面走么?”
  她的语声千变万化,简直教人弄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纵然明知她说的是假,却又不能
不相信她。
  独孤伤此时站着的,明明是和方才同一个地方,但方才听了她那番话,便觉是女子的闺
房。
  此刻这女子的闺房又突然变成了人间的鬼狱。
  他站在那里竟真的不敢妄动~在此刻之前,他实未想到,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竟有
这么大的力量。
  始终没有出声的沈浪突然笑了起来,他方才似是在沉思,又似在倾听,此刻笑的声音却
很大。
  幽灵宫主道:“沈浪,你笑什么?你还笑得出?”
  沈浪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我不得不佩服。”
  幽灵宫主道:“哦?”
  沈浪道:“我知道武林中本有不少喜欢装神弄鬼的人,他们为了要骇人,不惜花费许多
工夫,造出些阴森恐怖的地方,还挖空心思,替这些地方起出各种骇人的地名,叫什么‘森
罗鬼殿’,什么‘幽灵鬼狱’。”
  幽灵宫主笑道:“不错。”
  沈浪道:“但你却和他们不同,你还比他们聪明得多。”
  幽灵宫主道:“是么?”
  沈浪道:“你只要轻轻几句话,全不费工夫就比他们花费不知几多人力物力建造的地方
还要骇人的多。”
  幽灵宫主咯咯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假的。”
  沈浪笑道:“无论是真是假,都没有什么关系,你总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骇不
死的,你若真要我们死,还得要别的手段。”
  幽灵宫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会吓人的,再也没有别的手段了。”
  语声未了,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无数尖锐的风声,向沈浪与独孤伤站着的地方射了过
来。
  这绝不是强弩硬箭。
  这是无数根小而毒,轻而狠的暗器。纵然在平时,也难躲过,又何况是在这绝望的黑暗
中。
  沈浪与独孤伤立足在这不可知的神秘鬼狱之中,四面是什么,他们全不知道,他们几乎
连动都不敢动。
  这样,他们还有什么希望能躲得过。
  风声和骤雨,直响了半盏茶时候才停。
  沈浪和独孤伤完全没有响动。
  他们莫非已无声无息地死了。
  良久良久,幽灵宫主轻唤道:“沈浪!沈浪……”
  黑暗中没有应声。
  又是良久良久。
  另一个女子的语声轻叹道:“这祸害总算除去了。”
  幽灵宫主道:“只怕……未必。”
  那女子道:“他们绝对躲不过的,何况,我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身形闪避时的风声。”
  幽灵宫主道:“不错,没有风声,但也没有呼声。”
  那女子笑道:“像他们那样的人,直到死时也不肯叫出声音来的。”幽灵宫主居然幽幽
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听来竟像是真的从她心底深处发出来的。
  那女子道:“现在,可以点起灯来瞧瞧了么?”
  幽灵宫主道:“再等等……”
  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见沈浪与独孤伤的呼吸声,一个人停止了呼吸,自然是
死了。
  幽灵宫主悠悠道:“沈浪,你真的死了么……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但你虽然死
了,却比活着的人要舒服的多。”
  突然,王怜花的语声远远传来,笑道:“但在下却还有宁愿活着。”
  幽灵宫主道:“你活着,只因我未要你死。”
  王怜花笑道:“自然……在下自然知道,否则家母又怎会送你回来,又怎会将那个不男
不女的人性命交在你手上。”
  幽灵宫主道:“你母亲是个聪明人。”
  王怜花道:“但在下的嘴也严得很,有关宫主的事,在下一个字也未说出来,虽然在下
也直到今日才知道姑娘你就是幽灵宫主,但姑娘你非常人,在下却是早已知道了的,在下也
早已知道姑娘你…”
  幽灵宫主冷冷道:“住口,你的嘴若不严,此刻还能活着么。”
  王怜花道:“是。”
  幽灵宫主道:“我杀了沈浪,你母亲不知如何?”
  王怜花笑道:“姑娘你竟能下手除去沈浪,家母也必定佩服的很。”
  幽灵宫主冷冷道:“为了自己,我是什么人都会杀的。”
  王怜花道:“家母早已瞧出了姑娘你的雄才大略,除了姑娘你,又有谁肯受那样的委
屈,又有谁能装得那么动人。”
  幽灵宫主道:“哼!”
  王怜花道:“是以家母才诚心诚意要与姑娘合作,一来自然是要除去那快活王,二来也
是为了要和姑娘共分天下。”
  幽灵宫主道:“我去中原,本也大半是为了寻你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就一心要瞧你母亲
是个怎么样的美人,竟能使‘他’遗弃我母亲。”
  王怜花干笑道:“昔日之事,姑娘你还说什么,反正你我的母亲,都是被‘他’遗弃的
人,而你和我本是……”
  幽灵宫主叱道:“住口。”
  王怜花道:“是,现在……”
  幽灵宫主道:“我既没有杀你,你还说什么。”
  王怜花道:“只是,现在姑娘不知可否赐下一线光明,令在下能走过去,也令在下瞧瞧
沈浪死时是何模样。”
  他人笑接道:“在下心里本有个问题,沈浪死了后,脸上不知道还有没有那见鬼的微
笑?在下当真不惜一切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幽灵宫主默然良久,终于缓缓道:“掌灯。”
  就像是孩子梦中的奇迹似的,灯光洒了出来,那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黑暗,立刻消失
不见。但这里既非女子的闺房,也非人问的鬼狱。
  这里既没有吴道子的观音,杜六娘的刺绣,也没有铜镜妆台,更没有死人的白骨,恐怖
的血池。
  这里只不过是个阴森的洞窟,四面只不过是黑暗而坚硬的岩石,自然岩石阴影中,有幢
幢人影,宛如幽灵般。
  而沈浪……沈浪也没有死。
  沈浪与独孤伤还好好地站在那里。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自然还是带着那见鬼的微笑,而且笑得比平时更气人。
  他和独孤伤背贴着背,身上的长衫都已脱了下来,他们用手撑着,就像是个帐篷,他们
就躲在这帐篷里。
  湿透了的衣衫,再加上他们的内家真气,那些轻而狠,小而毒的暗器,自然是穿不透
的。
  远远站着的王怜花,立刻面如死灰。
  阴影中幽灵般的人影,身子也起了一阵阵颤动。
  沈浪大笑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姑娘的鬼话琅琅,虽想将在下等骇得魂飞足软,
然后置之死地,却不想在下等却乘姑娘你连篇鬼话时,先筑下了个避箭的软城……这正是
‘明听鬼话暗修城’了。”
  幽灵宫主身影在颤抖,道:“沈浪,你……你这个鬼……你简直不是人。”
  沈浪笑道:“在下却只愿为人,不甘做鬼。”
  他目光转向王怜花,接着笑道:“此点王兄岂非也和在下深有同感。”
  王怜花道:“咳咳……咳咳……”
  沈浪道:“王怜花呀王怜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远未确定我是否真的已死了
时,便将这秘密说出来。”
  王怜花干笑道:“其实那也算不了是什么秘密。”
  沈浪道:“不错,我早已知道王夫人放走白飞飞必有用意,我也早已知道白飞飞杀死色
使并非是无心,这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王怜花道:“那么你……”
  沈浪截口道:“但我却直到今日才能确定,王怜花与白飞飞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才
是绝大秘密。”
  王怜花耸然变色,强笑道:“你说什么?”
  沈浪道:“快活王为了那幽灵秘笈,骗上了白飞飞的母亲,却又为了王夫人,遗弃了
她,然后,他又为了黄山一役的秘密,遗弃了王夫人,他这两次遗弃,却留下了一子一女,
这一子一女就是你和白飞飞。”
  王怜花深深吸了口气,将激动平息下来,冷笑道:“很好,你还知道什么?”
  沈浪缓缓道:“我还知道炔活王这一子一女,非但全没有将快活王视为父亲,反而恨他
入骨,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王怜花咬牙道:“若换了你又当如何?”
  沈浪叹道:“这是你们自己的恩怨,别人自然不能过问……但贤兄妹心肠之冷,手段之
狠,却也当真不愧为名父之子。”
  王怜花颤声道:“很好……你说得很好……我但愿你还能说下去。”
  他苍白的脸已发红,一步步往前走。
  “幽灵宫主”的人影突然幽灵般飘出来,轻纱朦胧,她面目仍不可见,只听她一字字
道:“你让他再说下去。”
  沈浪叹道:“母恩如山,白飞飞呀白飞飞,我也难怪你要恨你父亲,我更佩服你的忍
耐,你竟能一直装得那么像。”
  幽灵宫主冷冷道:“你要说的只是这几句老话?”
  沈浪道:“你早已探听出王夫人与王怜花的来历,所以你潜入中原,甚至不惜卖身为
奴,只想被那好色的王怜花买去好乘机为你母亲出气。”
  “幽灵宫主”白飞飞悠悠道:“只因我也得知他母子的手段,若是力敌,我只怕还不是
他的对手,所以,我只有智取。”
  沈浪道:“哪知你们妙计竟被朱七七破坏,她的一番好心,竟反而害了你。”
  白飞飞冷笑道:“我倒并不恨她,我只怜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别人若是卖了
她,她只怕还会为那人点银子。”
  沈浪苦笑道:“但你既已装了,就只有装下去,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跟定了朱
七七,因为你知道好心的人,是最容易骗的。”
  白飞飞道:“我自然什么事都计算好了,只有……只有我那次竟会落入那不男不女的色
使手,却是我未料到的事。”
  沈浪道:“但那次你反而因祸得福,反而接近了王怜花,谁知那位好心的朱七七又将你
带走了,你那时自然只有装到底,自然只有跟着她去。”
  白飞飞道:“不错,说下去。”
  沈浪道:“所以,那日在那山顶秘窟中,你才会将王怜花放走,然后再作出那种无知而
又无辜的模样,骗过了我,只可笑我反而劝你莫要难受,莫要着急。”
  王怜花大笑道:“那日她竟将我放走,我本也吃了一惊,楚楚可怜的白飞飞竟会是这样
的人,实是我梦想不到的事。”
  白飞飞冷笑道:“男人都是容易受骗的,越是自以为聪明的男人,越容易受骗,你只要
作出什么都不懂的可怜模样,他们就什么都相信你……只可怜朱七七,她明明什么都不懂,
却偏偏要作出女英雄的模样,所以就要上男人的当。”
  沈浪叹道:“只可怜朱七七……唉,那日在那客栈中,我还怪她没有小心看顾着你,谁
知你竟是故意要被金不换劫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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