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贵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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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简急了,一把抱住了舒少源的胳膊,张牙舞爪地叫道:“将军,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十一日的恩情,那得有十一年的恩了。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这至少也修了千儿八百年了,你不能翻脸无情啊——”
舒少源掐指算了算,师妹这个算数还是一如既往烂的清新脱俗。幸好突厥人也听不懂她的话,否则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副将回头看了看舒少源,他还是对这个女人恋恋不舍。不过在是非问题上,将军能这样让步证明他还是顾全大局的。
苏清简一路上被两名士兵拖着走向了城中的将军府。她这几日一直在这里虚耗着。听说这里是之前哥哥的居所,她便特别上心。只是碍着多少双眼睛看着,不好大动作翻翻找找,只能在晚上来探一探究竟。
探来探去却没有找出什么密道入口,只是脚下传来的声音越发近了。直到那一日,她听到了有节奏的三短两长的叩击声。苏清简觉得很耳熟,说不上来在哪里听过,但却让她忽然坚信了一件事——哥哥一定就在这地下的某处!
穿过将军府的重重回廊,苏清简被带到了一处院落里。那副将抬脚踹开了大门,苏清简被带进了屋子里。这里便是哥哥此前就寝的地方,南窗下还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有几幅字画。
她知道哥哥自小就喜欢吟诗作画,只是身为将门虎子,他却不得不背负着家族给他的重担,前来这战场杀敌。
苏清简记得哥哥从小便心地善良,还跟她一起救过树下摔伤的小麻雀。这样一个人,让他看到战场的鲜血淋漓,个中滋味她几乎可以想象。所以那一条弃城的命令传来,他虽是遵从了,却依旧要留在后方带着百姓一起逃走。
副将拍了拍那张床的床板,那张床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截台阶。两名突厥兵推着苏清简下了台阶,床板便又在她的头顶合上了。
地下一片昏暗。苏清简好半天才适应了下面昏暗的灯线。她一步步拾级而下,那有节奏的撞击声传入耳中。苏清简犹疑地轻唤了一声:“有人吗?”
“阿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清简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快步走了下去,转过一堵墙,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旁边立了一人,那与她相似的眉眼间透着欣喜若狂与隐隐的忧虑。
苏清简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跑了过去,纵身扑进了苏琅轩的怀里:“哥哥——”只这一声便哽住了。来之前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哥哥将,这十年来受的所有委屈她都记在心里,想着有一天要同哥哥讲。可是真正见到这个人,所有的委屈便都无关痛痒了。
苏琅轩抱紧了怀中的妹妹,他记得小时候抱她是那么轻巧,现在依旧是瘦弱。那时候她胆子小,总是瑟缩在他的怀里,仿佛他就是她所能依靠的唯一。
这样胆小的妹妹,如今却只身一人来到了这血腥与杀戮的地狱,前来救他了!
苏琅轩也有些哽咽:“阿简,我在这里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幻觉。心里希望是你来了,有希望不是你。这里这样危险,你——”
“哥哥,你不必担心。我有法子救你出去,我们——”
苏清简话音未落,便听到头顶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听说话声是突厥人来了!
010一条亵裤
突厥士兵折返得这样迅速,苏青简也有些惊讶。但苏琅轩却忽然大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尽管他现在也是手无寸铁。
“阿简,你在我身后藏好。”苏琅轩上前一步,苏青简这才发现哥哥的手腕和脚腕上都锁着铁
链。因为长时间的磨损,手脚都红肿破了皮。
她咬了咬牙。苏家虽然是武将世家,可哥哥是侯门嫡长子,自小也是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这些突厥人真是该死!
地牢的门轰然打开了,无数突厥兵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副将,他站在台阶上大喝了一句突厥话,两旁的士兵便冲了过来。
苏琅轩虽有心保护苏青简,无奈手脚被绑,加上气力不济,根本抵挡不了这些突厥兵。他原本以为兄妹相见会是如何欢喜的情形,却没想到匆匆一聚之后便是永别。
就在苏琅轩心中绝望之时,忽然间地牢内一道白绫铺展开来。苏青简纵身飞了出去,那翩然的白绫忽然间成了杀人的利器。所到之处,突厥兵尽皆应声倒地。
突厥副将大骇,回身欲走,却被柔软的白绫锁住了喉咙。苏青简手中未加停顿,顷刻间将涌入的突厥兵杀了个干净。
她回过身,原本是想拉哥哥离开,却对上了一双惊愕的双瞳。苏青简下意识地收起了白绫,有些不知所措。在哥哥的心里,她一直胆小怕事,需要人保护。可如今她却在他的眼前这样残忍地杀人,哥哥一定会觉得她变了。
苏青简忽然有些不敢看苏琅轩,她怕看到他眼里的疏离与失望。于是转头向地牢的出口走去。
刚走了一步,却听到身后哥哥沙哑的声音:“阿简,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只是这一句简单的话,苏青简却觉得像是一记温柔的重击砸在了她的心上。
是啊,吃了很多苦。她想这样告诉他。
七岁那年,当她光着脚踩过满地烧红的炭火闻着自己的皮肉烧焦的味道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以后会吃很多的苦头。哥哥也一定没有想到,否则不会逼着她离开侯府,拜空溟先生为师。
为了这一身的武艺,为了空溟先生满腹的才华,为了治国平天下的雄韬伟略。在南淮的每一日每一夜,她都不敢有所松懈。
忍饥挨饿不过是寻常,生病受伤也渐渐稀松。这么多年的苦吃下来,却从来没人问过她。
苏青简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其实也没有吃什么苦头。师兄们对我很好。”
苏琅轩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阿简,我们回王都去。你现在长大了,哥哥一定为你挑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离开苏家过平安的日子。”
苏青简觉得鼻子有些酸,却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回王都后要让哥哥见见。”她说着拉着苏琅轩的手出了地牢。
叹息城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砍杀声。他们走到将军府的门口,只见不少突厥兵弃甲曳兵狼狈逃窜,后面跟了许多西岐的兵马。
苏琅轩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青简大略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但没有提到空溟先生的计划。苏琅轩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你见过盛秋怀?”
“嗯,他现在投靠了突厥人。还抓我过去,说什么要我嫁给他。我觉得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苏琅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其实盛秋怀和你从小便认识了,你们还真是订过娃娃亲的。”
苏青简倒吸了一口凉气:“娃娃亲?!他们盛家不是被抄家了么,怎么会——”
“那之前我们俩家的关系很好,时常走动。盛秋怀大你几岁,每次见你被欺负的时候总是出来帮你。小时候你老是跟在他后面,他便逗你,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他。你答应了。两家的爹娘便动了心思,结了娃娃亲。可惜后来盛家出了那样的事情。”苏琅轩的目光里有些遗憾。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都是说着玩儿的。他不会还当真了吧?”
“也许吧。不过我这一次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苏琅轩拉着苏青简退后了一步关上了院门,
“阿简,此番叹息城之事颇有蹊跷。”
“什么蹊跷?”
“我在离开之前便感觉到了,叹息城内有突厥人的内鬼!突厥人多日围而不攻,却在王都下令的弃城一刻忽然攻打叹息城。这巧合未免来的蹊跷。可惜我没时间找到那个内鬼。”
苏青简思忖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哥哥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苏琅轩看了妹妹一眼,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无论这个人是谁,我都不愿意怀疑。”
苏青简没有多问,军中出内鬼势必是要铲除的。既然哥哥不愿意说,证明这个人跟哥哥的交情不浅。这样一个人想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西岐的兵马很快占领了叹息城。不多时,舒少源和陆天杭便一齐来到了将军府。一见到墙角边正在嘀嘀咕咕的兄妹俩,陆天杭便不满地叫了起来:“好啊小七,大哥累死累活打仗,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躲懒。”
苏青简见是大师兄,便拉着苏琅轩的胳膊走到他们身前:“大哥,四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苏琅轩。”
两人上下打量了苏琅轩一眼,拱了拱手:“久仰久仰,常听小七提起,今日总算得见真人了。”
苏琅轩笑了笑,抬手施礼:“小妹承蒙几位照顾,在下也是不甚感激。此番若能回王都,必定要请二位好好喝上一顿。”
“什么叫若能回王都,回不回去是早晚的事儿,苏兄不必担心。”陆天杭朗声笑道,“对了小七,你的行李我都给你带来了。”陆天杭说着将身上的包袱丢给了苏青简。
她一把接过,忽然想起在仲兴城里给哥哥买的礼物。于是她飞快从包袱取出里面那条异域风情的裤子,两手提着抖了抖,一脸欣喜道:“哥哥,我来的时候给你买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琅轩,舒少源和陆天杭的目光落在那条裤子上,齐齐变了脸色。苏琅轩一把握住了苏青简的手,忙不迭把那条裤子收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阿简,这种东西就不要光天化日拿出来了。”
“怎么了?哥哥你不喜欢吗?”苏青简瘪着嘴看着哥哥。
他涨红了脸,点头道:“喜欢喜欢,可是这么私密的东西还是不要让旁人看见的好。”
“不就是条裤子么,旁人看见怎么了。四哥和大哥又不是外人。”苏青简冲着两个师兄挑了挑眉。陆天杭和舒少源奋力憋着笑,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苏琅轩咬着牙问道。看苏青简一脸茫然,他低声道,“这是男子的亵裤!”
“……”
舒少源和陆天杭瞧着小师妹三观俱碎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苏青简羞红了脸,恨不得立刻去仲兴城砸了那个碧眼黄毛老板的店。
她使劲跺了跺脚,叫道:“你们不准笑!哼!我还给大哥带了礼物,大哥你笑得这么厉害,我不给你了!”
陆天杭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听说苏青简给他带了礼物,连连摆手:“啊哈哈哈哈哈……不……不用了……大哥……大哥消受不起啊!”
说话间,苏青简已经从包袱里取出了一堆琳琅满目的宝贝,晃得陆天杭睁不开眼。这是盛秋怀给苏青简的,她虽然不大在意,可是想到大哥喜欢就给带回来了。没想到陆天杭这么笑话她,一气之下苏青简决定不给他了。
陆天杭止住了笑,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将军府里传来了陆天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我的宝贝——”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陆天杭都像一块膏药一样黏着苏青简。舒少源看在眼里,私心觉得大师兄再插上个尾巴就能摇起来了。
苏青简闹了个乌龙,回到厢房休息的时候,一脸惆怅地看着包袱里的另一条裤子。那是她给白裕辰带的,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正心烦,屋里忽然进来一人。苏青简无需抬头也知道是谁。舒少源俯身拎起那条亵裤笑道:“你这一条莫不是要送给白裕辰的吧?”
苏青简撇了撇嘴:“不送了。”
舒少源自行比划了一下:“倒是挺适合我的,不如送我好了?”
“你要喜欢就拿去吧。”苏青简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我这一回算是白来了,最后什么礼物也没给白哥哥带回去。你说我还能送他什么好?”
舒少源一面收起那条亵裤一面道:“有你这么死心塌地想着他念着他,还要什么礼物。”
“那可不行,每次他从王都回到南淮,都会给我带礼物。我好不容易出这么一趟远门,总不能空手回去吧。”苏青简蹭的坐了起来,一条胳膊搭在了舒少源的肩上,“对了,上次我在突厥的军
营里看到阿史那摩邪腰上的刀,好像是把宝刀。要不然就把那个送给他?”
“这主意不错。明日大哥会和西岐的援兵一起去围堵突厥那帮人。我们以逸待劳,等突厥兵撤退到这里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做什么。”舒少源一面说着一面握住了苏青简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她离他近在咫尺,可脑袋瓜子里想的全是另一个男人。
舒少源这句话说到了苏青简的心坎里。之前因为亵裤带来的不快尽数驱散。她想了想,将盛秋怀送她的那些东西全都塞给了舒少源:“这些东西反正我也不需要,送给你了。”
舒少源正要接过来,窗外忽然蹿进来一道身影。陆天杭负手走到两人身前,正色道:“四弟,小七,师兄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们?”
011自作自受
两人警觉地望着陆天杭。他的一双眼睛从进来开始就紧紧盯着那包东西:“师兄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苏青简撇了撇嘴:“马马虎虎吧。”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陆天杭瞬间变了脸色。他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满目悲怆:“小七,你竟然说出如此教人寒心的话。大哥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六个师弟妹拉扯大,就是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么?回想起十年前,大雪封山。我们断水断粮,为了养活嗷嗷待哺的你,大哥我愣是含化了雪水喂你,你才能活下来!你居然不思回报,我真是白养活你了!”
陆天杭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摇着头,似乎已经不堪忍受苏青简的翻脸无情。
苏青简怕他再说出什么恶心的话来,连忙道:“这些东西我都给四哥了,大哥你想要就跟他要。”
这一盆祸水猝不及防泼到了舒少源的头上,他原本还想挣扎两下。但看到陆天杭这如狼似虎的眼神,立刻偃旗息鼓,乖乖把这些个东西全都交给了他。
陆天杭抱着一堆宝贝欢天喜地蹦跳着出了门。舒少源和苏青简简直没眼看大师兄这没出息的模样。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受得了大师兄这老妈子一样的性格。
不过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翌日清晨,陆天杭便和西岐的兵马一同启程了。其余的士兵在处理叹息城中突厥兵的尸体。
为了保证消息不外泄,叹息城昨日是屠了城。没有一个突厥兵能逃出去的。
苏琅轩在城墙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即便是在边关三年,他依旧是见不得这样血腥的景象,哪怕那是敌人的尸首。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业和突厥一定要打仗。每一次的战争都只会造成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战火离乱的痛楚,哪怕是亲眼见到,恐怕也不能体会到十分之一。
城墙上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忽然一件风衣搭在了他的肩上。苏琅轩回过头来,见是苏青简,这才稍稍露出了些许笑意:“阿简,此处风大,你还是回去吧。”
苏青简钻进了苏琅轩的怀里,伸手从他身侧将那件披风拉到了身前,嬉笑道:“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玩儿的那个游戏吗?”
苏琅轩笑了笑,温柔地瞧着他身前的小脑袋:“当然记得。”
冬天的时候,他每次披上狐裘或是披风,妹妹总喜欢钻进他怀里。他用披风将小小的她包裹起来,外人看来就好像只有一个人。
苏青简原本还露出了一个脑袋,忽然瞧见不远处舒少源走了过来,便将头缩了进去。想要等到他走近的时候吓他一跳。
舒少源走到苏琅轩的身侧,并没有仔细去打量他。他望着远处的一片空茫的青山绿水,负手道:“苏兄是在忧虑前方的战事么?”
苏琅轩笑了笑:“阁下是空溟先生高徒,有七位在,抵得上千军万马。如此布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