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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活着活着就老了_冯唐-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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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半是台湾版书,价钱比台北也贵了百分之五十,除了臆想出来的小道政治分析,就是董桥、余光中之类的塑料花、纸花和绢花,就是唾液分泌过多综合征的话痨李敖。唯一撑门面的香港版书是亦舒系列,整整三层书架,真是不能不佩服那些写作习惯比月经还规律还坚持不懈的作家们,确实多产。洪叶书店里,唯一体现“大哥大”风骨的,是店铺尽头摆的四张桌子十几把椅子,免费供逛书店的人歇脚,还没人逼着你必须买饮料。

  在香港最出名的书店,第一次来,一本书也没想买,我郁闷。

  地下书店的代表,也在时代广场。莲卡佛卖擦脸油的地下一层,有很大的一家叫“pageeone”的书店,店门口右手柱子上,是隶书的中文译名:“页一堂”。店挺大,百分之九十是外文书,可能是纸和油墨用的不一样吧,一进去,仿佛到了缩小版的“barnes & noble”,满眼的英文告诉我们,洋鬼子在这里盘踞过九十九年,阴魂还浓,在精神领域还有市场。最突出的是画册和国外杂志,都是细分门类,排了小十个架子。画册建筑、设计和时尚居多,本来想找jessica rawson等几个恋物癖写的中国古玉研究,没有得逞。杂志就算了,要找的东西,网上基本都有。转了一圈,唯一想买的是一本英文实用书,叫《如何在35岁之后把自己嫁出去——基于我在哈佛商学院的所学所练》,准备送给我一个事业心和排卵一样旺盛的剃寸头的姐姐。但是,考虑到积德、厚道和怕挨抽,书最后扔在收款台旁边。

  气急败坏之下,我沿着皇后大道一路向西,走到上环老区,终于在一家叫“新辉”的打折书店,买了三联文库中的两本小书:郁达夫的《一个人在途上》,张中行的《北京的痴梦》,小三十二开,装祯素面清丽。还有台湾人邓淑蒴编的《〈古玉图考〉导读》,原书影印,导读配胶版彩图。付款的时候,店员小姐正在读一本孟妮写的《吻我请关灯》,她一边收钱,一边眼睛不离书本。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心想,一定得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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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挤呀挤


  香港真挤,每条街都是王府井,都是淮海路。

  为了离上环的办公室近,公司把宿舍安排在西营盘。那个是老城区,英国殖民地的时候,驻扎过军队。现在,满眼老头和老太太,捅开一楼临街的房子开小店,忙的时候做生意,闲的时候在铺子里搓麻将,人气扑鼻。店都开了几十年了,一见我就知道是刚来的,争着夸我普通话说得标准,基本没有口音。感觉仿佛北京的二环路以里,唯一的区别是,北京二环以里拥挤着的,多是一层的大杂院和四合院,香港的上环,一个挨一个,多是二三十层的瘦高楼。大杂院里,总有一两棵槐树、枣树、石榴、香椿、丁香或是半架葡萄,拧着挺着,冲破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和小厕所,在饭香和粪气滋润下顽强地开花结果。站在院子里,抬起头,是老大一块蓝天和吹着流氓哨的鸽子。香港老城区,常是单行线,没有自行车道,人行便道三瓣屁股宽。一个长着两瓣屁股的人迎面遇上另一个长着两瓣屁股的人,小声说一句:“唔该。”一侧身,三瓣屁股在蹭与不蹭之间交错而过。人行便道上遍铺水泥,没有一棵树,路边偶尔有个街心花园,隔几十米望去,常常误以为是谁家阳台上摆的盆景。仰起头,坚持久些,楼与楼之间的一线天空上,或有老鹰飞过,好像谁放的风筝。

  挤有挤的好处。

  我站在这个老城区的任何一个路口,向任何一个方向一望,至少有三个茶餐厅,三个洗衣店,三个杂货铺,三个水果摊,三个巴士站。我住三楼,对面的三层楼里,一家人新换了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机,新机试碟,放《金鸡》,没拉窗帘。我推开窗户,对面的电视里,刘德华正以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的身份,教育资深职业妇女吴君如:要以一团火的精神对待所有劳苦男性嫖客,提高服务意识和床上技巧,做一名扎根基层的职业妇女。只有这样,一旦这样,她就有希望了,社区就有希望了,香港就有希望了。我的眼睛里,吴君如的脸有面盆那么大,我也有希望了,我不用自己买电视了。对面人家拉上窗帘的一瞬间,我恍惚想起好多年前,北京住的大杂院里,有人添了第一台电视,日本产的,黑白的,红色塑料壳。所有小孩都端着饭碗,拎着马扎到那家去看,那是一个叫《敌营十八年》的让人废寝忘食的幼稚电视连续剧。

  几年的工夫,上网从无到有,变成人类一种基本需要,排名在空气、可乐、麦当劳、《龙虎豹》之后,在老妈、老爸、老婆之前,几天上不了网,阴阳不合,六神无主。在香港,提供宽带上网服务的有三家:so…net,i…cable和电信盈科,一样的缺德,都必须签订一年以上的合同。提前解除合同,每月照付一百元。我叹一口气,打开我带迅驰芯片的thinkpad,惊喜地发现,无线上网服务列表上,竟然有三个可选:piano; j@home; crazy horse,一定是周围几个楼里的猪头三,狗眼四。随便选了一个,系统警告我不安全,“妈的,感到不安全的应该是猪头三和狗眼四,我上。”随便挑了一个,我无线高速浏览到新浪新闻。

  在上下班高峰的地铁里,更是人挤人。还好,毕竟是香港,有空调和香水。人们目光呆滞,望着车窗外,车窗外是隧道,一无所有。偶尔有几个年轻人塞着耳机听音乐,基本没有人读书。唯一一次看见人念书,是个学生仔,至多小学三四年级,还没长青春痘和胡子,个头刚到我屁股,穿着学校统一的蓝色毛背心,戴着牙箍。在周围一车的屁股中间,他的脸忧郁沉静,我挤过去,偷眼看他读的书,深红色的封面,书名叫《我不怕压力》。

  看着他忧郁而沉静的脸,我忽然想告诉他,我们小时候玩过一个叫“挤狗屎”的游戏。天气冷的时候,教室里没有暖气,身上没有厚衣服,我们就找个墙角挤在一起,那可比香港的地铁挤多了,比上环和中环挤多了,我们挤得口眼歪斜,我们高叫着:“挤呀挤,挤狗屎。”我们没一个不乐得前仰后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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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在香港清炒一盘楼花


  如果权衡物欲,衣食住行和美女,除了美女,我最在意房子。

  衣服,我最喜欢裤头、老头衫和拖鞋,舒服,省钱,掩盖身体缺陷,披挂这身打扮在夏末秋初的北京游荡,是人生最大的“不亦快哉”。如果没有美女和老朋友在,好食物的唯一标准是快,麦当劳大叔和狗不理是我的最爱。至于车,我的梦幻车型是长安奥拓都市贝贝,停车太方便了,还是房子需要投入,建得好了,可以躲进去,关门拉窗帘,面壁点炮,干什么谁都管不着。

  我对房子的喜爱,也是我老妈的遗传。她是纯种蒙古人,有蒙古名字,会说蒙古话,心脏搭桥之前,一顿饭,一个人能喝一瓶套马杆酒。我老妈对两种事物的反应总是非常一致:看见长相俊美的动物植物,总是说,拿回家炖炖吃了;看见风景清幽的山山水水,总是说,占一块地方盖个房子。记忆中每次他们单位分房子,我老妈都奋勇争先。1976年地震,政府鼓励民众自发建地震棚子,我老妈盖了三个,方圆五里,规模最大结构最精巧。后来政府勒令拆除,我老妈就是不从,双腿叉开,左手叉腰,右手把持一把九齿钉耙,矗立在以三个地震棚子为顶点的三角形中心,看哪个不知死的敢动。

  当我老妈知道我在香港租房,立即电告:看看能不能买,租房便宜了房东,买房能留给子孙。股票是套人钱的,现金存银行,银行也能倒闭,真缺钱的时候,古董论斤卖都可能卖不出去,还是房子好,留给子孙收租金。我老妈没学过金融,不懂投资组合管理和流动性分析,但是分析得都在点上。

  我到香港最初几天,简单概括,就是香港不适合人类居住,太挤。一街一街的人,挤到东挤到西,我站在有空调的房间里看,都会不自主地出汗。但是,待长了,就像在飞机上待长了一样,渐渐适应,渐渐体会出一些好处。从居住和生活来看,香港是个好地方。

  好处之一,紧凑。在香港岛上,随便挑个地方,出门走路十分钟之内,吃喝嫖赌抽,洗衣取钱买报纸交电话费宽带费都能办了,而且还有两个以上的选择。北京的皇气王道造成居住的不便,长安街有五十多米宽,即使是横穿马路到对面买个酱油,走路十分钟也不够。

  好处之二,丰富。从上环到中环到湾仔,走路不到半个小时,你要吃哪国的东西,都能找到地道的馆子,日本串烧南蛮亭,川菜满江红,还有名字我不认得的黎巴嫩菜馆和摩洛哥菜馆。你要看哪国的书刊杂志,基本都能买到,中环的两个三联书店不比北京和上海的小,page one有当期的what hi…fi,大业文物书店里,因为有台湾、香港本地以及海外的出版物,文物书的种类比北京文物书店以及琉璃厂海王邃雅斋还多得多。湾仔电脑城和时代广场的电脑、pda和音响器材,新货上架飞快。日本货上市比日本当地晚不过一个月,但是会比美国市场早三个月,美国货上市比美国当地晚不过一个月,但是会比日本市场早三个月。如果想暂时离开闹市,走路十五分钟,就可以爬太平山。山保护得很好,之于香港就好像中央公园之于纽约。反方向走路十分钟,就是海,海边有干净的椅子,基本上没有摆摊看手相的假和尚,摆摊套圈射击的三轮车,摆摊卖发光塑料手镯的小姑娘。

  好处之三,成熟。总体印象,这是个诚实而有效率的城市,从政府到小民,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地方脏了,有人打扫,流程不顺,政府调整。上海和北京即使在硬件上能在十年内赶上,我不指望,软件上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赶上。香港市民们不崇尚文化和思想,崇尚实用知识和技术技能,头脑简单地挣钱,头脑简单地休息,饿了吃,困了睡,激素水平高了去深圳。市民们把人类简单地分为两类,有钱的和没钱的。他们衷心地给所有他们认为有钱的人最为友善的态度。出于职业训练,他们也尽量给他们认为没有钱的人尽量友善的态度。香港人比上海人简单。上海人把人类分为四类,外国白人、外国有色人、上海人和外地人。外地人再有钱,他们都不给好脸色。多数城市的人,没有上海人复杂,比如北京人也只把人类分成两类:牛逼和傻逼,再比如韩国人也只把人类分成两类:男人和女人。

  东西虽好,还要看价钱。香港地方不错,但是楼价吓人。即使现在的楼价已经普遍比最高点跌了一半,比较类似的地段,香港的楼价还是高出北京、上海五到八倍。

  认识一个在某大投资银行做地产行业分析的大姐大,理着刘胡兰式的齐耳短发,戴着瞿秋白式的黑边眼镜,香港本地人,连续几年被评为地产分析的第一人,在香港十多年,一尺房子都没买。认识她的人说,如果她今天在香港买了房子,第二天香港的楼市就会涨百分之十。我问她,从长远看,比如十年,香港和北京上海的房地产合理差价应该是多少。我没做计算,随便掂量一下香港的好处,我的心理预期答案是二到三倍。大姐大想也不想:“如果说十年,至多百分之五十,不应该再多了。”“现在的差价是五到八倍啊!”大姐大想也不想:“北京上海会慢慢涨,香港会跌很多。”

  我打电话给老妈,敌人火力太猛,香港楼价太高,强攻有风险,不如先去欧洲看看,比如匈牙利,成吉思汗最强盛的时候,匈牙利也是蒙古人的地盘,可以盖蒙古包和地震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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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旧富香港


  我所在咨询公司的大佬,不到五十,须发皆白,说,在香港做了二十多年咨询,每周平均干七十个小时,需要休息半年,检点岁月,等等自己的魂魄追赶上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会不会被回忆噎着。我问去哪里休息,他说去澳洲,那里和香港完全不同,天高地迥,渺无人烟。我说,好啊,离开香港前,一起吃个饭吧。

  为了给大佬留下美好的印象,秘书建议去九龙那边洲际酒店二楼的一个叫勺子(spoon)的餐厅吃法国菜,落地玻璃窗,窗外就是海,海的对面就是维多利亚港。晚上七点半开吃,景色比菜强很多,菜的外在气质比内在味道强很多,基本就是给眼睛吃的。从落地玻璃窗向港岛望去,太平山北面,从东到西,沿着的狭长山坡和填海区,种满了高楼:国际金融中心二期、一期,交易广场,中银大厦,长江中心,太古广场等等,看上去比背景里的太平山还高。天色已经暗了,海水如青玉,眼睛还分辨得出起伏荡漾和半透明感,太平山如墨玉,各个高楼的灯光都亮了,颜色不一,都是晶亮闪烁,仿佛嵌在墨玉山子上的各色宝石珠钻。从九龙天星码头,轮渡频繁地开往港岛上的中环码头,轮渡上灯火也亮着,仿佛给墨玉山子锦上添花而去的散碎珠子。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大佬坐在面朝海景的座位上,我面冲他坐着,八点半钟,维多利亚港开始放焰火。墨玉山子仿佛承载不住这许多晶亮闪烁的宝石珠钻,开始向天空喷涌,然后慢慢在重力的作用下洒落,夜空在几秒钟之间变得同样晶亮闪烁起来。大佬强烈要求我和他同坐到面朝维多利亚港的座位上,焰火更盛了,周围所有人都放下刀叉,停止咀嚼,我发现基本都是两两成双的情侣,由于祖先杂交的历史差异,眼睛颜色不一,在焰火的映照下都晶亮闪烁着,仿佛各色宝石珠钻。我的手机震动,收到短信:今夕七夕,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在干什么?不准喝酒,不准目露邪光,看到漂亮姑娘不准随便搭讪。夜色更沉,餐厅的灯光昏暗,我们周围成双成对的小男女开始挨挨擦擦,脖颈开始像游水禽类一样相互缠绕盘旋。我和大佬正襟危坐,遥望窗外,窗外的景色真美。

  “今天是七夕,国产情人节,要不是咱们年纪相差悬殊,估计会被周围人当成同志。”我说。帮助不懂中文的大佬理解,周围为什么这么多成对的小男女,焰火起时,为什么小男女们都努力伸长脖子变成了游禽。

  “噢。”大佬继续看着窗外,“香港的确是个美丽的城市,只是在衰落。”

  “看不出啊,这么中看不中吃的餐馆,这么贵,还这么多人,几乎满座了。”

  “上世纪90年代初,这家餐馆靠窗的这种位置要提前一个月预订,每天晚上会翻三次台。”

  仔细想来,大佬说的不错,香港的确富过,暴富、大富过,城市奢华、精致、高效、有序。

  港岛就是南中国海里一座冒出海平面的小山。能拾捣出来的地方,梯田一样,都种上了高楼。能通过环境评估和平息市民反对的时候,都填了海,然后再种上高楼。港岛和九龙之间,已经不是海了,是条不能算很宽的河,坐游船出海,当地不叫出海,叫游船河。再努努力,再填填海,九龙和香港就接上了,河变成地下河,人和车也不用坐船或者通过隧道往来了。从新中国解放以后到改革开放之前,三十年间,偌大一个中国,只有香港一个对外的通道,即使再挤,热钱游资各方势力也要往这个弹丸之地继续挤过来,在皇后大道上有个撒尿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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