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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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追夹围攻,超过百人。
荆裂唯一逃出的机会,就是趁前方这些人还未确定状况,抢先杀出那山门!
一踏出空地,可见熊熊火堆映照之下,那六、七十人皆已站立。有少数还没有从狂欢中完全清醒,但大部分都已经提起兵刃,朝着哨音所发的方向望过来。
荆裂心念一动,奔跑时尽量低垂着头,让散发掩盖面目,又把左右双刀都降下,贴着身上的五色衣袍下襬,好使不太显眼。
有敌人!荆裂一边跑一边呼叫,声音装作很害怕:在里面!在寺里!守山门的术王众骤然听闻警号,本就心乱,看见荆裂穿着同门的五色衣袍,身上又有血渍,好些人信以为真,提着刀斧兵刃朝禅寺的方向跑去,与荆裂擦身而过。
荆裂以此骗过了十几个人,都已跑到他后头。他正要找机会混入最密集那人丛时,跟前却有一个术王弟子生疑,仔细看荆裂的面目。
你是……谁?他以刀尖指向荆裂问。
附近几个术王众都注意起来,也随之往荆裂看过去。
荆裂知道已到极限,蓦然加速前冲,雁翎刀与鸟首短刀左右开弓,乘奔势一掠而过,已经将那用刀指他的人,连同另一名术王弟子砍倒!
惨叫与怒喝同时如潮响起。空地所有人都瞧向荆裂所在。
荆裂奔跑时乱发飞扬,状如猛狮,双刀在前交舞开路,近在前头的术王众纷纷走避,有一人躲不及手部中刀,兵刃跟三根手指同时飞脱!
荆裂不顾一切,双目紧紧盯住前方只有不足二十尺远的山门。
术王众虽然人多,但仍未合成防守堵塞之阵,他看见还有一条可以杀出去的路线,只是已经越收越狭窄。
——只要过得这关卡,外面就是无尽黑暗的山麓树林,敌人难再追捕。
然而就在这时,后头传来一记中气充沛且极有威严的暴喝:封住山门!
荆裂知道,必然是那头身穿黑衣的老虎梅心树无疑!
这喝令一响起,荆裂即见眼前唯一的脱出路线,已经迅速被移动的人群掩盖消失。
荆裂紧紧咬着牙。山门如今就在前头十尺之内。他高举双刀,意欲强攻硬闯。
但密集排列在前头的二十几名术王众,即时将手上刀枪刺出,迎击冲来的荆裂。
任荆裂如何勇猛,一人之力亦难以抵抗这许多兵刃结集攻击。他能在无数的凶险旅程中活到现在,靠的是对情势冷静判断,这瞬间已知道硬闯不行,在刀枪及身之前及时煞步转身,往右边闪躲开去!
那右侧正有一个术王弟子,想趁这机会挥刀截击荆裂,但荆裂的转身之势不停,双刀挥舞,身子有如一个围着利刃的陀螺,那术王弟子腰身立时破裂喷血!
紧接再有术王众从后追击而来,荆裂知道一刻不可停下,以步法左旋右转,两柄刀卷起血风,又有三人接连惨叫倒地!
可是这无法改变眼前的劣势。梅心树带着清莲寺那头五十多人,此刻也都赶到了,与原本守在空地的术王众合流,成包围之势,不断向荆裂收窄逼迫!
术王众见荆裂的刀势厉害,有些拿着长枪、朴刀、棍棒之类长兵器的,就聚合排列在一起,同时向他作远距离刺击!
荆裂用厚重的雁翎刀猛力横扫,给架开的两柄长兵,跟其他兵刃撞成一团。
但他始终无法将所有敌人刀枪都一一抵回去,身体只好再退几步,渐渐朝北面深谷的崖边接近。
逾百人分成三面,在荆裂跟前包围了好几层人丛,已经没有半点空隙。
如此巨大优势之下,加上早就受到药物和烈酒的催谷,拥在前头最凶悍的多个术王弟子一拥而上,要把荆裂砍成肉泥!
荆裂在那刀丛之间一刻不停地走动穿插,身体继续两边旋转闪腾出刀!
两条断肢飞到空中,四人向后仰倒。荆裂的五色彩袍腰身处多了道破口,鲜血涔涔!
第二浪攻势紧接又至,从左右两边各有四、五人向荆裂进击。他们见荆裂终于中刀流血,那举着兵刃冲杀的神态,更见奋亢。
荆裂正好转到一个火堆旁,立时低身沉腰,使一招南海虎尊派的铁盘脚,猛扫在那燃烧的柴堆上,木柴纷飞向左边攻来那伙人!
他们见火焰飞袭面前,皆愕然止步,惊呼着闪躲抵挡。其中一人被柴枝击中眼目,眉毛都烧着了!
荆裂顺着踢击的转势回身,面向右边攻来四人。最前头是个身材魁梧、手上举着利斧的大汉,荆裂先一步冲到他面前,沉下马步,同时把雁翎刀向上竖直抱在身前,左手短刀压住雁翎刀背辅助,全身加双臂发劲,将刀刃如波浪推出,正是跟戴魁所学的心意门五行母刀之首:崩刀!
雁翎刀猛撞在大汉的斧柄上,威力之强,竟直接就把斧刃的后头撞入他胸口,大汉登时骨裂吐血!
这心意门崩刀的要诀,就是用上全身整体之劲而发,招式甚是刚强,再加上荆裂本来就一身横练怪力,那股余劲将大汉身体撞得飞起,跌往后面其他三名术王弟子,四人倒成一团。
荆裂自清莲寺外头一直逃到此地,眨眼已经在沿途杀伤超过十人,其过人勇猛,就连吃了迷幻药的术王众也感心惊,一时再未敢发动第三浪进攻。
荆裂背向黑暗的山崖深渊,双刀左右大张举起,凛然面对三面的百倍敌众,那轮廓深刻的脸孔,坚定犹如铁石。
这是否平生遇过最恶劣的战况?他忘记了。
荆裂只知道,每一次活下去,靠的都是绝对不移的信念。
他凭着感觉知道,腰间所中那一刀伤得不算深,无碍战斗。
——就踏过一百条尸体,活着回去吧。
这时他面前的人丛间,却响起一种奇异的锐音。
只见那头的人都分开来。一人举着右手,在头上呼呼旋转着一条铁链,那声音有如寒冬的烈风般令人战栗。
正是梅心树。他左手提着其余的铁链,掌间反握着弯弯像兽牙的匕首。那匕首的柄头圆环,与铁链相连接。
在他头上挥转的铁链,末端也同样扣着一模一样的弯匕首。那风声正是刃锋高速切割空气而产生。
——这种长链配合两头弯刃的奇门兵器,荆裂前所未遇。
他瞧着梅心树准备发招出击的专注样子,还有他那一身黑衣。
他蓦然明白,为何这家伙予他特殊的感觉。
武当派『兵鸦道』?荆裂从齿缝间吐出提问。
梅心树只露出浅笑作回答。
铁链在毫无先兆下脱手。
那弯刃挟着梅心树不断高速挥动铁链所储存的能量,飞击而来这疾势,比弩箭还要惊人!
荆裂难撄其锋,矮身向旁翻滚,才躲得过这越空而来的遥距攻击。
——此人比那一百人还要难应付!
梅心树这招链直射一击不中,右手猛将之拉扯回来,同时左手已经释放出铁链另一头的弯刃,双腿划个弧步,身体急转一圈,左手过头如掷石般挥出,第二柄弯刃又带着链子,这次不是直射,而是像鞭般垂直劈落九尺外荆裂的脑门!
这一记荆裂来不及闪躲,只得横举雁翎刀去迎挡!
相碰之下,铁链如蛇,绕缠着刀身。
荆裂猛拉欲取回雁翎刀,但梅心树熟用这铁链劫夺兵器之法,早就沉下马步,双臂运劲,全力拉扯铁链!
梅心树身材不输荆裂,荆裂又只用单手握柄,一时抵抗不住,整个人被他拉动了一大步。
——这家伙好强!
假如正常一对一决斗,荆裂这时应该不与梅心树角力互拉,反倒要顺势冲前作近身搏斗,抵消梅心树远距离铁链攻击的优势。
可惜这战法此刻行不通——两人之间,还夹着无数术王众。他如乘势前冲,只是将自己送入包围的敌丛里。
术王众见荆裂一边兵刃被封,又被梅心树拉得失去平衡,怎忍得住不冲上去占这现成便宜?转眼就有七柄刀剑向他招呼。
荆裂知道,多了梅心树这强敌,要正面冲破敌阵,已经完全不可能。
——有另一条路的。只要他下定决心。
荆裂蓦然抛出雁翎刀,加上梅心树的拉力,刀刃水平急飞,迅速没入冲来其中一人的肚腹!
荆裂放弃兵刃,又可脱身。他一边挥舞着左手的鸟首短刀拒敌,一边向后退却,不一会儿已站在山崖边上。
梅心树只感意外,收回铁链同时,也跑向前看荆裂在玩什么把戏。
荆裂站到最边缘,术王众都已迫近,到达踏一步就伸刀可及的距离。他们一个个眼睛在黑夜中发亮,有如盛大的狼群。
隔着人丛,荆裂与梅心树对视了一眼。
梅心树露出可惜的表情。
——即使是从前在武当山,这样的对手也不多……却没有跟他单挑决斗的机会……他瞧着荆裂已经贴近到后方的悬崖边缘。
——难道他不想被擒,宁愿……?
可是直觉告诉梅心树:眼前这个斗胆孤身探敌的男人,是无论何等恶劣景况都不会放弃求生的人。
荆裂展示出每次冒险时热血沸腾的灿烂笑容。
他足底向后轻轻滑移。身躯立时从黑暗虚空中消失。
梅心树愣住了。
——真的跳下去了?
术王众同时发出低呼,呆站当场。
拿火把!梅心树奔上前的同时发出命令。
三个术王众捡起地上燃烧着一端的木柴,赶到梅心树处,伸出上半身向下照看——只见荆裂滑下之处,下面七、八尺深的崖壁正牢牢插着一个乌黑的铁枪头,连着一根长铁链。那铁链正紧紧扯着,但看不清更深处吊着些什么。
一个术王弟子将木柴扔下去。
火光掉落十数尺深时,终于照见一个身影:齿间咬着短刀的荆裂,双手紧紧拉住铁链,两条腿踏在壁上!
——好家伙!
火把掠过落下,荆裂的身影再次消失。但梅心树已把握刚才短暂一刻,牢记了荆裂的位置所在,马上放出手中铁链,蓄劲要把弯刃向下挥击。
同时下方的黑暗里,却有一物挟着破风声逆射而上!
梅心树的发招被打断,向旁移步闪躲。
他身边一个术王弟子胸口霍然多了一枚鸳鸯钺镖刀,他惨呼带着血泉朝后倒在崖顶。
梅心树一声怒喝,这才朝下发出铁链弯刃!
却感觉只击中虚空。
其他人也拼命向着下方的黑暗处轮番发射毒袖箭,但都不确定有没有命中。
更多的火把聚来。这时终于照得见了:钉在崖壁上那条铁链,空空如也地轻轻左右摆荡,已然不见人影。
◇◇◇◇
虎玲兰左手五指,抓住插在她左腰眼的刀尖。
她挥舞那柄沉重的野太刀已多年,锻炼出掌指过人的握力,在这极危急时刻,发挥了保命的作用。
霍瑶花的锯刀刃尖,仅刺入她腰身三分,未能再进一毫伤及内脏。
腰间和指掌都割伤,虎玲兰的衣衫被血湿透了。
霍瑶花这记楚狼派致命刀招牙勾刺,竟在最后关头被虎玲兰以肉掌拿住锋刃,略呆了一呆,继而双手握着刀柄扭动,欲将虎玲兰手指统统绞断,再乘势把刀送入她身体!
虎玲兰忍着伤痛,受伤的五指全力紧握,那刀刃竟未能在她掌中转动半分!
霍瑶花把力量都押在这一刀上,瞬间竟没察觉,双方已经到了能够近接肉搏的距离。
虎玲兰右手单握野太刀,以柄头当作凿子般狠狠击打霍瑶花!
这变故甚快,霍瑶花的刀被虎玲兰五指封住,走动不得,那柄头猛撞在她头颅左侧!
霍瑶花眼前世界一切,像在瞬间燃烧起来,全化为一团强烈的白光。
她如野兽嚎叫,捂着头飞退,并把锯刀拉离了虎玲兰身体。
虎玲兰按着腰间伤口,单手握刀戒备,但见对面的霍瑶花眼珠跳动,神情非常古怪。
野太刀份量虽重,但虎玲兰在受伤之后匆匆自保出手,劲力并未贯足,也打不中太阳穴,霍瑶花理应不致受重创。
然而她不断后退的脚步跄踉摇摆,仿佛她站着的地面,变成了风浪中的小船甲板一样。
无数幻像在她脑海生起:眼前的虎玲兰好像变成足十尺高;那野太刀燃着蓝色的火焰;四周的暗街中亮着种种旋转的色彩……原来她服了昭灵丹才战斗,激烈的动作带动血气,那药力运行得又急又猛,效果就等如她平日服药的两倍般强烈。这昭灵丹刺激和提升服药者的感官反应,当然有利于打斗,但同时也令人脑袋比日常敏感,突然受到撞击震荡,头脑被过度刺激,立时产生出无数幻觉来。
——当年武当派攻灭物移教后,夺得了许多珍奇的药方,昭灵丹也是其一。好些物移教的奇药都有提升人体机能、帮助战斗的强大功效,但是武当派经过一段时间试验后,大部分都放弃使用,原因之一就是产生了太多这类不可预期的恶果和弱点,在分毫失误都可能致命的高手对决中,往往得不偿失。
霍瑶花陷入疯狂状态,比日间那些被催眠的术王众更甚。她时而表情惊恐地胡乱挥刀,时而怪叫大笑,嘴角流涎,双目游移不定。
这看来是将她当堂诛杀的大好机会。但虎玲兰自己也失血不少,左手指掌更受伤无法握刀。霍瑶花虽疯,那走动和乱舞大刀的动作仍然甚猛,虎玲兰一时未决定是否该乘机进击。
这时霍瑶花戟刀指向虎玲兰,嘴巴颤抖地说:你……你……不知道她眼中的虎玲兰又幻变成了什么怪物。
她突然就咬着唇回身,一口气全力奔逃,消失在黑夜街道之中。
霍瑶花身手快疾,虎玲兰即使未受伤也难于追截,只好作罢。她这时稍稍解除了战斗戒备,腰眼的剧痛马上袭来,身体其他各处刀伤也都像在燃烧。
她首先检查血淋淋的左手,被那刀尖割得很深,已经无力紧握,幸好还能活动手指,大概未伤及筋腱,可说幸运。
虎玲兰拖着沉重的野太刀,仍然举起艰难的步伐,向着刚才发出惨叫声的城中央走过去。
她每次想加速奔跑,就感觉腰部的刀伤有一种撕裂的痛,始终提不上气力来。
虎玲兰仰着冷汗满布的脸,瞧向前方黑夜远处,心里为每个看不见的同伴心焦如焚。
◇◇◇◇
那被杀的妇人年纪不大,身子轻盈,但少说也有几十斤,波龙术王却只用一条长臂就把她抛掷出去,力量甚是惊人,尸体的黑影疾向练飞虹面前笼罩!
换作飞来是别的物事,练飞虹可以随时一击将其扫开,或是闪身避过,让它自行飞撞到墙壁上。但此刻飞来的是一具无辜死者的尸身,练飞虹一时不忍,就用握着铁扇的左边手臂和肩膊,以巧力将之接抱入怀。
这正是波龙术王的计算——他知道这些侠者,就爱做此等无聊的事。
波龙术王用尸体的黑影作掩护,以最轻的脚步迈进,手中剑平平低刺正抱着尸体的练飞虹腰腹!
练飞虹是何等老江湖,自然知道对方这一手用意。他向来不拘小节,没有迂腐到宁愿捱剑也要保住一条死尸的地步,心里喊一句得罪了,移步侧转,用怀中尸身的腰背吃了那刺剑。同时练飞虹右手轻舒,一记崆峒派通臂剑刺出,反击波龙术王咽喉!
波龙术王本来就无心与他近战,一剑不中已迅速倒退,又回到那群人质之间,露出你奈得我何吗?的笑容。。
练飞虹左臂将尸体轻轻卸到一旁,盯视这个外形和行事作风皆诡奇的妖匪之首。
像波龙术王这种人物,非常罕见。飞虹先生过去在甘肃剿灭过不少马匪,其中就算是武功最强、恶名昭著的匪盗,其造诣都绝难与名门大派的武者相较,更遑论到这个层次。
武道修行本来就要求习者极端专注,而且一心追求高深武功的人,对于物欲都会变淡,反倒着紧自己的名声与尊严,又怎会沦为盗寇①?
『注①: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七》。』然而这个波龙术王,却完全陶醉于自己的肆意恶行之中。
波龙术王瞧着练飞虹,眼神充满挑战意味。
你不过来吗?那我来了!他说着时腿却未前进,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