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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歃血_墨武-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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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峰微愕,不等说什么,华舵已怒气冲冲的走出去。廖峰才待拦阻,酒肆外走进来一人,一把抓住了廖峰,低声道:“老廖,别追了,我有些线索了。”

进来那人高瘦的个子,脸上一块青色的胎记,看起来有些险恶。

廖峰微喜,说道:“司马……你查到什么了?坐下来说!”

狄青见那司马和廖峰是一样的服饰,暗想这人原来也是个都头,好家伙,我这指挥使才到,就一口气碰到新寨的三个都头,一个副都头。

不过狄青并不奇怪,因按宋惯例,一个都头能领百来个厢军。新寨虽小,但也有千余兵士,有五六个都头也是正常。

可这些都头、副都头之间,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听廖峰邀那司马坐下,狄青正合心意,可司马坐下后,只是饮酒,并不说话,廖峰和那葛都头竟也不再说话。

狄青等了片刻,微有诧异,斜睨一眼,暗皱眉头。原来他一眼就看到,司马用手蘸了些酒水,竟在桌上写字,因此没有言语。

狄青心道,廖峰都头有些冲动,那个葛都头外表粗犷,却很心细,这个青面的司马都头心思深沉,做事滴水不漏,算是个厉害角色。

他暗自琢磨这三人的计谋,正想着如何举动,只听到酒肆外有踢踏的脚步声传来。

狄青正琢磨时,并没有去望来的是谁,没想到那脚步声越走越近,竟到了他身边停下来。狄青只见到桌前一双草鞋,破得不像样子,有两个脚趾头都露了出来,脚趾头动动,像是在和他打着招呼。

狄青忍不住的抬头,想看看来的疯子是谁?

如今已入秋,边塞很有些冷意,这人穿双露着脚趾头的草鞋,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里还有很多空座,这人为何一定要到了他的面前?

狄青抬起头来,又有些发怔。眼前那人正在望着他,那人脸上的肃穆,看起来就算八王爷都稍逊一筹。

不过那人的衣服和八王爷截然相反。八王爷很多时候,都穿着极为干净那人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衣服不但破,而且脏,不但脏,还很油腻。狄青看不出那人衣服原来的颜色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他只要拧拧那衣服,攥出的油可以炒盘菜了。

那人头顶微凸,脸有菜色,一双眼睛不大,正眯缝着望着狄青。

狄青确信这人不是疯子,因为疯子绝对没有那精明的眼神,他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其实很精明。

见那人不语,狄青终于开口道:“你有事?”

那人见狄青开口,突然道:“莫动。”他声音低哑,似乎有种魔力。盯着狄青,五指不停的屈伸,神色肃穆不减。

狄青见到那人的五指也和抓了猪油似的,感觉他应该是在算命,但怎么都不能把这人和邵雍的算命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毕竟风浪经历的多了,竟还能沉着望着那人。他这时并没有留意,酒肆中的众人都望着他和那人,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

那人像涂着猪油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表情慎重道:“你有心事!”

狄青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问,“那又如何?”

“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大难。”那人声音像从嗓子中挤出来一样。

狄青反倒舒展了眉头,心道这不是个疯子,倒像个神棍。他早就对什么灾难麻木,更不信那人的危言耸听。随口道:“那又如何?”

那人眼中似乎有些奇怪,舒了口长气,一字字道:“香……巴……拉……”

狄青霍然而惊,耸然道:“你说什么?”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来人居然一口道破了他的心事。他踏破铁鞋无处寻觅的香巴拉,竟被这人轻易的吐露出来!

第二章出鞘

狄青听那人说出香巴拉三字,不由动容。那人见狄青这么好奇,眼中好像也有惊奇,但住口不言,脸色肃穆中又带着神秘。

狄青见那人不语,紧张问道:“你知道香巴拉在哪里?”

那人微微一笑,慢慢坐下来,问道:“这位……兄台,我可以坐下来吗?”那人眼角皱纹细细,胡须已有些发白,年纪看起来都可以做狄青的爹了,但称呼很是客气。那人坐下来的时候,见到狄青脸颊上的刺青,脸色微变。

狄青道:“当然可以。先生……你真的知道香巴拉在哪里吗?”这时酒水上来,狄青为那人满了杯酒,那人也不客气,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啧啧有声,吐沫横飞,少了分高人的神色,喝道:“伙计,来斤上好的羊肉。再来两斤酒,把我的酒葫芦装满。”

狄青这才留意到那人腰间系个葫芦,亮得和那人的头顶差不多。

伙计向狄青望去,那人不耐烦道:“有这官人在,你害怕有人付不起钱吗?”

狄青伸手怀中一掏,丢了块银子在桌上,沉声道:“照他的吩咐做。”

伙计见了银子,眼睛发亮,忙不迭的上了酒肉。那人也不客气,也不用筷子,双手齐用,吃块羊肉,喝一碗酒,他吃得样子如同饿鬼,不过盏茶的功夫,桌上的酒肉竟被他吃个干净。那人惬意的打个饱嗝,伸手拍拍了肚子,很是怡然自得。

狄青这才发现那人的肚子也不小,有如饭桶。

不是饭桶,怎么能吃这么多的酒肉?

可他竟还能忍住,等那人酒足饭饱后,方才又问,“先生……”

那人爽快起来,眼中却掠过分怪异,“我当然知道香巴拉在哪里,你要香巴拉吗?”

狄青有些不解,迟疑道:“我要香巴拉?香巴拉怎么能要?我只想去香巴拉。”

那人皱眉道:“去香巴拉?何必去呢,让他们端来不就好了。”

狄青错愕道:“端来?怎么端来?”

那人一扭头,对伙计道:“伙计,来盘香巴拉!”

狄青呆坐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香巴拉终于被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狄青望着桌上的那盘东西,苦涩道:“这就是香巴拉?”

端来的不过是盘热气腾腾的螃蟹,香气扑鼻。

那人龇牙,口水像是要流淌下来,笑道:“当然了,这就是香扒辣。”望着那盘香气扑鼻的螃蟹,那人摇头晃脑道:“俗语说的好,‘九月团脐十月尖,持蟹饮酒菊花天’,官人,你可真是聪明人,也够风雅,竟在这时候吃螃蟹,也找对了我,可惜这里就缺点菊花点缀。你闻闻,这河蟹做的多香,这东西要扒开来吃,里面葱姜蒜俱有,还有这里独家的配料,辣是够辣,因此叫做香扒辣。”

那人说的唾沫横飞,心中暗笑。他来到狄青的面前,不过是看狄青风尘仆仆,感觉好骗,这才危言耸听,本看出狄青忧心忡忡的样子,想随便给狄青算两句,吃盘香扒辣过过嘴瘾。不想他提出香扒辣,狄青竟和见鬼一样,他当然不肯错过机会,就坡上驴,索性大吃狄青一顿。

狄青望着那盘螃蟹,端着酒碗,笑道:“好,很好。”

那人见狄青虽在笑,可笑容中满是凄惨,不知为何,竟忍不住心中恻然。见狄青双眉渐渐竖起,不由骇了一跳,说道:“兄台若是喜欢,大可全包回去吃。我和那面的几个军爷……”他来骗人,早就算好退路,因看到廖峰等人在此,暗想这人必定不敢胡来。

哪里想到他扭头望过去,才发现廖峰几人都已不见。

“波”的一声,狄青手中酒碗已裂成碎片,可一只手还和铁铸般,没有半分伤痕。

那人骇然,不信世上还有这种人物,见狄青眼中空洞,忙道:“兄台,在下不过是吃你点羊肉,你不用这般……感动……”

他也真的不怕死,这时候竟然还敢这么说,狄青一伸手,已把那盘螃蟹推到了那人的面前,说道:“你喜欢吃,就给你吃吧。”说罢竟转身离去。

那人几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望着狄青的背影,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狄青已走到酒肆外,轻轻地吸口冷冷的秋气,又叹口气。他这一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希望失望,这一次虽有打击,但对他来说,已算不上什么。

那人虽在骗他,但狄青终究原谅了他,狄青甚至不想再在这种事上,多费功夫。

店中那人喃喃自语道:“这人为何要找香巴拉?这世上,真有香巴拉吗?”他这次吐字清楚,说的的确是香巴拉三字,原来他也知道香巴拉的。

秃顶邋遢那人沉默了半晌,目光闪动,又自语道:“这人真是个罕见的人物,不知道是谁?这种人,老汉我岂能错过?”他才待站起呼唤,就听到店外有马蹄响起,紧接着一声厉喝传来。

狄青出了酒肆,虽心中失望,还没有忘记廖峰几人前时的鬼鬼祟祟。他方才被那个秃顶老汉吸引,虽见廖峰等人离去,也没有追赶。

出了酒肆,狄青也不着急,暗想廖峰这些人都是新寨有头脸的人物,就算真的要动手杀人,也不会选在白天。

正黄昏,夕阳落处,有马蹄声响起。

狄青迎着夕阳望过去,见到那面有三骑奔来,马蹄轻快,那三人也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看他们的服饰,和廖峰等人相似。

狄青扭过头去,正寻思去哪里找廖峰他们,瞥见个小乞丐畏畏缩缩的走过来。

那三骑已到了酒肆旁,三人翻身下马。为首那人干瘦枯干,双眸凌厉,向狄青看了眼,有些诧异。

那人身后跟着两人,一人肩宽背厚,走路一顿一顿,有如钉子刺地,另外一人脸上有道刀疤,随着表情蛇一般的扭动。刀疤脸提议道:“钱都头,不如进去喝两杯吧。”

为首那枯瘦的汉子点头道:“也好。”

三人已要迈入了酒肆,狄青的目光,却已盯在了那小乞丐的身上。

他感觉那小乞丐有些问题。那小乞丐一张脸满是灰色,衣衫褴褛,可狄青怎么看,那小乞丐都不像是乞丐。因为那乞丐眼中,只有怨恨,没有恳求。

狄青突然从小乞丐的神情中,想到当年自己为大哥报仇的情形。

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钱都头三人已和小乞丐要擦肩而过。

刀光一闪,已映了钱都头的一双眼。

小乞丐拔出把短刀,一刀刺向钱都头的小腹。他个头稍矮,刺的部分偏低,这本是必中的一刀。乞丐实在不引人注意,谁也想不到乞丐会杀新寨的都头。

就算狄青都想不到。

这一刀实在太突然。但乞丐显然经验不足,他拔刀时正对着夕阳。他一拔短刀,不待刺出,耀眼的刀光就警告了钱都头。

钱都头断喝声中,扭腰而闪,短刀堪堪擦腰而过,他甚至感觉到刀锋贴肉的寒冷。钱都头又惊又怒,闪身之际,一脚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小乞丐惊叫声中,已凌空飞了出去。

钱都头眼中杀机陡现,不等出刀,身边两个副都头早就飞身纵起,空中拔刀,一刀向那乞丐砍去。

狄青皱了下眉头,心道那乞丐刺杀钱都头,钱都头出辣手也正常,谁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他身边的两个人,根本不问缘由,出手就要杀人,难道已知道乞丐是谁?

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他初到新寨,蓦地发现新寨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风平浪静。

刀光交错,就要斩到小乞丐的身上。

狄青身形才动,蓦地止住。远处陡然窜来一匹枣红色的健马,如火焰扑到,马儿长嘶,前蹄立起,竟向钱都头的两个副手同时踏到。

马快如风,双蹄扬出,只怕铁板都能踢穿,那两人一惊,慌忙空中扭身,向一旁落去。

快马掠过,马背上那人伸手一探,已抓起乞丐带到马上。那人身披红色的披风,带个斗笠遮住了脸,整个人也如火。

火过风涌,那人抓起小乞丐,马势不停,竟从钱都头身旁擦身而过。

钱都头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单刀出鞘,划出一道弧线向马上那人的背心追斩而去。眼看单刀明亮,就要插到那人的背心,不想马上那人一翻腕,马鞭甩出,竟击在刀柄之上。

单刀陡旋,冲天而起,团团舞动,煞是好看。

可那匹马儿,转瞬间,已冲到街头,消失不见。

钱都头的两个手下才要上马追赶,钱都头一摆手,喝道:“莫要追了。”

刀疤脸急道:“就让他们跑了吗?”

钱都头脸色阴沉,冷笑道:“你放心,他们还会再来的。”

刀疤脸恍然道:“不错,我们杀了……”话未说完,就被钱都头用眼神止住。刀疤脸知趣的噤声,见到酒肆前站着秃顶的那老者,皱了下眉头,喃喃道:“这个种老头怎么会在这里?”

钱都头低声道:“莫要理会那老头,他很麻烦。”他扭头望去,脸色变了下,低声问,“咦,方才那个带毡帽的人呢?”他说的就是狄青。

两手下都奇道:“是呀,他怎么突然就没了。”

钱都头心中微凛,望着那匹马儿消失的方向,良久无语。

狄青已出了新寨,顺着枣红马飞奔的方向跟去。他虽没有飞奔,但脚步极快,跟了数里后,见前面已到了山区,皱了下眉头。

他方才见到马上是个红衣女子,救了那小乞丐后,就奔寨外逃去,总觉得事有蹊跷,因此跟出来想要问问。

不过他弃马步行,也不想被人发现,因此慢了一步,等追出来后,那枣红马早没有了踪影。

狄青并不气馁,愈发觉得寻常个新寨也有很多秘密。这时夜已垂,明月升,他沿着马蹄留下的痕迹又走了半里左右,突然听到左手的山坡处传来了一声马嘶。

狄青微喜,纵身过去。他此刻身法奇快,脚步轻盈,荒野中行走,如同个寻猎物的豹子。转过山坡,就见到前方有处低坳,坳中两人一马,马是枣红马,暗夜中赤红如火,那两人赫然就是那红衣女子和小乞丐。

狄青伏低了身子,悄然掩过去,如同捕食的野兽。等近二人数丈外,再也不动。就听那红衣女子道:“阿里,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那小乞丐悲愤道:“钱悟本杀了我三个哥哥,这个仇,怎么能不报?”

红衣女子道:“仇当然要报,可你这么冒失的去,除了送命外,还能做什么?多亏我追了过来,不然你只怕也死在新寨了。阿里,你等等……我大哥已经去延州见范大人了,这两天就能有消息了。”

阿里怒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宋人都是官官相护的。这些年来,卫慕族避难横山东,就是错了。在横山西被族人瞧不起,到了这里被宋人瞧不起。我们躲在忽耳坳,本相安无事,钱悟本为了取功劳,就把我们的脑袋砍了去领功,我们再等下去,迟早有一天也被他砍了脑袋。”

狄青微凛,已隐约猜到了端倪。他这一年来,在西北游荡,到处打听消息,也知道了不少别的事情。

如今元昊掌权,党项人势大,不过党项人又是羌人的一支。西北羌人聚集,粗略数数,也有百来族之多。羌人中有势力的,多数都搬到横山西居住。而一些被压迫排挤的羌人、甚至吐蕃人,很多都散居在横山东线,形成一条党项军和宋军的势力缓冲地带。

这些外族人,如果接近宋军城池、或者直接入宋军驻扎地居住,都被称作熟户,但只是游荡深山,游牧掳掠为生的羌人,都叫做生户。

狄青听人说过,边陲太平的时候,有些宋军为取军功,就杀熟户去领功,极为血腥残忍,不想他才到新寨,就碰到了这种事情。难道说这两个人都是卫慕族的人,被钱悟本杀了亲人领功,这才忿然报复?

红衣女子沉默许久才道:“阿里,你一定要忍。我们忍了这多年了……”话音未落,突然喝道:“是谁?”

她声到鞭到,啪的一声,一鞭已抽在狄青的藏身之处。

狄青却已不见。

那红衣女子惊疑不定,心道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响声的,不待回身,一个声音已在她身后道:“姑娘……”

红衣女子头也不回,长鞭已甩了回去,直奔发声之处。羌人马术精湛,一根长鞭在手上,更是浸淫多年,鞭马圈羊,驱狼猎兽,活络无比。

这一鞭抽出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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