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武夫-第5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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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属下想通了,请老爷放心,属下会舍生忘死,全力以赴!”如惠站起,肃然作揖为礼。
“要领着他们见血,要给他们更大的地盘,让他们不断的战斗,这样才能维持住,才能让我们一步步向上。”赵进笑着说道。
在边上的王兆靖沉吟了下,微笑着说道:“大哥,曹先生一直想求大哥一桩事,却犹豫着没有开口,云山寺内有不少子弟青壮自小学文学武,也想为大哥效力,却没什么机会,不少人都去求曹先生那边,曹先生和小弟商量过几次,都觉得不方便提,小弟觉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也是自家子弟,不如招揽过来。”
听到这个,如惠先是一愣,随即感激的看了眼,赵进点了下头,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这个情况自然有人报到他这边来,当年云山寺偌大局面,有下院,有田庄,有店铺,还有僧兵之类,这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来管事做事,云山寺也有一套并不完备的体系来培养,体面僧人的徒弟和私生子,自家的佃户庄丁子弟里,从徐州以及周边的贫苦子弟里选拔出可教之才,让他们剃发出家,在各处庵堂下院内学文学武帮办实务,云山寺各处的位置很是不少,安置人的地方也是多,需要人自然也是多。
但真正有好处有前途的位置,都被方丈和亲信他们这一系把持着,外人根本没办法插手,少数子弟得了好处,其余大多数人或者只是辛苦帮办,或者就一直这么学着,没有出头之日,同样学出来的,对方可能还不如自己,却能出头能有好差事,压着自家,任谁心里都要怨气重重,他们的师傅长辈自然也是如此,作为前任方丈的儿子,如惠就是这大多数人的首领。
第937章大乱鲁南
赵进打破云山寺之后,小鱼吃大鱼,迅速将云山寺偌大的盘子掌握在手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方丈和监寺那一系已经不得人心,其他人巴不得他们倒台,对赵进配合的很,原本方丈那一系被洗掉清除,接下来掌权做事的自然要换上新人,不过位置就那么多,很多其他派系的老和尚都等着做事,下面那些子弟能被轮上的就更少了。
此外还有一点,赵进也不会任由云山寺的僧众们继续把持着各个位置,那等于是替别人打破了云山寺,所以云山寺各个庄园产业都被划拨到赵字营和云山行的名下,愿意继续做事的必须还俗,还俗了以后也往往会调换到非云山寺产业的其他位置,尽管僧人们还俗起来都没什么犹豫,可对于那些等着做事的云山寺年轻子弟,位置就更少了,更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且在赵字营内部,这云山寺一系和山东闻香教的地位差不太多,等于是先前敌国,要有所防范,连如惠都是这么想,当年云山寺僧众在整个徐州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现在被打落尘埃,天知道除了方丈一系,其他人会不会有怨气,所以赵字营关于家丁团练的方面是不能用的,流民村寨那样的基业之地也不能用,唯一能做事的就是云山行这一系,如惠多少还要照顾些,而且这做生意的营生,多少不那么要紧。
云山行内的位置也是有限,且不说生意不是人人能做,各处云山分店的营生也不是他们能做的,依旧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他们大都是本乡本土出身,舍不得徐州这样的大好局面,也只能在寺内苦熬,或者先找个营生维持着,他们这一种还和书生士人军户不同,他们唯一向上走的出路就在赵字营内,其他处都比不上这里,所以如惠经常要敷衍云山寺的师伯师叔、师兄师弟师侄这种,这些都是请他帮忙关说的。
这些人对赵字营有价值,而且这么几年过去,旧恩怨也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找出路找前途了,不过,赵进不会主动开口,一直等如惠这边。
略一回忆,赵进突然想通了一个关节,拍拍脑门笑着说道:“曹先生,你先前提留守的家丁团练,是不是想让云山寺子弟进来,让他们彼此牵制平衡。”
如惠一怔,脸上浮现出尴尬表情,显然是被赵进说中,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将云山寺子弟放进去掺沙子,让派系和势力变得复杂,所以没办法异动,这个事只能点到为止,说出来万一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被赵进说中,如惠尴尬了片刻就反应过来,郑重其事的作揖说道:“老爷,没什么云山寺的子弟,而是云山子弟,和一州四县的百姓民户一样,都是老爷的百姓民户。”
赵进笑着点点头,这个话题他也不会说透,何况如惠这“云山子弟。”的说法很对他的胃口,沉吟片刻,赵进开口说道:“忠心做事的,有本事的,来多少我们要多少,云山行、咱们下面的各处庄园产业,只要他们合适,就都可以去做,不过有一点,从最下面坐起,做得好,有功劳才能被提拔,没道理他们一去就有好位置做。”
“请老爷放心,老爷给他们出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属下绝不会徇私,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如惠知道赵进这是在提醒他,连忙肃然回答。
说完这句,如惠又是尝试着说道:“老爷,云山寺内外也有不少粗通拳脚的子弟,他们虽然学武,却没有加入僧兵,也没跟着为非作歹。”
话是这么讲,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跟着为非作歹,实际上是没来得及,但也是因为这般,所以也没有什么恩怨。
“可以做团练,武技出众的可以去试试巡丁。”赵进回答的很简短,但对于如惠来说也是足够,又是郑重谢过。
赵进看了眼边上的王兆靖,然后开口说道:“你们不要光看着家丁团练如何武勇,如何在前面厮杀,没了粮草供应,没了兵器衣甲,那就不可能取胜,这次最关键的其实是你们,不是说赵字营能打到何处,而是粮草补给能到何处,只要你们能到,家丁们就能到。”
王兆靖和如惠对视了眼,都是起身为礼,王兆靖更是说道:“请大哥放心,家丁到何处,粮草补给就会跟过去,绝不会耽误一刻。”
话题说尽,这边刚要告辞,就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孙大林通传的声音又是响起:“老爷,山东有急报来,王自洋说有要事求见。”
“先送急报进来,让王自洋等着。”在现如今,王自洋早就没了从前的那种地位。
※※※
天启二年的四月末五月初,山东大乱,漕运断绝,京师震动。
流民灾民刚开始流动的时候,山东六府的官吏们不以为意,豪强们也觉得和从前灾荒年景没什么不同。
对这样的外流,没被地震伤筋动骨的地主士绅们甚至还有点窃喜,人走了,土地留下,自家产业就可以扩大,等年景一好,好处自然滚滚而来,至于这流民去了别处,祸害邻州邻县,那是别家的祸事,和我何干,大家都以邻为壑,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小股流民汇聚成大股,大股汇聚成洪流的时候,上上下下都开始慌了,可还是有人心存侥幸,心想流民不过是洗掠乡野,向着没有遭灾的太平地方而去,只要呆在城池之内就可以安然无恙,城外如何,也不必理会太多。
东昌府、济南府、青州府以及更远处的莱州府和登州府,在这几处的流民也的确和大家事先估计的一样,和从前的流民一样,只不过是洗掠村寨土围,一路向着更富庶温暖的南边走去,并没有在城池下甚至难啃的寨子下耽误太久。
可进入兖州府汇聚成大队之后,势头却突然改变了,东阿县、东平州、汶上县、宁阳县、泗水县,都遭到了围攻。
若是平常,手无寸铁的流民怎么可能攻破坚城,唯一的法子就是围困,可城内粮尽之前,城外就要吃人了,更是不可能,可在这一年,兖州府东部各县却是地震的重灾区,原本高耸坚固的城墙被震坏震榻,这几年各处凋敝的很,想要修缮都腾挪不出物资,只能这么将就着,到秋粮秋赋时节,手头宽松些再说。
谁也没想到,这司空见惯的含糊却酿成了大祸,当大股流民涌过来的时候,这临时用夯土碎石搭起的城墙根本挡不住任何决死的冲击。
流民饥饿绝望,虚弱无力,又是一盘散沙,州县城池再怎么不堪,也能募集起足够的民壮和团练守城,他们手里好歹有兵器铁器,还能吃饱有力气,总比外面的濒死饿殍要强。
但民壮团练毕竟是民间青壮,即便是官军差役也都是草包不堪,守能咬牙坚持,可如果对方不计生死的冲上来,那就顶不住了,可在东阿县、东平州和汶上县这三处,流民偏生被组织起来,硬生生从城墙破损处冲破了防御……
形容枯槁的饥民跌跌撞撞将壕沟填平,垫起高台,然后架起简陋的云梯,手持木棍甚至赤手空拳的向上攀爬,有人直接摔进壕沟被后续的土包活埋,有人在攀爬城墙的时候支撑不住,直接从云梯上摔下,甚至那简陋云梯撑不住那么多人攀爬直接垮掉,上面的流民摔落,摔死摔伤,根本没有人理会,又是重新架起冲上。
城头热水金汁浇下,滚木礌石砸下来,冲到城头被刀剑杀伤,头破血流,皮肉溃烂,肢体斩断,城下尸体不断的堆积,可流民还在不停冲上。
在这样的冲击逼迫下,城池的守备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守城的兵丁和乡勇团练很快就会崩溃崩散。
实际上这样的决死冲击攻城,也就是两轮到三轮,但城池守军咬牙顶住第一波之后,看到流民们居然还能组织起第二拨,立刻就是心丧胆寒,只想着逃命去了,东阿县被拿下的第一天,有逃出来的民壮传言,看到有人在背后驱赶流民,可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大乱,很快就泯灭无踪。
没人能想到流民会突然围攻城池,城内召集防御往往都很仓促,没人能想到流民能决死冲击,本以为可以轻易打退对方的城内力量很快就是士气丧尽,最关键的是,城池破损,对于流民坚不可摧的防御自己有了破口,只要对着这破口施加足够的力量,往往就可以获得成功,何况这破口往往不止一处,何况城内还有内应。
东阿县知县殉城,东平州知州陷于乱军之中不知所踪,汶上县知县战死城头,消息急报到兖州府城滋阳,急报省城济南,急报京师,这已经是谋反大乱。
至于城池没怎么收到损害的宁阳和泗水,本来是戒备森严,城门紧闭,谁也没想到内部先乱了起来,城内硬生生有人开了城门,早有准备的流民就这么冲了进来。
第938章流民起
流民破城是最恐怖的一桩事,吃光拿光抢光,然后这城池内的百姓也被变成了流民,不管情愿不情愿,他们只能跟着大队行动,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这几处城池若是次第被打破,官府还有准备的时间,会集合官军阻截,会加强流民行进路线上的城池戒备,甚至会调集粮草来赈济,可这几处城池被打破的时间相差不过两天,流民们的在行进中就做到了这一点。
几路齐进,在差不多的时候攻城,然后取得了差不多的战果,即便是官军都不那么容易做到。
等这边的消息传到府城和省城之后,知府、道臣和巡抚等人突然发现兖州府已经有五六个州县失陷,当真是震骇异常。
这六处被打破的州县都在运河附近,流民们的去处就是济宁州、兖州府府城滋阳、邹县这三处之间的三角地带,稍有常识的官吏都能判断出流民要干什么,济宁州是漕运枢纽,富甲山东,囤积着大批粮草和财货,兖州府府城滋阳是鲁王王府所在,也是富庶大城,至于那邹县因为有亚圣后裔孟家在,一直没有被税赋荼毒,百姓也没有流亡,如今在山东的这等地方也是繁华所在了,更不要说,距离兖州府府城四十里不到,就是衍圣公府孔府所在的曲阜县,那里也有不次于府城滋阳的富庶,更不要说那里还有圣人后裔孔家一族。
济宁、滋阳、邹县、曲阜,都在这三角地带周围,不管失陷了那一处,相关的官员都要惹上天大的麻烦,济宁出事那就是运河再次截断,这次可没有徐州赵进那么有节制的低调动作,必然从天子到魏公公都是震怒,定然会去官获罪,如果府城滋阳失陷,鲁王一系有什么闪失,或者衍圣公孔府那边出了事情,不要说去官获罪,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兖州府的快马急信一到济南,山东官场立刻以罕见的高效运转起来,准备调集兵马南下平乱,然后急奏朝廷,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辽镇几次溃败,大批辽兵渡海来到山东,在山东的官军数目已经有了近三万,可山东巡抚立刻能调动机动的官军不过数千而已。
巡抚赵彦下令,总兵杨国栋不敢怠慢,立刻是调动兵马,可山东防务的重点在登州府,大部分兵马都在登莱两府驻扎,一时间没办法赶到兖州府济宁州那边,只能烧香拜佛,希望兖州府那边的官军能撑久一点了。
偌大山东,在兵部底册上的官兵数目不过九千余,算上空额之类的陋规常例,只有六千出头的兵马,去年和赵进交战的时候,折损了几百,还没怎么补充完全,加上大部都在登州府北部沿海一带,在兖州的不过一千五百余人,骑兵才二百多,由一名参将统辖,可流民那边的数目,即便没有清点,可十几万的数目怎么说也是有的,甚至都是低估了。
一千五百对十几万甚至更多,没人觉得这是如何悬殊的比较,大都以为这一千五百左右的官兵未必能扫荡流民,但守备还是能做得到。
流民十几万值得什么,不过是土鸡瓦狗,甚至算不得鸡和狗,无非是虫蚁一等,能打破那几个城池,无非是趁虚而入,里应外合,那几座城池也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什么官军守备。
且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乱民贼子猖狂,等大军聚齐到达,就会彻底将他们扫平灭杀。
※※※
葛田丰今年十六岁,是汶上县戴村坝的一名农家子弟,他十岁那年山东大灾,疫病流行,葛田丰的娘亲在那年也没撑住,直接去了。
那一年的葛家还算是幸运,没有跟着乡亲们去流浪,听说去的很多人都死在南直隶,其余的也都被抓去做苦工,这辈子不要想回来了。
旱灾之后,山东年景还算过得去,可葛田丰也没觉得怎么好了,这五年来,吃饱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牢牢记在脑中,饥饿才是常态,倒是可惜了这个名字,葛田丰这名字还是请村里一位读书人起的,说是田地丰收的意思,可不管田地遭灾还是丰收,葛田丰就没记得自己吃饱过。
吃不饱肚子,身子自然也不会太好,得点小病就很容易变成大病,然后撑不过去,葛田丰的哥哥和两个妹妹就是这么没的,只剩下他和他爹两个人相依为命。
对亲人的离去,葛田丰已经麻木了,偶尔还觉得少几个人和自己抢饭吃,自己还能多吃些,不过辽饷的出现让葛田丰这点小小的阴暗愿望也没办法实现,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被差役收过之后什么也剩不下,地里明明长出麦子了,可麸皮都算是好东西,还不能经常吃上。
第一年辽饷过后,葛家就撑不下去了,用极低的价钱把土地典卖给了汶上县的一个秀才家。
这秀才家只能算是富户,能生发起来靠的是刻薄算计,盘剥佃户,只不过这次却没判断好大势,这家在县内算不得豪强,吏目差役也给不了几分面子,趁辽饷搜罗了不少田地,却成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包袱,第二年辽饷,家底一下子空掉了,转手又被县内的举人收去,葛田丰和父亲又成了别家的长工。
汶上县种田最麻烦的就是灌溉,虽说是戴家坝这边就是临近河道水坝,奈何这河水是补充运河的,不许挖渠取水灌溉,官吏盯得极严,稍有触犯就是重判,周边还不许挖渠打井,唯恐减了戴家坝这几条河的水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