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武夫-第4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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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靖眼睛布满血丝,不过神情还算镇定,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大哥,两路消息都说,家父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由东厂的人严加看管,听说得有宫里大珰的手条才能见人,话都很难打听的出来,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没有受什么拷打。”
屋中几人都收了脸上笑容,大家能知道,王兆靖的嗓子已经哑了快有一个月。
“京城距离咱们这边太远,若是一切顺利,中枢那边也该得到清江浦的消息了。”赵进沉吟着说道。
“要开打了吗?”吉香颇有些兴奋的问道。
“要看南直隶江北各处还有没有胆子,若是狼山那边敢动,那就是在半月之内,在清江浦以南先动手,若是那边不敢,就要等京师那边的消息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看向刘勇,肃然叮嘱说道:“鲁王府那边不用管了,撕破脸就不用去理会,但京城和泰州几处要紧地方要盯紧,一有消息就要回报,还有闻香教那边,小兰要盯,你这边也得去盯着,别让这些妖魔鬼怪浑水摸鱼。”
刘勇郑重答应,那边的吉香却有些无趣的嘟囔了句:“那还是打不得。”
“我听说各团各大队都不愿意去练火铳?那也好,从团练里面选拔,愿意练愿意学的,立刻成为家丁!”赵进抬高了声音说道。
吉香咳嗽了声,却不知道怎么说话的好。
徐家铁匠众多,手艺娴熟的也是不少,那新式火铳打造起来,其实比鸟铳还要省事些,因为铳管不是那么细长,废品率也就降低很多,加上两杆火铳三两银子的奖赏,让生产效率加快了很多,而且徐珍珍知道局面紧张,也下了赶工的命令,几百杆火铳被打造出来。
本来家丁们对练火铳已经没有抵触了,而且大家也能看出来,学会施放火铳更有前途,可突然间紧张起来的训练,以及带队头目若有若无的口风,让家丁们知道要打仗了。
赵字营的家丁并不怕开战,甚至还有些兴奋,但一旦要去生死搏杀,用自己熟悉的兵器更有把握一点,而且长矛结阵,是和同伴们并肩作战,比起那不熟悉的火铳要靠谱很多,加上吉香和陈昇,也不愿意自己手下完整的编制临时被打散,这就导致了家丁联系火铳一直不怎么积极。
学丁队那边倒是还好,可学丁队有个问题,就是有不少人年纪太小,虽然学习的勤恳,可身高力量都不足肯定没办法上阵。
赵进的应对也是很干脆,直接让团练们补上,可这桩事本身让人很恼火,赵进时不时的就要提起。
一说到这个话题,吉香也跟着沉默,赵进尽管在盯着桌面,脑子却在急转,想得很多很多。
听着外面铠甲碰撞的声音响动,陈昇走了进来,他进门时候将长刀靠在门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日子也太清闲安静了,根本觉不出要打。”
※※※
泰州巡抚官署已经有了一种紧张气氛,连端茶倒水的小厮脸上都多了几分肃然,跑动时候脚步都快了些。
在巡抚郭尚友的书房中,郭尚友走在上首,几名武将打扮的人分别坐在两边,巡抚的幕僚则是站在巡抚身后。
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是黑的,好像在按捺怒气的模样,下面或坐或站几个人,有的神情古怪,有的则是尴尬窘迫。
“本官的职司上还有提督军务这一项,南直隶江北各处兵马归本官总辖,怎么?本官要商议军务,副将不来,参将不来,各自派了个千总,这是瞧不起本官吗?本官代天巡抚,这是瞧不起朝廷吗?”郭尚友声音猛地抬高。
坐在下面的那人穿着游击袍服,显见是凤阳巡抚的标营游击,而那两位站着的都是千总服号,听到郭尚友发作,还把话说得这般重,两人对视一眼,都慌不迭的跪了下去,急忙开口解释。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得了急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能骑马,这才安排小的过来听吩咐。”
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口,说完之后都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怒意,心想都这么说,岂不是让自家的言语显得虚假。
而坐在那边的标营游击,差点就笑出来,急忙咳嗽了声,微微低头。
“混账,混账,也好,既然主将得病,那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让你们那边各个营头都准备着,本官这边焦游击也是统兵大将,由焦游击带着就好!”巡抚郭尚友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蒙混无所谓,他在官场上见得多了,可这等把人当白痴一般的蒙混,却让他愤怒异常。
第822章刘小可
听到巡抚郭尚友这番话,下面两个千总的脸色更苦,周参将派来的楚千总嘟囔了句,随即脸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开口说道:“抚台大人,我家将军说了,徐州就是那赵贼老巢,赵贼部众和朝廷官军杂处,官军若有异动,必然让那贼众察觉,所以不能动,一动恐怕就耽误了剿贼大事!”
“既然和贼众杂处,周参将为何不直接剿灭了呢?”巡抚郭尚友不依不饶的问道。
楚千总犹豫了半响,跪在那里抬头看看,却发现郭巡抚的眼神冷厉异常,楚千总咬咬牙,换了哭丧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抚台大人,贼众我寡,不能妄动啊,我家将军只等着朝廷大军来到,里应外合,大破贼众。”
巡抚身后的几名幕僚都忍不住笑,只是捂着嘴不出声,那巡抚郭尚友脸上的怒意换成了哭笑不得,伸手指着那楚千总点了点,张嘴又是闭上,索性转向另一边,那边是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却是姓路的:“你们家怎么说?”
那路千总连咳了几声,然后说道:“天气炎热,我们狼山又闹过几次疫病,我家将军担心一旦出兵,感染疫病,不战自溃,到时候反倒是误了剿贼的大事。”
坐在上面的郭巡抚嘴都张开了,谁能想到这些粗鲁武夫打起官腔了,丝毫不差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难得的是还这般冠冕堂皇。
路千总偷眼瞄了瞄,脸色倒比刚才好看了些,反正都已经不要脸了,也就能更放得开:“抚台大人,我家将主还说,妄动刀兵,杀孽太多,怎么都不是好事,或许那些徐州百姓真有什么冤屈,还是劝和招抚为主的好。”
“哈!”那郭巡抚失声笑了出来,堂堂狼山副总兵对上土豪的团练,居然说什么招抚为主,一个大将居然说不要杀孽太多。
坐在那里的标营游击只是低着头,身为武将,南直隶折腾出来的很多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当时听了觉得骇人听闻,不可尽信,可眼下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这游击带兵作战,自然能估量出些什么,但怎么估量赵进那边,都觉得胆寒。
到这个时候,楚千总和路千总才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为难和无奈,自家这番解释不但没有解释成,反倒让巡抚大怒了,接下来怕是难以交待。
啼笑皆非、哭笑不得,大家估摸着,接下来怎么也得大怒发作了,都各自做好准备,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坐在那边的巡抚郭尚友却冷静下来,满脸淡然神色,手指轻敲两下桌面说道:“既然这么讲,那么徐州周参将的马匹都被赵进拿走的事情是真的了?”
楚千总浑身一震,跪伏低头不敢出声,凤阳巡抚郭尚友又是悠然问道:“陆将军在淮安府北边折损千余人马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两个千总都是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了,有些事含糊还好,一旦揭破,那就是杀头抄家的滔天祸事,这可都是大罪。
“都站起来,接下来本官所说的,你们一字不差的传回去,本官话说在前面,谁家不照做,本官就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奏报上去,本官固然要担责,可你们两边就等着抄家杀头发配边关,听明白了吗?”巡抚郭尚友的声音很冷,本想着过来撒泼打滚混过去的两位千总都觉得浑身发寒,可莫名的两个人又都觉得有些放松,这次的差事似乎不那么难交待过去了。
※※※
乡下农户都知道存粮过冬备荒,当然,在如今辽饷如刀的年景,能不能存下粮食实在不好说,而在市镇里居住的,要么就是不愁温饱的富贵人家,要么则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平民百姓。
清江浦运河被堵,不说河上船工水手心急如焚,岸上那些靠着运河吃饭的各色人等也是苦不堪言。
运河南北都堵出几十里去,而且这长度还在一天天加长,朝廷和地方不见有一丝动静,天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可前几天还好,到了后来,运河上的活计就全都停了,大伙的生计也就成了问题。
好在云山行大兴土木,在清江浦边缘几处修建大仓,这仓库修建的很是讲究,完全是照着常盈仓的结构,而且木头用的少,石料用得多,也亏得是在清江浦地方,从北边返回的漕船携带最多的货物就是麻石。
搬运土石木料,挖掘沟渠,以及工地上的各个工序,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那些卖苦力的汉子大都被这边招揽了去,这边的活计肯定要比运河边辛苦,可能吃饱饭也就不必嫌弃那么多了。
只不过懂得土木的人看到那几个大仓工地后,都有点奇怪,仓库这个讲究在高处防潮,然后还要装得多,有停靠大车的空地,进出的道路也要方便,但这边居然还要顾着地下,周围还有深沟,还要修高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除了这边,如果愿意去蛤蜊港那边修港口造船,那么工钱还能更高些。
另外,清江浦各处还有不少多出来的活计,比如说云山车行雇佣的力工比从前多了几倍,他们需要人把船上的货装运到大车上,耿满仓大量的购入粮食,这些也是需要人来做活。
此外,赵字营还在招募年轻武勇之辈做团练,足够健壮,身家清白,愿意给赵字营做事的,那就会被招募进去,训练之后,安排到码头和清江大市那边。
这样那样,措施种种,将清江浦闲下来的劳力吸纳出不少,可这世上没有面面俱到的事情,还是有人不满,还是有人越来越愤怒。
刘小可是清江浦本地土著,三十几岁年纪,没什么正行,整日里在码头上胡混,坑那些初到清江浦的外地客商,偷鸡摸狗的勾当免不了做,时机合适了,还曾拐卖过几次人口,不过手里也没留下一文钱,都在吃喝嫖赌里糟践干净了。
他平时是不愁的,这清江浦如此繁华,南来北往的人这么多,总归有他的机会,可赵字营一来,这些事情就难做了,官差可以买通,赵字营的巡丁却不好办,首先是时常轮换,再者是还有眼线暗处盯梢,谁敢收钱,往往是打残废了丢在街上,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触犯这个霉头,既然不能被买通,那么刘小可这等靠着码头混饭的城狐社鼠就有难了,日子越过越难,对赵字营的恨意也越来越重。
和刘小可差不多境遇的人有不少,什么在码头上碰瓷掉包的,什么做局骗人的,什么拉皮条做中人的,都没有多少生意做了,除此之外,又有一帮盘剥苦力赚钱的打家,偷盗漕船,下药洗掠的贼伙,也都恨得牙咬。
本份人没了运河码头的活计,往往是再去找个养家糊口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吃惯了浮财,自然没心思做辛苦活。
而且这恨意不是从现在开始,那清江大市开业,江湖市井中的人物都看出来那是个聚宝盆,任谁都想伸手,可赵字营却立了森严的规矩,只能在划定的区域做事赚钱,越界就是重罚,有局面的才能进去分一杯羹,这等坑蒙拐骗偷抢的害人勾当直接被拒之门外,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财不让大家发,这实在让人恨意滔天。
仇恨归仇恨,大家也没什么办法,赵字营这个势力和从前大家看到的各种都不相同,体制森严,力量强悍,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敢得罪触碰,稍不小心,很容易就粉身碎骨了。
好在清江浦运河码头太大太繁华,赵字营在这里的人又不多,码头也不是他们盯着的重点,所以总有空子可钻,大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可突然间,整条运河被堵住了,原来南北枢纽八方交汇的清江浦突然成了死地,刘小可这一路人的日子就变得艰难了。
好吃懒做习惯了,这伙奸猾之徒宁可苦熬着也不愿意出力维持生计,每日里几个相熟的凑在一起,喝点掺水的劣酒,弄点腌菜下酒,胡乱骂几句,然后凑在一起烂赌,就这么一天天的,怨气累积的越来越大。
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想去偷本地住户险些被抓到痛打,刘小可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人真被逼急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瞧不起出力做活的,可下顿饭没个着落,也只能琢磨着去老老实实卖力。
就在这个当口,从前一位相熟的市井朋友找上门来,这位原来是码头上卖艺的,后来靠着拳脚不错做个拿钱打人的打家,再后来就不在街面上混了,听说是被某一家大户看上收做护院,也算修成正果。
大伙在开始的时候还羡慕的议论几句,后来也就消停了,以后就是两路人,再没可能打交道的,还理会做什么,顺能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而且还带来了银钱!
“……这伙徐州来的蛮子断了咱们清江浦的活路,不知道多少人看不下去,不知道多少人肚子里憋着一股火……”
第823章清江浦的人心
难为这位朋友,来的时候还拿着几坛好酒,都是那种馋人又喝不起的徐州烧酒,切了点熟肉腌菜,一杯杯喝下去,酣畅淋漓的时候,那朋友义愤填膺的说道。
即便酒意上头,可刘小可在生死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听到这个连忙摆手说道:“那伙徐州来的可是杀星,咱们清江浦被洗了多少次,那些平时鼻孔朝天的大佬什么的,死的死,没的没,那些人都这个下场,咱们要是乱动,那边伸个指头就全按死了!”
“这就是你想不明白了,你看那伙徐州人把河拦住了,可只说是有冤屈,不敢闹腾太大,这就是有顾忌,不敢乱来,说明闹大了他们也怕,真招来朝廷的官军,他们怎么能挡得住?”
“不是说曾经杀败了几路官军吗?”
“江湖上吹牛你也能信吗?他们能闹,能要挟,咱们兄弟为啥就不能闹,把河堵了,多少人没饭吃,多少人心里恼火,他徐州蛮子就能胡作非为,能杀一个,能杀百个,那是江湖上的厮杀火并,可要是成千上万的,他们还敢动吗?”
刘小可的这位朋友一点看不出喝醉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刘小可懵懂的点点头,对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闹上一闹,他徐州蛮子也害怕人多,也得让出些好处来给咱们,就算什么没有,也要出出胸口这股鸟气!”
听到这句话之后,刘小可拿起酒碗大喝了一口,浑身上下就好像有团火在烧,街面上混的都有股混不吝的性子,被这伙徐州蛮子压了这么久,闹上一闹,就算出出这口气也是值得!
“闹,闹他娘的!”
这话不是说说就算了,也不是酒后言语,第二天那朋友又来了,依旧带着银钱和酒肉,这次却让刘小可去邀朋唤友,大家一起。
人多嘴杂,酒后更容易煽动,大骂赵进,大骂徐州,然后都要去闹一闹。
这么几天下来,聚来的人也有几十口,大家也不是傻子,折腾到这个当口,都知道这劳什子朋友别有用心,可人家手里有酒肉,又有银钱洒下来,活在世上图个啥,不就为了这个痛快吗?
那朋友给钱爽快,拉来一个人就有多少文钱给过来,然后大家彼此打听到些事,在清江浦市面上不止一个人在拉拢,不止一个人在做这些事,甚至连平民百姓那边也有人在煽动……
人多壮胆,消息不断传回来,让大家的胆气越来越壮,至于徐州那边,不管是什么家丁团练巡丁,还是武馆里的那些徐州武夫,都没有人管到这个,都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