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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东海屠-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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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叫,赶紧抢先一步,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被他这声惊呼所吸引望了过来,杨致忠眉头微皱,问:“怎么了?”

东门庆叫道:“这里怎么有日本人?”

陈四听了哈哈大笑,杨致忠低斥道:“大惊小怪!”对陈四道:“我这外甥久在老家,出海还不到两年,没见过倭奴,让陈寨主见笑了。”

东门庆低了低头,忽又对杨致忠道:“舅舅,等到了日本,不如我们也养几个?”

陈四甚是得意,见杨致忠对东门庆的表现不悦,笑道:“这位是王贤侄吧,哈哈,这些倭奴忠诚顺从,养几个在船上也是一件美事。”

东门庆道:“求远不如求近,陈寨主能送我两个么?”

杨致忠微愠道:“放肆!陈寨主面前,你怎敢如此无礼!”

陈四忙劝道:“年轻人贪新鲜,也没什么。王贤侄若真喜欢倭奴,回头我帮忙物色几个上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一零三章 海船夜宴

宴会如时举行,陈四是海上的暴发户,根底比南许栋还不如,吃的东西尽是大鱼大肉,没什么可品评的地方,不过食材倒也极尽奢华。一开始陈四只管敬酒陪吃,竟不说什么合作的话,陈六心里不免有些发急,怕他哥改变了主意,杨致忠和东门庆却知对方既然已经设宴邀请又是这等排场,定然不会没有下文。

果然,酒意已酣之际,陈四道:“光是喝酒吃肉,太也无趣!谁弄些节目来看看?”

令狐喜便道:“待属下安排。”一举手示意,便有手下举起旗帜,发放信号,片刻之间港口冲出十八艘三桅帆船,船上兵甲鲜明,在夜风中破浪而至,将这艘设宴的船只团团包围!东门庆呀的一声,杨致忠脸色微变,庆华祥上吴平望见也命起锚扬帆准备战斗,便听砰砰砰数十声同时响起,却是那十八艘战船一起发放烟花,便如在黑幕上绣上了数十朵鲜花,旋即又凋谢消失。

杨致忠若有所悟,神色复归平静,东门庆心里一动,便不拘束脸上惊讶赞叹的表情,那边有人来报说庆华祥似有异动,杨致忠微微一笑道:“吴平恁紧张了。”便让东门庆去传令,告诉吴平此间没有意外,无须妄动。

东门庆回来后,陈四挥了挥手,令狐喜传令,信号发出,十八艘战船同时撤退,当真是来得突然、去得迅疾!杨致忠和东门庆心中了然,知道陈四这番做作表面上是放烟花取悦来宾,实际上却是在炫耀实力,同时要告诉“林国显”:别以为你们不进港就安全了,那是因为我不想动你们,我真要动你们时,你们就是在港外也跑不掉!

十八艘战船退去以后,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杨致忠摸摸下巴,连声道:“好烟花!好烟花!”陈四哈哈大笑,令狐喜两手一拍,音乐响起,东门庆仔细一听竟是七弦琴!曲韵亦颇不俗,听来不但弹奏者是高手,琴也是好琴。心里暗暗呐喊:“陈四竟然还有这等雅趣?”但想想他连衣服都穿不好,如何懂得乐道?便猜他是劫了某家士绅的船只或宅院,凑巧得了这高手名琴。

琴声渐歇,又有笛、箫、琵琶三般乐器响起,乐声中一个艳装女子缓缓步出,舞步略显呆滞,眼神藏着些许忧郁,令狐喜暗怒,使了个眼色,一个站在这女子对面的海贼稍露刀刃,那女子这才张口唱了起来,唱的竟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水磨调!此乃昆曲之先声,这时属草创阶段,尚未成熟,但正因刚刚创兴,对时俗冲击力极大!在这个时代,这等集南北诸调之长的大音乐只在全世界文化最烂熟的江浙才能听到!

东门庆是泉州纨绔子弟的班头,虽然尚未有机会亲品此调,但对此调的来历与妙处也早有耳闻,这时一边聆听一边猜测此曲出处,能琢磨明白的竟不到三四成,后来渐渐进入词曲中的意境,竟而忘了自身正处狼穴虎窟。那女子一开始是勉强歌唱,偶尔眼光掠到东门庆身上,从他的表情与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樱口所出之声便多了几分自然婉转。听者唱着相互感应、相互激励,竟让此调得以尽情!曲停歌毕,美人退去,东门庆却犹在痴醉之中。

杨致忠虽然读过一点书,但毕竟已是在海上商圈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歌舞艺术对他来说只是应酬,再无法真正地打动他,这时只笑了笑,道:“好歌舞。”

陈四哈哈而笑,挥了挥手,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只留下寨中首领。东门庆在曲艺上也只是一时忘情,见到这种形势人便收敛心神,只听陈四道:“林寨主!我陈四不是个啰嗦的人!今日请得你来,这烟花歌舞只是尽一点地主之谊,交交你这个朋友!若林寨主肯认我这个朋友,那我便开门见山,与寨主谈点对澎湖、石坛两利的事!”

杨致忠摸了摸下巴,道:“陈寨主可是想建立一条稳固的南洋商路?若是这件事情,小尾老倒也帮得上一点忙。”

陈四嘿了一声,道:“不止如此!”

杨致忠哦了一声,道:“不止?”

陈四道:“我想与贵寨合作,以后自宁波以北,入浙江也好,去南直隶也罢,无论哪里,只要贵寨的船想去,沿途都由我来替贵寨打点。自澎湖以南,则是贵寨帮我。此外日本那边的商路,也想请林寨主帮帮忙。”

东门庆一听,便知道陈四的意思是要和澎湖南北共享商路,彼此呼应扶持。杨致忠一笑,道:“我们澎湖近年来没打算入京入浙,内陆的生意,暂时还做不上。南面的生意不说,若说北面,或者去去双屿,最多去去日本,这两个地方走熟后,也够我们过活了。”

这话说得平和,实际上藏着暗刺,东门庆令狐喜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我要去的地方都不是你的地盘,我控制的南洋商路出入口对你有用,你控制的地盘却对我没用。

陈四哼了一声,却也没动怒,便指着双屿的方向道:“不错!我现在的势力是不比双屿那帮人大!可是林寨主,挑盟友可不是越强越好啊!我也听说你和双屿那边的人熟,可你不觉得他们那边的势力太大了么?若南澳上寨还没有破败,那也就算了。但现在你被逼得去了澎湖,双屿那帮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待你么?那个才小你十来岁的徐惟学,还会叫你干爹么?”

这话说得直了,若真是林国显在此说不定便得大受刺激,这时杨致忠听了心里却只暗赞陈四有眼光有远虑,个人感情上并未波动,只是戏总得演,便微微垂下了头,不说话。

陈四以为他被自己触到了痛处,便继续道:“林寨主,你跟我合作,南北呼应,那是做朋友,做兄弟,我还得叫你一声老哥!但到了双屿那边,只怕就给他们打下手!以你的资历威望,你受得了么?”

杨致忠摇头道:“许龙头、王贤弟那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陈四冷笑道:“那是怎么样?他们现在已经占了半个东海,但人心不足!眼下许二王直的胃口,东海没几个不明白的!等他把东海整个儿都吞了,未必不会去图谋澎湖、南澳!但林寨主若到了那时才着手准备,怕就来不及了!”

杨致忠听到这里才脸色微变,陈六忙打和场,道:“哥哥,今天你和林寨主是初见,大家开心就好。生意上的事情,不如以后再说。”

陈四道:“具体的生意,可以以后慢慢说。我现在是要给林寨主点一条明路!许二、王直貌似忠良,实际上绝不容别人和他们平起平坐!林寨主若肯与我们合作,将来双方把功业建了起来,大明沿海的岛屿、商路我们大可南北平分!但到了许二、王直那边,哼!他可没什么需要求林寨主你的!等进了他的彀里,林寨主就得看他的眼色做事了。咱们从大陆反出来纵横海上,为的不就是一个快活么?若到了海上也得被人拘者,那还有什么意思!”

杨致忠仍然不说话,东门庆往他这边倾了倾,道:“舅舅,我看陈寨主的话,挺有道理……”手却在暗中扯了扯杨致忠的衣摆,杨致忠会意,不等他说完便斥道:“住口!”回头看了陈四等人一眼,才说道:“陈寨主,你我毕竟是初次见面,此时就谈这等干系重大之事,似嫌不妥,此议容我三思。”回头望了东门庆一眼,见他抿了抿嘴唇,便又抬头看来看月亮,道:“晚了,再不回去,怕船上儿郎们担心。”说着便起身告辞,道:“谢过陈寨主的晚宴了。”

陈四见他人都站起来了,也不好强留,陈六要送时,杨致忠微笑道:“这几日劳烦三当家相陪了,这一点水路,就不用送了。三当家也该回家一趟,免得家人担心。”

他二人走后,陈六坐立不安,对陈四道:“哥哥,你今晚会不会说得太急了?有些话,可以等以后再说嘛。”

陈四哼道:“以后?许二王直是容不得我们壮大的,若他仍倾向他们,那再拖多久都没用!”

令狐喜却道:“我看他未必是全不动心!之前他们留三当家其实是有些扣为人质的意思,现在却不用三当家跟去,那便是对我们放心不少。依我看这次晚宴还是有用的。如今他先回去,多半是要和手下的大将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依我看,若他明日派人来回礼答谢,那这事便有五六分希望了。若他们对我们忌惮殊深,连夜开船潜逃,那就是准备倒向许老二、王忤疯那边,若是那样,我们就不能犹豫,得狠下辣手了!”

他们在船上商议未定,庆华祥那边忽然开来一艘小船,趁着夜色靠近,秘密求见陈六,陈六在陈四的默许下去了一趟,回来后笑眯眯的,陈四问是谁,陈六笑道:“是王四的人,林国显的那个外甥。”陈四奇道:“他派人来干什么?”陈六道:“他问我四哥喜欢什么东西,又问我四哥有没有什么忌讳。”

陈四一呆,令狐喜道:“恭喜寨主!这必是小尾老命他来求见寨主,这人年轻,心里没底,所以才会暗地里来找三当家打探消息,以免出错。”

陈六道:“对,对!一定是这样。等明日他来了我们好好招待,尽量促成此事!”

陈四却道:“好好招待,那不够!既然这人可用,便得将这人掳住!不但要他尽力促成这件事,以后还要他作为我们在澎湖的内应!”

陈六道:“怎么掳住他?”

陈四回顾令狐喜:“军师可有什么好计策?”

令狐喜眉头一紧,计上心来,道:“要掳住一个人,莫若投其所好,胁其所短!”

陈四便问陈六:“你在船上多时,可知道他好什么,或有什么阴私么?”

陈六脸现难色,令狐喜忙把话头接过来道:“少年子弟多好色!刚才那歌妓上来时,那王四竟看得目不转睛,若寨主舍得,不如就以此为诱,引他入局!”

陈四道:“一个掳来的歌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女人送给小尾老就算了,让我送女人给他一个后生小辈,太失身份!”

令狐喜道:“不是送,不是送!我们大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若是顺利,不但能逼出他几句真话来,探出小尾老的真实心思,甚至还能从此笼络住他,就像寨主所说,让这小子为我们所用!”

陈六听了,连叫大妙,陈四也笑道:“这算是美人计么?好,去办吧。”

第一零四章 美人计

东门庆带着“林国显”的帖子,由令狐喜引路进入了石坛寨,进来后他才发现先前所预测的许多困难——比如遇到福致隆旧人遇到的窘境——其实未必会发生。

从石坛寨的港口进寨有两条路,一条是人人都走得的大路,一条是专门供寨主出入或接待私密贵客的小路。广昌平福致隆那些得到信任的都跟着张益兴兄弟出去办事了,留在寨中的都是地位低下的不得信任者,这些人如何能知道这条小路?更别说在这里出现了。

东门庆沿着这条小路直接见到了陈四,颇出他意料之外,陈四只是礼貌地收下了礼物、书信,并没有对他显露出格外的亲热,也没有一句刻意拉拢的言语。但从陈四的屋里出来后却马上被陈六和令狐喜拉了去喝酒,东门庆这才恍然:“原来这出戏陈四没打算自己唱啊。”

酒倒是好酒,只是对着陈六却有些无趣。东门庆虽是海量,却有一种不知是先天生成还是后天练成的体质——喝酒之后可以人未醉脸先红,若是将眼睛一眯那便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了,因此只喝了十来杯,在陈六与令狐喜眼里他已是一个将醉的人。他却将眼睛斜来斜去,忽见门口走过一个人,看身形竟是新五郎,心道:“那日他们兄弟俩脸显异色,我故作惊诧后他们又将脸上神情隐去,之后也没揭穿我的老底,莫非他们对我还有些香火之情?”又想:“他这时在这里出现,是有心还是无意?是陈四的安排,还是他们自己另有所图?”

他心里略一琢磨,觉得若留在陈六、令狐喜身边,新五郎就算是有心来相会也不敢靠近,便说内急,令狐喜忙令一小童引东门庆去解手。

东门庆一路踉跄,走得颇慢,过了走廊来到后院,见一排三间厕所都是竹子搭成,厕门可关,厕后是一片小树林,心中暗喜:“若他们要见我,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找了一个后壁有个大窟窿的厕间进去,挥手让童子走远些道:“小心臭着你!”便关上了门。

过不多时,果听厕后沙沙声响,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叫道:“公子?你是四公子,对不?”

东门庆回头一看,窟窿那边露出一张脸来,颧骨高耸,正是新六郎,这是他出海后第一次见到在泉州时的故人,眼睛红了红,问道:“是六郎?”

新六郎啪的跪下,东门庆低声叫道:“快起来!也不看看是什么环境!”又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新六郎道:“那日四公子出了事,我和哥哥都觉得四公子这等英雄,这等君子,出了这等事必是遭奸人陷害,便去求见老爷,想替四公子求情……”

东门庆听到这里不由得莞尔,觉得这短短几句话里有着几重可笑,第一重可笑便是他们竟认为自己是英雄君子,第二重可笑便是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通奸一事是他东门庆遭人陷害,而第三重可笑就是他们居然去替自己求情!心想:“你们是入府还没几天的番奴,竟然敢去为我求情,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果听新六郎道:“谁知道老爷不但听不进我们的话,还拔了刀要杀我们,幸亏二公子在旁求情,说我们是五峰船主送来的,就这么杀了似乎不妥,所以老爷就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虽然是从五峰船主那里出来,但没能侍奉好新主公还被赶了出来,此事乃是兄弟的重大耻辱,没脸回去!我本想就在东门府外切腹,却被我哥哥拦住,他说真正赏识我们的是四公子,老爷既不要了我们,我们今后的主公便是四公子!我觉得有理,便和哥哥一起闯出了泉州城,一路南下寻找四公子来了。”

东门庆一开始只是一边听一边打发酒意,听到后来却忍不住感动起来,哽咽道:“六郎,你们……”要说感激的话,但转念一想,觉得他们兄弟未必喜欢这等柔性言语,便改口道:“你们放心!你们既不弃我,我也必不弃你们!此誓天地为证!”

新六郎听了激动得双目眼泪直流,东门庆道:“快别这样!我现在身处险地,你不可误了我的事!”新六郎一听神色转为肃然,道:“是!”

东门庆又问:“后来你们怎么到这里的?长话短说!”

新六郎道:“我们一路浪荡,无依无靠,又一直找不到公子,最困难的时候几乎饿死。后来流落到这石坛寨,得寨主收留才得到暂时的安顿。”这两句话当真是“长话短说”,但东门庆想到他们两个日本人在这闽浙沿海乱闯乱撞,其间的难处只怕比自己当初的经历还要困难得多,而新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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