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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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他们自己跑了,这些根基能跑吗?
蒋东培叹了口气,说,难啦。周平也叹了口气,说,难啦。
既然人都跑了,他这个联络员,也没有太多的事可做,下午便和蒋东培关在
房间里聊天。唐小舟对蒋东培说,你有没有想过采取一些别的手段?
蒋东培说,能有什么手段?
唐小舟说,这次扫黑,与其说是要扫除各地的黑恶势力,不如说是要打掉黑
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既然那些黑恶势力逃散了,你们就以此为契机,大举调查,
名义上是调查黑恶势力,实际上,却是在调查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只要保护伞
一倒,这些黑恶势力在当地还能站住脚?自然也就打掉了。
蒋东培说,理也是这个理。问题是,保护伞是什么?是权力集团。我一个雷
江公安局长,跑到沪源来打保护伞?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就算我
知道些什么,也是单枪匹马,你以为我能做些什么?我这里还没动,人家那里早
已经了如指掌,提前做好了应对。昨天,我们听说城东有一个人,被那帮人下了
一条胳膊,彻底残废了,就想上门去录取口供。可你知道怎么样?那个人今天一
早走了,据说是到广东打工去了。他一个残疾人,到广东打什么工?不是被人提
前安排了才怪。我还从来没办过这么窝囊的事,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真他娘的
把人都给憋死了。
一边和蒋东培聊天,唐小舟一边想。这一消息之所以如此之快地透露出来,
恐怕还不仅仅是上面有人与黑恶势力有瓜葛,更为主要一点,应该是有人不想看
到这次扫黑成功。
赵德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连小鱼小虾都没有捞到一个的话,他怎么向
中央交待?扫黑原本就敏感,赵德良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上面怪罪下来,他
将如何了局?想到这里,唐小舟禁不住心惊肉跳。赵德良扫黑,显然是一场政治
布局。可人家也没有闲着,在他布局之后,采取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说起来,
这一招真够狠每的,当面支持你赵德良扫黑,背后却来这么一手,让你连黑恶势
力的毛都抓不到。为了政治斗争,竟然连社会最起码的稳定都可以栖牲,这种残
酷性,唐小舟是第一次体会。
唐小舟问蒋东培,按照总指挥部的要求,每周各市州都要上报扫黑进度情况,
现在一周已经快过去了,你准备怎么上报?
蒋东培说,这也是我头痛的事情之一。情况我都告诉你老弟了,你认为我应
该怎么上报?
唐小舟说,恐怕只能据实上报吧。
蒋东培说,据实上报,说我们连一个人都没有抓到,所有人全部逃了,上面
相信吗?或者说,上面会怎样看待这件事?上面肯定认为我能力不够,不足以担
大任。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可能会这样想吧?这个印象一旦落下,老弟你说说,
我往后还怎么混?
唐小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作为一名公安局长,你拥有一切资源,并不
是要你去破多么大多么难的案子,而是将名单交给你,让你去抓几个人。让你去
抓十个人,从你手里跑了四个,你抓到了六个,那好说,毕竟意外是谁都无法事
先预料的,何况这种抓捕方式,本身就存在一些变数。就算你只抓到三个跑了七
个,也还可以征一些客观原因。现在的情况却是,你连一个都没有抓到,仍然征
客观原因,谁信?任何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恐怕是你的无能,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官场中人,谁不怕在上级面前留下个无能的印象2这个印象一旦形成,会成
为你一辈子的灾难。只要这个领导还握有权力,你就永远都别想翻身。
唐小舟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蒋东培点起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然后说,有人给我提了一个建议。
唐小舟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建议可能非常特别,便问,什么建议?
蒋东培显得很犹豫。他显然意识到,这个建议非同小可,如果捅出去,
会有很多的后遗症,因此不太愿意说。唐小舟做了半天工作,却又不能向他说明,
这件事对于赵德良以及自己非常重要,只能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于你对于我
以及对于很多人,都是一次巨大危机。要想化解此次危机,只能将所有事情摊开
来,大家一起来想办法。最终,蒋东培还是说出来了。
他说,有人向他建议,为了避免给上面造成一个无能的印象,只有一种办法,
向上报告说,经过周密调查,当地根本没有黑恶势力。
当地没有黑恶势力?唐小舟几乎跳了起来。
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如果所有市州全都上报说,经过周密调查当地根
本不存在黑恶势力,这个结论一旦上报中央,结果会是什么?动用了一省之力,
原想打一场世界波,结果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乌龙球,这是一定要有人负责的。
此时,如果再有人向上说,赵德良只不过是想借此搞权力斗争,想借助所谓的扫
黑,才巴某些人整下去。如此一来,赵德良只有灰溜溜地走人了。
唐小舟已经看到,一次巨大的政治危机,将赵德良逼到了悬崖边上。
赵德良如果在官场里粉身碎骨,自己命运的一现曙光,从此也就彻底消失了。
这次危机可解吗?至少在唐小舟看来,这是一道无解题。赵德良总没有办法将
那些逃跑的人在一夜间全部抓回吧。
唐小舟问,你认为这给你建议的人,是仅仅只向你提出了建议,还是向其他
所有公安局长,都提出了相似或者相同的建议?
蒋东培说,这个,我就不太清廷了。我想,既然有人向我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也一定有人向别人提出了另外的建议吧。
唐小舟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向你提出建议
的人,其实并不是和你关系非常密切的或者说政治上并不是和你走得比较近的人
或许由于心急的缘故,唐小舟这句话问得太急也太没有水平了。蒋东培顿时
引起了警惕,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也不再向他隐瞒,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向你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就算你觉得不方便说明具体的人,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这个人,是雷江的还是沪源的?和你的私交怎么样?
蒋东培说,没什么私交,是我到沪源以后在工作中认识的。
唐小舟说,我明白了。
蒋东培的思维跟不上,问他,你明白了什么?
唐小舟已经站起来,对他说,我现在要赶回去,多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给你一个建议,按照扫黑领导小组的规定,你可以从雷江调一个副局长和一个刑警
队长过来。你应该尽快向省厅打报告,落实这件事。这两个人到位后,你应该加
大力度进行调查取证,黑恶势力是你的调查方向,但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更
是你的重点。我还可以提醒你一下,有两个人,你要格外当心,一个叫孟小华,
一个叫宗国军。这两个人,背景都非同一般。
蒋东培说,你能不能再给我说清廷一些?
唐小舟说,我能说清廷的是,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政治生命,也关系到我的政
治生命。然后对徐稚宫说,走,我们现在立即赶回去。
徐稚宫就这一点好,她肯定不明白唐小舟心里在想什么,但肯定不会当着外
人的面问。直到上了车,汽车驶出了老远,她才忍不住问道,怎么现在回去?你
不是说今晚就住在沪源吗?
唐小舟说,几句话很难说清廷,或者说,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是用语言能够
说清廷的。以后再找机会说吧。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确切地知道,这种事,
跟徐稚宫是没法说清廷的,如果是孔思勤肯定不一样,只要稍稍提一句,她肯
定能懂。
唐小舟毕竟不是专职司机,又少跑长途,上午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车。中午
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又迅速往回赶,加上高速公路路况好,很容易疲劳。最初,
唐小舟是喝茶,发现不行,又在一个服务区停下来,买了一包烟,一根接一根地
抽,舌头都有些苦味了,还是觉得老想睡。
唐小舟说,稚宫,你现在做一件事。
徐稚宫问,做什么?
唐小舟说,你每隔五分钟,在我的腿上猛掐一下。
徐稚宫问,为什么?
唐小舟一下子火了,大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叫你掐你就掐。
徐稚宫没想到他会这样冲自己发火,感情上受不了,情绪一落万丈,当时就
翘起了嘴,似乎要哭出来了。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失控,无意中伤害到她了,便说,好
了好了,我向你道歉。我想睡觉,你掐我,把我的磕睡赶跑,知道吗?
徐稚宫到底是脑子转动不够灵敏,说,想睡觉那我们到下一个服务区先睡一觉再走呀。
唐小舟哭笑不得,面对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说,我的大小姐,我有非常紧急的事,必须立即赶回去。如果能睡,我干嘛要你掐我?我发疯了不成?
徐稚宫仍然不是非常明白,却也知道要执行他的命令了,便伸出手,在他的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唐小舟说,你挠痒呀,用力。
徐稚宫再掐了一下,还是太轻。
唐小舟一把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指甲,虽然不是那种特长的,但也还过
得去,便说,用你的指甲使劲掐,把我的裤腿卷起来掐。
徐稚宫将他的裤腿卷起来,手指直接接触皮肤,并且加大点力气,又掐了一次。
唐小舟已经有了痛感,仍然觉得不够,说,用力,再用力。
徐稚宫毕竟是搞体育出身,力气她可是有。见唐小舟一再叫自己用力,果然
力量越用越大。唐小舟已经痛得呲牙咧嘴,人却清醒了许多。
唐小舟说,好了。
徐稚宫松了手,低下头去看刚才掐的地方,见到有一个很深的血印。她吓坏
了,差不多要哭出来,说,对不起,我把你掐出血了。
唐小舟说,没事没事,男子大丈夫,这算什么?小事一桩。
她摸着那个地方,关切地问道,痛吗?
唐小舟说,当然痛,不痛我要你掐干什么?
每向前走一段,唐小舟便叫徐稚宫掐自己。好在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
困的时间段熬过去了,精神渐渐恢复了。
从沪源出发时,是下午五点来钟,路上跑了四个小时,到达雍州,已经是晚
上九点。进入市区后不久,唐小舟给侯正德打了个电话,问他赵书记在哪里,侯
正德说在办公室。唐小舟问,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吗?侯正德说没有。唐小舟说,
那好,你让老板接电话。
侯正德显然是从唐小舟的办公室走到隔壁,先敲了敲门,进去后,唐小舟听
到赵德良的声音,问,正德呀,谁的电话?
侯正德说,是小舟。
赵德良接过了电话,问道,小舟,怎么样?
唐小舟说,赵书记,我刚从沪源赶回来,现在快到省委了,我有一件重要的
事,要向你汇报。
赵德良说,好吧,我在办公室。
到了徐稚宫离住所最近的地方,唐小舟将车停下了,对她说,你自己回去吧,
我不送你了。
徐稚宫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说,我先去开好房间等你吧。
唐小舟说,我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时间,你还是先回去吧。
对于此刻的唐小舟来说,有比做爱享受片刻鱼水之欢重要得多的事情。
一个人的人生是否成功,其实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素质,那就是分清主次的素质。
假如一个人同时面对人生重大选择的关键时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和某位心动已
久的女士的艳情欢,这个人,注定是与成功无缘的。
直接将车开到了五号楼前,下车后,迅速向楼上走。在楼梯上竟然碰到了正
准备下班的余开鸿。
唐小舟只是匆匆说了声秘书长好,脚步并不停。余开鸿显然想停下来和他说
几句话,见他的身影已经擦身而过,只好作罢。
进入赵德良的办公室,并且返身将门关上。赵德良问,小舟,什么事这么急?
唐小舟顾不得坐下,站在赵德良的面前说,我得到一个消息,各个市州的行
动很不成功,被列入名单的人,几乎全都跑了。
赵德良也显得有些吃惊,说,跑了?怎么跑的?
唐小舟说,因为是全省行动,需要时间部署。这个部署用了三天时间,而在
这三天时间里,消息早已经传得全社会尽人皆知。那些被列入名单的人,肯定不
会坐在家里,等我们上门去抓。
赵德良点了点头,说,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对于这一回答,唐小舟倒是意外了。难道说,赵德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结果?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努力地想办法阻止这一局面的出现?如果说这是在赵德
良的掌握之中,那么,自己如此急着赶回来,还有意义吗?
他正想着,赵德良问了,还有别的事吗?
唐小舟咬了咬牙,还是将他认为最重要的说出来了。
他说,我还得到另一个消息,各地因为没有抓到人,公安局长都很急,不知
道该怎么办,更没法向上面交待。这时候,有人给他们提了一个建议,希望他们
向上提供一份假报告:经调查,本地没有黑恶势力存在。
这事显然触动了赵德良,他猛地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的一侧,在那里来回
踱了两圈,然后停下来,盯着唐小舟,指着他问,这是真的?
唐小舟说,我还只来得及跑了一个市。我也反复问过,虽然这个公安局长不
很清廷别人是不是也得到了这样的建议,但他说,估计差不多。
赵德良又在房间里踱步。唐小舟站在一旁想,看来,自己有关此事的警惕还
是对的,这事确实在赵德良的预料之外,属于最新动向。
任何一个领导人做任何事,都希望这件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希望事
前将所有可能全都考虑进去。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种良好愿望,尤其在官场之上,
你所能考虑充分的,仅仅只是你怎么做,却不能考虑别人会怎么应对。这就像
打牌,你打出的牌,在你采取这一行动之时,看上去是百分之百的合理。但也许
别人应对之后,你才知道,所谓的百分之百合理,其实也可能是百分之百的臭牌。
出臭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出完臭牌而别人应对之后,你束手无策。
对手这一张牌实在太凌厉了,简直就催枯拉朽,所向无敌。面对这张牌,赵
德良有良策吗?
站在唐小舟的角度,他虽然能够想到一些补救之招,比如他让蒋东培做的主
动出击之类。他想,此事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扫黑斗争,不知不觉中,上升到了江
南官场的一场政治斗争。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目前的这张牌,肯定是躲在幕
后的赵德良的对立面打出来的。他们既然已经出牌,自己这边,最起码的对策,
应该是主动出击,至少也要以主动出击的姿态,试一试对手的火力,算是进行一
次火力侦察吧。同时他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好的办法,却是使出一个杀
手铜,来个一招致敌。
可有这样的招数吗?至少他想不出来,现在他更期望于赵德良手里有这样的炸弹。
赵德良转了好多圈之后,突然停下来,对他说,你马上给杨泰丰同志打个电话,叫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唐小舟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又将门轻轻关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侯正德
还坐在那里,见到他,便问,什么事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