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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清山变-第5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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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合适吗?”

“是”恭王一反近来吞吞吐吐的语气,答奏得清朗有力:“张之dòng为人极其明白,对法越事宜,屡有陈奏,见得他在这方面很肯留心。如méng降旨,派他在总理衙mén行走,和战大计,他一定看得很透彻。”

听这话也有道理。皇帝想,肃顺近来也经常在自己面前说张之dòng的好话,他本就在红得发紫的时候,皇帝自然照准。

话虽如此,照各方面的情形看起来,却是战多于和的模样。法国公使恺自尔奉调回国,调派驻日公使特利古,以特使身分来华,在北京与奕等人会谈,态度相当强硬,否认越南是中国的属邦。同时表示,法国政fǔ决定对越南用兵,即使因此与中国失和,亦所不惜。

同时奕接到驻法公使翁曾源发来的消息,法国国会通过北圻战费五百万法郎,海军由孤拔率领,已开往越南,而中国西南边防的力量甚薄,虽有广东水师提督吴全美,统带兵轮,在琼州海面巡防,但决非法国海军之敌,南洋海军虽然由李鸿章在筹建,但缓不济急,绝对不是法国海军的对手,北洋海军倒是有一战之力,却恐有鞭长莫及之虞,所以他急电总理衙mén,不可轻易言战。

然而另外各方面的情形又不是如此,首先是驻英国公使荣禄也有电报打回来,主强硬对付,在电报中报告说,法国政fǔ对越南用兵一事尚未定局,语气中表示不宜退缩。其次,刘永福的黑旗军,在越南打得很好,其间由唐景崧往返联络,居中策划,刘永福撤南定之围,进攻海防。战事实际上亦在扩大,亦不是朝廷所能遥遥控制得住的了。

对法国jiāo涉,在中国自然是靠总署衙mén,在法国,则要靠翁曾源,他是驻法公使,但与法国政fǔ相处得不好,这主要是他的身子有病——翁曾源有羊癫疯,不发病的时候自然无事,一旦发起病来,浑身颤抖,很是吓人。到法国履新不久,就闹出了一场风bō,事后给法国人嘲笑一番,说是中国乏人矣,居然派一个羊癫疯病人来这里做公使?这也让他对法国的印象大坏。正好,咸丰十九年的年底,俄皇加冕,他以兼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的身分,到彼得堡觐贺后,就以养病为由,不肯再回巴黎。

朝廷自然不能容许他这样胡闹,翁曾源仍由彼得堡回到了巴黎。一到,法国总理茹费理就约见,很率直地告诉他:法国决定在越南驱逐黑旗军,如果发现中**队,亦是同样办理。翁曾源大为愤懑,几乎当场发病。同时观察法**队调动的情况,认为茹费理的话,不免虚言恫吓,中国在越南应该抢着先鞭,造成进兵保护的既成事实,jiāo涉反倒好办。

因此,他一连打了两个电报给朝廷,第一个是催促赶紧向越南进兵,第二个是否认报纸上所载的新闻,说他已允许了法国任何和解的条款,同时要岑毓英以严峻的态度,甚至不理都可以。

这两个电报,奕不敢隐瞒,实情转达天子。皇帝对翁曾源很看重,因为他是翁心存的嫡长孙,看在乃祖的面子上,对他也颇为信任,所以接到他的这两个电报,益坚一战之心,而恭王始终支持岑毓英的看法,不愿轻易言战。

李鸿章进京了,在圆明园宫mén口请过圣安之后,回管驿休息,第二天一早递牌子请见。皇帝将其传到山高水长,在偏殿见他。他这一次进京,是为了福建造船厂及报请成立的招商局事物而来的。

李鸿章真不愧是有料的,上任不足半年,马尾造船厂已经初具规模——这和他当年的经历有关。

咸丰十二年起,他历任安庆知府、安徽藩司、臬司,巡抚,六七年的时间,以他的手腕,安徽民情、吏治,从上到下给他调理的一团恰然,这一次南下任职,临行之前,把安庆造船厂的几乎九成专业骨干,全部chōu调出来,带往福建,给朝廷的奏折上说,这些人久历工务,事业纯熟,而福建船厂,全在新建,要倚靠这些人,搭起初步的架子来。

新任安徽巡抚马新贻论根基、论人脉都不及他远甚,对于他这个前任所提出的chōu调安庆造船厂中的骨干补充支援福建造船厂的条陈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实在是惹他不起,只好在进京陛见的时候,和皇帝诉苦,“李大人把人才都拿走了,安庆造船厂的事情如何办理?臣尚未履职,就听人说,如今船厂所有,大都是一些幼稚新人,只得按图索骥,若论及新建船只,根本做不到。”

皇帝也很为难,人才稀缺,给了此就不能给彼,没奈何,只好和稀泥,“这件事啊,等过上几个月,等朕和大臣们商议一下,实在到了不可解的时候,朕亲自给李鸿章降旨,让他把人还给你还不行吗?”就靠这样连哄带骗,才算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这天由领shì卫内大臣六额驸景寿带班,领入偏殿行礼,朝阳满室,和煦如chūn,皇帝穿一件洋红缎子的单袍,上罩玄缎小坎肩,头顶,下巴全新剃过,lù出青青的发茬儿,望去如三十许人,李鸿章觉得他比去年自己陛辞离京的时候所见,更显得后生了。

这也不过一瞥间事。数步行去,已近拜垫,下跪去冠,碰头请过圣安,皇帝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省内稼穑丰歉,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李鸿章一一答了。

“这一次招你北上,有好些大事要商量。”皇帝在谈入正题以前,先慰婉几句,“看得出来,你在福建做得很是不错啊。海军建设初见眉目,马尾造船厂那边的差事,也经营的井井有条,都可见朕没有选错人。”

“臣不敢。皇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但有人心,长思报答”李鸿章突然jī动了,“臣在福建所为,皆是心中常挂皇上训教所得。皇上万几cào劳,圣心睿虑,全在国富民强四个字,臣又岂敢有偷闲的想法?外面骂臣的很多,臣不敢说是付之一笑,只觉得与其为此生闲气,不如仰体圣心,多办些事,才是报答深恩之道。”

“你的功劳不比别人,朕是知道的。”皇帝又说:“外面有些人啊,不知道朕心所想,只是琢磨着为一己sī利奔忙。还有的呢?昧着良心,信口胡说,实在可恨前两年的言路太嚣张了,连王公大臣都不放在他们眼里,这还成什么体统,还讲什么纪纲?真非好好儿整顿不可”

李鸿章明白,这是指的马新贻把官司打到御前一事,便碰个头说:“皇上保全善类,臣唯有格外出力,勉图报称。”

“凡是实心出力的人,有朕在,就不必怕”他略停一下又说:“你刚才回京不久,等一会儿下去先歇一歇,等明天再进来,朕再和你说话。”

鸿章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出了宫mén,李鸿章却先不回贤良寺,而是去拜客。第一个拜的是惇王,他的赋xìng向来简易坦率,这天轻车简从逛西山去了。李鸿章扑个空,反倒得其所哉,因为他实在有点畏惮这位‘五爷’的口没遮拦,毫无忌讳,有时问出一句话来,令人啼笑皆非。

接下来便是拜谒恭王。李鸿章在轿中想起往事,感慨丛生,恻恻然为恭王难过,公主、阿哥大婚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不很好,总是闹病,而国事不顺心之外,另有丧明之痛——恭亲王世子载澂在这一年的四月份过世了——载澂之死,流言甚多,说他生的是杨梅恶疮,遍体溃烂,不可救yào。还有一说,恭王久已弃绝这个长子,载澂病危之时,有人劝恭王去看他一次,以全父子之情。恭王听劝而去,一进屋子,望到病榻,入眼是一件绣满了huā的黑绸长衫,当时掉头就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该死”

他是五月底病故的。宗人府奏报入宫,皇帝也觉得很难过,在所有的侄子之中,他最喜爱载澂,不仅因为他聪明英俊,而且也因为自己身为天子,于自己的儿子们不能有过多温情表lù,而对于载澂,则没有这么多的顾忌,还记得当年自己到恭王府上,伯侄两个欢声笑语,本来是真心打算好好训养,日后留给孩子用的,想不到十数年而下,他竟走到自己前面了?

就因为这份又惆怅、又有味的记忆,使得他隐隐然视载澂如己所出,饰终之典,极其优隆,追加郡王衔、谥果敏。又因为恭王对长子深恶痛绝,怕他身后草草,特派内务府大臣巴克坦布替载澂经纪丧事,照郡王的仪制治丧,一切费用都由内务府开支。

就这样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到了三转桥的恭王府。招帖上mén,护卫先到轿前请安声明:“王爷病了两天了,这会儿刚服了yào睡下。是不是能见大人,还不知道。先请里面坐,我马上去回。”

“正要探望一二。”李鸿章说着话,举步入内,“王爷的病可还厉害吗?不要紧吧?”

“哎一言难尽”

“那,我更得瞧瞧。”李鸿章说:“你跟王爷去回,请王爷不必起chuáng,更不用换衣服,我到上房见好了。”

不一会,护卫传话:“王爷说:彼此至好,恭敬不如从命。请大人换了便衣,到上房里坐。”

于是李鸿章就在大厅上换上福sè套一件玄sè贡缎宁绸衬绒袍的马褂,由护卫领着上楼。恭王在楼梯口相迎,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行大礼。

李鸿章认为礼不可废,不是衣冠堂参,已觉简慢,何能不行大礼?主人谦让再三,却无奈客人的道理大。于是随行的跟班铺上红毡条,李鸿章下跪磕头。既然如此,恭王亦就照礼而行。亲王的仪制尊贵,跟唐朝宰相的礼绝百僚一样,所以他是站着受了李鸿章的头。

等他起身,恭王才尽主人的道理,坚持着让李鸿章坐在炕chuáng上首。大理石面的炕几上,摆上四干四湿八个高脚果盘,另有一个长身yù立,辫子垂到腰际的丫头,献上金托盖碗茶,然后就捧着水烟袋,shì立在旁,预备装烟。

“有小半年不见,你倒发福了”恭王mō着他的瘦削的下巴说。

“托王爷的福。”李鸿章欠身答道:“世子不幸,实在可惜,只有请王爷看开一点儿。”

“我早就看开了”恭王摇摇头,“我惭愧得很。”

这是自道教子无方,李鸿章不知如何回答?就这微一僵持之际,善伺人意的那名青衣shì儿,将水烟袋伸了过来:“大人请chōu烟”

李鸿章的烟瘾也大,但他知道,皇帝和他这几个兄弟,除五爷之外,都是不吸烟的,当下婉辞了,侧着头听恭王说话:“见过上头了?”

“是从园子里出来,先去见五王爷,说逛西山去了,跟着就来给王爷请安。”

“哎,老五是有福气的啊”奕嗟叹一声,“当年听人说,‘见人挑担不吃力”如今我是早就尝到滋味了。少荃,……”他停了一下,拉长了声调说:“任重道远啊”

“王爷明鉴”李鸿章略带些惶恐的神态,“朝局如此,鸿章实在有苦难言,如今要办的几件事,也还是秉承王爷当年平定的大计而行。只是同样一件事,此刻办比从前办,要吃力得多。王爷现在虽不问事,王爷的卓识,鸿章是最佩服的,总要请王爷常常教诲”

“你太谦虚了。有些事啊,如今我也要避嫌疑,不便多说话,而且也隔阂了,没有话好说。”恭王忽生感慨,“清流一时俱兴,放言高论的人太多,能够放手办事的呢?”说着话摇摇头,很是无可奈何的神sè。

李鸿章明白他是在说关于清流屡屡建言,要皇帝抖擞jīng神,和法国人为越南纠纷大战一场的事情,这也正是他此来拜会的原因之一,但mō不清奕的心思,不敢附和,只答应一声:“是”

恭王停顿了片刻,又再说道,“如今中法纠纷,众口难调,少荃,你可有什么高见吗?”

第62节中法(3)

更新时间:201242517:55:23本章字数:8091

第62节中法(3)

“这件事,请王爷恕卑职luàn言,可打不得啊”

“哦?这话怎么说?”

原来,法越jiāo恶之后不久,越南号嗣德皇帝的阮福时因病而亡,而接位的是合和皇帝阮福升,但在王位上不及坐热屁股,忽然暴死。首。发死因不明,有的说阮福升不堪法国的压迫,愤而自裁,有的说是主战派以毒yào弑主。看样子以后一说比较可信,因为再后面嗣位的建福皇帝阮福昊,名为前皇阮福时的继子,其实是辅政阮说的亲子,而阮说是主战派——这是距离张之dòng在总理衙mén行走的不久之后的事情。

主战派抬头,自然对中国有利,而对中国有利,就对法国不利。于是法国就bī迫越南政fǔ催促黄佐炎撤兵,同时表示,如果越南政fǔ能撤除黑旗军,法国愿意将所占的河内、海阳、南定三城jiāo还。因此,刘永福的处境很难。

不过,唐景崧已正式奉到朝旨:‘设法jī励刘永福,不可因越南议和,稍形退阻”而且悬下赏格:刘永福‘如能将河内攻拔,保全北圻mén户,定当破格施恩”同时赏银十万两,以助兵饷。所以唐景崧力劝刘永福固守,黑旗军中的第一员勇将黄守忠,亦表示宁死不退。法军假越南以迫刘永福的计谋,归于无用。

当时如此,于今主战派势力抬头,刘永福和黄佐炎自然更不会退出北圻。于是法国在越南的统帅孤拔,展开新的攻势,攻破兴安省,捉住巡抚,解到河内枪决,分兵进窥刘永福在山西的防区。

军情紧急,刘永福向云南告急,并无回音。再向广西催饷,亦无结果。饷银就是朝廷所赏的十万两,指定由广西藩库垫发,广西藩司徐延旭妒嫉刘永福和唐景崧的优旨褒奖,硬是不肯垫发,甚至连军火接济都停止了。这一来不但刘永福进关募勇的计划落空,连向广东十三行所买的四百杆洋枪,价款九千两银子都付不出,惹得商人大吵大闹,最后迫不得已,只有出一张‘领结”备一角公文,请商人自己到广西藩库去‘领价’。

黑旗军还在愁兵愁饷,法国陆军的斥堠,却已迫近山西,幸好唐景崧奉旨所管带的四营滇军,到了三营。都是疲瘦短小的新兵,十个人分不到一枝洋枪,就有枪也不会用。不过,总算有了三营人。唐景崧跟刘永福商议,借他的旗帜号衣,将这三营新兵,全部换装易帜,列坐在城墙外面。法国的先头部队,遥遥望见,心惮黑旗军,不敢轻举妄动。唐景崧的这出变相‘空城计”总算有了效验。

不过也只延宕了不多工夫。三天以后,法军大举进犯,水陆动用了十二条军舰,四十艘民船,陆路有三千陆军,后勤支援有五百车弹yào及够一个月用的粮秣,浩浩dàngdàng,直薄山西。

调兵防守是由刘永福亲自主持,陆路前敌由黄守忠扼守。山西城四mén,亦都布置了重兵,刘永福自己驻外城,唐景崧则驻内城,看守老营。至于黄佐炎的部队,一共有两千人,刘永福指定驻扎南mén外的一个村落中,应该如何协同作战,一无指示。不但如此,刘永福还下了一道命令:禁止越南兵进城。

这是因为刘永福接到密报,说越南的山西总督阮廷润sī通法国,所以作此防范的措施。唐景崧不大相信,但黑旗军大多这样说法,也只好将信将疑了。

部署既定,刘永福召集诸将训话,定下杀敌立功的赏格,然后与唐景崧巡视防务,主要的是北面红河边上的一条堤。堤高齐城,上设铁炮,最大的不过八百斤重,要用它来轰击法**舰,简直是笑话然而唐景崧怕动摇军心,不敢说破。

法军水陆两途,都自东北进击。黑旗军迎头挡了一阵,打了个小小的胜仗,杀了七个法国兵,割下脑袋,进城报捷。那知紧接着报来一个坏消息,河堤失守,黑旗军已退入城内。刘永福急急下令闭城,并用令箭调黄守忠的部队,包抄法军后路。等军心稍定,查问河堤失守的原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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