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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金庸作品集-第5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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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也来了!’”一灯说到这里,把玉环在手指上又转了一圈,微微一笑,说道:“就是这

    玉环,我等了十几年,今天总算等到了。”黄蓉道:“伯伯,她自己杀死儿子,与你何干?

    孩子又不是你打伤的。况且她用毒药害你,纵使当年有甚么仇怨,也是一报还一报的清偿

    了。我到山下去打发她走路,不许她再来骚扰……”她话未说完,那小沙弥匆匆进来,道:

    “师父,山下又送来这东西。”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一灯接过揭开,众人齐声惊呼,

    原来包内正是那锦帕所做的婴儿肚兜。锦缎色已变黄,上面织着的那对鸯鸳却灿然如新。两

    只鸯鸳之间穿了一个刀孔,孔旁是一滩已变成黑色的血迹。一灯呆望肚兜,凄然不语,过了

    良久,才道:“鸯鸳织就欲双飞,嘿,欲双飞,到头来总成一梦。她抱着儿子的尸体,纵声

    长笑,从窗中一跃而出,飞身上屋,转眼不见了影踪。我不饮不食,苦思了三日三夜,终于

    大彻大悟,将皇位传给我大儿子,就此出家为僧。”

    他指着四个弟子道:“他们跟随我久了,不愿离开,和我一起到大理城外的天龙寺住。

    起初三年,四人轮流在朝辅佐我儿,后来我儿熟习了政务,国家清平无事。我们又遇上大雪

    山采药、欧阳锋伤人之事,大伙儿搬到了这里,也就没再回大理去。“我心肠刚硬,不肯救

    那孩子性命,此后十来年中,日日夜夜教我不得安息,总盼多救世人,赎此大罪。他们却不

    知我的苦衷,总是时加阻拦。唉,其实,就算救活千人万人,那孩子总是死了,除非我把自

    己性命还了他,这罪孽又哪能消除得了?我天天在等候瑛姑的消息,等她来把匕首刺入我心

    窝之中,怕只怕等不及她到来,我却寿数已终,这场因果难了。好啦,眼下总算给我盼到

    了。她又何必在九花玉露丸中混入毒药?我若知她下毒之后跟着就到,这几个时辰总支持得

    住,也不用师弟费神给我解毒了。”

    黄蓉气愤愤的道:“这女人心肠好毒!她早已查到伯伯的住处,就怕自己功夫不济,处

    心积虑的在等待时机,刚巧碰到我给裘铁掌打伤,就指引我来求治。双管齐下,既让你耗损

    了真力,再乘机下毒,真想不到我竟成了这恶妇手中害人的利器。伯伯,欧阳锋那幅画又怎

    到了她的手里?这画又有甚么干系?”一灯大师取过小几上那部《大庄严论经》,翻到一

    处,读道:“画中故事出于天竺角城:昔有一王,名曰尸毗,精勤苦行,求正等正觉之法。

    一日有大鹰追逐一鸽,鸽飞入尸毗王腋下,举身战怖。大鹰求王见还,说道:‘国王救鸽,

    鹰却不免饿死。’王自念救一害一,于理不然,于是即取利刀,自割股肉与鹰。那鹰又道:

    ‘国王所割之肉,须与鸽身等重。’尸毗王命取天平,鸽与股肉各置一盘,但股肉割尽,鸽

    身犹低。王续割胸、背、臂、胁俱尽,仍不及鸽身之重,王举身而上天平。于是大地震动,

    诸天作乐,天女散花,芳香满路。天龙、夜叉等俱在空中叹道:‘善哉善哉,如此大勇,得

    未曾有。’”这虽是神话,但一灯说得慈悲庄严,众人听了都不禁感动。黄蓉道:“伯伯,

    她怕你不肯为我治伤,是以用这幅画来打动你的心。”

    一灯微笑道:“正是如此。她当日离开大理,心怀怨愤,定然遍访江湖好手,意欲学艺

    以求报仇,由此而和欧阳锋相遇。那欧阳锋得悉了她的心意,想必代她筹划了这个方策,绘

    了这图给她。此经在西域流传甚广,欧阳锋是西域人,也必知道这故事。”黄蓉恨恨的道:

    “老毒物利用瑛姑,那瑛姑又来利用我,这是借刀杀人的连环毒计。”一灯叹道:“你也不

    须烦恼,你若不与她相遇,她也必会随意打伤一人,指点他来求我医治。只是若无武功高强

    之人护送,轻易上不得山来。欧阳锋此图绘成已久,安排下这个计谋,少说也已有十年。这

    十年之中竟遇不着一个机缘,那也是运数该当如此了。”黄蓉道:“伯伯,我知道啦。她还

    有一件心事,比害你更是要紧。”一灯“啊”了一声:“甚么事?”黄蓉道:“老顽童被我

    爹爹关在桃花岛上,她要去救他出来。”于是将她苦学奇门术数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后

    来得知纵使再学一百年,也难及得上我爹爹,又见我正好受了伤,于是……”一灯一声长

    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好了,一了百了,诸事凑合,今日总算得遂她的心愿。”沉

    着脸向四弟子道:“你们好好去接引刘贵妃,不,接引瑛姑上山,不得有半句不敬的言

    语。”四弟子不约而同的伏地大哭,齐叫:“师父!”一灯叹道:“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

    难道还不明白师父的心事么?”转头向靖、蓉二人道:“我求两位一件事。”靖、蓉齐道:

    “但教所命,无有不遵。”一灯道:“好。现下你们这就下山去。我一生负瑛姑实多,日后

    她如遇到甚么危难艰险,务盼两位瞧在老僧之脸,尽力援手。两位如能玉成她与周师兄的美

    事,老僧更是感激无量。”

    靖、蓉两人愕然相顾,不敢答应。一灯见两人不作声,又追问一句:“老僧这个恳求,

    两位难以答允么?”黄蓉微一犹豫,说道:“伯伯既这么说,我们遵命就是。”一扯郭靖的

    衣袖,下拜告别。一灯又道:“你们不必和瑛姑见面,从后山下去罢。”黄蓉又答应了,牵

    着郭靖的手转身出门。四弟子见她并无戚容,都暗骂她心地凉薄,眼见自己救命恩人危在顷

    刻,竟然漠不关心的说走就走。郭靖却知黄蓉决不肯袖手不顾,必然另有计谋,当下跟着她

    出门。走到门口,黄蓉俯口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郭靖停步迟疑,终于点头,转过身

    来,慢慢走回。一灯道:“你宅心忠厚,将来必有大成。瑛姑的事,我重托你了。”郭靖

    道:“好!大师之事,晚辈自当尽心竭力。”突然反手抓出,拿住了一灯身旁那天竺僧人的

    手腕,左手乘势戳去,闭住了他“华盖”“天柱”两个大穴。这两穴一主手,一主足,两穴

    被闭,四肢登时动弹不得。这一着大出人人意料之外,一灯与四大弟子俱各大惊失色,齐

    叫:“干甚么?”郭靖更不打话,左手又往一灯肩头抓去。

    一灯大师见郭靖抓到,右掌翻过,快似闪电,早已拿住他左手手腕。郭靖吃了一惊,心

    想此际一灯全身已在自己掌力笼罩之下,竟能破势反击,而且一击正中要害,这功夫确是高

    深之极,只是一灯手掌与他手脉寸关尺甫触,立显真力虚弱,这一拿虚晃不稳。郭靖立时夺

    位逆拿,翻掌扣住他手背麻筋,右掌“神龙摆尾”,击退渔人与樵子从后攻来的两招,左手

    食指前伸,点中了一灯大师胁下的“凤尾”“精促”二穴,说道:“伯伯,对不住之至。”

    此时黄蓉已使开打狗棒法,将那农夫直逼到禅房门外。那书生以变起仓卒,未明靖、蓉

    二人用意,连呼:“有话请说,不必动手。”那农夫见师父为人所制,势如疯虎,不顾性命

    的向禅房猛冲,但那打狗棒法何等精妙,连冲三次,都给黄蓉逼得退回原位。郭靖双掌呼呼

    风响,使成一个圈子,从禅房里打将出来,渔人、樵子、书生三人被他掌力所迫,一步一步

    退出房门。黄蓉猛地递出一招,直取农夫眉心。这一棒迅捷无伦,那农夫一声“啊也”,向

    后急仰,平平跃出数尺。黄蓉叫声:“好!”反手关上背后的房门,笑眯眯的道:“各位住

    手,我有话说。”那樵子和渔人每接郭靖一掌,都感手臂酸麻,足下踉跄,眼见郭靖又是挥

    掌击来,两人并肩齐上,只待合力抵挡。郭靖听得黄蓉此言,这一掌发到中途,忽地收住,

    抱拳说道:“得罪得罪。”渔、樵、耕、读愕然相顾。黄蓉庄容说道:“我等身受尊师厚

    恩,眼见尊师有难,岂能袖手不顾?适才冒犯,实是意图相救。”那书生上前深深一揖,说

    道:“家师对头是我们四人的主母,尊卑有别,她找上山来,我们不敢出手。何况家师为了

    那……那小皇爷之死,十余年来耿耿于心,这一次就算功力不损,身未中毒,见到那刘贵妃

    前来,也必袖手受她一刀。我们师命难违,心焦如焚,实是智穷力竭,不知如何是好。姑娘

    绝世才华,若能指点一条明路,我辈粉身碎骨,亦当相报大恩大德。”黄蓉听他说得如此恳

    切,倒也不便再如先前那样和他嬉皮笑脸,说道:“我师兄妹对尊师感恩之心,与四位无

    异,定当全力以赴。如能阻止瑛姑踏进禅院,自是最好不过,但想她处心积虑,在山下黑泥

    沼中苦候十余年,此次必是有备而来,只怕不容易阻挡。小妹想到的法子要冒一个奇险,若

    能成功,倒可一劳永逸,更无后患。只是风险甚大,那瑛姑精明狡猾,武功又高,此计未必

    能成。但我才智庸愚,实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渔、樵、耕、读齐道:“愿闻其详。”黄

    蓉秀眉微扬,说出一番话来,只把四人听得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酉牌时分,太阳缓缓

    落到山后,山风清劲,只吹得禅院前几排棕榈树摇摆不定,荷塘中残荷枯叶簌簌作响。夕阳

    余晖从山峰后面映射过来,照得山峰的影子宛似一个极大怪人,横卧在地。渔、樵、耕、读

    四人盘膝坐在石梁尽处的地下,睁大了眼睛,只是向前望去,每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等了

    良久,天渐昏暗,几只乌鸦哑哑鸣叫,飞入下面山谷,谷中白雾蒙蒙升起,但石梁彼端的山

    崖转角处仍是无人出现。那渔人心道:“但愿得刘贵妃心意忽变,想起此事怪不得师父,竟

    然悬崖勒马,从此不来。”那樵子心想:“这刘贵妃狡诈多智,定是在使甚奸计。”那农夫

    最是焦躁,心道:“早一刻来,早一刻有个了断,是祸是福,是好是歹,便也有个分晓。说

    来却又不来,好教人恼恨。”那书生却想:“她来得愈迟,愈是凶险,这件事也就愈难善

    罢。”他本来足智多谋,在大理国做了十余年宰相,甚么大阵大仗都见过了,但这时竟然心

    头烦躁,思潮起伏,拿不出半点主意,眼见周围黑沉沉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枭鸣,突然想

    起儿时听人说过的一番话来:“那夜猫子躲在暗处里,偷偷数人的眉毛。谁的眉毛根数给数

    清楚了,那就活不到天亮。”这明明是骗小孩儿的瞎说,但这时听到这几声枭鸣,全身竟然

    不寒而栗:“难道师父当真逃不过这番劫难,要死在这女子手里么?”正想到此处,忽听那

    樵子颤声低呼:“来啦!”一抬头,只见一条黑影在石梁上如飞而至,遇到缺口,轻飘飘的

    纵跃即过,似乎丝毫不费力气。四人心中更是骇然:“她跟我师学艺之时,我们早已得了我

    师的真传。怎么她的武功忽然胜过了我们?这十余年之中,她又从甚么地方学得这身功

    夫?”眼见那黑影越奔越近,四人站起身来,分立两旁。转瞬之间,那黑影走完石梁,只见

    她一身黑衣,面目隐约可辨,正是段皇爷当年十分宠爱的刘贵妃。四人跪倒磕头,说道:

    “小人参见娘娘。”瑛姑“哼”了一声,横目从四人脸上扫过,说道:“甚么娘娘不娘娘?

    刘贵妃早死了,我是瑛姑。嗯,大丞相,大将军,水军都督,御林军总管,都在这里。我道

    皇爷当真是看破世情,削发为僧,却原来躲在这深山之中,还是在做他的太平安乐皇帝。”

    这番话中充满了怨毒,四人听了,心下栗然。那书生道:“皇爷早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娘娘

    见了他必定再也认不出来。”瑛姑冷笑道:“你们娘娘长、娘娘短的,是讥刺我么?直挺挺

    的跪在这里,是想拜死我么?”渔、樵、耕、读四人互视一眼,站起身来,说道:“小的向

    您请安。”瑛姑把手一摆,道:“皇爷是叫你们阻拦我来着,又闹这些虚文干么?要动手快

    动手啊。你们君的君,臣的臣,不知害过多少百姓,对我这样一个女子还装甚么假?”

    那书生道:“我皇爱民如子,宽厚仁慈,大理国臣民至今无不称颂。我皇别说生平绝无

    残害无辜,就是别人犯了重罪,我皇也常常法外施恩。娘娘难道不知?”瑛姑脸上一红,厉

    声道:“你敢出言挺撞我么?”那书生道:“微臣不敢。”瑛姑道:“你口中称臣,心中岂

    有君臣之份?我要见段智兴去,你们让是不让?”那“段智兴”正是一灯大师俗家的姓名,

    渔、樵、耕、读四人心中虽知,但从来不敢出之于口,耳听得瑛姑直斥其名,都是不禁凛

    然。那农夫在朝时充任段皇爷的御林军总管,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一日为君,

    终身是尊,你岂可出言无状?”瑛姑纵声长笑,更不打话,向前便闯,四人各伸双臂相拦,

    心想:“她功夫虽高,我四人合力,尽也阻拦得住。今日纵然违了师命,事急从权,那也说

    不得了。”岂知瑛姑既不出掌相推,也不挥拳殴击,施展轻功,迎面直撞过来。那樵子见她

    冲到,不敢与她身子相碰,微向旁闪,伸手便抓她肩头。这一抓出手极快,抓力亦猛,但掌

    心刚触到她肩头,却似碰到一件异常油腻滑溜之物一般,竟然抓之不住。就在此时,农夫与

    渔人齐声猛喝,双双从左右袭到。瑛姑一低头,人似水蛇,已从渔人腋下钻了过去。渔人鼻

    中只闻到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心中略感慌乱,手臂非但不敢向内压夹她身子,

    反而向外疾张,生怕碰着她身上甚么地方。农夫怒道:“你怎么啦!”十指似钩,猛向瑛姑

    腰间插去。樵子急喝:“不得无礼!”那农夫充耳不闻,刹时之间,十指的指端都已触及瑛

    姑腰间,但不知怎的,指端触处只觉油光水滑,给她一溜便溜了开去。

    瑛姑以在黑沼中悟出来的泥鳅功连过三人,已知这四人无法阻拦自己,反手发掌,猛向

    农夫拍去。书生回臂出指,径点她手腕穴道。岂知瑛姑突然伸出食指,快如电光石火,手指

    尖和他手指尖在空中对准了一碰。此时书生全身精力尽集于右手指,突然间指尖正中一麻,

    身如电震,叫声“啊哟”,一交跌翻在地。樵夫与渔人忙俯身相救。农夫左拳直出,犹似铁

    锤般往瑛姑身上击去。

    这一拳势挟劲风,力道惊人,瑛姑眼见拳风扑面,竟不避让。那农夫一惊,心想这一拳

    势必将她打得脑浆迸裂,急忙收招,但拳面已然碰到瑛姑鼻尖。瑛姑脑袋微侧,拳锋便从她

    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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