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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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一个个屋子的内部，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隐在千重山中的哪怕是最简单的日子，也是快乐的。不会因为有着坎坷、困顿、单调就不快乐。多少年以前和多少年以后，谁都会告诉你他们的满足。小城的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做，要么使船，要么洗衣，要么打磨一件农具，要么靠着墙同一管水烟对话，悠闲的外人来的时候，都将这些当成了风景。我很想看到另一个景色：“河岸上那些人家，常常可以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一个叫沈从文的，喜好打开小城的后窗向远处张望，他是最早看到凤凰形象的人。
时间从这里抽象出去。又一个晚间来临的时候，黑暗会先行淹没山峦，继而覆盖房舍与流水。边城沉静的美妙，会隐在一片回味之中。
沙洲之兰
别说我有什么意义，沙漠中生，也将在沙漠中死去。我是不屈的灵魂挣扎出的一个梦，是不熄的渴望燃起的一团火。我在烈日中灿烂，在沙尘暴中歌唱，我同狂风比试着力量。我不被谁欣赏，茫茫大漠，我自己为自己漂亮。 无法选择生活的境遇，不敢奢望什么伴侣。也许命运让我终生孤独，终生伴随苦难和折磨，但只要我活着，就尽情地伸展，知足地快乐。
不，我不想打动谁，不要想象我是线谱上的音符，梯田上的绿珠，划向蓝天的生命之舟。我只是要活着，因为我的生命，只有一次。
绿色开阳
穿越高高低低的楼房，穿越铁路、高速路的蛛网，恍如隔世的绿色，梦一般流淌。
或是上天的遗留和馈赠。依然有土司的旧宅院。有红军渗进木板的标语。蓝色的绣花衣衫、红色的辣椒、黄色的玉黍伴着山腰间的土楼，和土楼旁的皂角树。岁月的风几乎没有刮过这里。六月六的歌谣，依然古老地表演着信仰。
山区盛产硒，一种金属元素，而我把它看成了哂，说这里盛产微笑。
乡民的弱点就是满足，这往往使外来的满足成为弱点。
城里人带着喧噪来这里逃避，带着无聊来这里玩味。带着爱情来这里接吻。这是城市的后花园。
刚刚走过一场雨，绿色的波涌动稻浪的清香。太阳将雨拦腰折断了，披挂着阴云的雷逃去了远方。山洪以河的形式流过的画面，乍看像一条宽阔的乡间土路。
画面中的人有些渺小，再高大的人到了这里也还是渺小。
不过。来的人，都会在祝福里斟满红酒。再见中布满回望。
诗三首
■ 刘希全
偶然看见
有时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瞥
甚至只那么一句话，就能
见证生活的安宁、喜悦、疼痛，甚至
是绝望——比如，一个二十岁的女子
仿佛被一个电话击中
她慢慢蹲下身来，把头埋进
突然变得孤单的手臂里
她蹲得那么低，她的颤栗
只有几个人才能看到
我偶尔路过，我看到了，我看到一家
门面很大的理发店，空旷地
隐匿在她的身后，那么远，那么黑
我还看了看手表，我看到了
分针和秒针，它们真的像针
一下下扎在这个上午的身上
扎在时间的身上
她有二十岁吗？好吧，就算二十岁吧
要给她，别给她这最好的时光……
她叫什么名字呢，我暂且叫她
“英”或者“梅”，可是
再好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现在，我只知道
她卡在自己的身体里
卡在无声的、持续的哭泣里
四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是
一切都发生了——
窗户
这破败的、摇晃的窗户，这大地上的
另外一种缝隙：
它悬空、寂静——
这是初春：天空中突奔的气流
能望得见的山峰上的还未融尽的雪
以及群鸟凌乱的翅膀
正将其耐心地填充……
团聚
过度迷恋一个人，是极其痛苦的，正如
一支笔不能过度依赖某一个词汇
一个词汇的光芒和力量
是存在的，但不会太多——
写完上面这四句话，我的笔尖
有了一次长长的停顿
像一次颤栗的喘息，好像
要把更多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哦，那些岁月的沉渣！
面前的纸张被风吹得灰白
而星光互相吹拂，星光把自己吹亮
远远望去，那天穹的深处
反倒有些灰，有些黑——
……若隐若现，在今夜，一首诗
变得随意、轻盈，像是卸下了
多余的想象和隐喻的重量
此刻，它有些无动于衷，好像暂时
不关心其他的事物
这使我有空想想时间、从前和你
——哦，多好，我与它们，与你
在此刻一一团聚——
落叶
■ 孙大顺
一
蓝色的午后阳光闪避缄默
更多的鸟儿飞离家园
一枚落叶在空中抖了一下
整个秋天就病了
二
风吹草动大地轻得没有一点分量
只需轻轻叹一口气
天空就会划过一道耀眼的光
而葡萄坠落落叶用它的粗糙发言
三
那片醒来的树林被黑夜洗瘦了
足够秋天穿行而依然假寐的落时
是日夜交替的时光制造出来
满山遍野的错别字
四
夜幕落下来一枚咳嗽的落叶
就是一朵黑色的花
当黎明收尽黑夜的翅膀
它就是飞过黑暗的那只蝴蝶
五
请把落叶领到秋天的边缘
遮住苍凉的山谷一个人的病容
哦，安静请那个打盹的清洁工
把整车整车的惆怅运走
六
停在纸上的落叶如何呼吸
一张青春的底片篡改着大地的颜色
光明的泪滴提走了动荡不安的秋天
最后的光芒与凋零
落日下的黄河（外二首）
■ 徐柏坚
黄河请听我歌唱
细雨打着岸边野花
我向石头寻找原始的意义
沉默或死亡我们诞生在世纪末的中国
孩子们在赞词声中忧郁地睡去
名誉和淡泊中忍受陨落的星辰
我眺望黄河上远去的船
聪明绝顶的人啊
回到天空在世界的黄昏寻找广阔
奇迹在重现我们以天真的激情
歌吟阳光和神的家园
哦，我们共同仰望天边的落日
进入秋天
鸟群寻找森林
在通往花朵的路上
孩子们在草地间舞蹈
月光洒向平静的大海
一匹马躺在海滩上
岸边无可渡的船
梦幻的秋天夜阑时候
木屋后的七颗星子坠入果园
远古的彩陶埋入山中
隐约有牧歌迎风的琴师
我们进入秋天
六月纪事
六月的天空老是阴沉沉
一群少年在潮湿的大街上奔跑
丢弃青春的笔和梦想
让中国的孩子们互相拥抱
又见夕阳缓缓落山
坠入纵雾的都市背后
我倾听夜鸟啼鸣，亲切悦耳
夜色弥漫这座城市
歌声渐渐低落了，优秀的孩子
我们和平的时光里
凄然地寻找遗失多年的钥匙
这些少年忧患重重让人心痛
美丽的蔷薇花
该盛开的季节纷纷凋零
六月的天空老是阴沉沉
积雨云又浮在我的窗前
关于战争的一种参照（三首）
■ 成 风
既然战争产生于人们的心灵，那么就应该在人们的心灵构筑起和平的堡垒。
惦念
电视里一块肌肤般的国土被士兵的铁甲碾过，
我胸口及胸口以下国土般的
肌肤，一只柔嫩的手缓缓下滑。
颤冷来自好多个方向，像好多条道路上
载着货物行驶的车队。
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们没有说话。
他们目标既定。他们背负着所有生命的装备，
只把最后一个包裹留在家乡。
我的她也有一个远方的故乡。她只身
钻入我的怀中，行囊亦遗弃在那边。
爱的搜寻完全可以轻装。
士兵们是射出去的子弹。
沉重，无奈而没有方向。
她的小手飞絮般轻落时，血液们都汇集并
奔腾起来。——生活总会惦念到我。
我的回报是惦念那些失散的子弹。
拥着她，沉思三分钟。
因此
我密密麻麻的履历之河里只流淌着一个词——
阴性的，爱美的。她们像轮子铆紧我的四肢。
她或她们是一个或一串果子。我不分季节地忙乎
并且收获其中。因此，我没有结识战争。
爬在树上啖那些果子，蜜汁顺着口唇垂流，
我用小臂一抹，小臂便黏满殷红。
劳作和享受的间隙总使我想到该来杯啤酒，
因此，来吧——啤酒。大杯。
战争是一种口口相传的谣言。它总是在撒谎， 因此，不可把身心都交给它。 我的真实是这样排列的： 这一页：一次娇唤；下一页：一次呻吟： 再下一页则是：一次疲惫。 因此，我简明而快活。
而战争非常险恶，而且狡猾。 它是一只在历史书中乱咬乱爬的小虫。它是一个 四处惹事又没能得利的流氓。 因此，我不需要战争给点什么，而战争 倒应该接受一些我的馈赠。
这个纷乱的到处隐藏着迷团的时节，我遭遇了 一次失败，我对她的失败。即使这样天大的事， 我也没有向战争求援。因此，我感到清白。
没有
要做的事，没有。要说的话，没有。 傍晚的太阳圆圆地停歇在郊外，周围有硝烟 卷起。但它们并没有说明今天是一个节日。
用坚硬去毁灭，没有。她潮涌的腰肢 使情节夜夜相扣，一千零一夜， 杀戮被永远延期：风鼓动的火焰，让铁的 睁着怒目的矛头最终消融并沉睡。
攻击，掠取的欲望，没有。我和她欢悦。 是因为欢悦正两河春水一样浇灌着。 我们没有抵挡，没有。之后，她的力量 将冲垮我的力量，直到所有力气都没有。 当然，罪孽也都被沙漠覆盖似的销匿。
抽着烟，可以遥望马蹄远去渐归平静的战场： 内衣，丝褥的残骸依次散乱，丢弃的盔甲 爬满地板，汗水和身体的腥味花开一般弥漫。 我们彼此满足着说：战斗并没有结束，没有。
一滴水也会疼痛（组诗）
■ 邓诗鸿
一束把持不住的火焰
一束把持不住的火焰，羞怯地
将目光所及的一隅轻轻拨亮
一束把持不住的火焰，持续多日
在复制寒冷，又承受寒冷
在灵魂深处渐渐弥漫，扩散……
内心的沧海渐渐平息；天边的水湄波澜不惊
一束把持不住的火焰，如果一直挣扎着
在蔚蓝的天空和沧浪的流水之间，一点一点
慢慢地舒展，靠近我，最后的真
恍若一道令人颤栗的闪电，溅起这百年一瞬的惊羡
岁月的阴影里，万物无声
一束把持不住的火焰，比落叶更静的美
无声的造访，仿佛一种天籁
照亮了怀揣多日的初恋，我惊颤地抚摸着胸襟
发现孤独还在，呻吟还在，跳动还在……
清冷的月晖里，我终于为自己的
无知、肤浅、懦弱和虚伪，低下头来
这是年轻，必须为年轻付出的代价
沉默
所谓沉默。是枯木上萌生的嫩芽
是窗玻璃上轻轻走动的月色
是书卷上多余的埃尘
麦芒上毫不起眼的针尖
所谓沉默。是村头的望眼欲穿
是油灯下奔波的针线
是墙壁上鸣响的镰刀
是刀尖上岁月返照的微响
实际上是流水护送着浪花
是白发目送黑发的无可明状
一滴水也会疼痛
这破碎的瓷，玻璃的残骸
谁能窥视你心中的疼痛与圣洁
风在吹，风在梦境中翻动着柔情
一滴水在风雨中疾行
它追逐着流水浪涛和飞雪
却让疼痛静静地覆盖一生
覆盖过伤口的一滴水，是一种
裂岸的惊涛和一种骇世的霜白
以生命的破碎与咯血
抵御人世的冷酷与地震
一滴疼痛的水
在异乡最终成为坚冰
怀念雪
这些来历不明的花朵，水做的骨肉
我无法将它们描述。我只是在想
一朵花，千年不谢的花
甚至在《辞海》中找不到它的出处
怎么在转眼间就漫过了我的山川、
大地、河流和海洋，一直
盛开成灵魂深处一道轻轻的闪电？
一片乡情一片雪
这朴素的言辞，是一朵花
对整个冬天的惟一回答
故乡（三首）
■ 王亚岗
常熟路九号
常熟路九号
这个放大的门号
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镶嵌在我的脑海中
站在童年的常熟路上
当当作响的有轨车了无踪影
法国梧桐掩住了整条马路
惟一不变的是这个门牌号码
外祖母依稀在窗口挥手
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眼神
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
我停住了历史的脚步
一叶梧桐飘然而下
这一飘竟飘了半个世纪
我用现代的手把它接住
用时尚的方式夹进了记忆
望东海
第一次跃上高高的海堤
第一声听到震天的海涛
第一眼看到苍茫的大海
我惊呆了晕眩了流泪了
而后倒吸的冷气变暖流
扁平的胸口鼓胀了
狭窄的双臂舒展开
似海天间翱翔亘古的鹰
砸在海岸上细细的浪丝
洗刷着我耳边恶毒的话语
虚空中生成软软的海风
抚摩着我受伤的童心
宽广的海洋无边无际
使我顿觉人类的渺小
初升的旭阳温润和煦
让我忘了还在人间
我望着东海
东海也在望我
东海变得浅了
我却变得分外深了
夜钓
借着星光穿过古林拨开草丛
我独自盘坐在这深山的古湖边
用蛆作饵用抛饵声引鱼
不用渔漂只要把鱼竿微微悬起
感受鱼咬钩触电般的快感
我的鱼袋随着斗转星移鼓胀起来
寂寞难当的半轮山月也来巡游
湖边远远近近的夜行兽类啼鸣不绝
水鸟借着月光
在雾气微升的湖面上飞掠而过
时而发出一二声尖叫
时而衔住鱼儿腾飞而起
微明的湖面
鱼儿开始成群地游动
寻觅水面各种微小的生物
遵循着古湖古林里
这古老的生死轮回
放弃高度（外二首）
■ 唐晓虹
有一种攀援是向往崇山
有一种走向是流入海洋
两种不同的体验
是我着迷的幻象
有时作为石粒
举高灵魂灯盏
有时作为水滴
游动思想浪花
高远与宽阔
陶醉我的双眼
总有一天
我生命之核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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