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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亦喜亦忧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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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宽容反讽的达观态度为基础的‘幽默人文精神’”,究竟是否中国
现代文化臻于成熟的标志,这很难判断,甲说是,乙可说不是,只好听便。
正如有人说兰是王者之香,天下第一花;别人也可说荷花是君子,牡丹是花
王,也只好听便一样。问题是,文章提到的“30 年代”这个特殊时刻,宣扬
要中国人一味讲“宽容”、“达观”的“幽默人文精神”,似乎倒正好在帮


蒋介石专制政府、日本军国主义和汉奸们做说教!由此可知,抽空了历史内
容,放言高论某种有趣的人文精神,实在无异于梦呓。

胡风的《林语堂论》写于30 年代,至今仍可藉以观照历史,证明其仍具
有生命力。由此想到,关于1955 年那起冤案和其人其文,近年来颇有些奇怪
的议论,其中之一是说,胡风也是“宗派”,当时要是他斗胜了,上了台,
文学局面也是一个样,也许更坏。这当然是“新潮”派的意见;但正统人士
也欣然默许,因为这种议论可以把水搅浑,便于开小差。先不论这种假设的
绝无可能,胡风绝不会上台,无从进一步妄断上了台是更好还是更坏。宗派
也者,不管其表面现象如何,也是歪曲了事情的实质的无谓之谈。实质是什
么呢?当时文学已由人民中心转入权力中心,胡风却仍做着文学的人民中心
时期的梦,天真地想争取一点文学的自由空间。胡风所梦想的是文学生机不
至封杀光,那一面则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结果当然只能是悲剧。实情
便是如此,岂有他哉!

顺便说说,四川人民出版社新版的两卷本《胡风选集》,第二卷的《书
信》中,收有以前尚未公开过的《致鲁煤》的信两通,是涉及1955 年冤案的
一位重要关系人的。倒是一件很有价值也很有趣的史料,值得介绍给读者一
读。

1996 年10 月22 日


说废止简谱

《周礼》列礼、乐、射、御、书、数为六艺,是“养国子以道”的六门
必修课。六艺之中就有一门是乐,可知中国古代就将音乐定为重要的学术项
目。中国办教育的祖师孔子设帐授徒,史称“弦歌之声不绝”,当然不废音
乐。《论语·先进》中有《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章,记孔子
师徒问学的对话,记有曾点(即曾皙)还在现场鼓瑟的故事,更可表明音乐
在当时的教学天地里占有一定的空间。

古籍里有无数古代乐曲名目的记载,讲调性、音程、调号等等的文献也
汗牛充栋,但究竟查考不明白古代的乐曲是怎么记谱的。现在所能查到的关
于记谱法的文字记载,恐怕以宋人沈括的《梦溪笑谈》里的记载为最早。那
就是用合、四、一、上、勾、尺、工、凡、六、五等字来表示音阶,即人们
常说的“工尺谱”。这种工尺谱我小时候也见过,戏班子里的琴师,道士唱
奏的法曲大都是用工尺谱记谱,但它怎么来显示高低音部和时速、节拍之类,
在谱面上实在看不出。

20 年代时,我们一辈的音乐启蒙,用的是从日本输入的简谱,即用阿拉
伯数字来表音阶,标有调号和节拍的记谱法。这种简谱至今还很通行,但只
是供不懂乐理的初学者使用,而且只限于声乐曲;声乐曲也只限于没有和声
陪奏的旋律,有和声陪奏的乐谱一放到键盘上去就不管用了。因此,用这种
根植于西方乐理的正谱记谱法改造成的简谱,是不能引导学习者进入音乐之
门的。

但是用这种简谱来记中国古曲和新创的中国乐曲(即所谓“国乐”)却
毫无窒碍,较传统的工尺谱要精确明白得多。那是因为,中国传统的音乐里
没有和声的概念,中国的所谓“和声”其实只是同一旋律的齐奏。除了打击
乐器之外,一百种不论弦乐器或管乐器奏出来的全是同一个旋律,所谓“八
音合奏,丝竹和鸣”,不过是使同一个调子的音色丰富一点,增量而不增质。
从音乐艺术言,中国传统的国乐是低阶段和浅层次的音乐。

这里安不上“崇洋媚外”或“民族虚无主义”的帽子。事实必须承认。
文学、绘画、雕塑、建筑等艺术,可以说中西各有千秋;但音乐(以及其他
艺术中的音乐因素)这门艺术,中国虽有几千年的历史,但就乐曲构建方面
的理论言,几千年的有关音乐著作,包括《二十四史》中的《乐志》等在内,
主要只纠缠在定调、定阶、定音等极单纯的问题上,以至20 世纪的音乐教育,
这笔贫瘠的遗产全无法利用,只好从西方输入乐理,中国新音乐只能以西方
的音乐理论为圭臬。这是无可争论的事实,中国人也不必为此羞愧,正如化
学元素周期表也是从国外引入,学术原是没有国界的,每个民族都得择善而
从。再说,中国音乐在历史上就不断引进过域外的乐理、乐器和曲式,西汉
引进西域,隋唐以后引进印度、阿拉伯诸国的乐理、乐器和曲式,融合之后
还把它们输出到朝鲜、日本,事实就是如此。

中国传统音乐的水平低于近代的西方音乐,当然有其十分复杂的历史文
化的原因,但就其乐曲构成的最显著的差异看,就在于中国传统音乐没有和
声概念。西方从十六七世纪起,乐曲构成的基础已从赋格(Fugue)演进,从
复调渐向和声发展(中国音乐中连赋格的基本因素Canon 也没有,旧式乐曲
中何尝听到过轮唱的?),至18 世纪和声法成熟,才有奏鸣曲式(Sonataform)的诞生,在此基础上,才有交响曲、序曲、音诗等大型的高级乐曲出


现。音乐才能被形容为流动的建筑,即“建筑是凝固的音乐”的有名比喻。
而没有和声的中国音乐,至好至妙也只能是“凝固了的平面线形图”。

记录和声音乐的谱表只能用正谱,整套西方音乐理论的构成和运作都是
和正谱表述法联系着不可或分的。日本人在19 世纪引进西方乐理,创造了用
阿拉伯数字记音阶的简谱,原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简谱的弊端极多,
于提高国民的音乐文化水平尤为不利。发明简谱的母国日本早已废除不用,
前些日子读报,知道国内也有音乐家主张中小学的音乐课应该废止以简谱施
教,十分明智。学童从音乐的启蒙教育起就从识正谱开始,不但音乐教育可
以步入正轨,也能开发儿童的思维能力。报刊、音乐图书中的简谱绝迹,便
可以使那些不知音乐艺术为何物,对音乐理论一无所知的所谓歌星增加一些
混迹歌坛的难度,给文化市场少添点乱,可说善莫大焉。

1996 年11 月6 日


关于聂绀弩旧体诗和新诗格律问题的通信

收到罗孚所赠的《聂绀弩诗全编》时,正值绀弩九旬冥寿,也是周颖大
姐逝世两周年之际。绀弩的旧体诗这以前大都读过,因怀念故人,我又重读
了《全编》。在附录中读到所收《致舒芜》的三封信,突然想起了和绀弩生
前的一点争执,于是写了《聂绀弩“收回了的意见”》一文。意在说明绀弩
对那段公案的后来的态度,至少是他对我就他以前的看法的否定性意见的认
同(此文收于我1995 年出版的《虫草文辑》,读者倘有兴趣,可以参看)。
因为文中也谈到对新诗中格律的问题,或一点谬见吧,绿原来信诘难,遂有
了这一来一往的两通书信。

对诗,不论旧诗或新诗,我只是热心的读者,对诗学所知甚少。文中所
说绀弩诗“可能是新诗中的格律的方面”这一偏见,显然是大有毛病的,接
到绿原来信后,就已自觉不妥。本来,将那篇文字收入《虫草文辑》时,就
想修改这个意见。但考虑到我们的信既已公之于世,我就无权再修改明知是
不妥的意见了。我答他的一信并无特见,但绿原的来信却把一些本属平常的
见解表述得十分精辟。刊物容易失散,因此收入本书,也算存此一案。

1996 年11 月记
绿原来函

满子兄:

近好!读了你的文章《聂绀弩“收回了的意见”》(《书城》杂志创刊
号),想写信跟你聊聊。你的文章后一部分谈的一个历史是非问题,可能是
本文的重点所在,虽说同我并非不相干,但公道自在人心,我也没有什么好
说的。前一段谈聂绀弩的旧体诗,倒引起了我的兴趣。

聂绀弩的旧体诗,先是《三草》,继而《散宜生诗》,还有近年问世的
《诗全编》,陆续拥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受到的评价也越来越高了。既然众
口一词,都说它好得不得了,想来是不会说错的。但它究竟“好”在哪里呢?
我也是聂诗(指旧体诗,下同)的爱好者之一,惭愧对于旧体诗外行得很,
唯其外行,就常常希望从内行那里对聂诗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评价。你的文
章本应满足我的这个心愿,无奈其中也有些说法我颇不以为然。你是我的朋
友,对你的文章有什么意见,我是敢于直说的。其所以要直说,还因为你是
专家,你的意见可能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专家的意见——对不起,我不巧想起
了鲁迅说的“专家多悖”这句话。这里且提出两点向你领教(这两点也可能
不是你的本意,但既然出现在你的文章里,就不妨栽在你头上吧):

一是你认为聂诗“古今独步”,或者“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
无二”。尽管这个论断的依据多么富于权威性,我觉得它相当经不起常识的
推敲。首先,纵观古今中外,凡是真正的诗人,哪一位在诗史上又不是“独
一无二”的呢?即使有两位在造诣上不相上下,他们无不是“异曲同工”,
“别开生面”,从不可能是二而一、一而二的。能够设想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李青莲,一模一样的苏东坡么?果真有两位,其卓越风格竟然彼此相似甚或
相同,可以肯定一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诗人,另一位则是模仿者或抄
袭者;果真有两位,其创作成果彼此相似甚或相同又并非一方抄袭另一方,
那在以逻辑思维为基础的科学研究范围或许是可能的,而在以形象思维为基


础的文学创作范围,恐怕连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会有。此无他,独创性作为
文学的本色与价值就在这里。那么,说聂诗在诗史上“独一无二”,岂不近
乎同义反复,无非说作者是个“真正的诗人”而已,说了等于不说,并无助
于读者理解聂诗之所以为聂诗。其次,如果“独一无二”不是概乎言之,而
是特指聂诗“既保持着传统格律的矩度风韵又是突破了前人窠臼独辟蹊径的
绝唱”,乍听之下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过,单就这种开拓精神而论,在几千
年的中国诗史上(且不必到国外去当“访问学者”,也不妨把“五四”以来
“不成气候”的新诗除外),人们简直难以相信“过去、现在、将来”除了
聂绀弩,另外竟没有一个诗人达到过这种“绝唱”的水平。须知诗歌作为尖
端的语言艺术,其领域真可谓“浩浩乎平沙无垠”,在创作手法上独一无二,
对于真正的诗人,不但个个做得到,而且非做到不可。经专家考察,可以发
现在中国诗史上,达到那种“绝唱”水平的真正诗人竟然多的是(据说宋诗
就在某种意义上、一定程度内做到了),但不知有哪一位曾经被诗史家们褒
为“独一无二”过,今天把这顶桂冠戴在聂绀弩头上,是不是有——为了捧
聂而不惜把古人一笔抹煞,回头又为后代设置了“行人止步”的路障之嫌呢?

二是你认为聂诗的“方向,可能还应该是中国新诗,至少是新诗中的格
律诗的方向”。聂诗的“方向”究竟是什么?“新诗中的格律诗”又是什么?
这些概念都还没有搞清楚,姑且不说。就说这种“方向”是指聂诗的形式或
风格而言,那么形式或风格作为诗人创作情绪的载体,是随时代、生活和个
人心情而变迁的,把它固定化并悬一而为天下法,历史上虽然并非无先例,
实践起来也恐怕非出乱子不可。如果这种“方向”包括内容(客观题材和诗
人的主观精神)在内,那么聂诗充其量只是“文革”这场浩劫中一个特定环
境下一部分人的特定遭遇和特定心情的体现。显然,还有更多不同形式、不
同深度的相关苦难,留给同代人和后代人在文学创作上作为“用武之地”—
—这里既可容许聂绀弩式的宠辱不惊的幽默或诙谐,也不能反对别种气质的
诗人表示义正词严的愤怒,或者掘发更深沉的历史规律内容:后者固无从代
替前者,前者也决不能因其“独一无二”而取消后者,“方向”云乎哉?!
难道新诗就不需要共同的“方向”么?当然需要,但它只能在诗人们的创作
实践中按照客观创作规律自然形成,决不是由哪一位理论家或领导人在竞技
场上放一枪就会出现的;即使有一位硬要放枪(例如添上“民歌”就补足了
一度出现的“方向”说),其结果必然是“全民写诗”的时代笑话的重演。
迄今七八十年的新诗历史告诉我们:只有诗人的生活和斗争同人民的生活和
斗争交融在创作情绪中的一致性,只有诗人“独一无二”的创作风格的独创
性,只有这种一致性和这种独创性的结合,才是中国新诗的方向:沿着这个
“方向”,即通过这种“结合”,不论是写格律诗还是自由诗,都会在诗史
上留下不可混同的时代性,同时在适宜的气候下留下不可混同的时代性,同
时在适宜的气候促使“百花齐放”的理想局面的出现。至于聂诗,它之所以
产生轰动效应,我认为可能正在于:一,它直接表达了当代人所共有的对于
“文革”的倒行逆施无可奈何的悲愤情绪;二,它通过所谓“以杂文入诗”,
在传统格律框架内进行了许可的改革,从而产生近乎幽默感的美感,这又间
接冲淡了人们在以恢复旧体诗为时尚的今天对于一些“优孟衣冠”的失望与
厌恶。也许这两条相结合,才是聂诗所以成功的奥秘所在吧,缺少其中一条,
它的效应难免不过尔尔,未必会达到轰动的程度。足见,说聂诗正是沿着这
个“方向”取得突出成就则可;反过来以偏概全或倒因为果,把聂诗说成“方


向”,则“臣期期知其不可”。借用另一位“独一无二”的诗人的话说,“素
材摆在人人面前,内容只有与之相关者才注意,而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个秘
密。”(歌德)谈到聂诗,我们的“大多数人”偏要把这一位“独一无二”
的诗人的“秘密”作为“方向”公之于众,宁非怪事?不过,见怪不怪,原
来后者所指的“形式”和歌德所指的“形式”风马牛不相及。

以上浅见不啻班门弄斧,且担心真有点无的放矢,因为:一,这两点确
与你平日论诗的见解相去甚远;二,这篇文章本非专论聂诗,不过借以谈一
点与诗人相关的掌故。鉴于前者,我想可能另有使你不得不然的原委,那么
我有话直说,未始不可提醒你:你的文章如何如何而令读者产生怎样的误解,
因此设法澄清一下很有必要。至于后者,我本不想多说什么,都不过是“箭
在弦上,不得不发”,只不料诗人聪明一世,死后竟化为他笔下的“鬼谷子”,
仍为“噩梦”困扰着,不过冲他叫喊的不是“偿命!”而是“救命!”二字。

绿原
1993。8。1 北京

复绿原函

原兄:

说到诗,你称我为“专家”未免近于调侃。你写了五十多年的诗和诗论,
又译述了那么多诗(广义的诗)和诗论,同代的诗人中找不出几个可与你相
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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