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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口供-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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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处,接下来就是劝人跟他一起来大吃肉骨头,仿佛是要发动一场煮食肉骨头的运动。老爸像播放原版磁带一样,一遍遍地向人宣讲中国人如何普遍缺钙,补钙如何重要云云。老爸把钙突出到过于夸张的位置,好像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补钙似的。    
      忽然有一天,老爸在报上看到了一篇有关补钙的文章,文章说,肉骨头内固然含有丰富的钙质,但是,用肉骨头煮汤,只有千分之一的钙溶入汤里。也就是说,喝肉骨头汤,几乎不能有效地获取钙质。正确的方法是,要在煮汤的同时加入一调羹食醋,只有这样,才会有百分之一的钙溶入汤内。也就是说,只有喝加入食醋的肉骨头汤才是真正有效的。老爸把这篇文章拿回家来,给我们反复宣读了好几遍。看得出来,老爸十分尴尬。这一医学论点残酷地证明了老爸三个月来那百来斤肉骨头差不多是白吃了。老爸买来了好几瓶陈醋,给人的感觉是,他要重新开始他的肉骨头工程。与此同时,他不再逢人便说肉骨头了。谈起他的骨质疏松,老爸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黯然。    
      卧床三月后,老爸使用起手杖来了。这根黑漆龙头拐杖,还是多年前老爸的一个战友从庐山带来送给他的。老爸当时有点不悦,战友走了之后,老爸明确表露了他对战友的不满。想不到老爸还讲究忌讳。老爸说,这个螺丝钉(这显然是老爸战友的绰号),送根拐杖来给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已经老到要用拐杖了么?老爸很生气,我们因此不得不安慰他说,螺丝钉叔叔送给你,只是作为纪念的,他让你看到拐杖就像是见到他。谁想到,数年之后,这根拐杖会真的派上用场。老爸把它从大衣柜的后边找出来,一些蛛丝缠绕着它。老爸认真地擦拭了它,他支着它,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子。老爸支手杖很有气派!我们把这个印象说给老爸听了,老爸很高兴。老爸像是一个大帅。    
      老爸又恢复了每日黄昏外出散步的习惯。他遵照医生的指示,努力让自己的腿脚多多活动。生怕天黑路不平,我与妹妹只得轮流陪他出去,一三五是我,二四六是妹妹,星期天我们建议老爸休息。我们对老爸说,上帝在这一天都什么也不干呢。看得出来,老爸烦上帝,他皱起眉头说,不要说什么上帝,从来都没有上帝,人民群众才是上帝。    
      陪老爸散步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他的腿脚不灵,却步履铿锵。在我看来,老爸不像是在散步,倒像是在行军。我要做到一步不落地跟上老爸,就必须不时地小跑几步。这样的散步真是累人。更让我感到难堪的是,老爸喜欢一路上向人挥手致意。他那模样,就像是首长在敞篷车上检阅三军。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跟老爸打招呼,老爸必定要向他们行挥手礼。有时候我觉得,老爸像是个怪物。当我注意到有人因为老爸的挥手而脸上露出显然不恭的微笑时,我不由得感到一阵脸红。我更想制止老爸这么干。我不知道当年老妈与他一起散步,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有消息传来,老爸在离退休协会里与一名姓江的老太太关系密切。有人甚至当着我的面说,江老太说不定会成为你妈呢!这样的话在妹妹面前也同样有人说。妹妹十分气愤,她表示如果再有人这么对她说,她必将对那人出言不逊了。我劝妹妹不要这么干,我的理由是,万一他们不幸而言中呢?我说,万一老爸真要娶江老太做妻子呢?    
      妹妹说,她不相信有谁能取代老妈。    
      相对来说,我比较成熟,我提到了老妈的遗嘱。我对妹妹说,老妈对此立下过遗嘱,老爸要是真这样做,他并没有背叛老妈。对照遗嘱第三条,老爸的所作所为似乎还应该得到褒奖呢。    
      江老太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自然成了我和妹妹共同关心的事。据我单位的一位同事介绍,她的年龄比我老爸还要大一岁。就这一点,便使我感到安慰,我想人们至少可以排除老爸是因为好色才续弦的可能了。老爸如果真正需要女性,他完全可以找更年轻些的。在我看来,老爸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只要他做出努力,找个大姑娘做妻子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他选中的却是一个比他年长一岁的老太太,由此可见老爸再娶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个老来伴,这符合老妈遗嘱的精神。    
      而妹妹打探到的江老太的个人资料,则要比我所获取的多得多。妹妹说,江老太有一个儿子,正在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妹妹对此非常担心,妹妹说,要是老爸与江老太结了婚,那么,我们与江老太的博士儿子就会有不可避免的接触。妹妹说,逢年过节,博士总要回来吧,大家总要坐到一起吃顿饭吧,那多别扭啊!跟一个男孩子莫名其妙地成了亲戚,这可是怎么回事!    
      


革命家庭革命人永远是年轻(4)

    我劝妹妹不要想得这么多这么远,这些事,实在不应该现在就在我们的考虑中。至于妹妹说的江老太得过肝炎,这倒是个不可小视的问题。我们必须为老爸的健康负责,老爸不为自己把关,我们得为他把关。在我们看来,老爸的身体并不算好,尤其是他的髌骨骨折,可以视为一种年老体弱的信号。我们相信,在老爸的体内,许多地方都暗暗出现了不良的情况,因为这几年在老爸身上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变化,他头发中白发的比例明显增大了,他的皮肤也有了松弛感。他还莫名其妙地咳嗽,排便也不如从前正常了。在我们的记忆中,从前,老爸是严格按时排便的,我们一直把此现象理解为他刻板的军营生活的延续。现在这种可喜的景象正在受到严峻的挑战。难道不是这样么,几乎所有的医学专家都认为,排便不规律,是绝对不容乐观的。要是老爸再跟有肝炎病史的江老太结婚,于他的身体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有关江老太的背景,在我们姐妹俩的共同努力关心下,显得越来越丰富而清晰了。除了上述情况被不断证实,我们还了解到,江老太并非丧偶,她只是与其前夫早年便离异了。用通常的话来说,江老太年纪轻轻地把儿子拉扯大,培养成人,而且还是个博士,真够伟大的。说得更确切些,江老太是被其前夫抛弃的。这一情节又给江老太的命运抹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作为女人,我们无法不给江老太以同情。谈论到这里的时候,妹妹明确表示了她对婚姻爱情的失望,同时也让她的迟迟没有找到对象变得更为合理。江老太早年在上海的一家旅馆工作,她的前夫是一个血吸虫研究所的大夫。就在江老太生下她的儿子后不久,她就只能和儿子一起住在旅馆里了。当然也可以这么说,江老太母子有家难回,只得住在她的工作单位。她不能住回自己家里的原因,是她的前夫动辄要打她。据我们分析,江老太的前夫似乎有点武术的功底,他打起人来一定很痛。因为据说,江老太的一条手臂有些残疾,当她的两条手臂一齐向前伸出时,人们就会轻易地发现,它们其实很不对称。知情者称,这条手臂就是被其前夫打坏的。推而广之,江老太的身上远不止一处受到过其前夫的无情打击。江老太曾向人透露,其实她最怕的并不是挨打。除了打老婆,江老太的前夫还频繁地将他的姘妇带到家中,这是江老太所更不能接受的。当其前夫当着他姘妇的面将江老太打翻在地的时候,江老太的痛苦登峰造极。这是肉体与灵魂的双重痛苦,这种无与伦比的痛苦令江老太一度失去了理智。据说,她像一条狼狗一样将那个陌生女人的肩膀咬住了。她咬得那人哇哇乱叫,哇哇乱叫的女人的肩膀上,差不多被江老太咬掉了一块肉。这个事件发生后,江老太的前夫就坚决不允许江老太回家。他提出了离婚,他们的离婚案僵持得旷日持久。    
      江老太到我们镇上来时,她还是一个青春依稀的少妇。她进了一家五金商店工作,直到退休,生活一直都非常平静。由此可见江老太是一个恪守本分的好女人。据说江老太的业余爱好是唱歌,她有着不错的嗓子,乐感也非常出色。这一点是不难想像的,在老爸主持工作的离退休协会里,江老太的歌声常常响起。江老太是离退休协会里的百灵鸟。    
      时光流逝,老爸的腿脚渐渐硬朗起来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与加了食醋的肉骨头有关。除了补钙,应该说,老爸坚持不辍的黄昏散步功不可没。当老爸扔掉那根战友螺丝钉馈赠给他的黑漆手杖时,老爸表示,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两个女儿陪同散步了。老爸做出一副自强不息的姿态,他昂然出门,仿佛是要走向独立的生活。这正合我们的心意,长期以来,我和妹妹都为隔日一次的陪老爸散步而叫苦不迭。这并非我们将老爸视做负担,而实在是因为他的步子过于军人化,我们与其说是陪他散步,还不如说是跟他行军,我们不堪其累。现在老爸主动提出,正是我们所求之不得的。我们假惺惺地在脸上堆起不放心的表情,婆婆妈妈地再三叮嘱老爸要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往来车辆,光线昏暗处要加倍小心等等。妹妹甚至还跟老爸开没大没小的玩笑,妹妹对老爸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起初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其实陪同老爸一同散步的艰巨工作,是由江老太悄悄替代了。目击者称,他们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情景,仿佛我老妈神奇地复活了。他们看到一对老人在暮色中和谐地走着,他们比肩而行,男左女右,迎着一轮又大又圆的夕阳,身影越走越小。所不同者,走在老爸左侧的老太太,双腿修长挺拔,看上去没有丝毫罗圈腿的迹象。    
      听到这一消息时,我的内心有些落寞。我相信老爸在与江老太一同散步时,一定不会跨着行军似的步伐。他无疑温柔地放慢了他的脚步。老爸对陪同他散步的不同对象加以区别对待,这简直让我感到有些气愤。但是与此同时,我也为此而感到踏实。是的,我可以放下心来了,有江老太陪着老爸散步,难道还要我们做女儿的枉操什么心么?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有关江老太的话题一直是老爸所讳莫如深的。我清楚地记得,妹妹在餐桌上曾提到江老太这个敏感的人物,老爸却顾左右而言他。我从老爸当时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慌张的成分。老爸的目光,在妹妹提到江老太时,像说了谎一样躲躲闪闪,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老爸那儿,显得十分有趣,它与老爸带点官腔的军人派头严重不谐。看到老爸这样的反应,我当时的感觉是,老爸的内心似乎正在远离我们。    
      谁想到有朝一日,会是老爸主动地向我提起了江老太。老爸从他的大哥大皮包(天知道他怎么会买这样一只包,老爸并没有大哥大,他只是用它来装些平常的物品)掏出一叠照片,他脸色红润地将照片递到了我的手上。老爸言不由衷地对我说,老大,看看我拍的照片,你说我最近的水平是不是有了很大的提高?我接过照片一看,就强烈地意识到,照片上风姿绰约的老人,无疑就是江老太。我一下子觉得老爸很虚伪,我敢肯定,他只是要让我看一看江老太这个人,而并非像他所说的是要我来鉴定他的摄影水平是不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江老太,并且只是从照片上见到她。我不得不承认,我第一次见到江老太就被她的气质征服了。这么多的照片,从各个不同的侧面向我展示了一个立体的、完整的江老太。老爸的技术确实不错,他镜头所表现的江老太的形象,基本上都是健康的、优雅的,同时又是质朴可亲的。拿着这些照片,我可以这么说,如果老爸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娶江老太为妻,我没有丝毫反对的理由,我甚至不愿打出江老太有肝炎病史这样一张王牌来为难老爸。是的,我喜欢江老太这个人,虽然这样的情感有些草率,并且缺乏起码的依据,但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应该说,老爸避开妹妹而将我作为他再婚之路上的第一个障碍加以排除,他取得了可喜的成功。    
      相比之下,妹妹则要显得顽固得多。当事情在一次晚餐上被挑明时,妹妹对我表现了强烈的不满。她干脆把我说成是叛徒。她并没有与老爸发生什么直接的冲突,她只是神情忧伤地放下手中的饭碗,以一副决心长期绝食的姿态走进我们的房间里去了。当我小心翼翼地尾随她而进入房间后,她就把叛徒这个不光彩的头衔扔给了我。这一夜,妹妹竟然抱着老妈的遗像睡觉。她这样做,后来被走进房间来的老爸看到了。老爸默默地站在一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据我估计,老爸大约站了十来分钟,就默然离开了我们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妹妹就向我宣布,她已经不再恨我了。她这么快就为我脱掉了叛徒的帽子。她一脸的晴朗,只是眼圈明显有些青灰,由此可见她这一夜没有睡好。妹妹说,她想通了,老爸这样做没错,一切是非曲直都应以老妈的遗愿为准绳。妹妹说,老爸没有违背老妈的遗嘱,他有权这么做。    
      接下来江老太上我们家的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江老太确实比我老妈漂亮多了。我这样说,要请我老妈的在天之灵原谅。但我相信,老妈一定不会怪罪我。不是么,老妈一直奉行实事求是的主张,她从来都反对我们说假话。况且,在这一点上,妹妹也与我深有同感。妹妹令人意外地高度赞扬了江老太的外表,她甚至把江老太与一名电影明星进行了比较。比较的结果是,两者的眼睛、嘴唇和额头都十分相像,而在鼻子这样一个器官上,老电影明星明显地比江老太稍逊一筹。    
      晚饭是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我和妹妹使出了各自的拿手绝活。我们的手艺得到了江老太充分的肯定,江老太表示,她在下放(她把从上海迁到我们小镇定居说成是下放)之前,曾有过一段在大饭店学习烹饪的经历。她这么说,是为了证明她于烹饪有很深的造诣。接下来江老太话锋一转,她说,即使是从这么专业的角度来看,我们姐妹的手艺都堪称上乘。江老太很会说话,她的话虽然明显带有恭维甚至阿谀的色彩,但仍使我们感到高兴。尤其是妹妹,我注意到她简直有点心花怒放,因为由她掌勺的一只鱼香肉丝,得到了江老太特别的夸奖。    
      为了回报江老太的赞扬,我们取出老爸为她所拍的照片,一张张地加以评点。我们姐妹像是时下某些轿夫似的文学评论家,只讲好话,不说坏话,宁说好听的假话,也不说难听的真话。我们对照片的内容与形式都进行了不遗余力的赞美。我们知道,内容归江老太,而形式归老爸,一句赞美话,可以同时赢得两份欢容。果然老爸端起酒杯,官腔十足地提议,让大家为迎接香港回归祖国而干杯。    
      劳动节前,我的婚姻似乎已经到了瓜熟蒂落之际了。我把五一结婚的打算告诉了老爸,老爸对此提出了两点想法:其一,老爸要求我的未婚夫不要留着长发当新郎;其二,老爸希望我们能够移风易俗,参加本镇举办的集体婚礼。    
      你猜出来了么,这次的集体婚礼,我们家就有两对新人参加:除了我们一对,另一对就是老爸和江老太。    
      这个事儿实在是令人感到有些尴尬的。妹妹明确表示反对,她这样做并不过分。妹妹说,这不是叫全镇人民看我们的好戏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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