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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论语别裁-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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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跟着说到柳下惠,鲁国的人,大家都知道柳下惠“坐怀不乱”,这还是小事情,历史上坐怀不乱的男人或女人有很多,不过古人以柳下惠作标榜,我们也不必再另外举别人的例子了,而坐怀不乱并不是柳下惠最高的一面,他最高的一面在这里: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
    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柳下惠作士师,等于所在管刑法的官,勉强比作现代的司法部长或最高法院院长。他三次上台,三次都被罢免下台,于是有一个人对他说,你先生何必一定要在鲁国做事,出国去吧!你自己国家不要你,何必一定干,到别的国家说不定有更好的地位。柳下惠答复他说,一个人终身行直道,思想、行为、做事完全直的,走正路来做人家的部下,在任何一个国家社会做事,都是一样会有问题,都要吃亏,会被挤下来的。如果以歪曲的心思,用手段来取得地位,以得功名富贵为荣耀,并不想真为国家社会做事的,那又何必离开自己父母之国呢?祖宗都在这里,一样可以做事。换句话说,随便在哪里,决不走歪路,而走正路,在任何社会都是一样比较困难的。柳下惠的人品就在这里,为了贯彻人格的思想,为了贯彻传统文化以正道事人,以正道立身处世,忽视于功名富贵,那是身外事,并不在乎,这是他的人格。这里先记载他的事情,后面孔子还要提到他的。
    为什么把柳下惠的事放在微子、箕子、比干三人的记载后面?柳下惠并不是殷纣时代的人,而是春秋战国孔子这一时代的人,还可能稍稍早一点,比孔子大几岁,不过已是一个天下闻名了不起的人物,这里先记载他的事,柳下惠的这几句话,也说明了前面三个人的事情。所以中国的古文,如《论语》的文章一看起来好像是法律的条文,一条一条,好像连不起来,实际上仔细一读,它是长篇文章,连接得非常好。换句话说,微子、箕子、比干、有的愿杀身以成仁,如比干;被赶出去就走了,如微子;为奴就为奴,如箕子。为什么他们不弯一弯呢?态度稍微改变一下,去拍个马屁,也会好好用他们,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皇族。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这就说明个人作人也好,在国家社会中立足作一普通人也好,大原则上人格的重要。反过来,就是如果以枉道事人的话,随便哪里都可以干,如果坚持以正道、直道事人,又何必离开?所以引用柳下惠的这几句话,等于是为上面三个人的事,作了一个注解,这就是《论语》的编辑方法。
                              王不留行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
    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孔子周游列国到了齐国,那时期国的国君,(就是齐国的诸侯,我们随便讲,叫他国君,是借用的名词。)正是景公的时代,有一度,他的首相是有名的小矮子晏子——晏婴,这个人品德很好,学问也很好,在历史上是名宰相,了不起的忠臣,也很清高,样样都很好,并且自己著了一本书——《晏子春秋》。另一个更早一点的名臣管仲,也是齐国大臣,著有《管子》,这两部书现在都流传着,当然,其中内容真伪杂陈。孔子到了齐国以后,齐景公本来想用孔子,可是晏子不同意,怕因此自己不能在齐国立足。不过这个问题的资料并不很充分,晏子是不是那么嫉才的人是一个问题。其次,涉及齐景公本身的问题,不过历史上有说齐景公是受了晏子的影响才这样的,但是要注意,当时齐国与鲁国的邦交并不很好,所以后来引起了战争,齐国准备打鲁国,鲁国一定打不过齐国的,孔子这个时候,很为自己祖国的危机着急、彷徨,准备自己出国,去国际上想办法的。后来由子贡出面,在各国走了一躺,扭转了整个国际的局势。
    当时齐景公对孔子非常好,不过不能用他,所谓不能用是外交辞令,齐景公也没有当面告诉孔子:“老先生,你是了不起,我想用你,可是我不会用你啊!”这就太难堪了,他不会那么做,这只能利用别人来透露,所以齐景公所说“若季氏,则吾不能。”这季氏,就是鲁国的季家。但季家对孔子非常好,孔子一班学生在季氏兄弟下面做事的也很多,虽然季氏对孔子恭维,可也没有重用他。现在景公就把话透露给孔子,像季氏一样的对孔子则我不能,我要就重用他,如你孔子愿意永远住在我齐国,我愿如季家的兄弟一样的待你,虽不重用也不冷淡,恰到好处。齐景公并说明采取这个态度的原因,只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没有雄心,不想称王称霸了,假如是年轻的时候,孔子来到我齐国,我一定重用他,这个话一传到孔子耳里,当天孔子就走了。
    我们看古代的记载,文字非常简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吾老矣,不能用也。”这句话,使孔子马上就走了,如果写小说,这中间一定还有许多故事。孔子为什么立刻离开?可见左右有人妒忌,从旁说了闲话,孔子不马上走,说不定有人会害他,这也可以说齐景公很爱护孔子,因为自己国内的政权以及其他一切等等,所形成的环境,的确没有办法用他,所以说:“吾老矣,不能用也。”只好这样暗示他,因此孔子听了以后,赶快就跑了。
    这一段为什么放在上面两段的后面?假使以普通的方法读《论语》,读一辈子也白读了,如以历史人生的观点来读,就和上面两段的意义与精神是一样的,一个人的立身出处,当环境不容许的时候,就毅然决然而去,所谓“飘然远引”,没有什么留恋的。人生为了什么呢?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能对社会人类有所贡献,绝不为现实的功名富贵,乃至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也说明柳下惠的道理,也是说明殷朝三仁的道理。
                              江山与美人
    上面是说孔子离开齐国的关键,下面是说当时孔子为什么离开鲁国: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原来齐国想出兵打鲁国,在这以前,孔子曾经一度当司寇,国际上各国诸侯都很害怕,鲁国如真起用了孔子,就不得了,大家想尽了办法,用各种手段,使孔子下台,同时国内的环境也不许可他展开抱负,所以干了三个月就下来了。后来齐国为了使鲁国更趋衰弱,以现代话来说,就利用了女间谍,选了一批非常漂亮的名女人(为女乐),送给鲁定公,当时孔子主张不能接受,否则鲁定公这个人靠不住,意志会沉迷下去,影响到国家。而当权的季桓子,自动先接受了齐国的女乐,果然,政府规定每天必定举行的早朝——朝会,都接连三天不开,大家去看女乐了。孔子一看这情形,知道齐国这一手很厉害,鲁国的前途完了,孔子马上出国了。
    孔子去鲁、去齐这两次的离去,说明了一个人的去留之间,是非常有分寸的,中国文化讲究的,一个知识分子、读书人,立身处世,进退之间大有分寸,绝不会顾虑到生活问题,这是一个大问题。过去每逢过年,很多家庭无论作装饰,或是附庸风雅,都会悬挂朱柏庐《治家格言》,治家格言中:“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是很有分量的名言。
    为什么要出来做官,现代叫做公务员,现在公务员的观念和以前官的观念,的的确确两样,所以有时候拿现代的公务员比过去的官,我也认为大不妥当。过去一个读书人,十载寒窗,一旦考取了功名,那真有味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出来时还要鸣锣开道,老百姓还要回避,坐在轿子里比汽车舒服得多了。最小的官是典史,勉强等于现在县里的警察局长、监狱长,这是编制内的人。皂隶之类都不在编制内,由县令自己想办法在节余项下开支。以前一个县衙门里,编制外不过一二十人办事。像清朝康熙时代,全国官吏,上自宰相,下至地方小吏,只有一万七千人,而做了那么多事。这个问题我们今日还是值得研究的。那个时候,考取功名出来做官的,四万万人中只有一两万人,的确是很光荣。现在当然两样了,是公务员,替人服务了。但是大家还有一个毛病,把公务员与官的观念始终混在一起,如果这一点真正分开了,搞清楚了,那好办了。很遗憾的,几十年下来,这一点还没有搞清楚,以致产生了政治上、社会上很多纠纷。
    讲到这里,我们知道,古人对于该不该出来当官,所谓立身出处,是很慎重的。现在我们的教育变了,每一个考进来的,都是为自己的职业问题着想,这是美国化、西方文化的影响,所谓杜威等人的思想,“生活就是教育”,他们教育与生活、技术配合在一起。人家的文化基础同我们完全两样,我们今天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文化精神,对别人的也没有搞清楚,别人的东西是不是适合我们的国情,今天还在考验中。今日考进来的学生,目的是为了职业,既然为了职业,那么做医生是职业,做公务员也是职业,职业的下面,就只有价值问题,也就是待遇如何?首先问划不划得来。过去我们的思想,从不考虑个人待遇问题,所谓“为官心存君国”,讲好的一面,是牺牲自我。为什么要得到权位?是为了实行自己的理想,好替国家做一番事,如此而已。在历史上许多大臣,死了以后可怜得很,像秦桧害死岳飞,抄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抄到,破书而已,像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去研究的重大问题。
                            凤凰离乱不如鸡
    现在接下来,是孔子离开鲁国以后,周游列国,到处为文化,为人类的思想在努力。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
    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
    不得与之言。
    孔子碰了一个钉子了。楚狂接舆是道家人物,是楚国一个著名装疯的狂人。狂人并不是疯子。过去说的狂,就是满不在乎,有点像现在的嬉皮。美国前几年流行的嬉皮,他们所画的祖师爷,都是我们中国人,其中两个是禅宗的和尚:寒山、拾得,留长发拿扫帚的;还有像楚狂接舆,也是他们的祖师爷。还有我们晋朝的刘伶、阮籍两个爱喝酒的,这些人他们都供起来,自称是他们的祖师爷,这是他们学中国文化的一点点皮毛。所以楚狂并不是一个疯子,接舆是他的名字,道家的书与“高士传”都说他姓陆,陆接舆说是楚狂,也是道家著名的隐士,学问人格都非常高。孔子碰到他时,他就唱着歌过来了。歌是故意唱给孔子听的,他没有直接说孔子,而说“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古人说麟、凤,有时候代表人中之君子,或者是天下绝对太平,时代有道的时候,就可见到走兽中的麒麟、飞禽中之凤凰,乱世的时候就看不见。不过后世一般人认为没有这两种东西,把长颈鹿叫做麒麟,对不对,也很难讲。这两样东西,是中国文化的标志。还有一样就是龙。现在楚狂是用凤来比孔子,他说凤啊!凤啊!你倒楣了,这个时代出来干什么?过去的错了,你就算了,未来的你还是可以改正。这两句话的含义是很深很深的。大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历史错了,是不能挽回的,但是你不要去怀念那过去的历史,应该开创未来的。不过他唱给孔子听,这个意义很深远,等于对孔子说,你老是想把这个时代挽救过来,这是挽救不了的啊!算了吧!算了吧!这个时候想出来挽救这个时代,是危险极了,你这时如想出来从政,你可免了。孔子一听,知道不简单,赶快停下车来,想跟他讲话,可是这个“狂人”一看见孔子停车,知道孔子要来和自己说话,就加快脚步溜了,避开了,使孔子永远无法跟他说话,也是他懒得跟孔子讨论。
    楚狂这个人是有名的隐士,给孔子碰一个很大的钉子,如说他对孔子不欣赏,他偏要来唱这首歌给孔子听,可见他是有心的,孔子晓得,孔子懂他,下来想向他请教,可是他又走开了。历史上隐士们都这样,做了许多怪事,点到为止。这是孔子碰到了和他唱反调的第一个隐士。在这一篇里,这些唱反调的统统出来了。
                          处处关津处处寒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
    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
    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
    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
    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长沮和桀溺,是两个隐士,一对好朋友,在并肩种田,孔子经过那里,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的,教子路去问路,问过江的路口,这“问津”是这篇文篇的“点题”,我们中国以后的文字上,所谓“指点迷津”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长沮就先反问子路,你替他赶车的那个老头子是谁?这是明知故问。子路说,坐在车上的是我的老师啊!鼎鼎大名的孔丘。长沮说,就是鲁国的那个孔丘?子路说,是啊!就是他。长沮说,既然是孔丘,他当然知道该怎么走,还要来向我们问路吗?他这话答得很妙,子路问的是车子应该走向哪里的路。长沮答的不是车子走的路,是人生之路,长沮的意思是说这个周游列国、到处还要传道的孔子,他现在“路”都不晓得走吗?他这个话是很妙,很幽默的。
    子路问不出道理来,就转过头来问桀溺,桀溺却反过来问子路,你是什么人?子路说,我名字叫仲由。桀溺说,你就是鲁国那个糟老头孔丘的徒弟吗?子路说,是的。桀溺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滔滔是形容词,现代语汇就是潮流,当潮流来时,海水一涨,浪花滔滔滚滚,不管好的坏的,统统都被浪头淹没了。天下皆是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都在浊浪滔滔,一股浑水在流,这情形又有谁能够把它变得了,那洪水泛滥的时候,时代的趋势来了,谁都挡不住,并且他告诉子路:“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这句话中的“辟”就是“逃避”的“避”;“辟人之士”,是指孔子,避开了鲁国,鲁国政治太乱,自己的国家他救不了啦!为了想实行自己的理想,到处去看,是避开乱的社会,另外想找更好的环境,为“辟人之士”。桀溺是告诉子路,你跟着孔子这样的“辟人之士”,可是人是避不开的,如现在的和尚出家,神父的入会,反正都没有离开社会,不过换了一个生活。哪里出得了家?真出家谈何容易?真出家就是桀溺说的“辟世之士”,连这个时代都抛开了。离开这个社会,跑到深山里去,不和任何人打交道,这就是出家吗?永嘉禅师曾经说过,当你的心不能平静的时候,跑到深山都没有用。不要以为到了山里,就是出家修行,有时候看到风吹草动,心里都会烦起来。如果把自己的心修平静了,在任何热闹的地方,就和在山林中一样的清净,这是基本的道理。所以这一段桀溺对子路说,你与其跟着孔子一样,觉得这里不对,就离开到另外一个社会,其实时代是逃避不了的,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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