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的舌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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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表姐出国了,那个疼她的表姐的男朋友也结婚了,卷毛孩子头发再也不卷了,又没人教她梳头,卷毛孩子就剪掉了长头发。再后来,卷毛孩子被保送进了市重点中学。每天可以趾高气昂地骑着自行车穿过弄堂了,可是卷毛孩子的心里却还是怯怯的。每个门窗后面,开启的和关闭的,都有一双眼睛,像仪式一样,可是一点不神圣。
第三部分瘦谷:食草二题 1 (图)
与地球上其他动物相比,人类即使在食物选择方面仍然有着“老大”特殊化的派头,其他动物绝大多数要不食草要不食肉,而人却草肉通吃。 我生于农家,属于真正的“草根”,所以也常以“草寇稗类”自居。遥想当年,食草是饮食常态,而食肉才是穷馑日子中的奢侈惊喜。而现在,却因担心自己的血脂而偏于食草,远离高脂肪、高蛋白食品,竟有恍若隔世之感。某日郊游一老板朋友请大家吃“农家饭”,菜品以野菜居多,结果上菜时一老兄说:“这菜在我们乡下是喂猪的。”再上菜时,他又说:“这菜在我们乡下连猪都不吃。”弄得老板朋友很尴尬。 我们公司用人比较狠,按大家的说法是:“男人当驴使,女人当男人使。”这么说来,本人的日子真是“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了。 说到食草,我虽不是素食主义者,但也觉得食草有一种文化的、自然的亲近,不像食肉,虽大快朵颐,但总有一种弱肉强食的野蛮;为此暗想,若厨房中烹煮的只是粮食和草蔬,孔子断不会说“君子远疱厨”,视厨房为“是非之地”而与之划清界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不然。所以周星星同学的电影《月光宝盒》中唐僧就说:“月光宝盒是宝物,你把他扔掉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才离真理更近。所以,怀乡之情,便多与花花草草有关,口腹之欲、口腹之思若因花花草草而生,人生似乎就有了“餐风饮露”的蝉一般圣洁。
棉花草(鼠曲草) 一直不知道成都平原俗称“棉花草”的野菜学名叫什么,近日重读冯至先生的《十四行集》,才恍然大悟,棉花草就是冯先生诗中写到的“鼠曲草”。准确地说,在成都平原用于蒸食“棉花草馍馍”的是“小米鼠曲”。 棉花草在故乡除了在春分、清明前后用着蒸食棉花草馍馍一途外,好像再也没有了别的食用方法。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它没有被凉拌过,也没有被炒食过。 我想,成都平原的人之所以把鼠曲草叫做“棉花草”,是因为小米鼠曲刚长出还无茎的时候,叶呈浅白色,叶脉上有一种像棉花纤维一样的白色细绒毛吧;而晒干之后,也很柔韧。 我国食用棉花草的地方不少,但大多在南方,时间在清明时节,所以有的地方又叫它“清明草”;成都平原则在春分时食用;还有的地方则在“社日”吃用棉花草做的“社馍馍”。 说到社日,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不知道这个日子了。社日,是古代祭祀土地神的节日。周代以立春、立秋后的甲日为社日,以后多有变化,到唐代才固定下来,以立春、立秋后的第五个戌日为春社日和秋社日。社日,可以说是盛大的饮酒的节日,是广大农民祈丰年、庆丰收的节日,特别是在元代以前的唐宋时期。土地神,也叫杜神、社公、社鬼,至迟在夏代,已有了祭祀社神的活动。《礼记•;月令》、《周礼•;地官》中都有这方面的记载。为此有些地方还筑有“社宫”、“社庙”、“社坛”或为祭祀社神与谷神用的“社稷坛”。唐代诗人王驾有《社日》,充分表现了春社日时人们的欢乐:“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树半掩扉。桑拓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当然,吃“社馍馍”是在春社日。 成都平原有过春分会的习惯。春分日,各乡镇纷纷举办庙会,人们到乡间采摘“棉花草”等野菜,洗净切碎后与糯米粉均匀混合在一起,内包肉馅,外包头年的玉米苞衣或芦竹叶,用线系好,放到蒸笼里蒸,蒸好后全家分食,糯软清香,味道鲜美。这种馍馍,一般的人就叫棉花草馍馍,很少的人则会郑重地叫它“春分馍馍”。 棉花草馍馍的馅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鲜肉馅,鲜猪肉切成丁,佐以冬菜及碎葱、韭黄、花椒等调味;另一种则是腊肉切成丁,把水浸泡过后的干盐菜切碎,加上花椒,和在一起。不管是鲜肉还是腊肉,都需是那种肥瘦各半的类型,蒸出的棉花草馍馍才香,才好吃得流油。 棉花草馍馍冷了之后,很硬实,不易消化,需热蒸或油煎后再食。油煎后,有些像水煎包,风味不同,但照样好吃。 对于包子、馍馍类,我的食饮经历告诉我,棉花草馍馍是最好吃的。至今难忘。 有点流口水了啊!一算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吃过了。 清明节,成都平原人则吃艾草馍馍,馅一样,只是把棉花草换成绿嫩的艾草而已。 川西高原的藏族有把棉花草晒干后,做成“火草”的“技术”——就是把干棉花草做成绳,用火时砾石点着“火草”,用来生火。
第三部分瘦谷:食草二题 2
周作人先生《故乡的野菜》一文中也说到鼠曲草:“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
冯至先生在他的《十四行集》中的有一首诗就叫《鼠曲草》。那会儿是抗日战争时期,冯先生任职于西南联大,住在昆明的郊外。而在《一个消逝了的山村》中,冯至先生写道:
“其次就是鼠曲草。这种在欧洲非登上阿尔卑斯山的高处不容易采撷得到的名贵的小草。在这里每逢暮春和初秋却一年两季地开遍了山坡。我爱它那从叶子演变成的,有白色茸毛的花朵,谦虚地掺杂在乱草的中间。但是在这谦虚里没有卑躬,只有纯洁,没有矜持,只有坚强。有谁要认识这小草的意义吗?我愿意指给他看:在夕阳里一座山丘的顶上,坐着一个村女,她聚精会神地在那里缝什么,一任她的羊在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吃草,四面是山,四面是树,她从不抬起头来张望一下,陪伴着她的是一丛一丛的鼠曲从杂草中露出头来。这时我正从城里来,我看见这幅图像,觉得我随身带来的纷扰都变成深秋的黄叶,自然而然地凋落了。这使我知道,一个小生命是怎样鄙弃了一切浮夸,孑然一身担当着一个大宇宙。那消逝了的村庄必定也曾经像是这个少女,抱着自己的朴质,春秋佳日,被这些白色的小草围绕着,在山腰里一言不语地负担着一切。后来一个横来的运命使它骤然死去,不留下一些夸耀后人的事迹。”
可见,冯至先生对棉花草之爱。而我,对于棉花草这种精神上的认识,应该是我散记这篇《棉花草》时意外的收获吧。
鱼腥草
鱼腥草称蕺,与著名的古城绍兴有关。绍兴是古代越国的首都,那里有座蕺山。2000多年前,越王勾践为了雪耻报仇,节衣缩食,卧薪尝胆,和老百姓同甘共苦,经常登山采食一种带有鱼腥味的野生蕺菜,以牢记国耻。绍兴的蕺山很可能就是勾践采蕺菜的那座山。这段史料说明,蕺菜作为食用,至少已有2400年的历史了。
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解释鱼腥草说:“秦人谓之菹子。菹、蕺音相近也。其叶腥气,故俗呼为鱼腥草”。他引证“赵叔文医方云:鱼腥草即紫蕺。叶似荇,其状三角,一边红,一边青。可以养猪”。
其实《本草纲目》并不十分可信,譬如:“寡妇床头土,主治耳上蚀疮”;而“噎塞不通”,“寡妇木梳一枚烧灰,煎锁匙汤调下二钱”可治,让我当年读《本草纲目》读得哈哈大笑。
叫“蕺菜”的鱼腥草,还有好多俗名,叫得最多的是“折耳根”,也可能是“摘耳根”,或“侧耳根”,我们成都平原则叫它“猪屁股”,也有人叫它“猪鼻孔”的。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鱼腥草在成都平原俗称“猪屁股”,这是因为我觉得鱼腥草的叶子像一扇猪屁股。而“猪鼻孔”则语出无据,至少我找不到为什么成都平原的人要把鱼腥草称为“猪鼻孔”的原因。
猪被屠后,其屁股在成都平原被之为“坐礅儿”;前些年的春节前,四川人家家户户都要自腌腊肉,而“坐礅儿”是腌腊肉最好的猪肉。
我家在成都平原,猪屁股在河边阴湿的地方自然生成,采摘食之者甚少,但都知道它可食,只是不太能接受它的异味,所以不吃。要知道,一般的四川人连元荽的味道都接受不了。我记得我们院子有一家主人在成都一纺织厂上班的人家,他们家喜欢吃元荽,每回走过他家的菜园,我都会因受不了元荽的气味绕着走。
我小的时候,家里凉拌过猪屁股吃,凉拌的是叶子,没觉得多好吃,也没觉得不好吃。
吃得最多的一次是1997年去云南旅行,除了早餐一路上每顿都在吃猪屁股,只不过都是猪屁股黄白色的根,云南人叫它为折耳根。每一顿,一盘折耳根都会被大家吃得一干二净,要知道一行七八人中,只有我一人是南方人(西南人)。
我发觉,折耳根就云南土产的青稞酒,味道奇好,大可回味;若喝啤酒,则逊色不少。这大约是啤酒不能中和其腥味的原因吧。比如,吃海鲜也宜喝白酒或黄酒,而不宜喝啤酒。
猪屁股清热解毒,算是“药食同源”的野生佳蔬,可食嫩叶、根茎,可凉拌生吃,可炒腊肉,鲜嫩“腥”香,可开其胃助酒。
在北京,我最早在亚运村的“黄果树酒楼”吃到它,一听店名就知道该饭店是一贵州菜馆,那会儿我甚至不惜从北京的大西边跑去吃该菜;后来在东北三环的“乡老坎酒店”与之相遇,是我们成都平原人最喜欢吃的嫩叶,其中加少许莴笋丝和青葫豆,所以好长一段时间,“乡老坎酒店”都成了我们一干人等吃饭的定点餐厅,好两回到机场接了人就直奔“乡老坎”,其中好几个四川小姑娘的服务员都认识俺。该店的清炒菀豆颠儿也甚好。可惜近来这两道菜都没有了,说是这个季节这两个菜太老。其实是说辞,谁都知道现在的菜蔬都是大棚菜,那有什么季节和时令的说法。此外,在北京的“三个贵州人”、“渝乡人家”都有凉拌折耳根,但只有“三个贵州人”有折耳根炒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