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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秦时明月(出书版) 作者:温世仁(出版)-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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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鸭蛋,我在孵鸭蛋。”
  “为什么不让母鸭子孵?”
  “我的鸭蛋,我自己孵。”阿月谨慎地把那一颗黄黄的鸭蛋从领口放进自己怀中,一只手拦在肚子上轻轻捧着。荆天明点点头,说道:“我想小鸭子孵出来一定很可爱。”
  “小鸭子很可爱。”阿月抬起头,突地说道,“等到小鸭子孵出来,我就把他爸爸妈妈全给杀掉。”说完以挑战的眼神直视着荆天明,等待荆天明作出反应。这种事阿月其实已不是第一次做了,一年多前这庙虽以衰败,却仍有一老妪三不五时便来这庙中参拜,那老妪见阿月还是个孩子颇为怜惜,每次前来总是给阿月带上点残羹剩饭,没想到一次那老妪前来,目睹阿月在宰鸭子,她问清缘故,眼中顿时露出既憎恶又恐惧的眼神看着阿月,之后那老妪自然是再也没来过了。
  哪知荆天明听完,脸上却没事么表情,只是语调平静地说:“是呀,这么一来,小鸭子就也没有了爸爸妈妈,和你一样,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阿月呆呆的瞪着荆天明,抱着鸭蛋的手忍不住籁籁发抖,眼眶也红了起来。
  荆天明解下身上腰带递给阿月看,说道:“我也没有爹,我娘死之前把这个缝在我衣服里头,我也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的。你看!”
  荆天明从腰带夹缝中取出一块折得好好的白布,布上头丽姬以端秀的字体写到:“远山重重,残月破云,今夕何夕?天涯飘零。思之者众,得之者寡,此泪何泪?终未能停。山水如初,万事不醒,归处何处?静待天明。”这诗乃是丽姬自韩申处得知荆轲冒充燕国使者来刺嬴政之后,料想自己与爱子分别之日终将来到,于是将自己一生的命运爱恨、自己对孩子的无限期待都书写在这白布之上,悄悄缝进荆天明衣裳中。而荆天明却是在来到淮阴之后,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母亲的这首绝命诗,自是从不离身。
  “这上头写的是什么?”阿月边看边迷惑的问。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娘留给我唯一的一样东西。”荆天明捏着布,木然说道。
  “真好。”阿月坐回荆天明身边,动也不动地跟他一块儿发呆。
  两个孤儿坐在一起,荆天明看了看在两人身边走来走去的鸭子,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突然冲上心中,他突然用力刷地讲布一撕成二,满脸通红地站起对阿月说道:“来!这个给你。这样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就都有妈妈了。”
  阿月结果一块布,低头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对荆天明说道:“臭你个包子!我从来没有带别人来过我家,这是看在五个……不!四个臭包子的份上才让你瞧瞧,你可千万不准说出去。”
  第四章 情归何处
  油亮的青禾田中两个农人荷锄耕作,一前一后地将肥沃腐土锹锹翻起再细细砸碎,忽然两名农夫抬起头来,但见大片乌云压顶,阵阵闷雷声从西边宛如巨石坠崖般轰轰响起向下翻滚而来,其中一人慌张说道:“快,快收拾东西回家。”话没说完,黄豆大的雨点已打了下来,两人捞起镰刀锄头便抱头鼠窜。
  稻田边茅草屋中矮桌旁坐着一人,正是卫庄。他直直望着墙上端木蓉留下的几个大字,好不知觉此时自己口中正哼着:“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屋外大雨滂沱、雨声渐骤,卫庄几乎有点听不见自己在唱些什么,只觉得头上阵阵发疼,他捂着头站起,摸着墙上的字说道:“端木姑娘,你看,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自从端木蓉那日不告而别,卫庄但觉得全身空空荡荡,回首往日忧似大梦一场,既无归处,放眼归去却又前途茫茫。天下之大竟无我卫庄可羁绊之事,更无有我卫庄须记挂之人。卫庄感觉此时唯一真正靠近自己的,只有端木蓉在墙上所留的字迹,于是索性便在这小小茅屋中待了下来,只盼约期到满便去淮阴。
  卫庄明白这一年他恰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只是恬静自归,抱原守一,一年间竟完全不曾离开过这位在蕲城郊外的茅舍。
  眼看一年期满,转眼便该出发。是经遵医嘱寻她复诊,还是只想再见她一面?卫庄心中也说不清楚。
  “好大的雨呀!”卫庄站到屋外凝视着如泼似洒、笼天罩地的大雨,他伸手去抓飘摇的雨丝,自是徒劳无功,手上衣袖反给弄湿,卫庄索性迈步踏进大雨之中。
  放眼望去只见接壤到天边的青禾田中,一个豆大的黑影,那黑影在狂风骤雨中越方越大,越放越大,知道距离仅剩十余尺,卫庄诧然看出竟是一个身长两丈的稻草人正朝自己飞奔而来。
  卫庄大吃一惊,心想:“稻草人会跑?莫不是我受伤未愈,有了幻觉?”那稻草人来得好快,沿着田埂宛若疾风,顷刻间便离小屋不远,这身高两丈奇形怪状的稻草人,原来是一个高瘦挺立的汉子肩上扛着个圆球似的胖子,那胖子满脸通红张开双臂挥舞,仿佛巴不得所有雨点都同时打在自个儿身上才好似的,说:“好大的雨呀!过瘾过瘾。唉,你跑慢点,慢点呀!”
  那瘦子毫不理会胖子说些什么,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只是足下发劲背他疾奔,忽会儿两人来到小屋前站定。卫庄这才发现,这瘦子居然没有双臂,手肘以下其根而断,断臂上以铁环扣连着棍棒,一长一短乃是以精铁制成;那胖子竟是缺了双腿,膝盖以下仅留一寸残肢,他便以这寸许小腿勾住瘦子肩膀,无论这瘦子这么奔跑跳跃,胖子身形不晃,只是稳稳端坐在上,卫庄见这二人如此搭档心中暗地称奇。
  那胖子道:“舒服舒服,这种大雨至少十年没淋过了吧?本来打算下个月要洗澡,现在看来又可隔上三年在洗不迟。”那胖子拍拍瘦子的头,说道:“你说是不是呀?老蛇?”瘦子恍若不闻,自顾自地对卫庄喊道:“让让,避雨。”一副就想冲进门去的样子。
  “别急别急,咱们再到田里多跑两圈,等雨停了,再来避雨好不好?”胖子说。瘦子冷冷回到:“你跑?我跑?雨停了,避什么雨?臭龟你。”
  卫庄在一旁听得两人对话,脑海中顿时浮现“龟蛇二仙”这个名号。那断了腿的胖子名叫归山香,曾以一双“雷震脚”名闻江湖,断臂的瘦子则叫畲海鹞,一手“烽火拳”叱诧风云,这“龟蛇二仙”乃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搭档。
  卫庄不禁心下暗忖:“这两人六七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在这儿碰上。却又不知为何居然都成了残废?”
  卫庄打量“龟蛇二仙”之时,归山香,畲海鹞两人也正瞧着卫庄。这人三十有余,额宽鼻挺,面容苍郁,还带着点书卷气,绝非一般乡野匹夫,却身站在这田野中的茅屋之前,两人心中也觉奇怪。
  但此时大雨倾盆,畲海鹞也顾不了那么多,冲着卫庄喊道:“让开!”归山香倒很客气:“这位老兄,这房子你的吗?盖得很不错呀。茅草这种东西就是好呀!冬暖夏凉,你说是不是?尤其现在下着大雨,外面的雨是稀里哗啦,想来里头的雨该是滴滴答答,我没说错吧?哈哈,这是瞒不住我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茅草真是好东西,稻子一收割不就有了吗?丝毫不必费钱……”
  畲海鹞背着胖子在雨中急得跺脚,那归山香口中兀自滔滔不绝说着废话,把卫庄也楞住了。畲海鹞见人家并不理会,径自扛着归山香矮身跨入茅草屋。卫庄也跟着走进。
  滂沱大雨之中,茅屋内更显黑暗,畲海鹞肩头一弯一卸,已将胖大身躯的归山香扔到矮桌旁的地炕上,自己也老实不客气地占了一边,对卫庄言简意赅说道:“有饭吗?做来,我吃。”
  卫庄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生气,居然点了点头,拿起一个瓜劈开和米一块煮,哪知火光一亮,龟蛇二仙顿时瞧见了墙壁上斗大的字,归山香首先怒起来:“这屋子龌龊!待不得,出去出去!”畲海鹞扛着他便走,脸色比先前更加铁青,两人站在屋外瞪视着卫庄异口同声道:“端木蓉跟你什么关系?”
  卫庄见对方忽然间显露敌意,不明就理,当下只是摇头。
  畲海鹞冷冷哼了一声,归山香则骑在他肩上嚷着:“倒霉倒霉!我就说了别进去,好不容易来一场大雨洗得干干净净,现在又弄脏啦。”一边说还一边张嘴吃了满口雨水,用力漱口向前喷去,继续骂道:“老蛇!都是你不好!”
  畲海鹞往外又多走了几步,似是想离茅屋远一点,嘴里恨恨说道:“关我屁事?”龟山乡回头朝茅屋呸了一口,骂道:“丑娘儿们呆过的地方当然臭,难不成还挺香吗?幸好现在她不在这儿,要不然呀,哼哼。端木蓉这婊子咱们最好一辈子也别碰上。气死我啦!要不是鲍野那小子给的钱不少,老子说什么也不想到楚国来,更别提淮阴那地方啦。老蛇呀,咱们先说好,万一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了端木蓉那婊子,你就赶紧绕别条巷子走。免得那臭婊……哎哟!”归山香话说到一半,却冷不防地被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打中面颊。
  “什么鸟?”胖子捂着脸一瞧,却是卫庄提剑站在自己兄弟之前。
  畲海鹞冷哼一声,道:“老兄,练家子!”说着出其不意朝卫庄跨出两步,左肩轻抖断臂一抬,连珠双棍横切雨幕划出一片水花扫向卫庄。
  卫庄侧身闪过,拔剑在手,说道:“在我面前,焉能容人辱骂端木姑娘?”卫庄出手还击,却没打算要了两人性命;是以并不施展“百步飞剑”,而是以一招“柳庄栓马”来削畲海鹞下盘。归山香闻言骂个不休:“什么端木姑娘?你叫错了,她是端木屁、端木屎、端木乖乖母大虫!”
  他只骂不打,这下可累了畲海鹞,只得接连变换步法闪避卫庄,连珠双棍无隙施展,畲海鹞怒极使了半招“枯树盘跟”,右脚向后摆开,身形一沉竟把个归山香好好的送到了卫庄剑尖之下,畲海鹞道:“要命,就打!”
  “呜呜呜!我命苦呀。怎地没福摊上这么个冷血师兄?”归山香口中假哭,手里可不含糊,将一对乾坤乌龟圈使开,同时间两臂外旋扬腕翻手“顺风扯旗”就去夹卫庄长剑,畲海鹞蹲在底下也不闲着,明明扛了个胖大归山香,竟能仅以右足支撑,左腿伸出向卫庄眉心踢去。卫庄急退,手中长剑去势已然让归山香夹制,卫庄不退反进将剑身一按,挑起乾坤圈借力纵身一跃,整个人划了个大圆,已自归山香顶上翻过,落到他二人身后。
  畲海鹞挺起腰杆喝了声:“去!”将肩上归山香瞬间腾空弹开。畲海鹞回身将两臂连珠双棍往卫庄抖落,卫庄挥剑格挡,归山香却从上砸下,畲海鹞赞道:“真好乌龟!”
  卫庄避无可避,只得使出百步飞剑“太仓一栗”轻往归山香右眼点去,归山香哇哇大叫,眼看着自己将脑袋往别人剑上送去,这一来一去快似闪电,畲海鹞想救也来不及,血红了双眼只待与卫庄拼命,归山香心想:“罢罢罢!今日老龟丧命于此。”两眼一闭,只待长剑穿脑而入。
  没想到,等了老半天,非但长剑没有刺破自己脑袋,反倒是自己胖大身躯先着了地,碰地摔了个天昏地暗。原来卫庄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会为了端木姑娘杀人?”错愕之下随即撤去剑招,畲海鹞在旁也是一愣,心想:“这剑招好怪。”又想:“怎么这人竟尔收招?不向臭龟下手?”
  只听得归山香坐在地上连声叫骂,畲海鹞双肩一挤,连珠双棍向前递出,归山香抓住双棍,胖大身躯飞起坐回了畲海鹞肩头。
  两人屏气凝神,只待卫庄再度出手。
  畲海鹞目光一飘,见到卫庄手中长剑剑柄处那条银链,惊呼一声:“百步飞剑!”
  “哇哈哈!”归山香一阵狂笑,他原本以为自己败在无名小卒之手,正万分沮丧,一听来人使的是“百步飞剑”,顿时狂笑起来,说道:“想我‘混世魔龟’少了双腿,与名震天下的盖聂单打独斗,哈!就算落了下风,也不算丢脸!好盖聂,咱们龟蛇二仙找了你半年多了,鲍野那小子说你项上人头值六百两黄金,还有个小娃值两千两黄金,咦?这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把小娃儿藏哪去了?”
  “先拿你头!”畲海鹞说罢,就要动手。
  “你们认错人了。”卫庄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在下不是盖聂。”
  “胡说八道。”龟山乡说道,“天底下除了盖聂还有谁会使百步飞剑?”卫庄正欲辩驳,畲海鹞却已答道:“还有一个。”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归山香猛拍畲海鹞的头插口说道:“那人已经死了,他一定是盖聂,一定是盖聂!”畲海鹞不理他,却向卫庄询问道:“阁下?卫庄?”
  卫庄见畲海鹞尚属明理,便想一解一年来心中疑惑。对他点点头,开口问道:“两位口口声声提到鲍野,不知他在何处?”
  “废话!”畲海鹞言简意赅地道:“潼山,老大,咸阳。”卫庄听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鲍野早已取代死去的夏侯央,成为秦国潼山组织的首脑,当然是在咸阳城中了。只是不知鲍野明明是临阵脱逃,他回秦国之后说了什么谎,瞒过了别人?那个无耻小人,又是怎么说自己的呢?
  卫庄低头思索之际,归山香明明心中已有五成相信,这眼前之人便是卫庄,口中却不迭地喊道:“不是卫庄!不是卫庄!他是盖聂,他是盖聂!喔,老蛇你说他是卫庄他就是卫庄呀?还有你你说你是卫庄就是卫庄呀?你们两个跟本联手放屁。”他又伸手直拍自己师兄的头喊着:“他是盖聂!他是盖聂!你才是卫庄!你才是卫庄!”
  卫庄发现自己跟本插不上嘴,默默从腰间掏出一块铁铸令牌,一个“秦”字周遭三道黑色火焰,畲海鹞曾在鲍野身上见过这道令牌,当下更无疑惑。卫庄返剑还鞘,转身便走,只听得归山香兀自在身后大喊:“他是盖聂!他是盖聂!我的六百两黄金呀!”
  卫庄来到淮阴已是深夜,路旁两侧商家早已歇息,卫庄拦住一个在街上打更的老者,这才打听到端木蓉的住所。
  “琴韵别院”四个篆书伫立在山门上,卫庄敲了敲门,没想到那门竟尔没锁,他便径自沿着小径穿越大片竹林,但闻蛙鸣之声鼎沸,左手边一座红漆木制凉亭依着水塘而建甚是幽雅,右手边假山前一户院落皆以青竹而制,檐下挂着四五个风铃是以空竹串起,风一吹过悾悾之声或沉或清撞而出。
  卫庄回想起端木蓉样貌秀丽,只觉得与这宅邸实是相配至极,但又回想端木蓉性情古怪和她凶巴巴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卫庄站在檐下向屋内轻声喊道:“端木姑娘,一年期满,在下如约前来复诊。”语罢不隔多时,便听得屋内传来记忆深处那熟悉的甜美声音,扬声问道:“是卫庄吗?”
  卫庄一听大喜回道:“正是,没想到事隔一年,姑娘还记得我?”
  “这一年来我也只救过你一个,当然记得你。”端木蓉一边说着一边款款走出,手里拿着一块丝帕擦拭着嘴唇。
  卫庄一见端木蓉顿觉分外亲切,心头原本总有个地方空落落的,现在忽然被填实了起来。见端木蓉用丝帕擦完嘴唇正要收起,便问道;“端木姑娘方才正在用餐吧?打搅了。”心想这大半夜的,这姑娘到底吃的是哪一顿?
  端木蓉闻言道:“不算打扰,我碰巧吃完。来,到这儿做。”端木蓉喜滋滋地拉着卫庄到大厅坐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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