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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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茵跟他们说好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搬过来,然后带孩子回弟弟家。
晓轩一家正等着他们回来吃晚饭,知道他们选中了一家,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晓轩本来还担心姐姐一家都看不中呢。
姐姐对宏宇很溺爱,从不让宏宇受委屈,晓轩是深有领教的。她无论带宏宇去哪儿,长住还是短住,都要让儿子吃得好住得舒服,而且总是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有一次,他们带着宏宇和小青在海边玩,天气很热,宏宇嘟哝着:“要是有冰淇淋吃就美了。”晓茵马上顶着炎炎烈日跑很远路给他和小青买冰淇淋。还有一次,他们姐弟两家一起在伦敦玩了两周。宏宇不喜欢顿顿吃西餐,晓茵便每天一大早往返将近两个小时跑到中华街去买中餐早点,因为白天玩到哪儿吃到哪儿,只有早上这顿可以有计划地吃。宏宇不让妈妈乘第一班地铁去中华街,可是见儿子吃得香,晓茵还是心里甜滋滋地在大家还在梦乡的时候便出门。晓轩批评姐姐对宏宇有过度保护倾向,“你太娇惯孩子了,慈母多败儿啊!”姐姐说这是她欠儿子的。后来他多次对姐姐说对男孩子要严格,要让他受些磨炼,因为男孩子将来要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要闯江湖,不能吃苦怎么行?也许上帝眷顾晓茵,尽管她对儿子百般溺爱,儿子却没有辜负母亲的宠爱和母亲在他身上所花费的心血。随着年龄的增长,宏宇已经像个男子汉,承担家中很多事了。妈妈累了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总是让妈妈休息,自己做家务。他动手能力极强,家中什么东西坏了他都能试着修理。刘浩管他叫电器修理大师,不管电视、电脑还是别的什么电器出了问题,两家的活他都包了。他们两人跟妈妈去买菜时,他从不让妈妈提,而刘浩则两手空空在他妈旁边大摇大摆地走着。
晓轩见宏宇懂事,很替姐姐高兴,但他还是常敲打外甥,“你妈一个人把你养大不容易,你可要孝顺你妈。”宏宇跟舅舅开着玩笑:“我不但要孝顺我妈,我也会孝顺你的。我妈说了,我是吴家惟一的男孩子,我得把这个家顶起来。”孩子越懂事越招人喜爱。晓轩知道姐姐舍不得跟宏宇分开,如果吃住环境不好,她会更加不放心。这就是他不敢擅自决定他们的住处,非等姐姐来决定不可的原因。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在洛杉矶(7)
第二天,晓轩送他们过去。
上午,他们先去语言学校。校长是一位年轻精明的韩国人。他一定是在美国长大的,英语说得很地道,完全没有乡音。听了晓茵的要求,他很有信心地拍着两个孩子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满意的。”晓茵让他介绍一下各个班的情况,她为宏宇和刘浩做了不同的选择,然后礼貌地对校长说两个孩子会接受他的分班考试。
校长看出这位家长对语言教学很内行,唬不了她,便爽朗地答应晓茵的一切要求,并殷勤地请他们明天就来上课。
他们在校园里碰见了一些学生。有中国学生、韩国学生、也有几个日本学生。刘浩和宏宇听几个日本学生在讲日语,马上露出亲切之感,想过去说话又有点踌躇。晓茵过去跟几个日本学生打招呼。那几个日本学生见有人跟他们讲日语,高兴地凑过来。晓茵告诉他们,刘浩和李宏宇明天开始在这里学习,请大家多关照。刘浩和宏宇也跟他们互相鞠躬寒暄。
“这两个孩子见到日本孩子这么高兴!”晓轩嘟哝着。
“他们是在日本长大的,跟这些孩子也算老乡了,异乡见同乡,自然觉得亲切了。”晓茵对弟弟说。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说着日语,似乎很高兴这个学校有日本学生。
“你们觉得哪儿是你们的故乡?”晓轩冲两个孩子问道。
“东京。”刘浩毫不犹豫地回答。宏宇想了一下,也坦率地说:“算是东京吧。”
晓轩笑了笑:“嘿,两个小日本儿!”
听了弟弟的话,晓茵感慨万端:无论什么国籍,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生活的那片土地就应该是他的故乡了。而故乡对人的一生都有着极大的影响,那片土地滋养了他,那儿的文化熏陶了他,其行为方式、生活习惯等的形成无一不印着那片土地的痕迹。故乡是很难忘却的。宏宇六岁到日本,受日本教育十二年,这十二年是生活烙印打得最深的时期。将来无论他在哪儿生活,他都会去寻找寿司、章鱼小丸子;再听到这十二年中他常听的音乐,再看到他喜欢的漫画书、动画片,他都会很感动,甚至会有一种思乡之感。自己在异乡听到中国音乐不也平添一缕思乡情怀吗?吃顿炸酱面或者喝碗豆浆加根油条也总感到格外美味,食欲大开。
舅舅又问宏宇:“What’syouridentity?人家刘浩生在日本长在日本,也入了日本国籍,说他是东京人还说得过去。你到底算哪儿的人啊?”
“妈妈让我记住我是中国人。”宏宇声音清脆,宛如背台词。
“你还真够复杂的,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美国公民,属于日本文化……”舅舅拍了宏宇肩膀一下说:“你呀,就做个国际人吧!”
宏宇开朗地说道:“Ok,Iamacitizenoftheworld。”
下午三点钟,他们准时到了凯利家。
晓茵姐弟帮两个孩子整理好东西,便在宏宇的房间聊天。
晓轩觉得这家的情况确实不错。他曾听一些朋友说,他们亲戚或朋友的孩子住在寄宿家庭的情况不理想的很多。洋人家吃得本来就不可口,有的家庭还不提供足够的食物,饿得孩子们过不了多久稍微熟悉一点儿情况就跑了。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在家娇生惯养,来到这儿哪吃得了这个苦。有些父母以为让孩子住到洋人家对学习语言有好处。利用得好当然有帮助,只是很多年轻人根本不会利用他们的机会,跟他们住的家庭交往得并不多。搞不好住到一家第一代移民家里,有的英语发音还不如他们。他的一个朋友把亲戚的孩子送到朋友介绍的中国人家里,他是为了让孩子吃得好一点,结果去了才发现这对在美国住了几十年的老夫妇只讲广东话,普通话和英语都糟得听不懂。
晓茵一直担心孩子们吃不好,或营养不均衡,嘱咐弟弟周末多给他们吃青菜。宏宇特别喜欢吃肉,洋人家肉吃得多,她怕儿子偏食。见姐姐眉头紧锁,担心这担心那的,晓轩劝姐姐放心,“孩子们会很愉快的,一般男孩子离开父母都很高兴。”刚说这一句,忽然意识到不该跟姐姐这么说,躲着姐姐的目光对宏宇伸了一下舌头,又赶快把话圆回来,“这是男孩子成长的表现。我当初也是这样,但是过几天就想家了。”宏宇拿出一本妈妈给他买的《食物营养成分》放在桌子上,“妈,不用担心我,我每天都会翻一翻的。”晓茵嘴上不再说什么,心想:有谁能像妈妈这样照顾你呢?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叫妈妈怎么能放心呢?
杰米和孩子回来,晓轩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家。
吃过晚饭,四个孩子去了地下室,晓茵跟凯利夫妇坐在餐桌旁继续聊天。他们向晓茵问东问西,晓茵便挑挑拣拣、适可而止地告诉他们一些自己的情况。美国人不追根刨底,话题便转到日本、中国、伊拉克。他们一直聊得很晚。凯利夫妇很喜欢晓茵,晓茵也很喜欢这对夫妇,觉得他们坦率、热情,有正义感。
四个孩子很兴奋,晓茵怕他们睡眠不足,几次催他们回房洗澡,才驱散他们。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在洛杉矶(8)
第二天早上,凯利夫人准备的早点是凉牛奶泡麦片。因为麦片里有葡萄干、瓜子仁、腰果仁等,刘浩不吃。宏宇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又帮他烤了两片面包。刘浩一边往面包上抹奶油一边歪头看了一眼宏宇的泡麦片,用日语说:“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在里面放这么多东西,什么味儿啊?”刘浩像很多日本人那样,吃粥只吃无滋味的白米粥加两粒咸梅,不喜欢粥里放很多种仁类或菜类的东西。
宏宇告诉他不难吃,而且很有营养。他原来也不喜欢,但吃了几次就习惯了。晓茵给他们每人又倒杯橘汁,叮嘱他们早饭一定别忘了先喝一杯橘汁。
夫人在做三明治,晓茵过去帮忙。她见夫人把生菜掰下来就往面包里夹,赶快把余下的生菜放在水池中冲洗。昨晚,她看见夫人做沙拉时用的是生菜,今天一定是怕洗过的生菜湿漉漉的往面包里夹面包会变得软软的不好吃。晓茵把洗过的生菜放在厨房专用纸巾上,用纸巾沾一沾,抓一抓,生菜便不那么湿漉漉的了。夫人说好办法,她以后会照做。晓茵在超市买菜时曾见一位美国人将刚买的白蘑菇放入口中。她知道有些西洋人不太注意卫生,但自己的儿子可不能吃这没洗过的东西。她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又多了一层担忧。
五个人的饭盒是一样的。除了三明治,夫人又给每人装了一小盒果汁和一个苹果。晓茵把宏宇和刘浩的苹果换了香蕉。夫人问是否他们不喜欢吃苹果。晓茵坦率地告诉她,他们削了皮才吃,中午在学校吃饭他们会觉得削皮麻烦。很多洋人吃苹果不削皮,往身上抹几下就啃。
凯利先生和他们的孩子先走,宏宇和刘浩随后也走了。
夫人请晓茵陪她去超市买食品,届时可以告诉她宏宇和刘浩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晓茵感谢夫人想得周到,正好她也想买点东西,便跟夫人一起去超市。
离她家最近的购物中心开车没有几分钟。晓茵说她想看看衣服,夫人陪她先逛服装店。
晓茵买了几件全棉薄线衣,又给宏宇和刘浩买了几包棉线袜子。她正在看一件衣服,想买给雪梅,听见凯利夫人跟熟人打招呼。一会儿,夫人带一位白人老妇人和一位二十七八岁的亚洲女子走过来,向晓茵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素珊,这是她儿媳,来自北京。”她又对她们婆媳说:“她是住在我家的中国学生的妈妈。”
晓茵向二位点头致意。婆婆满面笑容地问候晓茵,那位儿媳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晓茵一句话也没说,一副不屑与晓茵交往的冷漠表情。晓茵知道有些中国人在国外就不爱理睬同胞。戒备心也好,嫁给了洋人觉得自己高同胞一等也好,晓茵都觉得好笑,她并不太在意这位年轻人的态度。
晓茵决定给雪梅买那件衣服,便拿去付款。付完款,见她们三人仍站在店外门口。素珊的儿媳正满脸堆笑磕磕巴巴地跟凯利夫人讲着什么。她的发音很硬很重,舌头笨拙,罗列出来的单词像念汉语单词那样铿锵顿挫,语法糟得分不清I、my、me,更不用说单数复数词性时态了。凯利夫人猜不出她说的意思,但礼貌地看着她,时而点一下头。见晓茵出来,夫人问她愿不愿意跟她们婆媳在前面的咖啡店喝杯咖啡,晓茵“OK”了一声跟她们走过去。
咖啡有好几种。晓茵要了她喜欢的那种稍有一点酸味儿的咖啡。见草莓饼刚端出来,又要了一块草莓饼。洛杉矶的大草莓很有名,现在正是吃草莓的季节。凯利夫人说跟她要一样的,晓茵抢着付了她们两人的钱。
她们坐下半天见那婆媳还在比比画画地研究着,她们便先吃喝起来。凯利夫人这工夫已将素珊的情况向晓茵简介完毕。她们是同一教会的教友,这位老妇人早年与丈夫离婚,一个人带大她惟一的儿子。她儿子不好好儿读书,高中没念完就离家出走。去年在北京旅行时遇到这位漂亮的中国姑娘便把她带了回来。“现在总算好了,在一家餐馆送外卖呢,因为他有个老婆要养啊。”夫人说到这里,才见她们婆媳过来。婆婆解释说她儿媳不懂咖啡,希望儿媳能喜欢她为她选的咖啡。
晓茵一向喝黑咖啡。见这位儿媳又是奶又是糖全放入双份,然后拿个勺子像喝汤似的一勺一勺地喝,觉得有趣,本想开句玩笑,可是这位年轻人对晓茵那副傲慢无礼的眼神使晓茵闭嘴没说。
这位北京姑娘长得很美,但脸上的表情过硬过冷,完全没有女人的柔和妩媚。她身穿紫色短袖混纺衫,下着不长不短的大红裙子,一双丝袜仅到脚腕上方半尺。晓茵心想,年轻人穿什么都不至于太难看,如果这种搭配穿在自己身上真是不好意思出门。
那位婆婆问晓茵在哪儿学的英语,怎么说得这么好。没等晓茵回答,凯利夫人快言快语地告诉她,晓茵年轻的时候在加大留过学,现在住在日本,在大学教书。素珊有兴趣地问她学习什么,现在教什么等。晓茵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高傲的儿媳不知是听懂了哪句话还是发现她不屑一顾的同胞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对晓茵产生了兴趣,她开始用中文向晓茵问话,“你哪年来美国的?”她的表情带着一股屈尊降贵的不情愿,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冷冰冰地斜视着晓茵。
“八二年。”晓茵看了她一眼轻轻说道,心想我来美国时她也许还在幼儿园看图识字呢。
儿媳不解地拧着眉毛又问:“你既然出来了干吗还回去呀?”语气明显露出“你怎么这么蠢!”原来她没听懂晓茵对她婆婆说的那番话,以为晓茵从国内来。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在洛杉矶(9)
正像她不屑理睬晓茵一样,晓茵亦无与她谈话之欲望,简单敷衍说国内现在挺好的,国外并非天堂。她真想说,你这么年轻漂亮,国内一定不乏追求者,嫁个吊儿郎当的老外,背井离乡,图的什么啊?但是她没有说。
早些年很多人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晓茵是能够理解的。现在国内根本不缺外面的信息,而且海外旅游业拓展得也很快,如果只想亲眼一睹国外风情的话,参加个几日游不就行了。在国外学习拿学位或工作的人嫁老外一般不排除互相喜欢的因素。为了出国而嫁老外,那是碰到什么样的就嫁什么样的,只有被老外挑选的资格,自己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实际上,这是在拿自己的终身幸福作赌注,嫁得好也罢了,嫁得不好,而自己又不具备在外面闯荡的能力,剩下的只有与痛苦和孤独寂寞为伴了。即使出去工作,能够得到的机会也不过是当当保姆,做做清洁工或者找个中国饭店打打杂之类。这样的话,何不在国内优哉游哉地过舒服平和的日子呢?晓茵想起了一句话:圈内的人想跳出去,圈外的人想钻进来。也许仅此而已吧。
两位老外听不懂她们说什么,瞪着眼看。晓茵知道西洋人疑心重,不喜欢有人当着他们的面用他们不懂的语言交谈,便用英文翻译了刚才的几句对话。不等有人发问,她冲凯利夫人说:“我们去买食品吧。”她们婆媳也要买食品,便一起往购物中心另一头的超市走。买完食品,晓茵不计前嫌地忠告那位儿媳赶快去学校学好英文,找份工作,在国外不可依赖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丈夫,要自立!
回来的路上,夫人告诉晓茵,素珊人很善良,对她儿媳很好。
晓茵想起六七年前有一天带宏宇在一个公园玩儿,有个中国女人听他们说中国话便凑过来说话。她是通过婚姻介绍所嫁到日本来的。由于语言不通,她无法跟丈夫、婆婆交流。她丈夫收入不多,不肯花钱送她去语言学校,也不准她出门打工。她就如同他们找来的一个不用付工钱的保姆,整日在家做那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伺候丈夫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