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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一)-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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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在那儿找到了她,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将她粗暴地紧搂在怀中。阿达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爸爸在把她带回家后还要揍她。但是,在她和乔夫被放到床上睡觉之后,她听到爸爸轻轻走下自己的床,来为她塞好被子。“你今天没赶上,”他说,“来了一条冰龙,每个人都被吓坏了。爸爸害怕它会吃掉你。”
  阿达拉在黑暗中暗自发笑,但什么也没说。
  那个冬天,她又在冰龙背上飞过好几次,以后的冬天里也是这样。每一年,她都要比前一年飞得更远,次数也更多,而冰龙在他们农场上空出现得更频繁了。
  每一个冬天都要比前一个更长更冷。
  每年的解冻也来得更迟。
  有时候,在某些地块,就是冰龙停下来休息的地方,看起来好像从来没有正常地解冻过。
  阿达拉六岁这年,村子里议论纷纷,人们还向国王报告了一条消息。但没有回复。
  “太糟糕了,都是这些冰龙。”那年夏天哈尔来农场时说道,“要知道,它们根本不像真正的飞龙。它们既不能驯服也无法训练。我们那里有很多故事,讲的都是那些试图驯化它们的人,结果鞭子和挽具都给冻在手里。我还听说,一些人只是摸了一下冰龙,手掌或是趾头就全掉了一一因为冻伤。老天,太糟糕了。”
  “那为什么不请国王采取什么措施呢?”爸爸问道,“我们上报过一次。要是不把这.只怪兽杀掉或是赶走,一两年里我们就根本不会有任何可供我们种植的季节了。”
  哈尔冷笑一声,“国王还有别的事情要顾及。
  你知道,战争的进程不妙。每年夏天敌人都在向前推进,而且他们的龙骑士数目是我们的两倍。听我说,约翰,那边简直就是个地狱。说不定哪年我就不会再回来了。现在,国王可没法分出人手去追杀一头冰龙。”他笑了起来,“另外,我想也没有什么人能杀死这玩意。或许我们该干脆让敌人把这个省全都占去,那么这头冰龙就属于他们了。”不会那样的,阿达拉一边听着一边想。无论是哪个国王统治这片土地,冰龙永远都是属于她的。
  哈尔出发了,夏日渐渐由长变短,阿达拉计算着生日临近的天数。在初次霜冻之前哈尔又一次路过,这回他是要带着他丑陋的飞龙到南方去躲避冬天。他的飞骑兵掠过秋日的森林上空时,看上去数目变少了。这次哈尔的来访要比往常短暂得多,而且兄弟二人的会面以一场激烈的争吵告终。
  “在冬天敌人不会进攻,”哈尔说,“冬天的地形太不可靠了,另外他们也不会在没有龙骑士从空中掩护的情况下就冒险推进。但是春天一到,我们就没法顶住他们了。国王甚至连试都不肯试一下。现在就把农场卖掉吧,这时你还能卖个好价钱。在南方你能买到另外一块土地。”
  “这是我的土地,”爸爸说道,“我在这儿出生,你也是的。不过你好像已经忘了,咱们的爹妈都埋在这儿。贝丝也埋在这儿。当我死去时,我要埋在她身边。”
  “若是不听我的话,你会比自己料想的死得快得多,”哈尔怒气冲冲地说,“别傻了,约翰。我知道这块土地对你意味着什么,但是它不值得你为之付出生命。”他一再催促,但爸爸毫不让步。到了晚上,二人的会谈结束时他们都互相诅咒起来。而后哈尔在黎明时分离开,走出去时“砰”的一声将门甩在身后。
  阿达拉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做出决定一一跟爸爸走与不走毫无关系。她要留下。如果她走了,冬天到来时冰龙就不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她,而且如果她向南方走得太远,冰龙就根本不能来见她了。
  冰龙确实来找她了,那时她刚刚过了七岁的生日。那是所有冬天里最冷的一个冬天。在那一年,她飞得次数又多,路程又远,结果几乎没有时间去建造自己的冰城堡。
  哈尔在春天又来了。这次,他的飞行战队只有十二只飞龙,而且这一年他也没有带礼物来。
  他和爸爸又一次争吵起来。但无论哈尔如何发怒、恳求或是威吓,爸爸仍旧像是石头一块。最后哈尔离开了,赶去奔赴战场。
  在这一年,国王的防线被击溃了,打败仗的地方就在北面不远处的某个城市,那个地方的名字太长,阿达拉都念不出来。泰芮第一个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天晚上她从旅店回来时满脸通红,异常激动。“有个信使刚刚经过,正要去见国王,”她对大家说,“敌人打赢了一场大战役,那信使正去要求增援。他说我们的军队正在撤退。”
  爸爸皱起眉头,额头上现出忧虑的皱纹。“他提起过有关国王的龙骑士的什么事情吗?”不管是否发生过争吵,哈尔总归是家里人。
  “我问过了。”泰芮答道,“他说龙骑士是殿后的掩护部队,他们要进行突袭和火焚,拖延敌人以保证我们的军队能安全撤退。噢,我真盼着哈尔叔叔能够平安!”
  “哈尔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乔夫说,“他和他的布里斯通会把他们烧个精光。”
  爸爸笑了,“哈尔总是能够照顾自己的,无论怎样我们都无能为力。泰芮,如果再有信使经过,你要仔细问问他们情况。”
  泰芮点点头,她的担心并不能完全掩盖兴奋的心情。这一切都太令人惊心动魄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随着本地的人们真正明白了这场灾难的危害性,惊心动魄的感觉反而渐渐消退了。国王的大道变得越来越繁忙,所有的行人车辆全是由北向南一个方向,而且路上所有的旅客都穿着绿金两色的军装。一开始,士兵们在戴着金色头盔的军官带领下严守纪律地排成纵队,尽管如此,他们的士气可绝对算不上是群情振奋。部队在疲惫不堪地行进,军服既肮脏又破烂,士兵们携带的刀剑矛斧上布满缺口,大都污迹斑斑。一些人早已丢掉了武器,空着两只手,目光呆滞地沿着大道蹒跚而行。伤员的队伍跟在士兵后面,队形要比战斗部队长得多。
  阿达拉站在路旁的草地上,看着他们经过。她看到两个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瞎掉了眼睛,还在搀扶着身边那个只有一条腿的人。她看到人们有的断了腿,有的掉了胳膊,有的胳膊腿全没了。她看到有个人的头被战斧劈得裂开,好多人浑身上下全是凝结的血块和污垢,一些人边走边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她还能闻到那些人的气味,他们身体肿胀,泛着骇人的青绿色。其中一个死掉了,便被丢在路边。阿达拉告诉了爸爸,于是,他和村子里的一些人出来埋葬了那个死人。
  最可怕的是阿达拉看到的那些被烧伤的人。路过的每一列纵队里都有好几十个这样的人,他们被飞龙灼热的气息烧得皮肤焦黑脱落,有的丢掉一只胳膊,有的失去一条腿,有的半边脸都被烧掉了。当他们在旅店停下喝些东西或是歇歇脚时,泰芮听到军官说,敌人有好多好多飞龙。
  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军队从这里川流而过,一天比一天多。就连老劳拉都承认她从来没见过路上有这么多的人。人们一次次地看到,信使独自一人骑在马上逆着人流向北方飞驰而去,但总是他一个人。一段时间之后,人们明白再不会有援军了。
  最后经过的部队里有一名军官建议,让这个地区的居民收拾好任何能带走的东西迁到南方去。“他们来了。”他向大家发出警告。只有少数几个人听从了他的劝告。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里,大路上挤满了来自北方城市的难民,他们中一些人讲述着可怕的故事。当他们离开时,更多的本地人随他们一起逃离。
  但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他们都是些像爸爸这样的人,土地早己深深地融入他们的血液。
  从大路上撤下来的最后一支有组织的部队是一队衣衫褴褛的骑兵,战士们个个瘦削憔悴,好像一群骑在马上的骷髅,而战马同样骨瘦如柴,马皮紧紧地包在肋骨上。马蹄声如雷鸣划破夜空,坐骑在急促地喘息,嘴角泛着泡沫。其中只有一位脸色煞白的年轻军官略停了一下,他勒住缰绳大叫道:“快跑,跑!他们什么都烧!”然后便去追赶自己人了。
  此后经过的士兵,都是独自一人或是结成小队。
  他们并不总是走大路,而且拿走东西根本不付钱。有一个剑士杀死了住在镇子另一头的一位农夫,糟蹋了他的妻子,抢走钱后跑掉了。那人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绿金相间的军服。
  之后再没人来了。大路上杳无人迹。
  旅店老板说,当北风吹来时他闻到了灰烬的味道,而后也打点行李带着全家逃向南方。泰芮心烦意乱。乔夫大睁着眼睛焦虑不安,但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他问了一千个关于敌人的问题,还训练自己要成为一个武士。爸爸却照旧干着农活,像往常一样忙碌。不管有没有战争,他的地里总归还种着庄稼。他的笑容比平日少了许多,并且,他开始喝酒了,阿达拉经常看到爸爸边干活,边不时地仰头向空中扫上一眼。
  阿达拉一个人在田野里闲逛,在湿热的暑气中独自玩耍,她在考虑如果爸爸决定带他们离开时自己应当藏到什么地方。
  最后,国王的龙骑士们回来了,哈尔同他们在一起。
  他们只剩四个人。阿达拉看到了第一个,然后便去告诉爸爸。爸爸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一同看着战龙飞过,形单影只的绿色飞龙上,军装破烂不堪的骑士只投来含糊的一瞥,并没有为他们停留。
  两天后,三只飞在一起的战龙进入了视线,其中一个离开伙伴盘旋着飞落到他们的农场,另外两头巨兽继续向南飞去。
  哈尔叔叔瘦削阴郁,面露菜色。他的飞龙看上去在生病,它的目光迷离不定,一只翅膀上被烧焦了一大块,因而飞行时显得笨拙又沉重,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行。“现在你想走了吗?”哈尔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向哥哥问道。
  “不,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哈尔咒骂了一句,然后说道:“敌人三天之内就会到这儿,他们的龙骑士可能会来得更快。”
  “爸爸,我害怕。”泰芮说。
  爸爸看着她,看到了她的恐惧,不由得犹豫起来,最后他转向自己的兄弟,“我要留下。但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把孩子们带走。”
  现在轮到哈尔迟疑起来。他考虑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我不能,约翰。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愿意,而且很高兴。
  但这不可能。布里斯通受了伤,它只能驮我一个人。如果我再加上半点重量,我们就根本飞不起来了。”
  泰芮哭了。
  “对不起,亲爱的,”哈尔对她说,“真的对不起。”他无能为力地攥紧了拳头。
  “泰芮差不多已经长大了,”爸爸说,“如果她太重,把别的孩子带走一个吧。”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绝望,哈尔不禁发出颤抖。“阿达拉,”最后他说,“她又小又轻。”说着勉强一笑,“她几乎就没有什么分量。
  我带阿达拉走,剩下的孩子你用马或马车带走,不然就在地上走着。但一定要走,该死,你必须走。”
  “我们要看看情况再定,”爸爸含糊地应道,“你带着阿达拉,一定要为我们保住她的安全。”
  “好的。”哈尔答应,他转过脸对阿达拉微笑着说,“来吧,孩子,哈尔叔叔带你骑上布里斯通去兜兜风。”
  阿达拉万分认真地看着他。“不。”她说道,然后转身钻出门便开始狂奔。
  当然,哈尔和爸爸,甚至还有乔夫,大家都来追她。可爸爸浪费了时间,他站在门口大喊着要她回来。他跑起来时步子又笨又重,而阿达拉则确实是又小又轻,脚下敏捷。哈尔和乔夫追的时间要长些,但哈尔很虚弱,而乔夫不久就气喘吁吁,即便这样他还是尽力疾跑,有一小会儿都快要够到阿达拉的脚后跟了。当阿达拉跑到最近的麦田时,三个人还追在她身后,但她一转眼就在庄稼丛中不见了踪影。大家徒劳地找了她好几个小时,这时她早己小心地向树林走去。
  黄昏降临,人们拿出提灯和火把继续搜寻。一次次地,她听到爸爸在咒骂,或是哈尔在喊她的名字。
  她爬上一株橡树,藏在高高的树枝上,笑着看到他们的灯光在下面移动一一那是他们在田地里来回搜索。最后,她慢慢睡着了,还在梦想着冬天的来临,也很疑惑自己如何能够活到下一个生日。时间还长得很呀。
  黎明的曙光唤醒了她一一不只是曙光,天空中还传来一种声音。
  阿达拉打个哈欠,眨着眼睛,再次倾听。她爬到了大树最高的枝干上,这已经是能承受她重量的最高点了,而后她拨开树叶。
  天空中是三条敌人的飞龙。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巨兽:它们的鳞片幽暗,好似烟熏火燎一般,全不像哈尔骑的飞龙那样遍身绿色。一条龙的颜色如同铁锈,另一条像干结的血块,第三条则是漆黑似炭。它们的眼睛都像通红的煤块一样闪闪发光,鼻孔中冒着蒸汽。当它们在空中扇动乌黑的皮革般坚韧的双翼时,尾巴前后摆个不停。铁锈色的飞龙张开嘴巴大声怒吼,这挑战般的声音震荡得森林颤抖不止,就连承载着阿达拉的树枝都在轻颤。黑色的飞龙也发出嗥叫,它的嘴巴一张开,便有一缕火舌如长矛一般刺出,橙色与蓝色的火焰夹杂在一起——一旦舔到了地上的树木,树叶立刻干枯焦萎变成黑色。巨龙的气息所到之处腾起滚滚浓烟。血色的飞龙从阿达拉的头顶低掠而过,嘴巴半张,绷紧的双翼在嘎吱作响。阿达拉能够看到在它焦黄的齿缝中尽是烟炱和灰烬,巨龙经过时搅起的狂风如烈火般炽热,又像砂纸一样粗糙,将她的皮肤蹭得生疼。阿达拉瑟缩起来。
  手执长鞭和长矛的武士骑在飞龙的背上,身穿黑、橙两色的军装,他们的脸都藏在黑色的头盔中。
  铁锈色飞龙上面的骑士用长矛做了个手势,指向田野对面的农庄。阿达拉也向那里看去。
  哈尔飞上前来迎击敌人。
  他的绿色战龙同敌人的龙一般大,但当它从农庄腾空而起时,不知为什么,在阿达拉看来它显得个头很小。现在它的双翼完全展开,这样就能很清楚地看到它受的伤有多么严重:右侧的翼尖已经烧焦,飞行时费力地向一侧倾斜着身体。飞龙背上,哈尔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玩具士兵——几年前,哈尔曾将这样的玩具兵送给孩子们做礼物。
  敌方的龙骑士分散开来,从三面向他逼近。哈尔看出了他们的企图。他试图转弯,向黑色的飞龙迎面冲去,同时避开另外两个敌人。他的长鞭愤怒而绝望地击打着坐骑。绿色飞龙张开了嘴巴,发出一阵虚弱的挑战声,但它的火焰既黯淡又短小,根本够不到逼近的敌人。
  敌人则引而不发。而后,随着一个信号,几条飞龙同时喷出火舌,哈尔被裹在一团烈焰当中。他的战龙发出一声尖厉的悲嗥。阿达拉看到龙在燃烧,哈尔也在燃烧,他们两个——巨兽和主人全都烧着了。他们重重地跌落在地,躺在爸爸的麦田里冒着浓烟。
  空中弥漫着灰烬。
  阿达拉伸长脖子环顾四周。在另外一个方向,她发现隔着森林和河流的远方腾起一道烟柱。那是老劳拉的农场,她和自己的孙子还有曾孙们都住在那里。
  当她回过头来时,那三只深色的飞龙正在她自己家的农场上空盘旋,越来越低。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降落。她看到为首的骑士下了飞龙,向她家慢悠悠地走去。
  她吓得要命又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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