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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一)-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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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她来道歉时,也许更早些,是在和尚将她从泥泞的庭院中挽进庙宇,用炉火帮她烤干时。但无论自何时而起,狐狸无疑是爱上了这名年轻的和尚。这就是日后诸般祸事的缘由。
  那将是一段奇妙的故事,让人心碎神伤。

  彼时,在人间行走之物,如今我们鲜少见闻。
  鬼魅、妖魔,和诸多灵体;大神、小神,还有兽神;各种觉识、存在,魂灵和生物。有善亦有恶。
  夜阑人静,月过中天,狐狸正在山腰捕猎。
  她忽然看到,在一株被雷打过的松树旁,有几点蓝光闪烁。
  她向这些光点窜了过去,迅疾如影,一尘不惊。
  当她靠近后,蓝光化作奇异的生灵。它们非生非死,浑身上下都裹在闪耀的蓝色妖气中。
  这些生灵正在低声私语。
  “我们已然领命,”为首的说道,蓝光在它裸露的肌肤上跃动不休,“和尚注定要死。”
  狐狸驻足潜踪,隐身在一丛灌木之后。
  “正是,”第二个说道,它的牙齿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我主是身具大能的阴阳师,他通过观察星相风水,已经看出,在下一次月盈之时,他与和尚之间,注定要死一个。如果和尚不死,那厄运就要落在我主头上。”
  “但,他怎可能会死?”第三个说道,
  蓝色火光在它的眼中升腾,“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听我们说话?我觉得有人在看我。”
  狐狸屏住呼吸,矮身趴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这三个妖灵飞上天空,俯瞰着黑暗的树林。
  “除了只死狐狸,什么都没有。”为首的说道。
  一只苍蝇落到狐狸的额头上,漫慢爬上她的鼻尖。
  狐狸压抑住咬它的冲动,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涣散空茫,像个死物。
  “我主打算如此这般,”为首的说,“连续三夜,和尚都会发噩梦。第一晚,他会梦见一个匣子。第二晚,他会梦到一枚黑匙。第三晚,他会梦到用黑匙拧开匣子上的锁。这时,在梦中,他将打开匣子,随即丧失与现世的一切羁绊。无食无水,死期不远也。我i不会为他的死而负疚,”它又环顾四周,“你确定没人偷听吗?”
光苍蝇爬上了狐狸的眼珠。尽管她觉得奇痒难忍,但却一眨不眨。
  “谁能听见我们说话?”第二个生灵问道,“狐狸的尸体?”它说着大笑起来,这声音高亢辽远。
  “有人听见也无妨,”为首的说,“即便真有人听到,若他把我们这番话说给旁人,不等第一个字出口,他的心就会在胸中爆裂。”
  一股冷风吹过山颠。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但和尚真没法子逃过这一劫吗?”第三个生灵问道。
  “只有一个办法,”第二个说。
  狐狸全神贯注倾听着接下来的词句,但此后再无话音传来,多一个字都没有。她只能听见山风卷起落叶时的私语,树木在风中摇曳吐纳时的叹息,还有远处小庙中风打锺铃发出的叮吟。
  狐狸像一段残枝,僵直地躺在原地。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甩甩尾巴,舔落爬上脚掌的蚂蚁,一路跑下山坡,来到她的洞穴。

  这里清冷黑漆,充满泥土气息,洞中藏着她最珍贵的宝物。
  狐狸是在几年前找到它的。
  那时,它缠在一株参天古树的根须中。
  她又挖又咬,用了几天的工夫,才把它完全刨出地面。
  狐狸用粉舌将它舔净,用绒毛将它磨光,带回了自己的洞穴。
  在这里,狐狸敬奉它,保养它,把它视作珍宝。
  这件器物古老非凡,来自遥远的国度。
  这是个龙形玉饰,双眼镶着细小红石。
  这件龙饰为她带来安宁。它红色的眼珠在洞穴微光中闪烁,散发出一股暖意。
  狐狸用嘴拾起她的珍宝,轻柔地叼着它,就像叼着一只自己的幼崽。
  她把玉饰咬在嘴里,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座海边的悬崖旁。
  她能听到海鸥在头顶呜叫,也能听到身下的冷涛拍打岩石,还能嗅出空中飘荡的盐味。
  “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她暗自想道,“现在我把它献出,献给大海,只求知道如何拯救和尚的性命。因为如果我置身事外,他就会梦到一个匣子,接着是一枚钥匙,然后是用钥匙打开匣子,最终他将死去。”
  狐狸用鼻尖将玉饰轻轻推落,看着它在空中翻滚,落下百尺高崖,落入波涛汹涌的海中。
  她轻叹一声,因为这小小的龙饰曾为她的洞穴带采平静与安宁。
  狐狸又走了很远回到自己的洞穴,她感到疲惫不堪,很快就沉沉睡去。

  以下是狐狸的梦境。
  她站在一处贫瘠荒原,到处都是灰褐色的岩石,寸草不生。
  天空同样是灰蒙蒙的,既不明亮,也不昏暗。
  在她面前的一块巨石上,蹲着一只硕大的狐狸,从头至尾都如墨玉漆黑,只有尾尖上生有一簇白毛,好像在白漆桶里浸过一样。他大愈猛虎,大愈战马,大愈狐狸见过的任何生灵。
  他蹲坐在岩石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双眼就像两个黑洞,遥远的星辰在其中闪烁、燃烧。
  狐狸在岩石间跳跃穿梭,来到梦之狐的面前。
  她俯下去,翻过身,将自己的喉咙显露给他。
  起身,巨狐说道。起身,莫怕。你为梦到此梦,已付出良多。
  狐狸站了起来。尽管她的恐惧超过了任何小狐狸的经历,但在梦中,她没有颤抖。
  “我的龙,”她问,“是属于您的吗,陛下?”
  不,他说。但它是一位我称之为友的故人,在很久很久以前遗失的。那还是在真龙离开尘世,翱翔天宇之前。我友弄丢了这件宝物,整天忧心仲仲。
  现在大海将玉饰冲还给他,他将在巨渊之底,他的族其之中,睡得更加安稳,直到了个纪元来临。
  “有幸为尊友效劳,实乃无上荣光,”狐狸说。
  小狐狸和黑巨狐,在梦疆中静静地矗立了几瞬。
  小狐狸看了看四周的岩石荒原。
  “那些是什么动物?”她问道。
  那群动物体型如狮,正在岩石上爬行,将它们的长鼻子深进贫瘠的土地嗅探。
  名字是貘,巨狐说。它们是食梦兽。
  小狐狸听说过貘。
  如果一个人从蕴藏恶兆或是恐怖之物的梦中醒来,他可以尝试唤来貘,寄希望于这种幻兽会吃掉迷梦,将它和它所彰显的征兆一起带走。
  她注视着在梦疆的岩石荒野上游走的貘。
  “如果有人能在貘吃掉一个梦之后将它抓住,”狐狸问,“那会怎样?”
  巨狐一时无语。远星在它空茫的眼眸中闪烁。
  膜很难捉,更难控制。它们是灵巧矫捷的动物。
  “我是只狐狸,”她谦卑地说道,一点没有吹嘘的意思,“我也是灵巧的动物。”
  巨狐点点头,垂眼望向她。
  狐狸觉得他能将自己看透,能看到她所有的梦境、期冀和感怀。
  他只是个人,巨狐说,而你是孤狸。这种事少有善终。
  狐狸本想敞开心扉,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但巨狐一甩长尾,从岩石上跳到下面的荒原。
  在/j’狐眼中,他愈长愈大,直到充斥天宇。
  此刻,巨狐便是这夜,星辰在他的黑玉皮毛上闪烁,白色的尾尖变成了一轮残月,挂在夜空之中。
  “我很灵巧,”小狐狸对夜说,“我会鼓起勇气,会为他而死。”
  狐狸觉得头顶传来一句几近温柔的话语。那就去捕它的梦吧,孩子!接着,他转醒过来。午后艳阳像个熔金光球,擦亮了整个世界。
  狐狸钻进树丛,朝小庙走去,只在溪水旁停留了片刻,三口两口便连皮带骨吞下一只大青蛙。
  然后她又如饥以渴地舔饮了些清凉洁净的山泉。
  当她来到小庙时,和尚正在为他的火炉砍劈柴。
  和尚的斧子很快,所以小狐狸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开口说道:“愿你这几天都有美梦,梦到吉兆和好运。”
  和尚冲狐狸笑笑。“多谢你的祝福,”他说,“但我可说不清自己能不能梦到吉兆。”
  狐狸用她的绿眸凝视着和尚。“要是你需要我的话,”她最后说道,“我就在附近。”
  年轻的和尚从劈柴堆上抬起目光,但狐狸已经悄然无踪。
  小城位于遥远的西南方,阴阳师的宅邮就在此间。
  他坐在家中,燃起几案上的油灯。桌面铺了一方彩绘丝巾,上面摆着一个漆匣和一枚黑木钥匙。
  五个小磁盘,按照东西南北中五方基位码好。
  其中三个放个某种粉末,另一个盛有一滴液珠,最后的碟子则空无一物。
  阴阳师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请他占卜或是求他帮忙的人络绎不绝。很多藩国的大名都坚信,是阴阳师的影响力和算术让自己获得了如今的财富与权势,将他敬若上宾。就连大相国和左右大臣都对他言听计从。
  但阴阳师不是个快乐的人。
  阴阳师有位妻子,就住在庭院的北厢。她可谓贤良淑德,对阴阳师百依百顺,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打理得很好。
  阴阳师还有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妄,她美貌绝伦,双唇艳若桃李,肌肤白胜凝脂。他的妻子和小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相敬如宾,从不争吵。但阴阳师不是个快乐的人。
  人们都说他所住的宅院华美恢宏,在京城里可排第十七位。
  妖鬼和天狗,这些风界的精怪,都遵从他的号令,任他差遣。阴阳师能记起前两世的经历。
  当他还足个年轻人时,就不远万里到中国去修行。
  他回来后须发皆灰,但满腹阴阳之术已无人能及。
  他被高位者敬重,被下位者惧怕。
  但尽管如此,阴阳师不是个快乐的人。
  这皆因为他存恐惧。
  从他还足个黄毛小儿,刚能记事时起,就心存恐惧。
  他所学的每样本领,所获得的每分力量,都是因为想用来赶走恐惧。但恐惧依然,附在他背后,藏在他心里。入睡时,恐惧伴他而眠:醒来后,恐惧正等着向他请安。
  无论在饮酒时,沐浴时,还是同房时,恐惧都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这恐惧并非对死亡的惧怕,因为在他心中,死亡也许正是解脱。他过去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若是凭借法术屠尽这世上的男女老少,也许能得以安宁:但他还是觉得,即使绝世孤立,恐惧仍要纠缠在他心头。
  足恐惧在驱使他,足恐惧将他推进黑暗之中。
  阴阳师曾向荒冢秽灵求教,也曾在晨昏之际与畸形的怪物相会,随它们的步调起舞,分食它们的飨席。

  京城的郊外,贱民集聚,盗匪横行。
  阴阳师在此处置有一处废宅,里面住着三个女人:一名年老,一名年轻,还有一名既不年老也不年轻。
  她们平时靠向走霉运的村妇出售药草为生。
  乡野传言说,那些晚上在此间借宿的无知旅人,日后都无人得见。
  可想而知,谁也不知道阴阳师和这三个女人的瓜葛,更不会知道在那些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常造访此地。
  从阴阳师的心底来看,他并非奸任恶人。
  他只是被’下坏了。恐惧价走了幸福与骄傲带来的每丝快乐,吮尽?生命中的欢愉。
  故事发生的几旬前。一夜,月正黑沈,阴阳师来到废宅,向三个女人讨教最让他烦扰的问题。
  寒风吹进破窗,在残损的屋檐间呼啸。
  “我如何能找到安宁?”他向最老的女人发问。
  “冢中自有安宁,”她说道,“欣赏日落美景时,也有片刻心安。”
  她赤身裸体,乳房像两个空口袋一样垂在胸前,脸上绘着妖魔的面容。
  阴阳师眉头紧锁,满面怒容,焦躁不安地在掌中敲打着折扇。
  “为何我总不得安宁?”他向最小的女人发问。
  “因为你还活着,”词句自她冰冷的双唇吐出。
  三个人中,他最怕这少女,因为阴阳师觉得她是个死物。
  少女很美,但却寒若霜雪。每次她用冰冷的手指碰触阴阳师时,都会让他颤栗。
  “我在哪能找到安宁?”他向中年女子发问。
  她并未赤身,但衣袍宽解,胸前挺着两排乳房,如同母猪雌鼠,乳头黑硬像块块炭石。
  她自齿间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许久之后才慢慢吐出。
  接着女人说道:“东北方的美浓,从这儿走要用很多很多天。那里的某座山上有个寺,庙小地偏鲜有人知,只有一个和尚在打理照看。他生来无所畏惧,自有你渴望的安宁。现在我可以织成一方丝巾。如此一来,等他死后你就能得到他的力量,再也无须畏惧。但自我织就时算起,到下一次月盈之前,你必须将和尚置于死敌。而且他不能死于刀剑血光,也不能有丝毫痛楚,否则织上就会失效。”
  阴阳师满足地咕哝一声,亲手喂她吃了几件精致美食,抚摸着她的长发,告诉她如此安排他很满意。
  三个女人退到这座倾颓屋舍的另一个房间,她们回来时已是晨曦将至,天空开始放亮。
  她们给了阴阳师一方白如月光的丝帕。
  那上面绘着阴阳师和月亮,还有那名年轻的僧人。
  阴阳师点点头,感到心满意足。他本要向女人们道谢,但却明白凡人决不能向这等生灵致谢,所以他只是将报酬放在房子的草席上,在拂晓前快步赶回家中。
  他通晓很多杀人千里的法门,但其中大部分虽说并不直接涉及刀兵血灾,却也必会带来苦楚。
  阴阳师查阅了他的卷宗,接着差遣手下魔物到和尚所住的山中,为他取来和尚碰过的器物。
  (狐狸就是在那时听到了它们的谈话。)而此时此刻,阴阳师坐在几案前,油灯、漆匣和钥匙就摆在上面。
  一个接着一个,他把五个磁盘中的东西一撮撮加到灯火上。
  这些磁盘盛着的物事都不相同。
  最后加入的是魔物从和尚身上偷来的东西:它就盛在那空无一物的碟子里一一魔物偷来的,是和尚的一片影子。
  阴阳师每在灯火中加上一撮,它就燃烧地更高更亮;当他把最后一点和尚的影子加进去时,焰火升腾,光亮充盈着整个房间。片刻之后,火光褪去,屋千里只剩黑暗。
  阴阳师点起灯,欣喜地看到铺在桌上的方巾多了一块难看的污点,就像某种死物趴在年轻和尚的脸上。
  他满意地观赏片刻,随即走回床榻,安稳地睡了一夜,没有恐惧。这一晚,他很满足。

  是夜,在梦中,和尚站在他父亲的宅邸里。
  这似乎还是在他父亲获罪失势,丢掉这宅邸和所有财物之前——他的父亲有很多位高权重的敌人。
  父亲向他深深一躬。
  在梦里,和尚记起父亲早巳自尽身亡,同样也记得自己尚在人世。
  和尚试图把这些都告诉父亲,
  但他父亲却无言地示意自己听不到儿子对他说得任何言语。
  接着,他从袍服中取出一个小漆盒,递给自己的儿子。
  和尚接过彩饰漆匣后,父亲已经消失不见。
  但他没有多想,因为这漆匣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不过,在梦中,他似乎瞥见一扇敞开的房门后面狐尾一闪)。
  他知道盒子里有些重要的东西,一些他必须要看的对象。
  但他想尽办法,也打不开这匣子:越是努力,就越感挫败。
  和尚醒来时,觉得心绪烦乱惴惴不安,不禁揣测这梦境是不是某种预兆或警示。
  “如果这是场噩梦,”和尚说,“希望摸能把它带走。”
  他随即起身,出去打水,开始一天的生活。
  第二天夜里,和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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