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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文字是肉做的-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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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要》,她能一字不漏地背诵。还有,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人事关系;对朝臣的派系,有一个概念。”于是,婉儿入宫一个月,武则天就派给她正五品尚官职位,协助处理文书的分类和编引摘要。    
    南宫搏先生写正谏大夫明崇俨替武按摩,婉儿悄悄退到屏风之外念经;写武跟薛怀义幽会,要婉儿在薛怀义手中喝一口酒;写婉儿跟张易之在罗帐里温存,都比写武媚娘细腻动人。六十年代我来香港不久就认识了南宫搏先生,后来他还替我主编的《明报月刊》写过不少政论。闲谈中,我曾经告诉他说我几乎想追求他笔下的婉儿了。南宫搏腼腆一笑——后来我发现人家一提到他的历史小说,他总是这个表情:有点腼腆。PhilipGuedalla说:历史不断重演;历史家互拾牙慧。(“Historyrepeatsitself;historiansrepeateachother。”)南宫搏深明此理;他不断在重组历史、创造历史,当然自知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壶公当年为文悼念陈寅恪,说陈先生曾在香港大学用英语作学术演讲,谈武则天与佛教,讲到武多面首,是因为佛经上说女人不可能成佛,除非广蓄面首利用采补之术方可成事。劳后来写文章指出此说不确:陈寅恪有《武与佛教》一文说之甚详,提到大家以为佛经说女人不可当国王,其实《大云经》里有女人称王之事,武则天于是提倡《大云经》。陈先生并无采补成佛之说。历代野史说部爱写武媚娘秽事,《旧唐书》之后的《如意君传》,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明刊本,台湾书商出“中国历代禁毁小说海内外珍藏秘本集粹”收为第一辑。这本书主要写武则天七十高龄而齿发不衰,丰肌艳态,宛若少年;颐养之余,欲心转炽,乃召伟岸雄健的薛敖曹入宫宠幸。此书附《阃娱情奇传》,竟写到婉儿,说她治笔砚之余旁观天后与张昌宗狎昵,又在外舍招少年吏部侍郎宣淫云云,简直诬蔑这位文静娟秀的才女。还是南宫搏写得公道。    
    锻句炼字是礼貌    
    英国名门贵族小姐JessicaMitford思想进步,行为叛逆,一度信仰共产主义,离开英国嫁给美国犹太裔律师RobertTreuhaft。一九四九年,美国加州奥克兰市一名十八岁擦鞋黑人被警察诬告谋杀一名白人药剂师。那批白种警察施毒计罗织被告罪状,审讯期间陪审团是清一色的白种人,被告罪成判处死刑几成定局。Treuhaft自愿替黑人上庭辩护, Mitford负责搜集证据证明案发之时黑人青年不在现场,结果胜诉,无罪释放,夫妇俩扬名遐迩。这是黑白名片ToKillAMockingbird的情节,很是动人。Jessica后来成了名作家, TheAmericanWayofDeath瞬间畅销。她接受记者访问时说,她的原稿多经丈夫修饰,说他文法与造句都比她强。Treuhaft则说这种差事不做也罢,改文章惹得他们吵了好几次架;拿文章请人大力斧正,其实口是心非。(“Peoplewhosaybeunsparinginyourcriticismusuallydontmeanit。”)    
    写作用心者大都字字如琢如磨,岂容他人随便润色。“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万一真碰到高手救此一字,那是没话说了,只得拜服。写作确要自爱,率尔操觚之作拿出去见人终归要后悔的。袁枚《小仓山房诗集》有《遣兴》诗说写诗推敲的景况:“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文坛老手也不可不锻句炼字,恰似白发阿婆不减少女心态,非修饰干净不肯见人。琢磨文字是对拜读大作的人应有的礼貌;在吴明林所谓“新闻变作文,作文变默书”的社会里,这种公德心更应该慢慢培养起来才是。VladimirNabokov慨呼言之:有勇无艺之庸才独爱炫耀文章初稿,此举不啻逼人传观浓痰。(“Onlyambitiousnonentitiesandheartymediocritiesexhibittheirroughdrafts。Itslikepassingroundsamplesofonessputum。”)    
    写作的确是要从小处着手。中文的虚字、英文的介词,都是关键。最近读柳存仁先生的一篇文章,说到五十多年前北平清华大学出过一次入学考试的英文试题,只要考生填写几十条语句里的介词,结果英语不及格的人很多。柳先生这篇文章谈的是一部九十年前香港出版的英汉辞典,是莫文畅编著的《达辞英汉字典》,光绪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年出版。所谓“英汉”其实是“英粤”,柳先生举出好多句子都很有趣,其中教人拍案叫绝者是英文的byhookorbycrook,莫文畅译为“扭足六壬,用尽八宝”!足见此公炼字之精。    
    叫鲁迅太沉重    
    阅《大公报》见杨庆春《夏日断想》一文,说一位内地中学语文老师认为中学语文教材收鲁迅文章太多了。杨氏说:“时代在变化,教材内容要更新。我不否认鲁迅作品的意义。但我认为,无论对于教师备课还是学生接受而言,鲁迅都过于沉重。”所谓“过于沉重”,想来是指鲁迅作品所涵容的时代意义,包括他的杂文所宣示的斗争精神。纯粹从语文的观点看,鲁迅的作品肯定可以列为范本。他的长篇短篇小说尤其写得好;杂文里那股火辣刻薄的笔调倒未必适合选入课文,恐怕失之悖逆。当然,说鲁迅沉重未必完全出自鲁迅的文字,后人对他的作品的重视、吹捧、研究、诠释,在在增加了鲁迅文字的重量。    
    周作人给鲁迅手抄的《游仙窟》写过一段“跋”,说到“矛尘将往长沙,持豫才所写《游仙窟》全本来,命题数语。关于此书,旧有读《游仙窟》一文,在《看云集》中,今不复赘。豫才勤于抄书,其刻苦非寻常人所及,观此册可见一斑。唯此刻无间贤愚,多在膜拜文艺政策,矛尘独珍藏此一卷书,岂能免于宝康瓠之讥哉!”这篇跋文写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八日抗日战争初发期间,周作人因说大家都在服从文艺政策,而矛尘居然珍爱这样一本闲书,难免遭讥。“康瓠”是破裂了的空瓦壶,语出《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斡弃周鼎兮而宝康瓠。”鲁迅笔下文字向来“周鼎”,手抄的这部《游仙窟》竟成了“康瓠”,实在好玩。周作人说鲁迅抄书很勤,寻常人比不得他刻苦,这是鲁迅令人钦佩之处。他用功之深,涉猎之广,兴趣之杂,都超过常人;成绩比较弱的也许是他的翻译作品。    
    《游仙窟》是唐人传奇小说;仙窟者,妓馆也,全书描述士大夫文人狎妓享乐的腐朽生活,其价值当在语言,采用的是通俗骈体,词藻浮艳,韵文散文夹杂。鲁迅其实不只是什么新文化斗士,他的传统文化修养深厚,手抄古籍,搜罗笺谱,推动美术,不一而足。张恨水《苔前偶忆》说年轻时雨后读《随园诗话》,见咏苔诗“连朝细雨刚三月,小院无人又一年”,吟哦再三。父亲骂他没出息,“读袁枚诗,闭院赏苔,尚有何胸襟乎?”说罢微笑而去。张恨水说,父亲精武尚侠,亦好文学,虽然极不愿意儿子沾斗方名士之习,但也不之禁。这是旧一辈文人的矛盾心理。手抄《游仙》,雨后赏苔,大概真的是练好文章的秘方。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66节 像她这样的知识分子

    SusanSontag说:“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像我的生活。其实我整天都坐在我那所闷热的公寓房子里写东西。”记者HelenBenedict说:她住的房子根本不热,典雅的露台不断吹来清凉的微风。“有些人对我不好。他们跑来对我说:我拜服你的作品,可是你把我吓坏了。我听了总觉得一巴掌打过来似的。太不友善了。”(“Somepeopleareawkwardwithme。Whentheycomeuptomeandsay;‘Iadmireyourwork;butyouintimidateme;’IfeelasifIvebeenslappedintheface。Itssuchanactofhostility。”)苏珊·桑达一边站在厨房里替你泡茶一边说。她以才华出众闻名;海伦说这样的人美国已经不多了。桑达不信任intellectual(知识分子)这个字。其实她正是知识分子。她是个体知识分子(freelanceintellectual)。她是文化的解人(interpreterofculture)。她的文章谈艺术、谈电影、谈作家、谈摄影、谈疾病、谈爱滋。她是纽约主流思潮的阐释人。    
    苏珊·桑达拒绝承认自己有名。想到自己的处境,她说她只看到一部打字机和打字机旁的一大叠纸张(“typewriterwithalotofpaperbesideit”)。“我写一些还没有人写过的东西,大家于是都说我的东西赶时髦(trendy)。我很少写当代的东西了。我原先以为我是在为大众服务,跟大家分享发现新事物的乐趣;可是如果我这样做而惹来赶时髦的批评,那就去他的了。”她说她总是没钱。她出去开会演讲都是人家包旅费。她大病期间连医药保险都没有,几个老朋友凑钱给她医病。她说她没钱,因为她的书永远不会是畅销书;她又不愿意教书,不愿意写新闻分析稿。“我不愿意这样做,这样做我就没法集中精神,没法听到自己的声音。我需要天天关在家里胡思乱想。”(“Idontbecauseitmakesitveryhardformetoconcentrate;tohearmyownvoice。Ineedtostayhomealldayandjustletitallswimaroundinmyhead。”)她现在多写短文散稿,不再花两三年时间写一部书了;她很想这样做,可是办不到。“短文章——小说、散文——在杂志上一登出来我就有稿酬拿,可以交房租。”她说她不喜欢参加什么文人聚会、开幕典礼:“每一次我在跟人聊天总是有人来打断我们的话题。我非常渴望单对单的沟通。”她说“其实我不想写东西——我想的是握着人家的手。”(“Ididntwanttowrite;Iwantedtoholdhands。”)在买楼的年代里,在电脑的年代里,在快要没有人卖老式打字机的年代里,还有SusanSontag这样的知识分子。我的同学殷允跟她很熟。我不认识她;读她的书读了好几年。她的英文好。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67节 轮到我在春风里

    胡适之先生于一九六二年在台北附近南港猝逝的时候我在台南念大二。一早起来,宿舍走廊墙上张贴的报纸整版整版的刊登胡先生的死讯。我们都很震惊,围在一起读报。胡先生是我们当年的偶像,从《四十自述》到《胡适文存》都熟读。我们学校中文系的老师苏雪林先生是胡先生的学生,她那天大概一早就赶到台北奔丧去了。后来文星书店出了她的《眼泪的海》。苏老师今年一百零一岁了,还住在大学宿舍里;我至今还记得她娇滴滴的声音在堂上讲《楚辞》。五四时期的名作家、名学者还健在的恐怕只剩苏老师了,她对她的胡老师的尊敬之情教人感动。写胡先生的书很多,写得最真挚的是《眼泪的海》,还有就是陈之藩先生的《在春风里》。    
    十几年前,我一度跟陈之藩先生通信甚勤。他的信像聊天,每一句话都是学问,心情好会写得很长。那个时期正是轮到我“在春风里”了。前天晚上找资料,榉木箱子里翻到一大包陈先生给我的信,灯下逐一重读,几乎忘了夜已深沉。信堆中竟有胡适先生一封英文信的影印本,或许也是陈先生印给我看的。信是一九五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在纽约写的,写给一位Mr。Vaill。胡先生的英文字跟他的中文字一样漂亮,似乎还要豪放一些。信上讲的是胡先生应邀到耶鲁大学参加庆典发表演讲的事,胡先生先说有一位Mr。JamesYen不能赴会,深感可惜;接着是谢谢收信人给他延长演讲时间到三四十分钟。他说讲三十分钟比讲十五分钟容易。胡先生说他六月十一日要到康乃尔大学去参加他班上的第四十周年重聚联欢会;联欢会为期三天,到十三日结束,但他会赶在十三号那天回纽约转火车到纽海文去赴会。胡先生请收信人尽快通知时间、地点及其他安排。原信是这样写的:    
    DearMr。Vaill;    
    Heartythanksforyourletters。    
    IamverysorrythatMrJamesYencannotcomeforthecelebration。    
    IamgratefultoyouforgivingmeadditionaltimesothatImay“talkto3or4minutes”。Itiseasiertomakea3minutespeechthana15minuteone。    
    IamgoingtoCornellonJune11forthe4thReunionofmyClass(1914)。AlthoughtheReunionistolast3days(June1113);IshallreturntoNewYorkonthe13thtochangetrainforNewHavenforyourmeetingintheevening。    
    Kindlyinformmewiththe“detailsoftime(8pm?);placeandarrangements”assoonasyoucan。    
    Verysincerelyyours;HuShih    
    “文起八代之衰”的胡先生写白话文人人熟悉,英文倒少见,录此聊当史料。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68节 饱读诗书太好了

    古德明的文章终于辑成《以古非今集》分甲、乙两编出版了。我们相识好多年;论年纪,他比我年轻;论学问,我比他稚嫩。国文、英文根底都那么深厚的人不多了,古德明于是显得老成:他笔下的中文老成,英文也老成,加上他精通文法,文字的结构难免循规蹈矩,迹近范本了。我一度留意到他的文章里爱用北方人的“可”字代替“可是”,跟他的文字风格大不相称,忍不住告诉他,请他斟酌。文字自然闲散的文章偶有失黏不会太刺眼,锻字炼句之作一有不调之处就格外彰显了。古德明也写旧体诗,偶跟读者唱和,都见古奥妥帖,连短短几句复信也文得谦卑。我很想当面笑他是今之古人,总是忘了。    
    古德明的性格其实很僵,跟他文弱的身体又是大不相称了。他的政治信念不折不挠,死硬到底,断不手软。这样的书生本色,我有的时候会觉得“迂”得过火,却始终敬佩他那份固执。他在《以古非今集》的序里说:“九七就要来了。我不懂得只谈风月。然则我这第一辑文集,应该也是我最后的一辑了。”我倚老卖老,不得不骂他年纪轻轻说这种不祥的话。我这一代人家教甚严,小时候大人时时叮咛,吟诗做文不可以乱写不吉利的话,免成谶语,连写字都要练得方方圆圆饱饱满满才有福气,写得潦草一点都要挨骂,恐怕坏了清贵之格。我幼承这样的庭训,印象深刻,眼看古德明才情丰厚,身子单薄,倒宁愿他应了龚自珍那句“可能十万珍珠字,买尽千秋儿女心”,多谈风月,少动肝火。    
    古今中外学人常以史论抒发自己的政见。中国历朝君权独断,言路闭塞,读书人更以故纸堆中讨生涯为善策。黄宗羲的《明史案》,顾炎武的《日知录》,王夫之的《读通鉴论》,都在总结历史以服务政治,借古喻今。清初撰写明末农民起义史和南明史的热潮,也是政治剧变的产物。古德明耽怀典籍之余,大概也有历史癖,他的每篇文章几乎都引史事来骂时弊,不署名都猜得到是他写的。小说家Saul Bellow笔下的Herzog学富五车,他哥哥羡慕不已,说是饱读诗书太好了(“Hownicetobewellread”)。何索答曰:你是说会卖弄学问耶(pedantic)?也有人说古德明文章喜卖弄;我说腹里空空也就卖弄不出什么学问来了。文章最紧要是观点好。古德明年纪再大些、阅世再深些,观点一定更老辣,《以古非今集》的书名可以改为《古非今集》:“古”是古德明自己了。    
    玫瑰香气正浓    
    国内朋友寄来几本海南省出版的《天涯》杂志,文化气息很浓,每期总有一辑“民间语文”专页,为作家以外的人开辟表达空间,展示正统文学常常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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