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斜阳--琼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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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瞪著她,天哪,从没看过她如此美丽,如此光 华夺目!
醉山紧盯著飞帆。“你说得很简单,”他说:“你认为只要你不放弃,你就能得到她 ?”“是的。”飞帆肯定的说,挺了挺背脊,眼光固执而狂热。“你们否决我,只有一个 理由,你们轻视我的过去……”
“还有一个理由,”醉山说:“我们也不相信你的未来!”
飞帆点了点头。“还好,我并不需要娶你们全体!我只要访竹!纪伯伯,”他凝视醉 山:“你很顽固,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力,你心中有一个法庭,你判了我的罪。我不怪你 ,易地而言,我可能也一样,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不会愿意她嫁给一个离过三次婚的男人 !可是,纪伯伯,你没有选择,你必须接纳我!”
“为什么?”醉山恼怒的问,色厉而内荏。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某种柔软的东西 在蠢动。
“因为你爱访竹。你舍不得让她痛苦一生,你舍不得让她憔悴下去,消瘦下去,你也 舍不得她每天以泪洗面,度日如年。你更受不了,她将来会恨你怨你!”
“你这么有把握?”醉山扫了访竹一眼;老天,这家伙说的是实话!访竹那痴痴凝视 ,已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她可以没有这世界,却不能没有这个人——顾飞帆。
“是的,我有把握!”飞帆走了过去,伸手给访竹,访竹立刻紧紧的握住了他,握得 好紧好紧,似乎生怕一松手,他就会飞到爱斯基摩去了。“纪伯伯,纪伯母,”他继续说 :“我知道我不好,我不够好,对我的过去,我根本不愿解释,统统都是我错!我在你们 心中,配不上访竹。但是,我们相爱了!我从没有渴望一样东西,像我渴望拥有访竹这么 强烈。我用最坦白最简单的话告诉你们,我爱她,我要她,你们答应,我衷心感激,你们 不答应,我带她私奔!”
“什么?”明霞轻呼。“你简直是蛮干!”
“是的,我会蛮干!”他认真的说,丝毫不是威胁,他眼中迸射著光芒——那种不顾 一切的光芒。“我刚刚在街上走,我想过,我要放弃访竹,但是,和这思想同时涌上来的 ,是一种最绝望最绝望的感觉,我听到一个小声音在我心底说:离开她,不如死去!不如 死去!我被这小声音吓呆了——或者,我没有很认真的衡量过我对访竹的感情,但,在这 一刹那,我明白什么是生死相许!纪伯伯,即使你是上帝,你是神,你也没有权利拆散我 们!你也没有权利把我们两个都毁得干干净净!”醉山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飞帆,这篇话, 这种坚定,这份热情,和这赤裸裸的坦白把醉山打倒了。他盯著面前这个人看,看了好久 好久,室内静悄悄的。访槐靠在门边,满脸的困惑,注视著飞帆。访萍倚著亚沛,眼底带 著崇拜,也惊奇而折服的看著他。明霞也看著他,敌对、反感、与抗拒都在消减……消减 ……而感动之情,竟不知不觉油然而生,她眼里居然潮湿了。访竹仍然紧握著飞帆,在这 瞬间,她有死而无憾的感觉,听他如此坦白的在众人面前,公开他内心深处的思想……只 有她,明白这对他是件多困难的事!他是骄傲的,有保护色的,又那么“性格”的!她抬 头仰望他,一脸的喜悦,一脸的狂欢,一脸的幸福!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她还怕被拆散 吗?她什么都不怕了!终于,醉山轻咳了一声,他喉中有个硬块在滚动。
“这篇话,你以前说过吗?”他哑声问。
“以前,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逼我说这些话!”
“你爱过很多次!”他提醒他。
“唔,”他支吾著。“我以为,我们可以免掉再去研究历史。我不想对我的过去再说 什么。因为,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都是我错!”“这次呢?会不会又是你错?”
“可能是。”他更坦白的。
“什么?”明霞惊问。“错在一开始,”他说,低头看坐在那儿,拉著他的手,痴痴 凝望著他的访竹。“我不该来你们家,我不该认识她,不该受她吸引,不该去斜阳谷…… ”他摇摇头。“很多很多的错,最错的是去爱上她,也允许她爱上我!”
访萍从沙发中跳了起来,满眼泪水,她扑过去抓住父亲的双臂,摇撼著他,嚷著:
“爸爸!你好心一点吧!你慈悲一点吧!你还忍心赶走他吗?”她掉过头来,热烈的 伸手给飞帆:“我第一个接纳你!顾飞帆……哦,不,姐夫!”
飞帆感激的用左手握了握访萍,他的右手始终握著访竹的手。
醉山挑起了眉毛,终于粗声大气的说:
“明霞,咱们输了,孩子有他们自己的世界,我们只能祝福,不能代他们去过一辈子 ,是不是?与其让孩子恨我们,不如大方一点,你说呢?”明霞闪动著满眼的泪水。
“我说……”她看看窗子。“天都亮了,我看他们都闹够了,一个哭了一夜,一个走 了一夜……我还是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他们吃吧!”她真的走进了厨房,去掩饰她那脆弱的 感动之情。访槐大踏步的走向飞帆,瞪著他。
“顾飞帆,”他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知道。”飞帆说。“我不喜欢你那些历史,不喜欢你的传奇故事,不喜欢你什么 打老虎……也不喜欢你把我们家闹得天翻地覆,弄得我一夜没睡……不过,将来有机会的 时候,我们私下得谈谈!”
“哦?”飞帆狐疑的。“你必须把你追女孩子的秘诀,传授给我一些!”说完,他转 身向外走。“倒楣,一夜没睡觉,还要赶去上班!”他打开门,消失在门外了。一句话提 醒了亚沛,他看看表,惊呼著:
“哎呀,怎么都八点多了?我也要去上班了!”他过去拍拍飞帆的肩膀。“别忘了请 我喝谢媒酒!”
“等我!”访萍喊:“你顺路送我去学校,我第一节还有课!”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就各走各的,散了个干干净净。连纪醉山,也识相的避进卧室里 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飞帆和访竹。
他们相对注视,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对他们两个,这一夜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但 ,也在这一个晚上,他们彼此对彼此,都更深的认识了一层。他们注视了许久,终于,他 把她从沙发深处拉起来。他拥著她的肩,走向窗子前面。
他推开了窗子,日光四射著透进屋内,太阳在远远的天际闪耀,放射著万道光华。
他回头看她,她整个人都浴在阳光里。
“从今天起,”她低语著:“只有阳光,没有乌云!从今天起,只有未来,没有过去 !从今天起,只有欢乐,没有哀愁!”
他揽紧了她,虔诚而热烈的揽紧了她。
“是的,”他喃喃的说:“从今天起,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所有的阴影都没有了。 ”真的吗?真的吗?他们相拥在那儿,沉溺在彼此激动的情怀里,谁也没注意乌云正悄然 移来,阳光已不知不觉的隐进云层里去了。
10
一连许多醉人而温馨的日子,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担心害怕,不用再撒谎逃避… …幸福的日子如飞消失,暑假来了。暑假来了,访竹也毕业了。这是她答应过飞帆结婚的 时刻,纪家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他们的计划。忙碌是开始了,一谈到正式结婚,总有那么 多现实的事要做,选日子,做衣裳,订酒席,印请帖,布置新居……这是纪家第一次准备 嫁女儿,又是嫁给这样一个奇特的人物!新人,结婚是当新人,可是,访竹将是飞帆“第 四任”妻子。在国外,这可能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台湾,这毕竟太不寻常,难怪纪醉山夫 妇,都随著婚期的接近,变得不安、紧张、烦躁,而又隐忧重重了。
婚期选在九月十五日,根据黄历,是大好的上上吉日。七月起,大家的生活就都乱了 。新居当然用飞帆的大厦公寓,不需要再装修,却需要添购很多东西,从墙上的字画、装 饰品,到床单、床罩、浴巾、台灯、锅盆碗灶……一一买起。晓芙最热心,几乎成了男方 的代理人,什么想得到的,她都一手包办,买这个,买那个,她出入顾家,比谁都频繁。
访竹是忙于添衣服,买首饰,做嫁衣。飞帆坚持不用租来的礼服,要为她订做一件全 新的,式样来自欧洲时装杂志的设计。于是,选材料、量身、试身……忙得不亦乐乎。那 件礼服用了许多码白纱,纱上缀了许多朵粉红色的小玫瑰花,婚纱是用粉红玫瑰编成花环 ,再披垂下一片轻雾似的薄纱……试装那天,飞帆就看呆了,她穿著新娘礼服,玫瑰花下 ,面庞隐在婚纱中,如仙,如梦,如一首最美最美的诗。那合身的剪裁,显出她细细的腰 肢,拖地的礼服,显出她修长的身段……这个女人,这个像一支梦幻曲般的小女孩,将成 为他的第四任新娘吗?顾飞帆几乎不能相信,每次他看她,他都有不能置信的感觉。他越 来越觉得一切都像梦,他兴奋、紧张、失眠,心悸……这种感觉,是他和微珊结婚前都没 有过的。那时,他只有兴奋和期待的快乐,却不像这次有患得患失的恐惧。他生怕到了婚 期,纪家夫妇又会反悔。连访竹,在接近婚礼的时期里,也变得反常起来。她有时会很尖 锐,有时又会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有时快乐得像只飞在云端的小鸟,有时又沉默得像躺 在河床边的小鹅卵石。她极端敏锐,又极端易感。“你以前的新娘,也穿订制的礼服吗? ”她会问。
“你一定没有新奇感了哦!结婚对你不是陌生的事了!是不是?”她还会问。“要请 多少你的客人?那些公司的老职员,会不会参加你的婚宴都参加腻了?”她再问。
终于,一天晚上,他忍无可忍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访竹!”他喊。“嗯?”“以后我们要共度那么长远的岁月,我希望我们的生活里 只有快乐,没有忧愁。为了我们的婚姻,我们都挣扎过,奋斗过,好不容易才论及婚嫁。 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唔!”她哼著,极度不安。
“再也不要提过去!连暗示都不要!”他诚挚的,稳重的,低沉的说:“过去种种, 都已经死了,葬了,化成灰了!别提它,让我们用最愉快的心情来接受未来,行不行?如 果你再这样问些让我刺心的问题,我会受不了!访竹,我真的受不了!”她投进他怀中, 立刻抱紧他,把面颊藏在他胸前的衣服里。“我不好!我不好!”她低呼著。“我想,我 害上了婚前紧张症!”他推开她,吻她。噢,他不敢告诉她,他也害上了婚前紧张症!。 不过,从那晚开始,她就再也不暗示过去了,她小心避免一切能让两人想起过去的事情。 她努力去想未来;她的家!她和飞帆的家!可以朝朝相对,暮暮相依!可以一起唱歌,一 起谈天,一起度过年年岁岁!还可以——有两个小孩!她脸红了,哦,是的,起码要两个 小孩,她爱孩子,有孩子的家庭才有欢笑。她又变得甜蜜了,温柔了。甜蜜的让人心动, 温柔得让人心醉。哦,太好了!飞帆几乎焦灼的等待著,九月十五日!太远了!为什么不 订在八月十五日呢?他那么迫切的、迫切的想拥有她呀!“我的访竹。”他常拥著她喃喃 低语。“我的!我的!我的!你每根头发,每个细胞,每个思想……还有这手指……”他 吻她每个指尖:“都是我的!”
她眼眶潮湿,紧依在他的怀中,她低声说:
“傻呵!飞帆!你是个傻瓜!”
为这个,她写了一首小诗:
“我认识一个傻瓜,他不怎么漂亮,不怎么潇洒,但是他每个表情,每句话,
都让我迷失,让我喜悦,让我牵挂!”
他喜欢这首小诗,说她有那么“一点点”文学天才。她红著脸瞅著他,说这一点点“ 小天才”还是他给的灵感。他忙不迭的点头表示同意,她敲打著他的肩膀,又笑又气又欣 赏又甜蜜的叫:“我认识一个傻瓜!他又骄傲又臭……”
“我也认识一个傻瓜,”他打断了她,笑著说:“说不出她有多笨,说不出她有多傻 ,说不出她的糊涂和笑话——只为了,她要嫁给一个傻瓜!”
于是,他们相对大笑,笑得滚成一团,笑得喘不出气来,笑得从沙发上滚到地下,笑 得她头发零乱,面颊潮红,笑得……他忍不住把嘴唇紧贴在那“笑容”上。
这种日子,是期待、甜蜜、紧张、焦灼、忙碌……的综合。这种日子,简直没有闲暇 来“孤独”,连那斜阳谷的蜜蜂阵都再引不起两人的兴趣。幸福,是被两人紧捧著的,紧 抱著的,紧紧紧紧攥著的。但是,一件飞帆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距离婚期已只有一星期,那晚,明霞要带访竹去拿最后的一批新装。飞帆难得一个人 在家布置新居……实在没什么可布置的了。他就把一张访竹的放大相,配了镜框,放在小 茶几上。访竹说好,一试完衣服就来这儿。他要给她一个小意外,在照片下端,他写了几 行小字: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把照片框擦得亮亮的。他斜倚在沙发中等访竹。每隔一分钟看一次手表。当电话铃忽 然大作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门铃,差点跑去开门去了。然后,才醒悟过来是电话,拿起电 话听筒,对面就传来晓芙略带紧张的声音:
“飞帆,访竹在你身边吗?”
“噢,没有。”他的心一紧,晓芙的语气古怪,访竹出了事!撞车?不!他飞快的摇 头,急促的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说不清楚,我马上过来!”
喀啦一声,电话挂断了。飞帆顿时浑身冷汗。访竹出事了!访竹出事了!他模糊的想 著,忽然记起,第一次见访竹,她泪眼盈盈。后来,她说是为了哈安瑙。哈安瑙——小说 中的人物。她在婚前摔断了腿,从此她不见他的未婚夫!会有这种事情吗?晓芙一定得到 了什么消息。访竹去拿衣服,能出什么事?撞车?老天,为什么一定要想到撞车?他跳起 来,绕室徘徊。然后,他疯狂的骂自己,傻瓜!不会打电话到纪家去问吗?他立刻拨号, 接电话的是访萍,一听他的声音,访萍就笑开了:“哎呀,姐夫,一个晚上不见都不行吗 ?她跟妈妈去拿衣服,如果太晚就不会去你那儿了!什么……你要来等她?少讨厌了!我 们家地方小,你们两个把客厅一占,我们都没地方去……”门铃真的响了,晓芙来了,她 来得可真快。听访萍的语气,访竹不会有事的,或者,又是他的“婚前紧张症”!挂掉了 电话,他匆匆走到门边去打开大门。
晓芙正站在门外,她行色匆匆,脸色凝重,很快的跨进门来,她关上门,四面张望:
“访竹真的不在吗?”她怀疑的问。
“真的不在!”他焦灼的看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晓芙拉住他 的手臂,把他一直拉到沙发边,按进沙发里,她仓促的说:“你坐好,别晕倒,我有事要 告诉你!”
“晓芙!”他喊,血色从面颊上消失。“不要卖关子,有话快说,到底怎么了?”“ 你要重新考虑和访竹的婚姻!”晓芙说,声音低哑而严重,态度严肃而正经。“最起码, 婚礼不能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