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9-这个世界会好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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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医学。(艾:噢,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医学。)政协把委员分了很多组,自己自认,愿意参加哪个组就参加哪个组,比如有文教组——文化教育,有医药组,有国际问题组,参加国际问题组的人最多,我参加的是医药卫生组,医药卫生组里有中医,有西医。
艾:《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这本书里,也有一些关于医学的文化,关于中医跟西医。好像您父亲也是对医学有点研究吧?在年谱里提到他会熬药啊、做药啊。
梁:可以说没有什么,不过比如家里人病了,比如我母亲病了,或者我们弟兄小孩这一辈有病,他常常开药给我们吃药(笑)。中医多半都是(笑)喜欢说儒医,许多读书人他会看看医书,他好像就能够通医道似的。我父亲也有那个情况,不过他没有给外人看病。
艾:先生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梁:吃东西啊?(艾:吃东西。)吃东西,我是吃素的。
艾:就是说蔬菜里面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或者是水果?
梁:蔬菜水果我都喜欢,一般的蔬菜水果我都喜欢。
艾:有没有特别喜爱的?
梁:没有特别喜爱的。
艾:那您最喜爱的消遣有没有啊?或者是根本没有消遣的?
梁:有消遣的。有消遣就是身体的活动,散步啊、逛公园啊,到公园去,我挺喜欢的。
艾:好像是1956、1957年,香港的一些朋友说您学太极拳。
梁:学过,学过。
艾:您练多久了?
梁:从练太极、学太极拳说起啊,那离现在是好几十年,好多年,不过有时候断断续续,特别是抗战起来之后吧,为国家的事情各处奔走,有时候就不得空。
艾:您的意思就是早就学了?
梁:早就学了。
艾:这个我不知道,我还以为50年代才开始学的。
梁:学得很早,大概30多岁吧,(艾:噢,这个时候开始学了。)可是学了又搁起来了,没有认真地去练,我以前住在德胜门那个地方,净业湖(积水潭),那个小山上,大家在那里学,都是练太极拳。
艾:我不记得您是住过德胜门,就是积水潭那边?
梁:积水潭那边,我自己的房子,现在房产还在那里。
艾:哦,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的房子?
梁:从民国初年,60年前。
艾:这个我倒是弄错,我以为那里的房子,就是您的父亲的朋友彭诒孙的房子在那里,也不知道您梁家的房子也在那里。
梁:也有。彭家的房子在积水潭的西南,有个楼的,我们的房子在西北角,现在这个房子还在,可是人家住了。
艾:您父亲的年谱,好像他是常常住在彭家那边。
梁:对,有时候住那边,他自己不是后来投水嘛?就是从彭先生住的那个房子里出来投水的。
艾:好像他快要过60岁的生日。那么我所了解的就是我所写的,孩子们到学校来,住在彭先生那边。本来梁家的房子离彭家的房子很近的话,好像是……
梁:就在那个北边。
艾:积水潭也不太大了,距离也会不太大……
梁:都在积水潭的西南,我们这个房子在西北角,现在这个房子还在,被旁人住了。
艾:积水潭当中有个小岛,岛上面有个小庙,这个年谱是有的,有高庙这个名。
梁:不过那个名字不叫高庙,高庙是在水的南边,高庙很大,刚才我们说的这个庙很小。
艾:哦,小的庙。我1973年来的时候,还是见不到您,可是这个地方我知道,我不敢去看,害怕。那个时候您父亲的纪念碑已经找不到了,有个座子,上面的石碑已经倒了,也是找不到了。问了很多附近的人,什么时候这个碑被打倒的。有个人说是抗战时候还是在的。
《这个世界会好吗》 第二部分我不是一个学者(3)
梁: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1966年。
艾:噢。石碑被附近的人锯成几块,建筑什么东西用的。梁先生您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没有受到什么迫害啊?或是……
梁:受到冲击。
艾:冲击,冲击是一个我没听说过的说法,冲击意思是什么?
梁:冲击就是打击。
艾:是红卫兵的?
梁:红卫兵,是红卫兵小将,都是初中学生。
艾:都还是初中学生,也还是您住在德胜门那边?
梁:就是那,地名叫小铜井。
……
《这个世界会好吗》 第三部分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1)
……
艾:把您家人赶走,然后他们自己住?
梁:他们占据了北房,把我赶到南房;南房是5间,把我赶到5间里头中间的一间;中间一间刚好是5间里头窄小的一间。
艾:那他们占领了多久了?
梁:他们占了大概二十一二天,占了北房。因为那个时候我家里有电话,他们认为很好,电话可以逗乐。我自己还算是还好,就是没有打我,可是打了我的内人,打了我的妻子。
艾:那她受伤了没有啊?
梁:那个时候是8月24,是一个夏天,热。人穿的衣服都单薄了,穿一件呢,他们打的结果,血透在衣服外边。
艾:打得很重才这样。
梁:不是太轻,可是没有打我。
艾:是闯进去的时候打的,还是……
梁:刚冲进去的时候还没有打,刚冲进去的时候他就把我们屋里头的家具——有一个衣柜,有玻璃的衣柜,都给从北屋里头摔出去,把我们睡的床铺就拆了,书架上的书都被拿出来扔在地下,大本的书,有《辞海》、《辞源》——一种工具书,没有什么思想内容,他也都给它撕了。
艾:这是什么道理呀?
梁:(笑)小孩子他什么不管。
艾:您夫人给打了,家具也……
梁:毁了,许多箱子里都有字画,他就给扣出来,烧。
艾:烧?这样损失很大。
梁:烧的灰都成堆,纸灰成堆,灰的堆要外面来车撮走,一次撮不完,撮两天三天才撮完。那个时候很乱很乱。
艾:那我书里也写错了,香港您朋友没有听说您有什么损失,所以书里写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好像没什么……
梁:我自己没什么,没有打我。
艾:是啊,起码把东西弄坏了,打了您的……
梁:损失很大。
艾:我以为,您还算是毛主席当年认识的老朋友,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子。所以,书里写错了。您夫人打得血出来,住院呢,还是……
梁:也没有。
艾:她年纪已经蛮大了吧?
梁:70多了,我那年是74,她71。
艾:哦,是吗?我也弄错了。
梁:除了在自己家里头来打之外,他们还把她推出去,推出去斗争,斗争不是斗争她一个人,还有旁人。
艾:斗争就是骂她们……
梁:啊,斗争就是批评、骂,可是也没有斗争我(笑)。
艾:是啊,这个倒算是奇怪了。那些孩子他们知道您是什么人啊?
梁:知道。他们把我推到5间屋子中间的小屋里头,不让出来(笑)。
艾:哦,这奇怪了。这些孩子是北京市的孩子呢还是……
梁:123中学,第123中学。我住的地方叫小铜井,城墙上有一个豁口,他们都在豁口外头的第123中学,是个初中。
艾:附近的孩子……
梁:不太远,有半里多路。
艾:这21天过去以后……
梁:他们才撤退。
艾:撤退以后又发生什么事了?也发生别的事了吧?
梁:比较说没有什么。
艾:比较说没有什么?这个算是还好,那是1966年的事,(梁:1966年8月24。)那一次以后也没有别的什么……
梁:没有别的什么。
艾:您的学生黄艮庸那个时候还住在您那边没有?还住在北京吗,那个时候?
梁:在北京。
艾:我在香港听到的是,他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赶回到广东去了,这是真的吗?
梁:真的。押送回广东,火车上统统在北京的,他们都赶到火车上,有红卫兵押着回去南方。
艾: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押到南方去?
梁:他是要让你回家,回乡。
艾:为什么要让他回家呢?这算是下乡呢,什么意思?他不还是在北京,你北京的好多人也本来不是这里人,为什么要把他赶走?
梁:很多都是那样,一般的,南方人都赶回南方去。
艾:有没有别的朋友也是受到这种……
梁:很多。
艾:可不可以举个例子?
梁:很多,北京差不多受骚扰、被赶回老家,可以说是上万户,千家万户。
艾:那李宗仁、李济深、陈铭枢啊……
梁:他们都不在,这个时候不在北京。
《这个世界会好吗》 第三部分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2)
艾:文化革命的时候毛主席有没有跟您联络了?
梁:没有。
艾:那周恩来也没有跟您联络了?
梁:都没有。
艾:您现在在北京有什么亲戚?两个儿子都在北京了,有多少孙子?
梁:3个男孩,1个女孙。
艾:这以外,您哥哥的那一家的人在北京呢,还是在别的地方?您哥哥有两个女儿。
梁:有一个女儿住在我这里,她是黄艮庸的夫人,嫁在广东。黄故去了,她从广东来看我,住在这里。
艾:有别的亲戚吗?
梁:在北京的亲戚还有,比如我前妻,头一个太太的,她家里人还有在北京的,她姓黄。
艾:您母亲姓张,在北京有没有张家的?
梁:也有。我这个大儿媳妇就是张家的。
艾:噢,一个儿子是在科学院?
梁:在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这是大儿子,叫培宽,(艾:噢,培宽。)第二个叫培恕,培恕在党中央的中联部苏联研究所,(艾:苏联研究所?)研究苏联。
艾:研究苏联,这不知道。他一直是在研究苏联呢还是……
梁:他过去在《人民日报》工作。
艾:他是入党了吧?是什么时候入党的,很早啊还是……
梁:他哥哥早一点,他晚一点。(此话有误,次子培恕未入党。——编者注)
艾:抗战结束呢,还是……
梁:早一点也是在解放后了,我的大儿媳妇可能早一点,大儿媳妇在北京解放前,我大儿子比她稍后一点,在北京初解放的时候,也有三十几年了。
艾:您这一辈子最大的失望,或者遗憾是什么呢?
梁:没有。
艾:(笑)没有失望?怎么可能呢?
梁:因为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比如我本来抗战起来之后,就奔走于两大党之间,事情都做了,也还都算是顺利,发起民主同盟,旁人以为我是想搞一个党派,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中国不需要什么党派,不像英国、美国那样。所以我虽然发起同盟,主要是在两大党之间代表广大社会来牵扯着他们,不要他们两个打架、斗争,而推动或者抗战,或者建国。随后我觉得不需要了,我就退出了。现在民盟、民建都还有,我没有参加。
艾:那么内战还是没有避免的,这个算不算是一种遗憾,或是失望,您奔走了……
梁:刚才说了,没有想到共产党能够统一,大陆的统一,没有想到。所以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国民党的条件太好,它不应当失败,好的条件,但是他居然失败了,居然挡不住了,那么大陆统一在共产党手里头,也很好。不好的就是要打。
艾:是啊,对人民啊,战争总是苦难。好,就算是您没有失望。
梁:(笑)我想问一句,我们去到素菜馆吃一餐饭,你看哪一天合适?
艾:我想这样吧,当然好,不过我可不可以在做东吧?
梁:还是我。
艾:这个不好意思,我想假如您……
梁:您哪一天比较有空?
艾:今天星期五,星期五下午要到北大,明天星期六,可能中午以后还有事。星期天以后都没事,噢,星期一有事,星期天……
梁:如果星期天最好了。
艾:您觉得星期天比较好的?
梁:星期天,我可以叫我二儿子来一同去。
艾:好好,当然好。我本来想请您到外面吃饭,我不知道您的习惯了,可能您不喜欢到外面吃饭,不敢请您。您会到外面素菜馆……
梁:有个素菜馆。
艾:您累了吗现在?
梁:今天我们可以结束了。
艾:好的。
(1980年8月15日)
《这个世界会好吗》 第三部分东西文化的调和(1)
艾:其实这个问题,我知道您会觉得问得不好,您著作里已经算是回答了。因为您还可能改变了主意,所以我今天还是问。您觉得中国是否可能某种程度上促成东西两大文化的协和、调和?
梁:事实上已经在往这样一个方向走了。特别是在中国,不能不吸收外国的科学,不能不吸收外国的文化,所以已经往这个方向走了。西洋有没有受中国的影响呢?我就不敢说了。中国受西洋影响是很明白的。
艾:您以前说,总有一天,势必有一天,人类的文化,西方的人,还是会转回到中国或者儒家的路上。
梁:这个就是要到社会主义的时候,要在资本主义之后。资本主义,照我的看法,它慢慢地要成为过去,就是社会主义要到来。社会主义跟资本主义的不同,在我看来,一个是个人本位,一个是社会本位。资本主义是“个人本位,自我中心”,以我为中心。社会本位就不能够说是以自我为中心了,就变成要互相尊重了。
艾:我还是有两个问题:现在的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会不会是社会本位的?事实上是如此吗?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古巴、越南、柬埔寨这些社会主义的国家,尤其是柬埔寨啊,杀人如麻,那怎么能说是彼此尊敬呢?
梁:当然不是。苏联,在俄国这个地方,出现共产党,出现共产主义,在我看也是一个变态,不是按照社会自然发展出来的,因为苏联没有经过多少资本主义那条路,没走多少,它在沙皇底下没有多少资本主义,一下就变了。所以,它不是把资本主义走到头,然后转入社会主义,不是那样的。
艾:是。我明白您的意思。东欧的国家,古巴、柬埔寨、越南这些地方也是一样。
梁:在俄国,它还是从沙皇的那种专制,转成共产党的专制。共产党专制如果在列宁底下领导,大概会要很好。可是列宁死得很早,所以它那个旧的传统、旧的习惯,还是从沙皇下来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很有力量。列宁死后的斯大林的,特别是现在的勃列日涅夫的,这个情况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还是顺着沙皇的那个老路下来的,顺着那个老路下来的一种专制;而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