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第3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说刚电话过去,你们公司的人告诉我你离职了。正好正好。他语气倒有些巴不得的兴奋。
好什么,我都没米下锅。
他说就是正好吗,我本还想挖墙脚,现在正大光明邀你加盟。我有个朋友回国办企业,我想拉你跟我们合做。
我说这么看得起我。
他说我对你还不了解,别忘了咱们搞过几次活动,配合默契,你在策划和组织方面很有优势。
做哪行啊。我忽然有了兴趣。
他说,做书。你不中文系的嘛,做回本行不正好。而后细细跟我聊抱负,听得我热血沸腾。不自禁给他出主意。他惊喜道:成啊,晚上见个面吧,我叫上我那朋友。
我去见了那海龟。三人一拍即合,开始进行创业前的准备。
忙总是会让人忘掉很多事。我忘掉小松,也忘掉孟韬,用了全副精力对待我全新的职业生涯。一方面,挑战的确给了我冲刺的热情。另一方面,我想我是真想忘记。因为没有办法面对,我发现人根本很难凭意愿生活。
一日晚,我还伏案写调查报告。接到孟韬电话。
孟韬嘲讽道,真的把我晾一边了。
我顿一顿,的确是很久未与他联系了。然而不去想,也没觉得有什么缺失。我淡然道,怎样?你恢复得可好。
他说,你关心吗还是客套?
我一愣,说,关心啊。又说,我最近找了份工作,全新的,忙得很。所以。
他说,找工作了?就想离开我,躲得越远越好?
我说也不是躲你。其实我也挺烦的,不想工作,想回乡下,可没钱,我弟弟又不肯走。烦来烦去,工作还是要找,家还得养。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说缺钱吗?我打一点钱给你。
我说那算啥。我有手有脚。对了,你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他说,明天出院了,很想见你。
我想了想,说,那我明天来。给你炖鸡汤怎样?
他略略有笑,说,不许食言。
要挂电话了,他忽说等等。我等他说。他说: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以前的愚蠢。
愚蠢?我不解。
他说,作茧自缚,伤害你。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的真实想法,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我也不想打扰你。你还年轻,我想我也许更需要自知之明。
那就自知之明吧。我匆匆说。
他说真话吗,你为什么不能说实话,我希望给我机会,我想跟你在一起。
真话与假话我也不知道。忙让我忽略了很多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并不随着忙碌消散。心里乱糟糟的,满地碎片,踏上去都要出血。我承认对孟韬并非毫无感觉,但是我现在只想兑现给小松的承诺。可回不去。
我头突突地疼。说不出话。良久,放下电话。
晚上失眠。脑子火花四溅,想理清一些事,却发现毫无头绪。越想越麻乱。乱得我想哭。可没人帮我。绳索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去解。
我只有睁着眼睛,等着夜一点一点催开新的一天。在新的一天里继续迷惘。
第二天,炖了汤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走一半,绿灯变成红灯,我陷在车阵中,看来往车辆毫无顾惜之情的碾过我的影子。
走一步,怎么样?突然冒出的念头,与此同时,觉得心里横过一个阴影,就像一辆卡车投下的黑重的四方影子,我惊恐地缩在那越来越大的影子里,觉得天地越来越黑,喧嚣越来越远。
真的晕过去了。
幸好在别人的呼喊中很快醒了,我有贫血,血压也低,只要睡眠不好,就容易眩晕。我抱歉地对周围的人摇头,说: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人群也就慢慢散了,我坐在路边,看到自己的保温杯已经摔碎,汤洒了一地,孟韬没口福。
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孟韬的病房围了很多人。社会贤达和公司高层都在。我在窗口徘徊一阵,走了,在楼下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事,不来了。
他说:随你。听不出是不是失望。
失望与否我也没法再管。我在超市买了糖吃。我想吃些甜的东西。据说低血压应多吃糖,另一方面,我觉得嘴里苦。
吃了三颗阿尔卑斯。才有勇气挤公交车。正在车站等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接起。是一个女人惊喜交加的声音。
真打通了。小丛。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你的手机怎么一直不接呢。
你是——我辨不出声音。
我是小丽。
小丽?脑子转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是小军的女朋友。
小丽,你和小军怎么样啊?
小丽突然哭了,说:小军被抓走了。
啊?我头一大。
小丽抽噎道:没有办法了,已经判刑了。我一直找你,想让你帮帮忙,可是,没有办法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我想大概那个时候,我的手机被孟韬拿走了。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我在广安门他们租住的半地下室见到了小丽。小丽已经怀孕4个多月了,腹部微微隆起。她坐在床上对我诉说原委,脸上已经没有泪痕。
“两个月前的事了,小军和三胜去进货,也实在倒霉,去了没多久,遭到公安部门的突袭,把他们当成一伙的抓进去了。那个仓库,量很大,黄碟也多,性质很严重,我们说不清楚。没有钱,没有关系,就是这样胡里糊涂地被抓了,他们两个都判了两年刑。”
死寂的沉默。头顶天窗投进来一束光,形形色色脚步依次从窗外走过。而他,小军,一直老鼠一样躲在这个地下室,躲在这个城市。只是想生活下去。无所谓好,只想活下去。但是,还是被拒绝了。我说不出话。心里满是块垒。
良久,我空洞说:对不起。
小丽笑一笑,说:跟你没关系。我让他别做的。可是我怀孕了,他希望我能过得好。而且三胜也要生活。
“三胜一直跟你们一起?”
小丽说:是啊。就住后面那间小房子,一直卖碟,生意时好时坏,碰到警察,一般损失比较惨。有时候也不好混,每个地有每个地的地盘。很受排挤。很难的。
我无语。
小丽有点过意不去,说:你真的别难过。两年很快就过去的。他们出来,会正正经经找份工作。
“你父母知道吗?”我指的是怀孕。
小丽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说:我早跟我家里决裂了。他们坚决不认可小军,摊子也没收了。就是这样,小军才去卖碟的,否则一夏天批发冰棍很赚的。我们还没领证。因为户口簿我家里不给我。没关系,我会等小军。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说:到我那里去住吧,我照顾你。
她死命摇头,说,真的不用麻烦。摇头的时候,我却发现她眼角有泪。
我说:一点不麻烦。我就跟我弟住,我弟开学就住校,我一个人很寂寞的,你陪陪我,我胆子特小,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要死,你不知道我曾被人跟踪过,特别怕一个人在家。我正想找个人跟我一起住呢。还有,我特喜欢小孩,真想你快点生,让我玩玩。
小丽露一丝笑靥,说:小丛,你应该结婚。
我?我说,那个,要看机缘的。站起来,说:今天就过去吧,带点衣服就可以。房子租到什么时候,过几天,我把我弟弟叫来搬家。
小丽说:谢谢你。她没有客气,我知道她的生活大概已到了无法过下去的地步,但凡能过下去,她会有自尊。
在车站西街那条满是灰尘的窄道上等车的时候,看着小丽护着隆起的腹部小心地躲避拥挤的人群的时候,我突然起了嫁给孟韬的冲动。因为他有钱。钱可以保护我们免受城市的伤害。弟弟说得很对,没有钱,人是无法自尊地活的。
几日后,我去郊区的看守所见了小军和三胜。
见到小军那一刻,我还是哭了。他理着犯人那种短短的板寸,很瘦很黑,但是坦荡地笑着。往昔浮动开来,我想起我们在上海对着外滩大声叫嚷,第一次吃肯德基,在北京一起过年,他为我打架,给我一杯水,说我瘦了,他骑车载着我穿过浓雾。我们来自同一个家园,虽然境遇不同,总还有温暖的交集。
不要哭。我很好。小军说。
我哭噎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在你们困难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哪里。
他说,不要这样说,小丛,我一直很感谢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帮我照顾小丽好吗?她怀了身孕。
嗯。我重重点头,你放心好了,小丽已搬到我那里住了。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让她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他露出憨憨的笑,说:嗯,我很放心。
你都有孩子了,真羡慕你。我开他玩笑。
他说: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还不忘松哥?
我摇摇头。
他说:真的放弃吧,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是你们的生活不一样了。大城市会给你更多的机遇,松哥会明白的,你应该幸福。松哥肯定也希望你幸福。
我咬唇无语。
临走前,塞了些钱给小军,小军死活不要。我说:哥,你收下。他眼圈红了红,收下,便急促地走了。
我想两年,应该过得很快,他和小丽会幸福的。我会努力让他们幸福。如果那只需钱作支撑的话。
花明
周末的时候,家里异乎寻常的热闹,秒秒开车来蹭饭,饭后我们蹭秒秒的车去广场闲逛,小林鞍前马后给我们照相。他最近迷恋上摄影,又花了我不多的积蓄败下近万的专业摄影器材,平时穿着摄影专用马甲,捕风捉影,俨然摄影家自居。我们4个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一个个心头仿佛都有了阳光。
小丽在后,小林空前的有了做男人的责任感。因为我上班没时间,平时都是小林陪小丽去医院检查。大概是这一趟趟往返医院,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了。他照顾小丽细心周到,晚上也不瞎混,按点回来做晚饭。照着菜谱做的,营养配餐,我有时回家吃到,都跟小丽说沾你福。绝大多数时候我加班,他们便自己吃,而后小林给小丽放胎教的音乐。小丽经常夸小林是新好男人。每每此时,小林就瞄我一眼,那得意劲,恨不得眼都飞出来。
新公司已经成立,进入正常运转轨道。人手少,许多琐事都自己做,一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累就一个字。但是当我们策划的第一本书的数码样出来的时候,那兴奋劲也是溢于言表。
一日从出版社回,打车经过大成,抑制不住想故地重游的冲动,便停下来。但是当站在这座曾经日日进出的大楼前,看着黄昏辉煌又没落的光芒怀旧般地栖息在蓝色玻璃幕墙上,却无端惘然,怎么看怎么与我无关,原来自己已经失去了它。
转过头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了孟韬的声音,对于他的声音,我很敏感,只有这个人是大成留给我的最后纪念。自他出院后,我们已经很多日未通过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于自知之明将我遗忘,如果是那样也未尝不好。
孟韬说什么我未听清,却看到孙红,孟韬绅士地拉开车门,原来两人要一同出去。我看看时间,正好接近下班,也许是约会。孟韬终于正式与孙红交往,不知是不是应该为他高兴。我招手打车。开始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上车的时候,看到孟韬的车擦着我的开过去。我看到孙红甩头,将一缕长发优雅地飘起来,而后笑容淡淡的溢出来。
我径直看着。车闪过后是争奇斗艳的高大建筑,积木一样成为木讷的背景。我的失落也淡淡地溢出来。我也会失落的,原来自己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无所谓。
回到家,小林说,今回得早啊。我说我们的书很快就要出了。小林说,要出书了还不请客。小林是那种逮着机会就要庆祝的人,恨不得天天是节日。就请客。在小区楼下的餐馆吃的。东北菜,码量很大,很实诚。
吃着,吃着,小林突然说:陈丛,一张苦瓜脸,是不是跟孟韬分了?挺久,没听你提起他。
我自顾扒食,说,又没开始过。
小林定定看我,几分钟后,说:姐,别沮丧了。你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也不是歪瓜裂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虽然身材平板……
想讽刺我配不上人家明说。我瞪他一眼,却也没多大心思跟他开玩笑。
小丽在旁边张嘴结舌地看我,说:你,你被甩了。
我说:你们怎么越说越难听。但是,我心头真有被甩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为了表示没什么,我两杯酒下肚后,掏出手机,当着小林和小丽的面,给孟韬打电话。小林直着眼看,同时对我说: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冲动。
我冲动什么,我也许只是想念他了,找个机会。但是自然死也不会承认。别人不拿你当回事,你反过去赖着人家,这种事我永远做不出来。
他接了。我反无话。听到里边有轻柔的音乐传来,应是在某情调不错的餐厅与孙红共进晚餐。
陈丛。有事么?他说。声音无喜无怒。
我打哈哈说没事,就是问你身体好不好。
他说还好。
我说那就没事了。顿一顿,说,发现我们现在好像没什么话说。我挂了。
他说,等会我给你打过来。
我想也许孙红看着不方便,便说不用了。挂电话。
小林说:姐,你真的失恋了。错过孟韬是挺可惜的,但是,姐姐还有别的机会。不要沮丧啊。
小林还会安慰人,我倒很欣慰,笑笑说:没白养你,总算听到一句人话。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不要浪费。
回去后,我直接洗澡睡觉。躺床上睡不着,就放音乐听。是一首爵士乐,《Quizas》。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
何时,何地,又该如何
你却总是回答说
或许,或许,或许
时日就这样飞过
我的绝望与日俱增
而你,你却还是这样回答
或许,或许,或许
你在浪费时间
思考着
思考着什么才是你最需要的
可是,这抉择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执拗的询问,藏在舒缓的调子中,舒缓的足能催眠的调子。Quizas,Quizas,Quizas。或许,或许,或许……爱情是经不起长久的等待的。虽然等待的感觉曾经很美丽。但等长了却也很疲惫,所以我想我应该体谅孟韬,因为我没打算给他承诺,也应该早点结束小松的等待,因为他已经等了太久。
翻来覆去地听。也不知多久,有人敲我房间门。我房门向来不锁,不知谁对我如此客气。便说:敲什么啊,你手不疼我门还怕坏呢?
推门进来的赫然是孟韬。
我愣了下,说:稀客。
他说:是啊,好久不见。
我说:坐,喝茶吗。
他点点头。我跳下床,出去给他泡茶,门刚推开,就是两个来不及往回缩的脑袋。小丽赔笑着说,只是好奇。哎,那人很正点。我说,待会我把门开着。她说:那不行,我们还不会无耻到这地步。小林拍拍我肩膀,说: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别闹小孩子脾气。就像我老爸似的。我白他一眼。
泡茶进。没关门。几分钟后,门被小丽偷偷掩上。
音乐在我们之间窜动。却没话。我们的话大概都已经说干净,只需要一个答复。
何时何地又该如何。或许或许或许。
可我不打算模棱两可,于是率先打破沉默。说:跟孙红交往得怎么样?我今看到你们在一起。
他看我眼睛,直接说:还不错。
我说恭喜啊。
他说我不想辜负你,一个劲地撮合我和她